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枝刚苏醒,灵力不稳实属正常。
墨惊堂替他寻了个借口,一是不想让师尊乱用灵力伤到自身,二便是想同他一路。
但沈砚枝在这一点上显得执拗,或许是不能接受自己竟然弱到无法御剑,他拒绝道:“不必,七玄宗并不想与鬼族有什么交集。”
墨惊堂道:“和七玄宗没有关系,和鬼族也没有关系,只是我想送你。我……”
“更不必了,我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牵扯。”沈砚枝看向他,神色间是墨惊堂既熟悉又陌生的漠然:“最好是就此别过,再也不见。”
沈砚枝的话斩钉截铁,虽是无意,墨惊堂却也愣了许久。
他抿唇,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只送这一段,送出万冥枯海,我就离开行吗?”
“说了不需要就是一步也不需要,你听不懂?”
墨惊堂的记忆里,师尊似乎从来不会对他不耐,因此此刻,他面对沈砚枝的排斥,竟是束手无策。
“……明白了。”墨惊堂脸色白了白,他妥协地朝后退了一步,没再说话。
事实是,他也说不出来了。
血液的流失剥夺了他的所有体力,墨惊堂就连站在那儿都困难,他很困,困得不行。
师尊若是向他靠近一步,他或许能满血复活。
但推他一把,他也能万劫不复。
等师尊走了,就好好睡一觉吧。
墨惊堂恍恍惚惚地想,视线不怎么能聚焦。
他只能看着沈砚枝踏上了璇玑,没多久,璇玑终于起了反应,腾空而起,那抹身影也在视线里缩小了。
沈砚枝不想再看见他,但墨惊堂能想到的唯一忍住不去见沈砚枝,不去惹他心烦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彻底消失。
墨惊堂闭上眼,腹部的血迹已经从温烫变得冰凉,他没有包扎的意思,反倒是拔出了那把短匕。
任由滚烫的血液重新奔腾而出。
匕首掉落在地,携着一滩刺目的血迹。
这是他唯一能为师尊做的了。
“铮!”剑鸣声重新响在耳畔。
剑气扑面而来,墨惊堂没站稳,腰上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这一下撞得依然不轻,似乎就是冲着他的伤口撞上去的,墨惊堂没忍住溢出一丝呻吟,睁开眼,璇玑正插在自己面前不足一尺处。
而沈砚枝,正站在自己面前,抬头仰望着墨惊堂。
是的,仰望。
沈砚枝身量不知为何缩小了一倍,完全是个半大娃娃的样子。
一袭衣袍宽大无比,把人罩住的同时,大部分都拖曳在了地上。
墨惊堂一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沈砚枝也不发一言,一张雪白水嫩的脸看起来好像吞了冰,仰头咬下了自己的一大截衣袍。
墨惊堂以为他是觉得衣服不合身,正准备弯腰替他整理,谁知沈砚枝趁着墨惊堂弯腰,二话没说撩开墨惊堂的衣物,把那截纯白干净的衣袍圈在了墨惊堂腰上。
沈砚枝现在身量不足,小孩做这种动作略显吃力,还需要稍微踮脚,从墨惊堂的角度能看见他微微鼓起的脸颊泛着浅粉,桃花眼的弧度柔和了许多。
煞是可爱。
师尊变小了。
而且在给他包扎伤口。
这个认知冲进墨惊堂的大脑,不费一兵一卒便席卷走了所有的消极意志,墨惊堂几度吞咽,问道:“出了什么事吗?怎么回来了?”
沈砚枝用衣带在他腰上缠了许多圈,打了个结,抬眼,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击墨惊堂内心:“如你所见,动用灵力遭了报应。”
……
墨惊堂了然。
他的手掩在腰腹,指尖虚虚搭在沈砚枝给他缠的绷带上,张了张嘴,正想问为什么给他包扎。
沈砚枝主动回答了这个问题:“现在需要你送我出去,希望你不会失血死在路上。”
并不是墨惊堂所期待听到的回答。
但没关系,已经很好了,他很开心。
墨惊堂突然俯下身,揽过了沈砚枝的腿弯,把人单手抱了起来。
沈砚枝一怔,下意识搂紧了墨惊堂的脖子,反应过来哪里不对时已经晚了,墨惊堂就这么抱着他,踏上了璇玑。
万冥枯海鬼气缭绕,和玄历五百年时全然不同。
沈砚枝看见这一切,只是皱了皱眉,没有什么巨大的反应,墨惊堂便也没解释。
他知道,等到了七玄宗,会有人告诉沈砚枝这千年来发生的所有。
而到时,他也是真的应该离开了。
璇玑在万丈高空疾行,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墨惊堂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千年来从未有一日如此踏实。
在这千年内,他从未离开过万冥枯海,也从未见过白日。
刺目的阳光刺得他双目发疼,他回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万冥枯海,转向身侧的人:“都说正邪不两立。沈仙君也会不分青红皂白,对所有魔族赶尽杀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