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怀玉一进来就拜下了,“小民拜见娘娘,愿娘娘千岁安康、长乐顺遂。”
舒妃摆摆手让身边的嬷嬷扶他起来,“给小曲公子赐座。”
曲怀玉谢过舒妃,起身板板正正坐了。
舒妃瞧着他,少年人面色如常、一双眼睛规规矩矩看着她,那黑亮的眸子很是纯澈,像是某种从未见过人的小动物。
她掩面笑了笑,告诉曲怀玉,“本宫少时,曾因家中嫡姐排挤,被推下过城外的东明湖险些死了,最后是你娘救我起来的。”
曲怀玉眨了眨眼,然后陡然瞪大眼睛啊了一声。
舒妃觉着这孩子有趣,刚才莽撞直言的样子很像江小姐,这会儿懵懂的模样又不知是像谁,“你母亲她这些年还好么?”
“回娘娘话,母亲一切都好,这些年跟着父亲在西南走帮槽生意,仗剑策马、很是快意。”
“是么?”舒妃笑了笑,“很像是你母亲的性子。”
当年她被救上来后,嫡姐本想带着哄笑的婢女们离开,结果江小姐给自己的披风盖到她脑袋上,然后一跃上马拦住她们、挨个给揍了一顿。
她还从未见过嫡姐那般狼狈,呜呜哭着逃回家。
反是策马立在马上的江小姐扬鞭还冲她们喊话,说既是世家女子,那便应当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然后江小姐亲自给她送回舒家,面对舒家家主也是不让半分,说既接了自家子侄来家住就要负责她的安危,做家主的不能平衡后宅就是无能。
她瞪大了眼睛,还从未见过这样风风火火的厉害女子。
舒家众人被她喷得是哑口无言,临走时,江小姐还瞪了她一眼,说了句:“什么嫡庶尊卑,前程是自己挣的,别一叶障目、拘束自己。”
也是因着这句话,她能一步步走到今日,成为皇帝的嫔妃。
舒家众人如今见她都要敬着三分,她那位嫡姐更是自己作死、挑来挑去给自己找了个厉害婆婆,如今除了命妇进宫、其他时候根本不爱出门了。
舒妃想起旧事,摇摇头笑了笑:“我倒羡慕你娘。”
自由自在、天地驰骋,听说她如今的夫婿也是她自己挑的,而且还是自己披甲持|枪闯过去掳来拜堂的。
“母亲在西南山中也常遇险阻,出生入死也是常事,”曲怀玉道,“不过外祖父说,这是娘自己选的,谁让她少年时诗词女红样样稀烂……”
舒妃一愣,她身边的嬷嬷们倒忍不住笑起来。
曲怀玉一点儿没有背地里揭了自己母亲短的羞赧,反而很正经地给舒妃点点头,“娘娘刚才说的那两句话,小民很赞同——”
“话?”舒妃没反应过来。
“选婿选贤、择取高门望族固然重要,但公主自己的心意、夫婿的真心都是要紧的,说句僭越的话,小民倒觉得,若是待公主一心一意,又肯吃苦上进,便是五品小官甚至平头老百姓又何妨?”
舒妃闷闷笑,这小家伙倒是敢讲。
她身边嬷嬷有赞同有不赞同的,都别过头去压低声音议论。
曲怀玉听着嗡嗡议论神色也未变,只是静静坐在那儿,目光澄澈地看着舒妃。
舒妃对这话认同一半,选婿当然要选贤,也在乎情谊。可是世间圆满事少有,能举案齐眉、互相帮衬也是一种姻缘。
“那若真是平头老百姓,这位哥哥要如何给公主衣食平安呢?”
他们这正说话呢,楼梯那边却忽然传来一个姑娘脆生生的声音,“难不成,由着公主府的嫁妆、陪嫁来养家度日、争取功名么?”
“五公主!您……”一个老嬷嬷的声音传来,见此情景她吓得连连磕头跪下,一叠声地告罪,“娘娘,老奴、是老奴一时疏忽了——”
曲怀玉是面对舒妃而坐,闻听人言他也没回头。
舒妃看着他,眼神赞许,这孩子说话是难听些,但到底是个君子。
“思筝,这里有外男在,您不该下来的,”舒妃看着站在楼梯口、穿着藕色襦裙的五公主,“快上楼去,这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舒母妃,筝儿没有见到他的脸,他也没转过身来看见我,我们之间隔着一丈远,旁边还有您和众位宫人嬷嬷在,传出去,能说清。”
“我只是听闻刚才这位哥哥的高论,一时好奇罢了,”她冲舒妃甜甜一笑,“您就让我问问吧?”
思筝公主十三岁,平日瞧着也是个性情沉静的,没想到私下里还有几分精灵古怪,舒妃想了想,便也允了:“行,难得公主开口,那怀玉你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