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建立籍库,本意是想江山稳固、统治便利,但在设计时却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
维护籍库的开支。
这笔钱本该算在户部名下,属于官员的本职差事,但当籍库内的青红册增多、太极湖上工作的环境越来越差后——
那成千上万册的记档,就成了户部每年最头疼的问题。
太|祖皇帝没给籍库单列开支,所以青红二册的损毁、修复,还有每年龙廷禁卫的军饷,都是由户部自己想办法筹措。
户部虽然负责征税,但也只能算个过路财神:
宫中修缮佛堂要钱、工部治水要钱……朝廷内大大小小的事,只要用上钱,就要走他们户部。
若户部尚书得力,那太极湖籍库官吏们的日子就还能过;相反,若当任户部尚书无能,那上岛三年的官员们,说他们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前世,襄平侯方锦弦就是看到了籍库的这个漏洞。
分别从户部官员和地方上一桩缴税冤案入手,终于给这片禁地撕开了一条口,从中盗取、套换了不少青红册。
事情败露后,更一把火烧掉岛上这栋矗立了小二百年的楼。
这一世,西北局势有变:
四皇子并未被西戎刺客暗杀、太子也没愧悔病逝。
以文氏为首的太|子|党没有公开与惠贵妃、徐家撕破脸。
朝局比前世稳定,户部里的蠹虫如吕鹤之流,也在机缘巧合下为顾云秋误打误撞拔除。
也不知是否是这些变化的原故,这一世的襄平侯加快了动作。
乌影的手下查出:
侯府的人已经北上东渐,准备到几个闹征税冤案的州郡上接触当地懂税赋的书生、讼师甚至大家族,意在谋夺籍库。
征税的冤案说来话长,但简单讲就是税官误算了土地或人丁数,无形中造成某些地区平白被提高了税赋。
这种算赋的事,其实广大百姓并不容易看出。
但若其中有一两个爱较真的书生,或者懂行的讼师,就能闹出很大的事。
像前世,襄平侯就是找到了衢州奢县本地一位屡试不第的老学究,还有他同样醉心占星术算却不谙科举之道的儿子。
由他们二人细查,竟发现奢县自先帝建兴三年以来,一直凭空替衢州其他几县缴了四十多年一份额外的钱。
父子俩当即写了讼状上告,从衢州当地一路往上递到京中。
襄平侯在背后推波助澜,又是出资相助又是找人造势,最终闹得满城风雨,让户部尚书不得不签了特令,许这父子俩进入籍库查旧档。
襄平侯也就借着这个机会,派人潜进籍库、盗走大量青红册。
这回下江南,李从舟他们选择走水路,到析津渡登舟,再顺运河下苏州,最后在上岸走到余杭镇。
他立于船头极目远眺,看江上来往不停的飞鸥。
乌影与襄平侯的第二位夫人——柏氏的联络并不顺利,这位夫人的防备心很重,即便乌影暴露身份、说出所属的苗部,她也毫不松口。
甚至,还用苗语向乌影讲:她除了自己谁都不信。
如此,既然蜀中襄平侯府进展不顺,李从舟也只能从江南籍库入手,看看能不能赶在方锦弦之前,护住或调换掉那些要命的青红册。
……
与此同时,顾云秋的马车也停到了盛源银号的门口。
还未下车,他就远远听得几个年轻人的讥诮,那些话十分不干净,就连蒋骏这般出身行伍的,都不由得皱紧眉头。
点心听着,担忧地看了顾云秋一眼,小声唤了句公子。
常言道,鳏夫房顶炊烟少,寡妇门前是非多。
盛家娘子新丧,听茶伯刚才那般言语,这盛源银号背后的纠纷很深。
点心扯扯顾云秋衣袖,想劝他要不别去。
结果顾云秋展颜一笑,反伸出食指抵在唇上让点心噤声,然后另一只手挑开窗帘,远远观瞧——
只见那二层小楼前,站着个二十岁上下、身穿银红团领的年轻人,端看神色趾高气昂,姿态仪容也是吊儿郎当。
他身边,还弓腰伴着两个头戴葛巾的小厮。
这人就那么歪靠在盛源银号门口,来往行人只要多看上一眼银号的旗招、卖牌,或铺在地上的奇石古玩,他就要上前啰嗦。
不是说盛源银号背信弃义、至今欠着他家银子,就是说地上的东西都是假的,“盛初下民鞋匠出身,你说他能懂什么古董!”
听他这般聒噪,有些人是转头就走。
倒有几个没当回事的,还蹲下去挑拣了一两样。
等他们转头想进盛源银号找主家时,就被那人带小厮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