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之路》作者:形而上下
简介:时间循环梗
三天后,这座城市将会沦为人间炼狱,
尸骸堆积如山,鲜血流淌成河。
叶行言不断死而复生,寻找解救全城的方法。
他不知道命运为什么会给他无限重生的机会,
但他认为,
如果三十万人里只有自己具备这种奇遇,
那必然不是幸运
——而是责任。
一次又一次循环中,叶行言拨开重重迷雾,发现了:
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涌动,
正义光辉下的诡谲阴谋,
以及那个莫名其妙暗恋自己的陆赫城。
***
叶行言:你喜欢我?
陆赫城:从第一眼见到就开始喜欢。
叶行言:为什么?
陆赫城:没有为什么,只是那天我遇见了你。
***
陆赫城:你是我心底最憧憬的梦想。
叶行言:说得很好,可惜时间重启你就会把这话给忘了。
陆赫城:对不起。
叶行言:算了,这不怪你。
陆赫城:不管重来多少次,我的选择不会改变,所以下个轮回,请你一定要来找我。
***
下个轮回。
叶行言真去找陆赫城了,
还是一见面就把人压在墙上亲的那种操作。
陆赫城(惊骇到要爆炸):Σ(っ°Д°;)っ!
叶行言(恼羞成怒):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轻浮?
陆赫城:我没!
叶行言:没什么?
陆赫城:没想到梦境会有成为现实的一天……
注:循环往复,叶行言对陆赫城算是日久生情;陆赫城多年前就暗恋叶行言了,没啥道理,就是一见钟情。
稳中带皮受VS天然纯情攻
1V1 HE
第1章 人间炼狱
2479年9月30日,下午1点25分。
叶行言走进曦曜基地军官俱乐部咖啡厅。
咖啡厅位于一栋三层建筑的二楼,拥有一排南向的大落地窗,此刻秋日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正好将室内划分为一明一暗两块区域。
他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抬手叫来服务生。
“下午好,少校。”女服务生拿着点餐本,笑吟吟在桌前站定。
“下午好。”叶行言唇角一勾,露出慵懒的微笑,“我错过了午餐,你们这里有什么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吗?”
“我们正好有一款秋分特供套餐。”女服务生道:“套餐包含熏肉三明治、蜜糖柑橘茶,还有本地特色的杏仁酥饼,只在本周供应哦。”
他点点头,“那就帮我来一份,谢谢。”
“好的。”女服务生轻快地走开。
松开常服衬衫的领口,叶行言闲适地靠坐在沙发位上,舒展的肢体将挺括的军服衬衫与长裤绷出恰到好处的线条。
以云汉帝国军官的常见标准来衡量,他的身形不够壮硕,但胜在骨架匀称、比例优越,因此就算此刻坐姿随意,呈现出的画面依然相当养眼。
不一会儿,女服务生就把食物和饮料端上了桌。
叶行言挽了挽袖子,拿起那个熏肉三明治送到嘴里,同时看了眼自己左手腕上的表。
距离执勤时间还有好一会儿,他可以不用那么急。
三明治吃完,他端起那杯青绿色的饮品啜饮了一口,口腔里立即充满了浓郁酸甜的柑橘味。
然后他眯起眼睛,将颀长的左臂搭在沙发扶手上,身体侧倾,视线转移到右侧的玻璃窗。
9月底,位于瀚海高原与云汉平原连接带的曦曜早进入深秋,一阵风吹过,金灿灿的黄叶纷飞如雨。
好像要变天了。
唔,听说这地方的秋季特别短,说起来今天帝畿应该很热吧。
拈起小碟子里的酥饼送到嘴边,叶行言突然心有所感,把饼干放进嘴里,飞快咀嚼并吞咽之后,他离开餐桌,走向餐厅西侧的休闲区。
这边墙角安置了几部电话机,为方便军官们使用,有单独的隔板和座位,此时电话都空着,他随便选了一部,拿起听筒拨号。
“帝畿大学物理系。”对面传来接线员机械的声音。
“请转1431,谢谢。”他说。
经过十几秒钟等待,对面的话筒被人拿起,随即响起一个年轻女孩清脆的声线,“喂。”
“嘉嘉。”他说:“想我了没?”
对面愣了一下:“……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呵呵笑:“说这个不行吗?”
对面有些不耐烦,“有事说事,我等会儿要上课,没时间陪你闲聊。”
“咦,你还需要去上课?”他问。
“我给学生上课,”少女说:“我现在是学院的特聘讲师,这是他们让我独立开课题的条件。”
“你都升级当讲师了?”他咕哝着抱怨:“不会吧,难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别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不应该你自己反省吗?”
