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给她戴上了护膝,下车前,恭谨地通知她:“程小姐,摄制组下午会放假,今天您就好好休息吧。”
……
连那句她随口抱怨的好累,也传了啊。
程曼尔硬生生受了这“好意”,正准备下车,侧边冲上来一人,直直跪到了她面前。
有孟昭延的保镖在,能出现如此唐突的状况,实在意外。
保镖后知后觉地上来拖开披头散发的女人,那一句句声嘶力竭的“小程”,让她回过神来。
“放手。”她冷声吐出两字。
袁凤叶几乎是爬到她面前来,涕泪横流地哭诉:“我对不起你小程,你能不能……别、别让我弟丢工作,他还要供我外甥上学,还要养我爸我妈的,求求你了……”
袁凤叶说的,程曼尔一句都没听懂,甚至没想过再见这个女人。
但不妨碍她明白前因后果。
“袁阿姨,我给过你机会了。”程曼尔不多解释,把事情全揽到身上,“是你自己不珍惜的。”
“我知道做错了,我真的知道了,小程,我不会再出卖你的,你再原谅我一次……”
袁凤叶语无伦次的恳求,没让她的心泛起一丝一毫波澜。
相反,程曼尔要参加这个纪录片的消息还没官宣,她能找到自己,全赖先前她的信任,把家庭情况全数交代了出去。
程曼尔坐回保姆车里,视线移转至另一侧,并没以高高在上的视角,睥睨一个身不由己的女人。
“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如果我什么事都能原谅,那就代表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活该。”
她所经受过的折磨与苦难,并不会因为如今结果是好的,而变得美好起来。
苦难就是苦难,袁凤叶的是苦难,她的也是,不分谁比谁更苦,也不会因为谁更苦,而另一人经历的就不苦了。
她不过一个自私自利的普通人,没义务,也到不了那个大慈大悲的境界,学会原谅。
袁凤叶被带走了。
人高马壮的保镖把女人送到了警局,说有个疯疯癫癫的女人纠缠他家小姐。
事了后,保镖拨出电话,向那头的人如实禀报。
“她情绪怎么样?”电话里人声沉冷,听不出情绪。
“据我观察,程小姐心情有些低落,但没有影响到和人交流的状态,只是耽搁了午饭时间,那女人头脑转得有点慢,我们的人好不容易才引她到程小姐面前……”
“知道了。”
挂断电话前,保镖确认了下:“先生,既然程小姐表态了,还是按照原先计划,处理那个女人吗?”
不出所料,得到肯定的回复。
保镖回去时,已经看见程曼尔在与自己刚刚禀报过的人通电。
酒饱饭足,又是春和景明的秋日,原本萎靡不顿的明艳眉眼浮着几片不规则树影光斑,瞳中满溢欣喜,似是被这携风跃动的光点所点亮,也成了这副秋景的点睛之笔。
“不就一周没回家嘛,你以前忙起来的时候我也大半个月见不到你人啊。”程曼尔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绕发尾玩,“孟先生,你不能一边让摄制组放假,一边催我早点回家吧,你这叫耽误人工作进度。”
男人口吻从容,理所应当:“我报销他们在藜水镇上一周的吃穿住行,派人带他们坐直升机,还有导游随行跟着,也不能让程小姐在工作时间,自愿接我一个电话吗?”
“直升机?”她猛然坐起身。
“你不准去。”下一秒,孟昭延就打消了她这个念头,“要玩,下回我带你玩。”
程曼尔被哄得服帖,没有拒绝。
毕竟,一定是他亲自掌舵,才称得上“带她玩”。
她真在车上睡了一个下午,醒来时,孟朝月还是不见人影,大概也是人来疯,非要装没坐过直升机,上山玩去了。
临近傍晚,程曼尔睡得浑身绵软,决定下车走走。
要被划进旅游园区改造工程的消息还没公布,作为少数几个知道的本地人,她打量起也许过不久就要消失在时间洪流中的小镇风景。
孟昭延问过她,要最大程度保留原貌,还是重新设计翻新。
程曼尔没有给答案,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想法,干涉这个背后关系上千名工作人员的大工程。
最后变得如何,都与她无关。
她只负责记得。
记得这粗粝的青石板路擦破过膝盖,房柱上的残旧红灯笼,是她冬夜晚间归家时唯一的引路灯。记得每个饭馆后绿色大垃圾桶位置,那股腐臭又黏腻的味道让她不断干呕,又不得不坚持埋进去找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