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狩猎椅上的男人略微倾身,指侧半寸烟灰掉落,漂浮在盛有浅水的烟灰缸里。
“父亲想要什么?”
电话对面的男人逸出几声沉哑顿挫的笑,“我想要你听我的话,不要跟那个已经声名狼藉的程小姐再有来往。”
“既然您收集好了证据,自然知道她有多冤枉和无辜。”
“当然。”孟京良不屑掩藏,坦荡承认,“我是更看不惯那些为了一个男人在背后使肮脏龌龊手段之人,那位曲小姐,心思若是放在别处,我还会高看她两眼。”
孟昭延没有答话,平心静气地静待后文。
“程小姐的心理医生我也接触过了,昭延,你应该明白,她不适合你这样的家庭。”
孟京良第一次从两人本身的立场出发,语重心长地劝解道:“徽瑶是港城的老财团出身,当初嫁给我也受了不少非议,试想下,她这样的千金小姐当年尚算高攀,外面的人又会怎么写你那位?”
“再有钱有权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你低调,她却不能,柿子都是挑软的捏,你能明白吗?”
又来一个。
这些天,他听过无数遍这样的话。
最后无非落脚到一句,你们不合适。
孟京良则更直接一点,不惜拿虞徽瑶从一位拥有新思想的旧时代千金,到外人眼中雍容闲雅的孟家主母走了多少弯路做例。
譬如虞徽瑶当年不爱做这束之高阁的体面夫人,时不时就要逃到世界各地可能连车都开不进去的落后地区悬壶济世,甚至上前线做过战地医生。
“可当她发现,报纸上大肆报道她缺席了一个慈善基金晚宴,却被人写得尖酸刻薄无情无义后,她就收心了,那会,她其实正在国内一个穷乡小镇上做医生。”
孟京良确实做好了准备来劝人。
“徽瑶当年都差点受不住这种凭空捏造,而你那位程小姐,就她现在的情况,经得住吗?不说外面那些人怎么写,她陪你出席到任何一个公开场合,都会有人背后指着她说,这是那位——”
“够了。”听了许久,在要涉及到对程曼尔的评价之前,孟昭延终于出声制止,“你把东西给我,我会处理好的。”
“你要怎么处理?”
“这就不用您操心了。”
一支烟灭,他注视着白烟悄然散尽,淡声道:“在保护自己爱的人这方面,我应该比您,要有准备一点。”
“就现在国内那些舆论?”
“您放心好了,我会处理得干干净净,不会留有话柄。”孟昭延话锋转回开头那句,“您想要什么?”
孟京良会参与进来,他倒是没想到,但先他一步也很正常,毕竟一个还在亚洲,一个则被困在暴雪中的澳大利亚。
孟昭延也不把那句和程曼尔断绝往来的话当真,这不是孟京良会提出的交换条件。
或者说,他的父亲不会觉得这是需要可以交换的事,而是他必须遵从的事。
对面咳了两声,又不答,似在顾忌些什么。
“嗯……那个沈家……”
等了半天,孟京良好像在等他悟明白。
“您对他们这么上心做什么?我不过是让Abraham小惩大诫,没真想不给他们活路。”
“你这样想是最好的。”孟京良又用起惯常的训责语气,“做生意,不能任由自己性子来,谁得罪你就要砸了人家饭碗……毕竟徽瑶还蛮喜欢他们家宝石切工的,没了不可惜吗?”
“什么?”
孟京良被问怔了下,没好气地说:“沈家参股了魏家少东那个叫Elora的珠宝品牌,九月末要联名办一个慈善基金拍卖晚宴,拍品早几天已经送到英国那给徽瑶过眼了,她看上了几件,到时会飞港城出席,顺带添几个彩头,她出席,我肯定也会出席。”
这几日失去程曼尔音信的阴霾,短暂一扫而空。
男人冷峭眉眼略微舒展,温声答:“我会带她来的。”
“带谁来?我让你带人来了吗?你可别带一个名声不好的女人出席,你那位程小姐,在我面前扯谎都扯那么离谱,还白白遭人算计了好几年,到时被那些讲话拐十个弯的千金太太们羞辱都不知道呢,少来丢人。”
若是平日,他定然要打断。
他不知是哪里促使父亲态度改变,但横亘在他与程曼尔中间的天堑,总算有了些能填平的兆头。
他说了一句许多年未曾讲过的:“谢谢您,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