“我这不是一直忙着么,”他不太有底气地辩驳,然后生硬地另起话题,“对了,曦曜附近有很多宝石矿,出产不错的星光石,我已经托人买了一些,回去正好可以给你打套首饰。”
“不要。”
“要的,你都这么大了,也该开始攒嫁妆了。”
“早说过了我不嫁人!”少女音量拔高,凶巴巴地吼:“你别啰啰嗦嗦跟个老头子一样行不行?”
“行行行,不嫁就不嫁。”他投降了,“不过首饰还是要打的,女孩子家家总归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好。”
“谁规定女孩子一定要漂亮?”对面说。
叶行言沉默了几秒,然后幽怨叹气,“为什么你不能像别人家的妹妹那样娇滴滴、软绵绵,还会用星星眼看哥哥?”
少女冷哼,“我就这样,不喜欢的话,你换个妹妹好了。”
“哎,哪儿能呢。”他秒怂,立即讨饶:“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别的妹妹。”
对面不屑地嗤了一声,语气倒是软了一点,“说够了没,我真有事,要走了啊。”
“好吧。”他说:“走之前叫声亲爱的哥哥给我听——”
叶行言今年二十五,他妹妹叶初嘉十七,原本在这种年龄差的兄妹关系中,哥哥一般会比较有威严,妹妹也会比较软萌,然而他们家兄妹相处方式却颇有些特别。
人前叶初嘉还会给面子叫几声哥哥,私下里却总是直呼叶行言大名,半点都不带客气。
这两年,“叫亲爱的哥哥”已经成了兄妹之间常见的斗嘴剧情,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叶行言都没指望能得到回应。
他确实没有得到回应。
就在话语出口的刹那,电话听筒被一种奇怪的杂音所覆盖,听起来尖锐刺耳,他下意识转头,视线所及——
所有人,
不管是聚拢在环形沙龙那边聊天的一群军官,还是独自倚靠在窗台抽烟的一个中尉,或者徘徊在点唱机前的一对文职人员,以及穿行在桌椅之间的几个服务生,
全都接连毙命!
整个过程其实就发生在弹指之间,但在叶行言的意识里,一切都如同慢速播放的电影蒙太奇镜头。
由远及近,一个接一个活人,猝然自爆,血肉飞扬。
失去肌肉与韧带连接的骨骼四散零落,疲软的衣物顺着血雨跌落地面,在水磨石地板上呈现出一个个硕大妖异的死亡徽章。
高度抬升,视野扩大,继而遍及整个空间。
原本装潢雅致、气氛悠闲的咖啡厅已然成了血流成河、白骨累累的修罗场。
最后,叶行言发现休闲区墙壁上有个下坠的电话听筒正在左右摆动,而一旁的座位上有套浸染在血泊中的深蓝色制服,黏稠的赤色液体正从衣物间隙不断冒出,如同汩汩泉水顺着椅子座垫流淌。
接着他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身体残骸。
这事不合常理。
一个人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尸体。
如同一个人不可能在自己死亡之后还能意识到自己的死亡。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现在的状况是,尽管已经失去躯体,但叶行言依然保有灵魂,而且能够思考。
或许正是因为剥离了物质世界的依托,他没有什么真实感,既不愤怒,也不恐惧,只有一点点疑惑。
彻底陷入黑暗前的一瞬间,他还在想——发生了什么?
【2479年9月30日是一个会被永远铭刻在史书上的日子。】
【当天下午1点55分,一颗衰变核武器在云汉西北的曦曜城被引爆,整座城市瞬间沦为人间炼狱。】
【超过三十万人在高能放射线下死亡,尸骸堆积如山,鲜血流淌成河,史称“血色曦曜”。】
五十年后。
叶初嘉站在实验室中心区的屏蔽墙后,淡漠地看着几十米外的那群人。
她如今已经年近七旬,但挺直板正的身形使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轻很多,作为云汉联邦最顶尖的科学家,她在这个地方拥有极高的权限,某种程度上可以为所欲为。
而她也真的做了件为所欲为的事情。
最后关头,她的图谋暴露了。
外面那些人里,有穿着和她同款实验服的工作人员,有拿着警用武器的保安,还有全副武装的联邦安全部特警,他们的目的都是阻止她。
第一道屏蔽墙已经被破坏,特警们正在突破第二道屏蔽墙,顾及周边那些昂贵的设备,他们没有直接动用爆破物,或许是因为觉得时间还来得及。
然而他们实际已经来不及了。
尽管另一头兵荒马乱、人声嘈杂,实验室中心区依然安静得呼吸可闻。
叶初嘉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个手掌大的相框,相框中的半身像属于一名穿着旧式云汉帝国军制服的年轻军官,看起来二十多岁,五官俊美、英气逼人。
将相框放在桌面上,她瞥一眼侧方的电脑屏幕,看到上面显示进度为96%。
露出微不可见的笑容,叶初嘉打开旁边的通话器按钮,杂乱的呼喊声在扬声器里响起:
“老师,您冷静一点!”
