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么似笑非笑盯着对方看,等对方急眼了,才上手故意推搡,直说对方不识好歹、不听人话:
“老子都跟你说了,这盛源银号的东西晦气、全是假的,你傻子吗?还上赶着往里送?”
几个买家被他这模样吓退,剩下一个硬气的,忍不住梗脖子回嘴,“谁啊你?我爱买什么你管得着么?”
那年轻人一愣,微眯眼睛看着他,半晌后竟大笑出声。
而后,他突然攥住买家领口暴起,一用力就将人推翻在石板路上,买家手中的梅花瓷瓶也应声而碎。
不等买家爬起来,那年轻人抬脚就踩人后背,声音也随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变冷:“你问我是谁?”
买家挣扎,两个小厮却适时摁住他。
年轻人顺手拎起旁边一个青瓷瓶,啪地一下在盛源银号立柱上摔碎,他捏着半截瓷瓶、用锋利的边缘紧紧贴到那买家脸上:
“听清楚了小子,你爷爷我姓刘。”
两小厮还想说什么,那边盛源银号里终于出来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他一看这架势,忙招呼了几个帮工上前。
他年纪虽大,但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上前几步迈得又稳又快。
“小刘少爷,虽说正元钱庄富可敌国,但若当街犯下杀人罪,可还是要被捉去过堂的。”
年轻人看见他后,翻了个白眼,呿地一声松开了地上那人。
而听见老人唤的刘少爷,再加上“正元钱庄”四字,结合年龄,顾云秋一下就猜到了这人身份:
——是正元钱庄背后东家的大少爷,刘金财。
正元钱庄是“四大元”之首,刘家人丁也最兴旺,刘老爷娶了五房姨太太,每人都给他生有子女。
其中,以大太太生的刘金财最为凶狠跋扈。
年纪不过廿三,就敢当街打人、威逼放贷,更带着家丁穷追猛打,逼得好几个欠债者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而刘家其他兄弟,如什么银财、宝财、玉财的,也都坏得不遑多让。
不过刘家人也精明,虽然素日行事嚣张,但关键时候该给的好处贿赂是一分都不少。族人更想尽办法跟京城世家结亲、站稳脚跟。
思量间,从盛源银号中走出来的老者已扶起了地上那个买家,嘘寒问暖一翻,亲自送他离开。
这过程里,刘金财是照旧歪斜在盛源银号的门柱上,还找了根银簪大大咧咧剔牙。
老者送了人回来,见刘金财这般也没说什么,只摇摇头,想绕过他往银号里走。
没想他侧一步,那刘金财就跟着拦一步。
他往左一让,刘金财也跟着挪。
来回折腾两次,老者停下抬头,“刘少爷这是何意?”
“还是那句话,”刘金财笑,“替我转告你那东家,叫她别想了,有本少爷在这儿一日,便不会叫你们能转卖一样盛源银号的东西。”
老者皱皱眉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
“趁本少爷还有三分耐心,让她早点想办法解决了那小的,本少爷立刻八抬大轿接她回去做二房,保管一辈子吃香喝辣。”
“刘少爷!”这回,老者的耐心也耗尽,他怒瞪着刘金财大声道:“夫人孝期未满,老爷尸骨未寒,请您慎言!”
刘金财无所谓地耸耸肩,“若要俏,一身孝嘛。”
老者一听这话,险些被门槛绊个跟头,转身过来、一张脸都因震惊和愤怒涨得通红。
他抬手指着刘金财,浑身颤抖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忽然有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街上传来——
“老人家,我想请问问,这挂的卖字牌是指您站的这栋小楼么?”
老者和那刘金财俱是一愣,纷纷转头。
刘金财一句脏话还没骂出口,抬眼就在台阶下看见个身着青黛襦裙、画着桃花妆的漂亮姑娘。
他眼中精光大盛,忙抢上前两步,伸手就去捉那小美人的手,“小姐来看铺子吗?我那儿可有不少上好的店——哎唷!”
他这话还没说完,人就被重重推了下,伸出去的手也被打落。
刘金财在聚宝街横行惯了,还从未吃过亏,他啧了一声抬头,刚想嚷嚷,就看见那绝色小娘子身前,挡着个结实高大、佩剑跨刀的武师。
“对我家小姐放尊重些,别动手动脚的。”
要说刘家人能办钱庄,身上自然也有些察言观色、看人下菜碟的过人本事。
刘金财打量那漂亮小妞身上穿的一套衣服少说要价百两,脸上贴的花钿、贝片一看就出自清河坊柳记,便知她非富即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