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著意吟赏,何必问更筹。
……………
才刚写下几个字,许朝荣就觉得有点吃力,后面是什么来着?他有点忘记了,得了病,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咳咳咳……”许朝荣放下毛笔,抬手按住胸口,他弯曲着身子蜷起来,好像这样能减轻一点痛苦。
病房内很安静,只有他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窗外狂风肆虐,骤然增大的咳嗽声被淹没在阵阵风声中,这反倒让他觉得安心了一点。
许昉站在走廊墙壁内侧愣神,迟迟没有进入房间。医生反复劝说最后的日子不要再让病人折腾,安心休养。
“喂?”许昉走远接电话。
“嗯,嗯……好。”
没过一会儿,顾忱槊就带着贺祈来了。
“出院手续办了?”顾忱槊问。
许昉:“没,现在去。”
顾忱槊了解许朝荣的身体状况,昨天晚上得知他们要回桂城,想着坐车转车许朝荣的身体肯定受不住,提出开车送他们回去。
许朝荣东西不多,许昉去办手续,贺祈跟顾忱槊帮着收拾,没两下就收拾好了。
“爸爸,我们要回去啦。”贺祈蹲在许朝荣身前,握住他的左手,许朝荣右手手里还捏着一张纸,不知道是什么。
许朝荣现在瘦得真只剩一把骨头了,他回握住贺祈,笑着看他,从胸膛中挤出个好字。
“好了,收好了吗?”许昉推门进来,粗略环顾了一圈四周,确认没有遗落的东西。
“走吧。”许昉背起许朝荣向楼下走。
天气预报说临城今天会下雪,但到现在也还没下,只一个劲儿刮着干风,又冷又躁,估摸着又是假的,临城本来就不是会下雪的城市。街上行人稀疏,偶尔路过几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许昉不敢让许朝荣在这种环境下多待一秒,大步却谨慎地迅速将他放进车里。
“饿不饿?”许朝荣半躺在车上,不知是太困还是太累,睁不开眼睛,听见许昉问话,他只是微微摇了下头。
许昉垂眸看向他手里攥着的纸,想抽出来,但他攥得太紧,像是害怕有人抢走一样。
“爸,东西给我。”许昉小声说,“不会丢的。”
闻言,许朝荣就松开了手,许昉将叠得整齐的纸展开看。
原来是句诗,许昉松了口气。
他爸估计有好多年没握毛笔了,手使不上劲儿,写出来的字一下很飘忽一下又很重,要仔细看才能看懂写得是什么。
他记得许朝荣以前写得一手好字,很小的时候,他在书房写作业,许朝荣就在旁边陪着他,有时候他会看书,有时候就会练练字。
许昉的字也写得好,就是全靠许朝荣教他,他都快忘了,自己也有好多年没握过毛笔,上一次还是他读高中的时候。
许昉在心里重复默念着纸上的字,这是他爸过去最爱的一首词。许昉第一次知道这个,就是许朝荣教他念,给他一句一句翻译,然后解释,末了告诉他,得空的时候多读读诗词,会让他有很多收获。
那个时候他们有大把时间,他捧着书看,偶尔跟身边的人交谈几句,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后面他们父子两人都再没时间看这些,要不是今天看见这张纸条,许昉都快忘记以前还有这么一段时光。
更意外的是,许朝荣居然还记得。
病情一天天加重,许朝荣最近过得很糊涂,医生说是因为肺癌形成了脑转移,在脑瘤的压迫下,患者的记忆力就会衰退。
他忘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有时候许昉来看他,他还要迷茫地看很久,才开口说:“哦,是你啊,昉昉。”
然后又问,“妈妈呢?”
许昉将纸重新仔细叠好,放进口袋里,他突然觉得,是不是应该和赵孟欣联系一下。
桂城下着鹅毛大雪,大雪将群山覆盖,好多路段都结着厚厚的冰,一路上有很多车歪歪扭扭的停在路边,有的甚至冲进了路边的沟壑里,看得让人心惊。饶是顾忱槊过去酷爱跟朋友飙车,也没试过大雪天在山路上飞驰,幸好他早有准备,换上了雪地胎,不然还得停下来临时买链条上链条,到家不知道得多晚。
但害怕许朝荣不舒服,顾忱槊一路都尽量稳妥一些,他开得很慢,到家的点不算早,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到了?”似有所感,许朝荣醒来轻声问。
“嗯。”许昉接过贺祈递来的毛毯,裹在许朝荣身上,“到家了。”
顾忱槊怕他们有事需要帮忙,在桂城住了几天,许昉在快年关的时候把他赶走了。
“大过年的,在我们家待着可没饭给你吃。”许昉关上车门,挥了挥手,“路上小心,到家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