“叶教授,收手吧,切不可一意孤行,犯下大错啊!”
“叶初嘉,你现在做的是叛国行为,我以联邦宪法的名义命令你,即刻停止!”
“……”
外面的人,有哀求的,有劝诫的,也有威胁的,然而叶初嘉无动于衷,她调整按钮,将自己的声音广播了出去。
【进度97%】
“如果一场胜利需要将一部分人作为工具献祭,那么这场胜利就没有任何意义。”
【进度98%】
“如果一座丰碑需要以无辜者的鲜血来奠基,那么这座丰碑就没有任何资格矗立于世。”
【进度99%】
“不管高举多么冠冕堂皇的旗帜,都不能将他人的生命作为实现目的的手段。”
【进度100%】
“今日的云汉,构筑于五十年前曦曜城的三十万亡灵之上,这样一个生来就带着鲜血和原罪的国家,或许会变得强大,但永远不可能真正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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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纯架空世界,与现实没有半毛钱关系。
注2:科技水平也是架空的,大约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很不严谨,别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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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预收本文的所有小天使,感谢蔚蓝蓝的地雷,谢谢~
第2章 第二个轮回
黑白世界里,线条在平面上延长、转折、汇合,瞬息之后,街道、广场、高楼、平房次第显现,最终形成一座城市的平面图。
在这个平面图的中央,城市的心脏位置,有个圆点正在搏动,无形的涟漪以类似心跳的频率向外传导,同时还有一串数字忽隐忽现。
【24790930-135511-312384】
叶行言……
2479年9月27日,上午6点55分。
随着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呼唤,叶行言自梦境中惊醒。
发现自己正躺在宿舍的床上,他吐出一口浊气,用手摸摸身上的被褥,有了更多真实感,过速的心律才渐渐恢复正常。
放空头脑躺了几分钟,他翻身下床,一边用手耙头发,一边打开衣柜,打算找身衣服穿。
今天什么日子?
搭在衣架上的手蓦地顿住,叶行言陷入僵直,脑子里清楚浮现自己走进军官俱乐部咖啡厅的场景。
阳光、窗影、沙发椅……
三明治、柑橘茶、杏仁饼……
打给叶初嘉的电话、意料之中的争执、奇怪的杂音、诡谲的死亡……
不,那是梦境,不是真实的,不可能是真实的!
滋滋滋,滋滋滋——
刺耳的蜂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房间另一侧的书桌上放着个方方正正的电子钟,此刻正连续不断制造着令人抓狂的噪音。
把闹铃声设置得很难听是曦曜基地的特色,不管是高级军官还是低级士兵,没人能在这种魔音穿脑的状态下赖床。
按停闹铃,叶行言重新回到衣柜前,挑出一整套制服和配饰丢床上。
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或者说,他努力想让一切正常,但是当他穿好长裤,拿起衬衫的时候,他的动作还是不可避免地迟滞了。
殷红的画面如同巨幅幻灯片般在他眼前重现,尸体残骸散落的景象充斥视野……
哒哒哒,房门被人敲响。
沉浸于混乱的思绪之中,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片刻之后,当叩门声再度响起,他才说了声“进”。
一名圆头圆脑的士兵推开门,探头问:“队长,队副问什么时候出发?”
“什么出发?”
“去议事厅广场彩排。”
彩排?
叶行言想说那不是前天的事情吗。
是的,他记得那场彩排,还记得因为一场意外事故,他的副手齐上尉挂了彩。
“今天几号?”
“27号。”
“上午阅兵式彩排,下午各大军团代表抵达曦曜,明天举行阅兵式?”
“是啊。”
“阅兵式后——”叶行言闭了一下眼,然后睁开,“内阁首相将与四大军团代表在曦曜议事厅举行会谈。”
圆脸士兵有些懵,不安地眨了眨眼,“队长,有什么不对吗?”
