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甫斟酌道:“我说句实话你别发疯。”
“……”盛洵语气冷淡,“说。”
周明甫:“我就是感觉——当然,我的感觉不一定对。”
盛洵不耐烦地觑他:“直接说重点。”
周明甫:“我就是感觉人家姑娘对你挺疏远的,就是……怎么说呢?她很客气,看起来好像一直在试图跟你拉开距离,我很直观的一个感受就是,她并没有要跟你重归旧好的意思。”
他这句话语速很快,说完,就一副随时准备逃走的样子。
深怕盛洵一个不高兴暴打他一顿。
谁料,话音落下后好久,盛洵那边都没反应。
周明甫等了一会儿,预想中的脏话没听到,只能感觉到旁边的人似乎在一瞬间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中。
他们现在待的这片区域离人群稍远,有点儿半封闭空间的意味。
两边的玻璃压花十分重工,明灭的光线越过繁复的花纹打在盛洵的侧脸上。
男人的肩膀松散地落下来,一手夹着烟,背微弓,脊刺突起。
额前碎发分外凌乱地垂落着,遮挡住了他大部分的情绪。
他的脸上其实没什么表情。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周明甫认识盛洵这么多年,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是这样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但是无端地,周明甫却觉得此刻的盛洵不太一样。
他们都出身于富贵的家庭,盛家更是富贵中的富贵。
盛洵母亲虽然早逝,父亲另娶。
但盛家在对盛洵的关照上,从来都是没有亏待过的。
从小到大,他吃的用的玩的,全部都是最好的。
他也始终都是他们那一帮人里,最耀眼的一个存在。
轻狂恣意,不可一世,舒展骄傲犹似旷野。
让人觉得,这世上千般好万般好,只要他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
长这么大以来,周明甫其实只在盛洵身上见过两次这样倾颓落寞的样子。
第一次是他八岁那年,母亲去世的时候。
彼时,盛洵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卧室里不肯出来,周妈妈念及周明甫同他关系好,便想让周明甫过来陪陪他。
那时的周明甫本以为自己进门后,要面对一个哭鼻子的盛洵,因此还特地提前准备了很多面巾纸。
谁知,进去后,却只看见独自坐在墙边在墙上写字的男孩子。
那日是晴天,明媚耀眼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
盛洵脸上的表情可谓平淡至极,一笔一划地写着对妈妈的思念。
那时,同样年仅八岁的周明甫还不能理解那些复杂的感情,愣愣地看着他。
盛洵听到动静,转头瞧了他片瞬,良久,才语调平静地说了句:“我妈妈不要我了。”
长大以后,周明甫才想明白。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悲伤的时候,都是歇斯底里的。
盛洵就是那种,越难过,反而越平静的人。
第二次他再在他脸上看见那种神情。
是他们高考后的某个深夜。
那天他跟父母吵架,一气之下打车跑到盛洵的居所,准备在他那里“离家出走”一夜。
到地方后,却发现盛洵穿着一身黑,正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前的花坛上。
盛夏夜晚的风燥热粘腻。
滨市本就临海,风里浸润地全是海水腥咸的气息。
他双腿大剌剌地敞着,面无表情坐在花坛上,一手随意地捏了灌矿泉水。
塑料的瓶身被他捏得有些变形。
他不知道他究竟在那里坐了多久。
时间好像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周明甫一开始虽然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没有想太多,仍像以往那样嘻嘻哈哈地同他开玩笑。
他说我爸又把我赶出来了,今晚我只好来临幸你了。
——那种贱兮兮的语气。
如果是以往,盛洵听他讲这种话,肯定要让他滚,或者骂他不要脸了。
但那天晚上的盛洵却好像失去了信息处理的能力,听见他的声音,只是有些失神地抬起头,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他。
少年瞳孔浓黑,像墨色一样沉郁。
周明甫的心脏没来由咯噔了下,脸上笑容下意识地敛起。
“你怎么了?”
他试探性问。
夜风好似也安静下来。
空气变得又沉又闷。
停了好久,盛洵才抬目看着他,唇角轻掀,语气很淡很淡地说:
“桑妤说,她不和我去埃及了。”
第47章 无人之境
夜逐渐变深。
大抵是觉得派对已经办得差不多, 渐渐有人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