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曼尔抬了抬下颌,“白色那只,萨摩。”
“从那男的家里带回来的,检查过了,没传染病,但有点皮肤病,没洗澡呢,后面应该要剃毛。”
那是一只看上去不过四五个月大的萨摩,体型偏小,裹着层毛也看得出很瘦,不像其他狗那么热情,它脑袋搭在爪子上,怯生生地看着经过的两个人类。
“说真的,这么喜欢的话,”孟朝月见她视线定住,“你有考虑再养一只狗吗?”
“没考虑过。”程曼尔敛眸,把手上那把狗粮撒了出去,“我是开殡葬馆的,养只狗这不戳家长心窝吗?不合适。”
“也不一定吧,我觉得能体体面面送宠物离开的,都是很温柔的人,可能还会被你养的小狗治愈呢。”
孟朝月胳膊搭上她肩膀,“再试试?”
“我不适合养。”程曼尔先她一步往里走,“养宠物那一刻,就代表要接受未来有一天会生死相隔。”
“对我来说,相处十几年的快乐,都会加重分开那瞬间的痛苦。”
孟朝月渐渐落后于她,神色饶有所思。
作为一个把无数家长从死亡的悲拗中带出来的引路人,原来才是最接受不了死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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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曼尔在毛团记玩了一下午。
确实是玩。
她身边猫狗就没少过十只,深色衣服快糟蹋成一件毛毛裙不止,连头发上都落了好几束不知是猫毛还是狗毛。
临近傍晚,孟朝月把那只萨摩牵了出来洗澡,邀程曼尔一起。
这些小猫小狗最后都是要找领养的,打理得干净点,也好“骗”回领养人。
小白狗似乎怕生又怕水,不断闷声闷气地叫唤,但没怎么挣扎。
她有些恍惚。
其实元宝也不爱洗澡,那时蹲在河涌边,它不敢冲撞到小主人,便哼哼唧唧地抗议,又乖乖坐着不动。
恍然间,泡沫冲一半,小白狗猛然甩起身子,溅得程曼尔浑身上下都是水和泡沫,因她靠得近,躲闪不及,眼睛里也溅到了。
“哎呀,我带你去冲下眼睛。”孟朝月招来别人先接手,扶着程曼尔往洗手池走,“你别揉啊,揉了更难受。”
程曼尔双眼控制不住地紧闭,泪如雨下,睫毛水盈盈的,细眉拧起,有些委屈状,“有点疼。”
“疼是正常的,我都试过好几回……”
身旁人忽然声止步停,程曼尔茫然地转了转头,“走啊,怎么停下了?”
她又揉了揉眼睛,“朝月?我——”
程曼尔只惊了半瞬。
毕竟那股温淡的,带些木质调的茶香太过特别,今日还似掺了些别的香感,有点檀香调的醇厚。
她衣服上都是狗毛和泡沫水,和向来手感舒适柔软,又带挺括感的西服紧紧贴合在一起。
人也是。
后脑勺被一只温热的手包住,源源不断往她身体里渡入奇怪的感觉,颊侧蹭到了领结,硬硬的。
程曼尔被拥入怀中的第一反应是,把都是湿狗毛的手半摆出个投降姿势,万万不敢再碰他身上了。
“孟先生?”她动了动脑袋,又被摁住,细声提醒,“我身上都是狗毛,很脏。”
而且她眼睛还很疼,想去冲水。
“哭什么?”
“啊?”程曼尔怔住,反应过来,“没哭,是小狗的洗澡水溅到眼睛里了。”
她分明听见,男人舒了口气,身上环抱的力道也松了几许。
孟昭延松开她,凉凉眼风扫过在一旁垂头装看不见的妹妹身上,声色冷峻:“带路。”
听见水流声后,程曼尔本想弯下腰自己冲洗,却被拦住。
下一秒,半边脸连同耳朵也嵌入一掌里,抵在下颌的大拇指微微用力,使她抬头。
眼皮一凉,水覆上眼睛,冲淡了刺涩感。
他没做过这种事,动作温吞,指腹沾了水,从眼头划到眼角,长睫在指下被压住,略过后又根根分明地翘起,来回一遍又一遍,细致得像在描摹她的眼型。
程曼尔安静仰着头,有水流自她面颊滑落,渐渐聚在圆弧形的下巴上,似下完雨后的屋檐。
天空如泼了金墨,身后的山林也渡上了一层昏浓暮光,光线把女孩深色衣服上的白色狗毛照得分明,有些凌乱狼狈,偏偏面前垂首的男人衣冠济楚,天生矜贵。
一个仰着头,一个低垂首,从特定的角度看,像要在夕阳下亲吻。
孟朝月悄悄把这幕拍下来了。
“三小姐。”彭慵悄然出现在她身后,眼神深凝。
“吓我一跳彭叔。”孟朝月忙把手机藏起来,怕彭叔让她删掉照片,“你……怎么是你送大哥过来的?阿明哥呢?”
彭慵缓缓抬起一笑,眼角堆起褶。
“发我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