叶行言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将目光转移到桌上的电子钟,过了半晌,他缓缓开口:“我还有事,告诉齐乐邦,让他先带队过去。”
士兵领命离开,他走过去拿起那只闹钟仔细端详,仿佛要从那个小屏幕里看出什么隐秘的警示。
他非常确定自己已经度过了27日,甚至包括后面的28日和29日。
接着是30日,上午一切正常,中午他回基地办了点事,因为错过餐厅的就餐时间,不得不到军官俱乐部找点吃的,然后……
黑白线条描绘的城市地图、搏动的圆点、神秘的数字,同时浮现于脑海。
二十分钟后,叶行言在他的临时办公室里拨通了帝畿大学物理系的电话,转接、等待,然后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喂。”
“嘉嘉。”叶行言说:“叫哥哥。”
对面愣了一下:“……你一大早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对啊,就是突然想听。”他歪头夹着听筒,身体在办公椅上后仰,开玩笑似的说:“要知道,世事难料,人生无常,你现在不叫,到时候可能就没机会叫了。”
“呸呸呸,大清早的说这种话,你有毛病啊?”对面的少女有点恼怒。
“没想到你还挺迷信的。”他咕哝。
少女不耐烦,“有事说事,别废话。”
“哦。”他清了清嗓子,“我听说你在学校当了讲师,是不是?”
“哟,你总算听说了。”少女拉长音调,在听说两字上加了重音。
“那么我没搞错,”叶行言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坐直身体,“嘉嘉,我问你,你知道有什么武器,不会破坏建筑和物品,只会杀死人类。”
“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个你别管,就说你知不知道。”
“理论上某些衰变核武器可以做到。”
“呃,那东西什么原理?”
“就是同质异能素核弹,利用高能态核素回到低能态时释放出的辐射波,那种辐射波可以直接穿透混凝土,也就是不会破坏建筑,但可以杀伤有生目标。”
“唔——”
“听不懂吗?对你来说,听不懂很正常。”
被妹妹在智商上鄙视了一次,当哥哥的有点郁闷,不过这也不是头一回,叶行言很快就调整了心态,继续问:“谁有这种武器?”
“那东西是勃铎科学家最先提出的,被命名为摩洛弹,目前只存在于理论,我有个学长出国留学就是专攻原子核物理方向的。听说目前西洋几个国家都在开展相应的研究,不过还没听到哪家研发成功的消息,当然就算有,人家也不会公开。”
“那东西杀伤半径有多大?”
“要看当量,少则几百米,多的就不好说了。”
“也就是说——”叶行言的声音跟着心情沉了下去,“它有可能在几秒钟内杀死一座城市的人?”
“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事,就随便问问。”叶行言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好了,不打扰你了,好好上课去吧。”
少女:“那我挂了。”
“哦,等等——”叶行言突然想起一件事,“再问一个问题,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给我报仇?唔,我意思是最好不要,女孩子家家苦大仇深的,容易长皱纹。”
少女声调拔高,怒道:“叶行言,你够了!”
对面摔了电话。
过了半晌,叶行言才放下听筒。
他觉得自己有点抖M,每次打电话不给叶初嘉骂一通就浑身不得劲。
没错,叶行言的妹妹是个凶悍的、坏脾气的,五岁时就能出数学题把十三岁的哥哥考到泪奔的绝世天才。
虽然不像别人家的妹妹那么软绵绵娇滴滴,却是他最大的骄傲。
椅子转了半圈,他将两条长腿翘到办公桌上,对着天花板长出一口气。
不必纠结30日下午发生的事情是不是梦境,他现在需要思考的是在假定那一切都是真的这一前提下,他可以做什么,或者说,他应该做什么?
是找个借口,提前离开曦曜城,还是留下来,想办法阻止那场浩劫的发生?
一刻钟后,叶行言改变坐姿,从抽屉里翻出一个记事本,然后拿起电话听筒拨号。
电话接通,对面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你好,这里是邬云熙议员办公室。”
“丽莎,我是叶行言,我表哥现在有空吗?”
“哦,叶少校啊,邬议员现在正在开会呢,预计还有半个小时结束。”
“帮我留个话,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我等他回电。”
结束通话,他抬头看向办公桌侧方的墙壁,那上面张贴着几幅地图,有云汉帝国的疆域图,也有整个星风大陆的地形图。
云汉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帝国,拥有广袤的国土,多样的地理环境,以及传承几百年的腐朽政权。
与任何一个步入迟暮的王朝一样,如今的云汉也是表面上歌舞升平,实际上危机四伏。
虽然有临近瀚海高原这一地利,但曦曜城在政治和军事上并没有太大的战略意义,无论是谁,都不会无故在这里引爆一颗罕见的衰变核武器。
唯一的解释是,袭击者的目标是那场举办于曦曜议事厅的军政会谈,那是一场将会决定整个帝国命运走向的会议。
三天后,即2479年09月30日,是会谈各方达成共识,签署联合协议的日子。
那份协议,有许多人翘首以盼,也有许多人视之为洪水猛兽,甚至可能不惜一切代价去破坏。
问题是,谁会那么做?
