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摇滚乐声也停了下来。
主唱应当是念及在场的人里中国人居多,索性抱了把吉他坐在高脚凳上唱了首音乐舒缓的中文歌。
他咬字不大清晰,竟然还是一首粤语歌。
陈奕迅的《无人之境》。
“这个世界最坏罪名/叫太易动情/但我喜欢这罪名”
喑哑低沉的声音沿着重重阶梯跌跌撞撞漫过来, 如同隔着一层薄雾般, 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在周明甫发呆的空档, 盛洵又点了一支烟, 弓着背漫不经心地吸燃。
红色的火星子在玻璃外忽明忽现。
周明甫皱着眉,忽然就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说了那些话。
他张了张嘴,想找补。
随即却听见盛洵主动接了这话头。
“我知道。”
他脊骨抵着墙面,头微仰,神情懒怠沉默,讲话时, 喉结极有存在感地上下滚动。
周明甫见他不避讳这个话题,犹豫了几秒, 索性也直说:“你现在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盛洵视线侧睨下来, 声线清沉懒散, 唇角压着几分讥诮。
周明甫说:“我是粗人, 我这个人对人对事都很直接,我就是觉得吧, 你要是还喜欢人家, 你就去追,如果觉得也不想追了呢, 就以后再也别关注她了。”
他沉默片刻, 问盛洵:“你那块蛋糕是给她送去了吧。”
“嗯。”敷衍的声音。
周明甫冷笑一声:“我就知道!”
“……”
话题沉寂了须臾。
直到手中烟燃过半,盛洵才淡着声音, 忽然又道:“连你都看得出来,她现在避着我, 似乎不想再和我扯上关系。”
“……”周明甫觉得这话不好接,索性没接。
盛洵掸了掸烟灰,懒声道:“桑妤这个人,心思太重,这么多年没见了,说实话,我压根不知道她这些年都发生过什么事,不知道她遇到过什么人,有没有跟谁谈过恋爱……”
其实刚分开那阵子,盛洵还是很想得开的。
他虽然难过,甚至因为难过——
也做过一些伤害自己的混事儿。
但他当时都觉得没什么。
人在年轻的时候,就是会有那种——坚信自己能够越过一切苦难的轻狂。
所以,失恋算什么?被人抛弃算什么?
从他母亲丢下他而选择离开时,从父亲选择再娶而让他一个人住在外面时,盛洵就搞明白了——
别的人他不清楚。
但他这辈子来到这个世上,好像就是来体验被放弃的。
偏偏每个放弃他的人理由还都很充足,个个都有自己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
搞得他要是恨一恨人家,都显得很无理取闹。
所以那会儿桑妤做出那样的选择的时候,他当时心脏虽然好像一下子被人绑块石头沉到了谷底,刺骨的凉和痛。
但他其实也能理解她。
甚至,如今看到她彻底从当初的阴霾里走出来了,他也是由衷地为她高兴。
但理解她为她高兴是一方面。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也是真的。
所以刚开始在开罗遇见的时候,他虽然心里翻天覆地,但当时心里真的就只有一个念头——就做陌生人吧。
但是。
盛洵垂头,自嘲般轻哂:“当你真的还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是没有办法和她做陌生人的。”
大约是喝了点酒,他此时神情竟然有一种分外的舒展。
下颌轻抬,朦胧烟雾笼住他轮廓清晰的五官,他一身衣衫凌乱,眉眼清俊,看着却似乎有几分似认命的无力感。
周明甫“嗯”了声,表示自己理解。
他沉默了两秒,直指问题的关键:“但是你上次不是说她好像有个女儿吗,你后来问她具体什么情况了吗?”
“没有。”盛洵的嗓音微带点哑,随手从旁边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半个身子都匿进去,淡淡地道,“我怕问出她什么伤心事出来,显得我好像很在意她是不是离过婚。”
“……”
周明甫方才听盛洵那一番论调,还感觉有点同情他,听见这话,顿时又有点无语:“我跟恋爱脑真的没话说。”
他问:“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盛洵沉默了会儿,像是笑了声:“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周明甫侧头看向他。
昏黄灯光下,盛洵眉目间染着明显的惆怅,身子松散地靠在椅子里,整个人透出淡淡的迷茫。
“那你想跟她在一起吗?”
停了许久。
“……想。”微哂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