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这样。”他拔出没入尸体脖子的刀,地上蹚出一条血河,渐渐往她脚下汇着,“给亲戚们上道红烧狗肉,应该挺不错的,这些狗没地方关,就先关在你这了。”
“你再好好想想吧。”
绳子解开了,程曼尔缩在角落,手脚发冷,抖得像筛子。内门再度关上,她对黑暗无知无感,眼睛无意识惊恐地睁着,直到一股热意沾湿她裤脚。
噩梦转醒,她控制不住,嗓子边发出无意义的咳喘与嘶鸣,身体边踉跄着爬到某个箱子上,抱住膝盖,泪如雨下。
她知道外面的人听不见,放开了声音哭,哭到嗓子似在沙砾堆滚过一圈般沙哑,哭到那股血腥味,渐渐浓得她作呕。
程曼尔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哀乐还在一遍遍循环,在她连精神都要被这声音磨成齑粉时,门又缓慢敞开,然而,她已无力观察外边环境,只知道很暗,暗得像太阳不会再升起。
她父亲见状,咯咯阴笑着,把一碗淋了汁的饭和一碟荤菜放到她面前。
“一天没吃饭了吧?吃点,有力气了才能想通,少钻牛角尖。”
这次,父亲没有一走了之,而是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等她吃。
程曼尔垂着眼皮,等了会,哑着声问:“有意义吗?”
“有啊。”他翘起二郎腿,一点都不遮掩,“我女儿心理这么脆弱,吃她条狗都能病到休学一个月,那么,无法接受亲人去世,精神出点问题,很正常吧?”
“你今天下午表现不错,我是被迫把你绑起来,怕你伤害自己的。”
她想笑,胸腔颤了一下又无力沉下。
“你是人吗?”
他朗声大笑,在凄厉唢呐的衬托下,有种滑稽的割裂感。
“不吃吗?不吃我就拿走了,在这好好待着吧。”
他提醒她了。
她不能饿死在这,她还要出去,再见一面,还要过她的二十岁生日……
程曼尔颤着手拿起筷子和饭碗,夹了一片肉。
在她尝出肉质不对,且混着尖碎得像爪子一样的骨头的下一刻,一道刺目的手机闪光灯划过,照亮了碗里红棕色的肉块,和地上鲜红的血泊。
“好吃吗?你居然吃狗肉,是和你待了一下午的那几条狗哦,不是很喜欢它们吗?哈哈哈——”他满意地看着照片,顺脚踢上了门。
黑暗重新降临时,程曼尔难以抑制地干呕起来,长时间没进食,食道返上来的只有酸水,和刚刚吞下去的零星几点肉沫。
口腔和食管不受控地抽搐,最后,她不停掐自己,用指甲刮身上的肉,以更强烈的痛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闪光灯照过时,她看见了,被拱倒的箱子里有个鞋盒,滑出来一把残破得只剩一个柄的剪刀。
方蕙兰非常节省,许多破损的老物件都收在这里,总觉得哪天还能用上。
她真的用上了。
第34章
程曼尔摸黑将那把破碎的单柄剪刀藏了起来。
深夜, 她听见真正的丧葬乐队在外演奏,预备第三天清晨的出殡仪式。
一天一夜没进食,她盯着那碗淋了肉汁的饭, 许久。
身体从极度饥饿的脱力, 到持续呕吐后的摧残……根本不用想和人正面搏斗, 连走一步都是问题。
程曼尔知道, 平时只有父亲住在这座老宅里,等殡葬仪式走完,她可能除了签名外,真没有机会了。
可那是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她从未拥有过, 直到死后。
不能签。
程曼尔深吸口气, 重新端起饭碗后,屏住了呼吸,不愿闻上面的味道。
她知道上面的肉汁来自于那碟荤菜。
三秒后, 她大口大口地扒进嘴里,不咀嚼, 硬生生吞下,吃完后立刻缩在沾不到血的角落, 闭目养神,恢复体力。
不能去想自己刚刚吃了什么, 一想,她就忍不住反胃。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再感受不到小狗们炽热的鼻息,她脑海中唯一剩下的, 只有孟昭延的模样。
身形颀长,直背肩挺, 是常年自我要求下形成的体态,恍若他从未有过松懈的一刻。相貌带些阅历和年龄赋予的深邃与冷峭,面对她时,又总是严肃而耐心的。
其实最能衬他身份与性格的,是他习惯戴的那只大自鸣白盘腕表。
那是一只藏着时间之声的机械手工表,会于整点打簧报时,且采用了顶尖的三锤三音簧工艺,区别于绝大部分的三问或自鸣表。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了那只表的报时钟铃,音锤不断敲击音簧,节奏清晰,那是一种规律、精密、丰富、卓绝的滴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