是垂死挣扎的保皇党,是拥兵自重的各地军阀,是偏执激进的合众派,是有分离倾向的海外行省,还是那几家对云汉虎视眈眈的北方恶邻?
电话铃声响起,叶行言的思绪被打断,他愣了几秒才拿起话筒“喂”了声。
“行言,你找我什么事?”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秘书说你似乎很着急。”
“哦,表哥,是这样的。”他坐直身体,压低了声音,“我预感这次会谈可能会遭到破坏。”
男人警觉起来:“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没有。”叶行言说:“其实是我做了个梦,这梦怎么说呢,它非常的真实,所有细节都跟亲身经历一样,在这个梦里,有人在曦曜城制造了一场灾难,杀死了很多人,也包括我。”
男人有点恼火:“你胡说什么呢?”
“我是认真的。”叶行言语气郑重:“这是一种预兆,我在想,上天赋予我这种能力,应该就是希望我能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对面沉默了片刻。
随后,听筒里传出邬云熙议员恨铁不成钢地呵斥:“叶行言,你都二十五了,能不能少看点那种胡编乱造的话本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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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阴谋论
上午8点55分,叶行言开着一辆军用吉普驶入曦曜城中心区,远远看到一根巨大的长杆斜插于地面,仿佛日晷的指针。
那是曦曜的地标——青铜惊飙雕塑。
惊飙是云汉开国始祖太武帝梁绍的马槊,也是那位马上皇帝的常用兵器。
这座雕塑总长四十米,以东西斜75度插入地面,半截枪头埋在地下,剩下部分露在地上。
作为帝国的龙兴之地,曦曜在市中心的议事厅广场入口处立这么一座青铜雕塑,也算应情应景。
将车停在一个检查站,叶行言向执勤的士兵出示自己的通行证。
为了迎接这次会谈,议事厅广场周边道路已经封闭,设置了路障和警戒带,由驻守曦曜基地的士兵把守。
士兵拿过通行证,仔细核对了信息,然后朝他敬了个礼,恭恭敬敬将证件递回。
车辆重新发动,绕过雕塑下方底座,议事厅广场出现在前方。
广场周边建筑已经粉刷一新,地上似乎刚刚冲过水,青条石拼接的路面干净得不见一点灰尘。
广场正西搭建了一座观礼台,有工人正在上面铺设红毯,也有人在栏杆上安装印有云汉徽章的绶带和装饰品。
观礼台后方竖着五根高大的旗杆,当中悬挂的是云汉国旗,另四面则是代表四大军团的旗帜。
云汉帝国四大军团分别为:金翎、白岩、风凌、征原。
金翎军起源于皇城帝畿的卫戍部队,一向是中军嫡系,虽然目前军团高层存在不同派系,但基本还是行动一致,属于云汉政府能够掌控的军事力量。
另三支军团则很有些割据一地、拥兵自重的嫌疑,内阁说动他们参加这次会谈,想必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绕过观礼台,叶行言在广场西北侧找到了一个士兵方阵,他们正在进行队列练习。
两百多号人身穿统一的军礼服,搭配帽子、穗带和长筒靴,以及礼宾制式半自动步|枪,看起来倒是颇有气势。
这些人都来自金翎军第一师帝畿警备团皇城翊卫营第二中队,也就是叶行言所负责的序列。
金翎军翊卫营起源于云汉皇庭内卫,目前是拱卫帝畿的中坚力量。
因为靠近权力中心,翊卫营也是各家勋贵子弟镀金的好地方,虽然经常被其他序列嘲笑为“金翎少爷兵”,撇去战斗力,光论卖相的话,这支队伍还是相当有看头的。
翊卫营士兵大多家庭条件优越,个个人高马大,军礼服一穿就很像那么回事,再加上适当训练,用来当仪仗兵绰绰有余。
“队长。”指挥队列的上尉齐乐邦发现叶行言的到来,上前行了个礼,汇报道:“我们刚刚已经在广场上走过两轮了。”
叶行言点了个头,伸手指了指观礼台的方向,“那边还在施工,等下不要让队伍靠太近。”
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指令,齐上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了下来。
