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曼尔靠着墙,蜷坐在木板床角落,忽然说:“施安,油烟机的钱我转给你了,还有菜钱,谢谢你。”
她嗓子很哑,长期催吐,食物反流会损坏食道和声带。
施安不收,程曼尔就不让他进来,去学校找她,跟了一路也还是进不去门。
他害怕,最后收了。
发了三千块,后来,程曼尔每半个月都会给他发三千块。
一收就是三年。
一条横亘了三年,泾渭分明,无拖无欠的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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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程曼尔去了趟桥湖别墅。
十几万的上汽七座车在这片宁静庄园的别墅群里有些格格不入,有百万以上的豪车迎面驶来时,黄叔小心翼翼,怕剐了蹭了人家一层漆,还得赔上一层皮。
到地点,别墅的雕花大门敞开,管家把两人带了进去。
未见其人闻其声。
“你什么意思?当初是我们一起决定养的雪儿,你说你不在的时候就由雪儿陪我,怎么?现在你家那个只是进医院了,还没死呢,雪儿是真走了,你连来看一眼都不愿意?!”
走上堆坡,进入正门,程曼尔只看见家长的背影,每说一句话,肩膀都在颤动。
“你让我无名无分给你生孩子就算了,现在雪儿走了你都不来,以后孩子生下来,是不是就把我扔在这里一辈子了事?你今天要是不来,明天我就把孩子打掉!”
程曼尔抬脚的高度低了点,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下。
“小心。”管家扶住,一出声,才让情绪激动的家长扭过头来。
她看见了家长的打扮。
穿的是名牌裙子,戴的是珍珠耳环,钻石项链。
又双眼通红,泪痕比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还要晃眼。
第28章
“雪儿在那……麻烦你们了。”家长抬手, 直着颈,往上抹了把泪,又继续跟电话里的人争, “我告诉你, 孩子才四个月大……”
程曼尔不想听的, 可她把那只躺在窝里, 还有些微体温的蓝金英长小猫抱进柏木棺里时,还是分心了。
“对,我是舍不得!”家长哭腔浓重,语气激动:“我吃你的住你的给你生个儿子怎么了?你说得对!但孩子出世后,你就别想再见到一面!”
程曼尔由管家领着, 进到了雪儿的宠物房, 管家给她说哪些是雪儿喜欢的玩具与零食,还哽咽着讲,雪儿平日最喜欢落地窗前那个能照到阳光的猫爬架。
“我当初要不是因为爱你, 我会甘愿做你的情妇吗?你现在说这种话什么意思?怪我自轻自贱是吗?笃定我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所以——”
“程小姐?程小姐?”管家唤回她神志。
程曼尔致歉:“不好意思。”
管家了然笑笑:“没关系, 雪儿离世,对夫人的刺激太大了, 但我相信你们不会把今天听到的话传出去的。”
“而且夫人选择你们的殡葬馆,也是因为曲小姐说你们能给予家长慰藉。以前先生不在的时候, 只有雪儿陪着夫人,如今雪儿离开了, 她实在太伤心了,或许雪儿办完后事, 她能走出来。”
曲小姐?
程曼尔自知场合不当,忍着没把那句曲小姐是谁问出去。
她收捡了些玩具和零食, 离开时,家长已经挂了电话,哭得伏倒在沙发上。
管家不忍,把人扶了起来,“夫人,别太难过了,小心对孩子不好。”
程曼尔听得头皮发麻,如此悲情又无依无靠的时刻,看似关心她的管家,第一句说的也是“小心对孩子不好”。
一个女人如果有了孩子,难道连情绪也要为那个孩子克制吗?
家长撑在沙发上的手臂也在抖,另只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溢了出来:“别喊我夫人了……我配吗?我多久没看见你们先生了?一个月?两个月?没有他的允许,我甚至还不能走出这道门,去送雪儿最后一程。”
她绝望地搀住管家的胳膊,“记得让阿檀多拍点照片视频,骨灰……”
家长望向程曼尔的那个眼神,让她的心狠狠颤了下。
“我先生说,骨灰太晦气了,就放你们那吧,我有机会一定来看雪儿。”
程曼尔不知道自己揣着什么样的心情,答出那声“好”的。
回程路上,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循环播放的音响,放着章洪那句“为爱的一定会比为钱的失去更多”。
偶尔又插进来声嘶力竭的一声:“我当初要不是因为爱你,我会甘愿做你的情妇吗?”
讲这句话的女声,偶尔陌生,偶尔熟悉。
当隔着护城河,眺见那栋直通云霄的明邺大楼时,声音终于彻底,变成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