种黄芽菜的两亩地上,菜叶子乱飞、还未成熟的小菜头歪倒在田里,地上是成群连片菜被拔出留下的孔洞。
种芜菁的那一亩地上,上头的菜叶被折断、大量芜菁被人拔走,剩下零星几个还未成熟、外皮都泛着青。
最后的三亩麦子倒是完整收割下来,可整齐的田垄上布满凌乱脚印,一瞧就知道是有人故意踩踏留下的痕迹。
附近有些陈家村的村民荷锄归,见那地里的状况也被吓了一跳:
“杨叔杨婶儿,你们这……”
“地里又遭贼了?!昨天我们来的时候不都还好好的么?”
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又见税官和县令在旁,多少知道是来征税的,便纷纷自发地替这夫妻俩说话:
“大老爷您不知道,杨叔两口子可勤快了,春播之后,他们每日到田上都是最早的,午后又是最晚离开,一日三道的捉虫、施肥。”
“地里没遭贼前,这六亩地简直是我们村里最好的一片庄稼。”
“可不么?还得了杂……杂买务一笔单子呢!”
杂买务税官知道,里头提辖官的眼睛最毒,若不是好东西他们根本看不上。
且这夫妻俩看面相都是老实人,加上外来户能在本地村有这样的好人缘,税官便给他们更正订立了这项意外——
不过他也看着了地里小麦的收成,最后只给杨氏夫妻折了价。
“念在事出有因,这年便算你们——”税官一边说,一边算定:“缴米七斗,或者税银四两。”
对于这个结果,杨氏夫妻好像没想到一般。
他们愣在原地半晌后,才在税官讶异的眼神中缓过劲来,喜出望外地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
“谢谢大老爷,谢谢青天大老爷,我们税银。”
“媳妇儿快回家拿钱给大老爷。”
杨孙氏哎了一声,站起身急急忙忙要跑回家。
倒是税官摆摆手,说陈家村就他们是最后一户,接下来他们就要去吴家村,倒不用杨孙氏单独跑这一遭:
“你们头前走,我们跟过来就是。”
如此,收足了陈家村的税,税官一行很快来到了两村村口。
村口大树下,站着个穿锦袍的中年人。
他见着税官一行人,立刻跑来相迎,未到近前就赔起大大的笑脸、跪倒磕头、大声道:
“小民吴家村村长吴正,拜见诸位大人!”
“愿大人官运亨通、长乐安康!”
为防地方上贪腐,搞乱朝廷的税赋。
朝廷外派的税官基本上是每年都要轮转,这位税官虽说是第一回来河间府,但也是经年的老税官了。
像吴村长这般殷勤的,他从前也不是没见过。
税官挑挑眉未表态,吴正就站起来、朝后挥挥手,少顷便有四五个庄丁高高举着大伞、牵马车从树后跑出来。
“时值正午,几位大人忙碌一天也辛苦了。从这儿回行辕路途遥远,倒不妨到小民家中便饭,休息片刻,下午再忙不迟。”
吴村长打着扇子,躬身补充道:
“我们吴家村不算大,一半百姓都住在山中,有的都是林地、下田,银子他们都备好了,大人尽可放心,误不了差事。”
听着这些,县令已经动心,但碍于税官是他上封,便不好表态。
倒是那师爷又站出来,走到税官旁,帮着吴村长说好话:
“大人,这位吴村长是我们这儿极和善的一个人,他治下的吴家村这么多年来也没出过什么乱子。正午日头毒,我们不妨——去歇歇?”
税官不置可否,只低头翻看手中田簿。
“您放心,没有酒、也不见大鱼大肉,都是家常小菜、我媳妇儿亲手做的,菜是田里现成新鲜的,河鲜都是今早山里打的。”
“就算是磨勘查起来,也不会指摘大人什么。”
哦?
税官翻动簿子的手顿了顿,抬头扫了眼这位吴家村长:
还知道官员的磨勘?
看来并非泛泛之辈。
他想了想,不动声色扫了县令和师爷一眼,然后才笑起来转向那吴村长:“如此,盛情难却,还请村长前面带路吧。”
县令和师爷,这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而吴正也高兴起来,他亲自拿了车凳,“请大人高抬贵足,小民家远些,天气热,我们坐马车去、坐马车去——”
等税官和县令几个上车后,吴正才跟着走。
他一早算好了——
今日是九月十六,杂买务与他约定交货的期限也是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