吩咐“继续练习”之后,叶队长迈步走向观礼台。
广场西侧这栋临时建筑是三天前开始施工的,先用钢铁骨架搭建基础,然后用木板覆盖,加上修饰点缀,最终变成一座气派豪迈的高台。
这座高台的长度达到一百多米,分左中右三部分,中央最高也最突出的位置是主席台,两翼则是观礼宾客与媒体的座位。
在观礼台上,叶行言找到一名工人,提出“扶手外侧的装饰物存在脱落风险”,要求对方加固。
下完命令,他正打算走下台阶,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叶少校”,回头便看见个标准公务员装扮的中年男走过来。
“原来是简科长。”叶行言停步,微微颔首。
来人叫简新安,是曦曜市政府办公厅的庶务科长,负责这次会谈的后勤保障工作。
“叶少校辛苦。”简新安老远就开始拱手。
“哪里,”叶行言道:“我的人在旁边彩排,所以顺便过来了解下工程进度。”
“叶少校放心,”简新安道:“工程我一直亲自盯着呢,昨夜还让他们加了班,预计中午前可以全部完工。”
“这样就好。”叶行言道:“今日我们要提高广场上的安保等级,午后便不能任由工人们出入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叶行言以有任务在身为由辞别了这位简科长,径直走向广场北面的曦曜议事厅大楼。
到了大楼前门台阶下,他回头看了眼观礼台的方向。
上一个轮回——他决定用轮回来指代自己多出来的那段经历——观礼台上的装饰物在二十分钟后脱落,导致看台下有人受伤,就是刚刚那未叫齐乐邦的上尉。
如今重来一遍,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巡视一圈之后,他来到翊卫营设在议事厅的指挥室,见到了翊卫营另一位中队长李琦。
李琦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书,见叶行言进来便问,“你怎么才来啊,难道是上面有什么新指示?”
叶行言摇头,“没有,就是我身体有点不舒服,起晚了。”
“哟——”李琦闻言戏谑地挑了挑眉:“昨晚喝多了,还是?”
“没有的事。”叶行言连连摆手,转移话题到:“这是什么书?”
“《物华风物志》,”李琦晃晃那书,“柜子上拿的,随便看看打发时间。”
李琦今年三十三岁,长着一张标准老好人的脸,他跟叶行言处得不错,日常维持着相当和睦的关系。
寒暄了几句,李队长说起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
“周帅的专机已经起飞,同行的还有内阁首相和国防大臣,预计一个小时后抵达。另外三大军团的抵达时间也差不多确定了,风凌军中午前就到,白岩军下午一点,征原军大概要到傍晚。嘿,原本内阁把会谈地点定在这儿就是为了方便征原军,结果他们偏偏就是来最晚的。”
叶行言给自己倒了杯水,状似随意地问:“这次陆帅本人会不会来?”
“还不确定。”李琦摇头:“听说纳靼军队在日溯河谷一带有异动,陆靖忠需要坐镇慕危山,估计只是派代表过来。呵呵,早不异动,晚不异动,偏偏就这几天异动,纳靼人还真会挑时间。”
“是啊。”叶行言附和了一声,眸色渐渐暗沉。
上个轮回,陆靖忠确实没有来,只派了他的长子作为代表,是四大军团督帅中唯一没有现身曦曜城的。
那颗摩洛弹带走了云汉帝国权势最顶端的一拨人,而幕后黑手必定就在幸存者之中。
尽管那场血腥屠戮使那位征原军督帅失去了一个儿子,但同时也为他解决了最大的威胁和对手。
握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叶行言尽力压下胸口的情绪,是的,那是有可能的,他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性。
“怎么了?”李队长发现同僚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叶行言摇头,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周帅的专机十点就会到,等下我要出发去机场,这里就交给你了。”
“对哦,你要去接机。”李琦语气里有些艳羡。
叶行言出身矜贵,行事却颇为低调,奉行与人为善,从不争强斗胜,是翊卫营里有名的咸鱼之王。
按照以往惯例,接机这种出风头的事这人一般都是能躲则躲。
