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考虑的是,钱业有钱业的规矩,不能偏私而废,情感上我当然更相信各位差爷的话——罗大叔的亲戚都是远亲、没有旧情分。”
“但规矩上,我们云琜钱庄不能开这样的先例,否则往后诸人,都可以此为由——跟亡故朋友的家眷抢利。”
“所以我想派人到罗虎大叔的家乡走一趟,探访探访他家里亲眷的虚实。”
如果都是见死不救、见贫远离的远亲恶邻,那回来云秋就同意按着防隅司众位巡警的法子办——
“适时我们重新开一张庄票,名字记那孩子的,由坊里监督众位用钱,乡里百姓也都做见证。”
要是罗虎族中的亲眷确有苦衷,或是有急难隐情,那便请他们来京中,再邀众人商议。
云秋说完,拢了拢袖,“依诸位尊长看——这样办,妥不妥当?”
荣伯第一个点头,这样虽然耗时久,但比较稳妥周全,方方面面都顾及到。
朱信礼耸耸肩,吩咐陈诚去给他准备暗纹纸。
那几个城隅巡警低头商量了几句,脸上也露出许色,最后都点点头、对着云秋拱手抱拳:
“就依云老板的安排。”
云秋这才松了一口气,和外面的百姓拱手等他们各自散去后,才留了几人下来和蒋骏再论罗虎的后事。
罗虎是去年腊月病逝在真定府的,当地的仵作验过出具了凭牒,建议他做火殓。
毕竟从真定府扶灵送到京城,山高路远变数太大,尸骸也不能得以妥善保存,倒不如火殓干净。
所以蒋骏带回来的是罗虎的一坛骨灰,而防隅司的巡警们在他们所上设了个灵堂斋拜。
斋蘸法事一般就做七日,之后就要入葬。
云秋问了坟茔墓冢事,防隅司的几位不知道,但表示可合出一份银子替罗虎安排。
但蒋骏摇摇头,开口答道:
“罗大哥生前交待过,说他若有一日不幸战死了,只盼能落叶归根、重归故里,葬在爹娘身边。”
“那便是要去梓州了,这山高水远的……”两个护卫也凑上前,“我们愿给哥哥资一份路费。”
云秋点点头,看来只能麻烦蒋骏多跑一趟。
只是——
蒋骏在西北大营有封官,虽这次归京告了长假,但要去蜀中,时间上就得再加请。
而且他这一去要经过西南大营,这就违背了将兵不擅离本营的规矩,即便上表陈情,也是落下把柄。
蒋骏自己没那么在乎把柄不把柄的,兄弟义气最重要,但云秋念着他是点心最看重的亲人,就忍不住要多想一层。
这边防隅司的几人还要邀蒋骏过去聊罗虎在军中的事,那边庄票的事情办好,云秋也就没留蒋骏,只叫他晚上回来庄上住。
他自己若有所思地上楼梯,连李从舟倚在那儿似笑非笑看了他好一会儿都没发现。
“呜哇——?!”
直到被人打横抱起来了,云秋才看见李从舟的人,“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从舟好笑地点他鼻尖,“来看你断好一会儿案了,小秋青天。”
云秋哼了一声,扑腾两下想从他怀里下来,“……尽看我笑话!”
“哪有?”李从舟笑着给他直接端放到罗汉榻上,然后半蹲下来替他整理衣袍,“我家秋秋断得最好。”
云秋脸热了热,最后看着李从舟笑。
——他可好久好久没见着小和尚了。
李从舟好像又长高了些,现在蹲着都快跟他一边高了,云秋偷偷比划了一下,在心里叹一口气:
看来他这辈子注定只能比李从舟矮了。
李从舟给他衣摆真理好,抬头就看见云秋苦着一张脸,他好笑地捏捏小家伙鼻子:
“事情不都解决了,怎么还发愁呢?”
“昂?”云秋被他捏的瓮声瓮气,“泥找我森莫寺?”
还森莫寺,李从舟给他逗乐,松开手坐上榻,看着云秋笑了好一会儿、给他笑得人都有点慌——
“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李从舟收回视线,将自己怀里揣着的历日书放到罗汉榻中间的小几上。
“历书?”云秋狐疑地拿过来,随手打开翻了两页,发现上面用朱笔圈了好几个喜日子。
他懵懂地眨巴眨巴眼,“你也要开铺子?”
李从舟不说话,只笑。
“不对,王府的铺子田庄都是王妃管着……”云秋趴到小几上,“那你是帮我找的啊?”
李从舟看着他,觉得刚才在众人面前精明会算的小老板,怎么到他这儿变得傻乎乎的。
“我的布庄还没盘下来呢,喜日子有先生会相看,再说——这个三月初七也太早了,哪赶得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