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程曼尔眼珠子灵活地转了一圈,但环境不允她编出个像样的谎话。
“家属去买点清淡的粥水回来吧,病人现在状态不太好,除了打针以外也需要补充点营养,不能吃太油腻的。”
程曼尔捂住听筒,“哎,好,谢谢护士姐姐。”
“尔尔?你在医院?”
“啊?不是不是。”程曼尔下意识反驳,又赶忙改口,“我在医院,但不是我在医院……哎我送人来医院的。”
“谁?”
程曼尔为难地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女人,“我晚点和你说,我没事,你快去休息吧。”
他压下百般不放心,叹了口气,“有事需要帮忙的话,我不在,就和彭叔说。”
“我知道了,再见再见,晚安。”
程曼尔挂了电话,又打给竺崎,吩咐她买清淡点的粥水。
很难想象,这女人会在半夜倾盆大雨之时,倒在她家门口。
凌晨三点,她把竺崎的房门拍得砰砰作响,两人一块把袁凤叶抬了进来,浑身湿透。
这女人冻得面无人色像昏迷过去,正准备打120,她颤颤巍巍地拽住程曼尔的手,有气出没气进地说:“别……我、我没钱进医院,歇一会就好了……”
见袁凤叶是清醒的,程曼尔搬出杂物房里的油汀,烧了热水,找了套干净衣服,让她睡在沙发。
但早上七点时,她从沙发滚到了地上,怎么叫都叫不醒,这120最后还是打了。
此时此刻,袁凤叶已经醒了,她左手在吊水,右手虚弱得无法抬起,只能由竺崎喂她喝粥。
程曼尔冷眼瞧着,粥碗见底后,袁凤叶才找回了些力气,瑟缩着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医药费,我、我……”
她打断:“袁女士,你有家人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在暴雨夜无家可归之时,选择去把命托付给一个自己害过的人身上,她万一半夜没被噩梦惊醒,这人是要在外面躺一夜?
她一下就红了眼,已经松垮的蜡黄皮相,似日日夜夜的厨房油烟渗进她肤色里。
“我爸说嫁出去的女人,回娘家是晦气的,会克走他们的好运……”
闻言,程曼尔吸了口气,阖上眼眸,再缓缓吐出。
“你在这好好休息吧。”她朝竺崎使了个眼色。
见两人要走,袁凤叶连手上针头也不顾,掀被下床,身体尚未恢复力气,瞬时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
程曼尔大惊失色,将人扶回病床。
“求你,求你帮帮我吧……”袁凤叶泫然欲泣,干裂的唇瓣小幅颤动,“我找不到工作……那两万块,两万块不是我收的……我没钱,求求你……我给你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
程曼尔在“这女人是讹上她”和心软间来回徘徊。
她人生两次走投无路,都遇到了贵人。
如今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在她眼前,和当初的她一样,有家人,又像没有家人。
她能做她的贵人吗?
良久,程曼尔撇开视线,抽回被她揪着的衣袖,“我考虑一下吧。”
这次,袁凤叶没有再拦她们离开,护士进来给她右手重新扎完针后,那只肿出一个小包的左手,颤颤巍巍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手机。
是程曼尔当初送给她的那个,原本里面只有一个号码,如今通讯录里却多了一个。
她只会写字,用疼痛酸胀的左手在屏幕上写的字歪歪扭扭不停断触,但也拼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发送。
「她说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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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周,程曼尔都有点忙。
她在策划如何把星球旅行的视频账号做起来,联系了从前的家长和采访团队,甚至还有一个宁大数媒专业的学生团队,看能不能以动漫加纪录片的形式做成温情向视频。
她婉拒了所有博主的视频拍摄邀请,自觉这条路只能让星球旅行有点名气,但并不能把核心理念传达出去。
程曼尔希望每个愿意送宠物体面离开的家长,都不被打上矫情、可笑的标签,更不必承担“你对你父母能有这么好吗”的非议,也尽量不再出现,父母毫不尊重生命,把孩子的宠物丢掉甚至吃掉的行为。
她想治愈这些孤独、愧疚的灵魂,想成为家长溺于痛苦中时,能抓住的那根浮木。
这些想法,只有真正在为此而努力的人,比如她自己,才能传达。
离八月还有四天,程祖耀拿着宁大的录取通知书过来了。
彼时,程曼尔正在听孟朝月伟大的商业收购计划,想把分店遍布全国的伴宁宠物医院收入囊中,主打一个趁火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