“营长大人发话,下官不敢不从啊。”叶队长摊手,表示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行,你去吧。”李队长笑起来,拍拍这位咸鱼王的后背,“这里交给我。”
二十多分钟后,叶行言驱车来到曦曜城东南的日落山机场。
上个轮回他并没有出现在机场,而是以“副手受伤,属下需要亲自监督阅兵彩排”为借口向营长推掉了接机的工作,最后是李琦代替了他。
这回他却是不能那么干了,他就是再懒散,也不能在这当口怠惰。
日落山机场是个军民两用机场,此时已经被金翎军全面接管,民用航班都停了,只剩下一些军用飞机在停机坪上。
叶行言见到了顶头上司蒋健康。
蒋营长在航站楼前廊下支了张桌子,此刻正悠闲地泡着茶。
“行言,来来来,一起喝茶。”五短身材的蒋营长有张四四方方的脸,态度却圆润得很,“这是人家送我的曦曜特产花草茶,据说颇为养生呐。”
叶行言遵命上前,主动为上司添茶倒水。
“这茶不错吧,听说是今年的头茬。”蒋营长说:“你喜欢的话,我那里还有一罐没开封的可以拿去。”
叶行言连连摆手:“属下粗人一个,再好的茶也喝不出什么门道,还是不要暴殄天物了。”
“哈哈哈,你还粗人呐。”蒋营长放下茶盏笑,“我可听说那什么帝畿贵公子排行榜里就有你的名字,好像名次还挺靠前的。”
“营长,不要拿属下开玩笑啦。”叶行言拱手讨饶,“那些无聊排行,就是八卦小报搞的噱头,当不得真。”
蒋营长笑得更欢实了,“你小子受欢迎可不假,我听家里的小辈说……”
说笑了一会儿,天边传来航空发动机的轰鸣。
“哟,大帅的专机到了。”蒋健康一拍大腿,起身道:“走,咱们到跑道边上候着去。”
“是。”叶行言谨遵上司号令,中途瞥了眼自己的手表,看到时间是9点55分。
上午十点,来自皇城帝畿的两架客机次第降落,蒋营长张罗着铺好了红地毯,并准备了两排欢迎队列。
第一架飞机舱门打开,率先出来的是金翎军督帅——帝国上将周延仲,他今年六十有余,浓眉短髭、高大粗壮,一套挂满勋章的大帅服穿得威风凛凛。
跟在周延仲后面的是周大帅的参谋以及一众警卫。
蒋营长领着人前去欢迎,周延仲注意到了后面的叶行言,道:“晚上我在行宫酒店设宴招待各军团代表,行言你也来,白岩军那些叔叔伯伯们,你都有好日子没见了吧,正好聚聚。”说着又用手指点点蒋健康,“老蒋你安排一下。”
蒋营长立即道:“是。”
叶行言收腿立正:“多谢大帅。”
不一会儿,第二架飞机也停好了,舱门打开,走下舷梯的是内阁首相林玄群以及一众内阁高官。
林玄群是个年近七旬的高瘦男子,鬓角灰白、衣着考究,一身儒雅气质。
周大帅与林首相一起检阅了排在红毯旁的翊卫营仪仗,然后走向早早候在旁边的车队。
此行内阁首相与金翎军督帅虽是同批抵达,但下榻地点却不一样,首相住市区的市长官邸,周大帅则选择下榻在城南郊区的曦曜基地。
蒋营长组织车队,兵分两路护送,他自己护送周大帅前往曦曜基地,叶行言则负责护送内阁诸人进城。
周大帅上车之后,叶行言为首相林玄群打开一辆车的后座车门。
林首相上下打量他,道:“这次会谈也是训庭的夙愿,明日他虽不能亲见,但有你代替他在现场,也算可以告慰亡灵了。”
叶行言躬身道:“多谢大人挂念,先父泉下有知,必定万分欣慰。”
林首相点点头,伸出消瘦的手掌在这位青年军官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转身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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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很高兴见到你
正午时分,风凌军的飞机到了,一共两架大型军机。
与周延仲不同,风凌军督帅冯昕出场之前,他的一队警卫先下了飞机并开始四下警戒,然后一辆气派的高级轿车从一架飞机后舱驶出,待轿车开到另一架飞机舱门前,正主才施施然走下舷梯。
冯昕今年已经七十二,身板看起来还算硬朗,留着一副标志性的雪白连鬓胡。
接受蒋营长的问候之后,冯大帅上了自己带来的豪华专车,其他随行人员都上了蒋营长提供的运兵车。
按照惯例,蒋营长带人护送风凌军代表入城。
这次时间比较紧张,一个小时后,他们刚刚重返机场,白岩军的两架飞机就在天边出现了。
