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之子,也配同我等共论民生!”
“何止是罪臣之子,他本事可大着呢,不然怎么能把上面那位迷得神魂颠倒。”
“原来如此,我说皇上怎么突然让这人上朝,原来是被吹了枕边风啊。”
……
他们声音不小,恰恰好让他听见,又恰恰好让皇位上的帝王听不见。
就在那时,沈浊第一次知道,原来读书人骂出的话,比目不识丁的莽夫嘴里的还要脏。
更甚者,他们可以在谈笑风声间,一个脏字都没有的,将一个人从里到外内涵一遍。
明明都是假的,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可在他们嘴里 ,就像是亲眼见过一般。
沈浊想争辩,可双唇难敌悠悠众口,越描越黑的事,没必要做无谓的挣扎。
于是,明明是他做梦都想要站上的金銮殿,明明是他幻想了无数次的结果,此时此刻,却成了比扔在滚烫油锅里还难熬的惩罚。
身上深蓝的官袍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数念想崩塌在流言纷飞的一瞬间。
他花费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才强撑着没让自己的脊背弯下去,才不至于蜷缩起来,成为过街的老鼠。
终于硬撑到下朝,他想赶快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可身下的轮椅偏偏不听话,轮子卡在了石缝里,无论怎么他努力,都弄不出来。
青天白日,烈日灼灼,他却流了一身的冷汗。
流言蜚语像是无孔不入的细刃,见缝插针往他身上刺,一下又一下。
直至将他刺得鲜血淋漓,将他年少以来的骄傲和尊严砸到地上,张狂又鄙夷地将他们踩得四分五裂,直至再拼凑不回原本的模样……
……
沈浊是被突然出现在脑门上的冰凉激醒的,模模糊糊睁开眼,刺目的阳光就闯进瞳孔。
这是……已经到第二天了吗?
顾清他们已经走了吗?
说不失落那是假的,可失落之余,又有一抹奇怪的思绪淤积在胸口,堵得他通气不畅。
“你终于醒了,这都第三天了!”
“第三天?咳咳……”
沈浊吃惊,竟呛咳起来,“咳……咳咳,那你还没走?”
“你都快烧死了,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也是……”沈浊撑着手臂做坐起身,领口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他扯了一下,“最起码你还是个有良心的,不像某人……”话也不留就跑了。
“什么?”
沈浊声音很小,自言自语而已,没指望二楞听到,他没搭理一脸疑惑二楞,只忙着思考孤身一人如何北上的问题。
可万万没想到,二楞竟然听到了,他先是满脸疑惑地反应了半天,随后茅塞顿开。
“哦……我知道了!”
沈浊刚醒来,脑子转得有点慢,被二楞一句话吸引,茫然地转过身,没明白这小孩嘴里的“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茫然的同时,二楞嘴角狡黠地咧开,双手包住嘴,面朝房外,一副要大声呼喊的样子。
没由来的,沈浊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直觉——不能让二楞说话。
沈浊连忙起身,伸手准备捂住二楞的嘴,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大病初愈的腿还是软的,刚碰到地面就瘫了下去。
与此同时,半大小子刺耳的呐喊声已经响起,直直在耳边炸开。
“将军,公子说你是个没良心的!”
第二十二章 可把我吓得不轻
“哐!吱呀……”
“谁,谁说我是个没良心的?”
顾清破门而入,问出的话也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似是要直接撕了骂他的人。
可惜他难得一见燃起的怒火,在看清房中情景时瞬间熄灭,连个火星都没溅出来。
顾清两眼瞪得浑圆,看着房内堪称诡异的一幕。
向来端庄自持的小公子半条腿挂在床沿,另一条腿歪倒在地上,上身被面色憋红的二楞扶着,头发散乱,有几根都跑进了他微微起皮的嘴唇里。
要不是这人依旧面色惨白,他都有点不相信这是他照顾了两天的人。
只是此刻,被扶着的沈浊已经红了脸,不知是羞得,还是动作幅度太大给累得。
顾清搞不清楚状况,下意识看向一旁还算清醒的二楞。
谁料接收到目光的二楞一激灵,抽出一只扶沈浊的手,伸着食指指向沈浊湿漉漉的脑门。
“他,将军,他说你没良心……”
话音未落,仅剩的那只手就再坚持不住,沈浊身子一晃,眼看就要往下倒去。
二楞可不敢当着顾清的面摔人,指人的手连忙转向去扶沈浊,可他这边连沈浊的衣角都还没摸到,另一只手就瞬间一空。
顾清动作极快,也不知他到底听没听完二楞的话,就直接抄起沈浊膝窝把人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