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伤及别人,更不能脏了眼前这个人的衣角,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
孟昭延侧眸,看缩在轿厢角落,浑身上下都写满生疏的程曼尔,“抱歉,她给你添麻烦了。”
程曼尔抱臂环胸,电梯里冷气开得足,让她在窒热的夏夜里发寒。
“孟先生,回去吧,你妹妹的生日。”
“朝月喊我回国,不是让我给她庆祝生日的。”
她抬起失焦的醉眼,眼底的红蔓延至眼下,晕开一片晚霞般的绯色,然她什么都不想问,也不想回答,看一眼后又垂眸。
梯门启,刚开一条缝,程曼尔就迫不及待地挤了出去。
孟昭延保持半个身位的落后,见她走得不稳,手刚触上她肘弯,女孩便固执地躲开,非要自己一个人踉跄着探路。
程曼尔循着街灯,每一步踩实前都小心翼翼,生怕哪瞬小腿发软,撑不住倒下。
身后一直跟着一人,比她高上许多的黑影,和她保持着同频,偶尔并行,偶尔又吃掉她的影子。
太讨厌了,一直躲不开。
程曼尔坏脾气来得极快,骤然扭身,不知是哭腔还是醉腔,声线软绵得像云,语调却是气恼的:“你别跟着我了你为什么又要管我我最讨厌你管我了,你……”
她连着讲话,不慎乱了呼吸,小腿紧接着发软,被他及时搀扶住。
浓浓酒香有如一瓶酿得正好的甜果酒,绿意葱茏的裙色似乎为这壶酒添了些清新草叶香。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几许,他睨了眼身后遥遥跟着的妹妹,待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才温声道:“尔尔,我送你回家。”
“我——”她昂声,泛红的脸颊笼着昏芒月光,静了一息,又成低语:“我自己能回家。”
话音刚落,程曼尔挣开他,又往小区门口走,掏出震了十秒左右的手机,刚想接,就挂了。
她眉头皱起,一簇火在体内乱拱,似要破开身体烧灼一切——现在的滴滴司机怎么这样!
然而,到门口时,只见另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伏在本田副驾窗户前,说了几句,本田就扬长而去,留下一地尾气。
……?
程曼尔睁大眼,脑袋快埋进手机里,还是有点看不清屏幕上的字。
但,车牌号是对的,停的位置是对的,五秒后,司机单方面取消订单。
还没等她发作,身后半米处,一道温冷的男声落在耳廓,循循善诱:“你的车走了。”
“我再叫一辆。”她不忿。
“你再叫一辆,阿明就再送一辆走。”孟昭延的手虚虚圈上她肘弯,“尔尔,我来送你回家。”
第8章
不是程曼尔从前常坐的那两台车。
黑色宾利杀气腾腾地停在青年公寓小区门口,和孟昭延本人出现在酒酣耳热的聚会上一样,格格不入。
程曼尔贴着车门,光怪陆离的霓虹偶尔映亮她酡红的侧颜。
“阿明。”她忽然唤,冷声问:“你给了那司机多少钱?”
主驾上安分开车的男人被点名,惊疑不定地往后视镜瞄,“一、一……”
一了半天,终于接收到另一道警告的目光,直接改口:“一千。”
“你是不是……”程曼尔心里翻了个白眼,脱口而出的话来了个急刹:“算了。”
孟先生那么有钱,爱当散财童子,她管不着。
但是——
她打开手机,切到投诉界面,手指飞快点动,一篇条理清晰的投诉作文跃然屏上,这口气不出不行。
孟昭延单肘倚着窗沿,微微侧眸,似笑非笑地问:“要投诉他?”
程曼尔头也不抬,“为了一千块丢下顾客,万一我遇到坏人怎么办?”
“对啊,万一尔尔遇到坏人怎么办?”孟昭延探身过去,覆上她微凉的手,摁熄了她的屏幕,话中有话:“不负责任,丢下人就跑,是该投诉。”
耳畔拂过一片羽毛,随风降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惊起层叠涟漪。
程曼尔乖乖收起手机,一言不发,一边脸红得发烫,催得体内酒意汹涌起来。
沉默时,孟昭延低眸凝望着妹妹发在他手机上的地址,街区、门牌号在他唇间无声碾过。
他在宁城待过两年,虽活动地带都在繁荣的花锦世界,对这些偏僻落后的老城区也不是一无所知。
“怎么去到那边开店的?”
程曼尔头垂得像朵蔫掉的花,眼睛耷耷地半阖着,反应迟钝,许久未应,开声时又倦意浓重:“我、我妈妈……以前的房子……”
有意思。
以前一个书都差点读不起的学生,家里居然有一套在宁城的房子,哪怕地处老城区,做得起店面的房子,价值也有百万以上。
而有这么一套房子的家庭,居然会让女儿差点连书都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