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喜欢花,倒不单爱梅。
只是这寿安宫里的花……
王妃好笑地揉揉儿子脑袋,想起长姊那番话——谁说孩子不闯祸了。
不过闯祸也可爱,她捏了捏孩子脸颊,暂且将那梅枝插|在车窗边,“对了,秋秋想过将来想要个什么字号没?”
……字号?
顾云秋心头一跳。
王妃将今日惠贵妃所言转述了一道,顺便偷偷告诉儿子,“你父王愁这事已经好几个月没睡好了,他给你选的那些字,都可以编出一本小册子。”
“啊……”顾云秋讪笑了一下,低头轻轻抠了一下身上的绒毯,“我十五都没满呢,这不还有……五年吗?”
宁王想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
何况——
顾云秋拢着绒毯往车厢后一缩,等他二十岁时,或许宁王也不用考虑这事。
“五年可不长,一眨眼就过去了,”王妃没看着顾云秋脸上一瞬的异样,只继续说,“秋秋也认真想想,若有想要的,直管给你父王讲。”
顾云秋看宁王妃半晌后,忽然拉高绒毯:
“阿爹取什么我都喜欢,我困了,阿娘到府上叫我!”
王妃奇怪地转过头,却发现孩子已给自己蛄蛹成一团,绒毯盖到脑门上。
想着他可能确实累了,王妃没说什么,只是替顾云秋掖了掖脚边的绒毯,然后挪坐到车壁这边。
顾云秋当然没睡。
他隔着绒毯感觉到王妃动作,意识到——她坐到车壁这儿,正好能替他挡下从车帘内渗漏进来的寒风。
顾云秋忍不住咬紧了嘴唇,眼睛滴溜溜转两圈后,立刻紧紧闭上。
王妃这样,会让他忍不住想起前世的。
前世,他也和四皇子一样,真真切切盼着自己崇敬的父亲,给自己挑选一个好听的字号,并办一场盛大的及冠礼。
趁着宫门启闭发出巨大声响,顾云秋闷闷地吸了下鼻子。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在他十五岁时,宁王就已经在悄悄准备给他的及冠礼和字号,甚至郑重其事到发愁犯难的地步。
等马车驶出宫禁,顾云秋深吸一口气,悄悄调整好情绪:
宁王和王妃这样好。
这一世的李从舟,一定不会再染上那样的疯病了。
○○○
就这样一年过去。
转年开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西北稳定的情势,却随着渐暖的天气陡转直下。
原本两派对立的十二翟王,在三月时突然结束分裂,悉数统归到了荷娜王妃的麾下。
由她调遣、声东击西,险些从黑水关西北的乌苏布诺山攻入关内。
这一战损失惨重,不仅是调遣过去的军队不够用,乌苏布诺山夹在中原通往西域的官道上,被西戎占据后,中原和西域的交流也算中断。
不少西域客商被俘,更多百姓流亡到关中、关西。
这回的前线,是真的军饷、粮草、士兵全线告急,跟随皇帝理政三月的太子也主动站出来,在朝堂上表明态度——全力支持前线。
有太子支持,许多事就好办得多。
宁王很快得旨,带银甲卫下江南接运一批粮草入京。
而王妃又要收拾东西上报国寺还愿,她身边的嬷嬷还专门过来问了顾云秋,问他这次要不要同往。
顾云秋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却将脸转向宁王:
“阿爹我能跟你去江南不?”
王妃去报国寺是还愿,成日不是抄经就是念佛,顾云秋对此已经不感兴趣了。
何况他现在有别的赚钱营生,也用不上榆钱子了。
田庄上的事有蒋叔看顾,云琜钱庄那边有荣伯和朱先生,顾云秋自己一个人待在王府也是无趣,倒不如去江南看看。
前世今生,两世了,他都还没去过江南呢。
宁王垂眸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拒绝的话到嘴边,却半天开不了口。
他这回是去浙府南仓,根本不进城。
南仓在天目山下,距离杭城还有少说四五十里,那里确实空气清新、翠竹遍布,但却远离西湖、断桥还有姑苏画舫、金陵的繁华。
何况转运粮草是军情,来回路上可一点时间耽搁不得。
见宁王为难,顾云秋想了想,轻轻扯他袖子,“阿爹带我去,之后我可以自己回来。”
宁王抿抿嘴,有点不愿意。
虽说顾云秋已经十五了,跟他同年同月出生在报国寺的小和尚,七八岁就能自己在京城里化缘、传道。
可……
宁王犹豫再三,虽松了口,但还是疾步走向书房,“我再给陛下上一道折子,请求增派一队五十人的银甲卫跟着南下,到时留下来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