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顾忱槊心知许昉是不想耽搁自己,他便顺着他,只道:“有需要随时找我。”
送走顾忱槊,许昉跟往常一样,买菜做饭洗碗。这段时间,许昉跟贺祈都是轮流守夜。最开始许昉夜夜都在照顾许朝荣,贺祈犟脾气,不肯单独去睡,非得陪着一起,好说歹说最后两人找了个折中的法子,一人休息一天。但其实大部分时间,许昉躺在床上,根本合不上眼。
例如此刻。
他掀开被子起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又没接。
他有些烦躁地抓头发,在脑海中简略地组织语言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直到两天后才收到回信,那边说,“知道了,有机会会回来。”
早该想到的,就不该对她抱有期待,眼不见为净,许昉干脆地将短信删除。
“哥哥。”
“嗯?”
贺祈端着碗走过来,眉睫低垂,苦闷地说:“爸爸又没吃,这两天一点都没吃。”
“药吃了吗?”
“吃了。”
许昉点头,心疼地看向贺祈,抬手抚他的眼睛,“是不是又没休息好?先去睡会儿。”
贺祈摇摇头,放下碗,双手环住许昉,将头搭在许昉肩膀上,轻声问,“阿姨还是没接电话吗?”
“嗯。”许昉揉他的头发,安抚道:“没事,可能这个号码她没用了。”
“听话,去睡会儿。”许昉说,“都有黑眼圈了,不是还要照顾爸爸吗?你要是没休息好怎么打起精神照顾他?”
“哥……”
“听话,去睡会儿好不好?我睡不着,今晚我来守。”
最终贺祈还是听了许昉的话,许昉送他上楼睡觉,然后端着一杯牛奶进了许朝荣的卧室。
许朝荣醒着,半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许昉坐到他身边他才回过神,缓缓转头看他。
“把这个喝了吧。”
许朝荣摇头,“喝不下。”
许昉便不再多言,将牛奶放到床头柜上。
许朝荣静静看着他,沉默良久,开口叫他,“昉昉?”
“嗯。”许昉扶着他让他躺好,细细盖紧被子。
“我昨天又做梦了,梦到你小时候。”
许昉垂眸接话,“你不是说睡不着吗?”
许朝荣扯起嘴角笑,“那就不是梦,可能是我自己想的吧。”
“嗯,梦到什么了?”
“梦到…你刚刚出生的时候……”说着说着,许朝荣又开始剧烈咳嗽,“咳咳咳咳咳……”
“好了,先不说了。”许昉迅速起身给他拍背顺气,“不说了。”
许朝荣重重咽了口口水,固执地摇头,“再不说,我怕没机会了。”
闻言,许昉便不再劝他,重新坐回去,紧紧抓着他的手。
许朝荣病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用力从身体里往外挤出的,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了他喋喋不休,他思索了几分钟,才吃力开口,挑最重要的事情说。
“我梦见,你刚刚出生的时候,你总是哭,旁人都劝不住。可我一抱你,你就不哭了,举着小手冲我笑。”许朝荣笑起来,“我就想啊,这个小家伙,是上天,送给我的小太阳吧。”
“旁人都说你性子冷,养不熟。”
“可他们压根儿不知道,你是最善良温暖的好孩子。”
“爸。”许昉叫他,声音里带了点颤。
“嗯。”许朝荣的脸上洋溢着浓烈的幸福,他抬手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牛奶,“我答应你把这个喝了,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许昉缓慢眨着眼睛,重重点了下头。
许朝荣顿了顿,再次开口:“昉昉,爸爸最初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都站在光亮里。”
说到这里,许朝荣侧过头去不再看许昉。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头继续念叨,浑浊乏力的眼睛认真看着面前的人,断断续续地说话。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几天,但其实就是下一秒就要死了,我也不怕。”
“爸爸不害怕。”许朝荣紧紧盯着他,抓着许昉的手愈加用力,“所以你也别怕。”
“好。”许昉应声。
“等这次结束,你就跟小七,开始新的生活。”他笑笑,艰难道:“你好好过新的人生,也算应了爸爸给你取的这个名字。”
“好。”许昉点头,泪水低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又应了一声,“好。”
还有三天,就又要迎接新年了。
桂城这么些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人们早早地开始置办年货,布置装饰。家家张灯结彩,喜气欢腾。
“明天去江边走走吗?”许朝荣问他。
许昉:“你想去我们就去。”
许朝荣笑了笑,枯槁憔悴的脸上扯起皱纹,像一把枯朽的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