看到远远滑行在跑道上的飞机,蒋健康对叶行言道:“这回白岩军你来接待最合适不过,等下进城后你就不用回来了,留城里跟许帅多亲近亲近。”
“营长,我现在可是金翎军的人。”叶行言一脸正色,“下官幸得周帅栽培,才能有今日成就,就算在白岩军有些故旧,也不能太过逾越。”
“你说得对,是我欠考虑。”蒋健康连连点头,并抚掌大笑,“就你小子会说话,难怪大帅喜欢你。”
现任白岩军督帅许丞年纪四十有九,是四大军团督帅中年龄最轻的。
他原是叶行言父亲叶训庭的属下,十年前,叶训庭因飞行事故罹难,他成为白岩军的代理军团长,几个月后转正,军衔也升到了上将。
说起来,许丞算是看着叶行言长大的,因此在机场见到后者时,他表现得颇为热情。
“几年不见变化真大,今天看来已经颇有叶帅风采了。”许丞微笑着说,他身形瘦高,脸型也比较长,下巴刮得溜光,笑起来法令纹明显。
叶行言躬身道谢:“许帅谬赞。”
“哎,叫叔叔,咱们可不能那么生份。”许丞拍拍叶行言的肩膀,以对自家子侄说话的态度道:“你婶婶一直挂念着你呢。”
叶行言从善如流,叫了声“许叔叔”,然后感谢了许夫人的挂念,说自己“也挂念婶婶”。
寒暄过后,许大帅上了车,叶行言充当驾驶员,蒋健康在副驾驶位当陪客,一路试图用曦曜风土人情的话题来活跃气氛。
许丞对那些并不感兴趣,敷衍了几句后,又找叶行言问了些“嘉嘉还好吗”“你的亲事定了没”“快点成家立业”之类的家常。
抵达下榻的酒店后,许大帅叫叶行言进去喝茶,被后者以职责所在不敢擅离的理由拒绝了。
送完白岩军代表,车队返回日落山机场。
蒋营长打了个呵欠,说要去航站楼里找个地方打盹,叶行言表示长官尽管去休息,一切交给属下就好。
距离征原军代表的抵达时间还早,蒋营长便放心地去午休了。
叶行言独自坐在前廊下,对着空旷的停机坪以及晴朗无云的天穹陷入沉思。
此刻的一切看起来多么平和与美好,然而谁又能想到在这些平和与美好背后埋藏着怎样的罪恶阴谋……
日影西斜,风吹草伏。
下午四点,来自瀚海高原深处的一架军用运输机姗姗来迟。
飞机后舱门降下,一队官兵鱼贯而出。
云汉帝国各军团采用同一制式军服,都是深蓝色,只在领章和帽徽上有区别,但比起前头三个军团的队伍,这支队伍明显拥有更加凛冽肃杀的气质。
云汉帝国三大地方军阀中,白岩军势力范围在帝国东南,风凌军势力范围在帝国西南,而征原军则占据了帝国西北的整个瀚海高原。
瀚海高原历来是苦寒之地,虽然最近几十年因为发掘出不少矿产和油气资源,那地方已不复过往的困顿,但从那里出来的军队却依旧带着明显的铁血之势。
蒋营长提前得到消息,此行征原军督帅陆靖忠不能亲至,来的是他的长子陆赫城。
陆靖忠绰号“瀚海王”,也被帝畿上层私下叫做“征原兵痞”,据说是个嚣张霸道的主,他自称“举贤不避亲”,提拔起儿子毫不含糊。
陆赫城年纪轻轻就升到了上校军衔,距离将官只剩一步之遥。
这位陆上校今年二十有七,体形高大,一张脸生得不算很精致,却也端端正正、朝气焕发,配上整肃的军装与强悍的气势,算得上一表人才。
蒋营长照例带人上前迎接,简单致以欢迎词。
“陆少帅,请。”欢迎完毕,蒋营长邀请客人上车。
叶行言上前拉开后座车门,因为蒋营长想早点回曦曜基地向周大帅汇报工作,因此这最后一拨客人,要由他独自护送进城。
陆赫城走上前,却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突兀地盯着叶行言的脸端详。
蒋健康见状便介绍道:“少帅,这是我们翊卫营二中队的叶行言少校。”
“陆少帅。”叶行言恭敬行礼。
陆赫城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开口道:“很高兴见到你,叶少校。”
叶行言有点错愕,但还是立即伸手,与陆赫城手掌交握,感觉对方手劲挺大,掌心温度略高,指掌连接处有明显的厚茧。
上个轮回他没来接机,晚上的宴会还是被周延仲叫过去了,与这位陆少帅也打过照面,当时这位可没有与他握手的意向,态度甚至算得上冷漠。
叶行言想得有点多,但这些念头过脑子也就瞬息之间的事情,等他手劲松开,却发现对方还没放手的意思。
呃,陌生人握个手长达五、六秒是不是太久了点?
他扯了扯嘴角,只能没话找话:“少帅,欢迎来到曦曜城。”
这时候陆赫城像是突然得到解锁握手状态的能力,手指松开,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上车。
汽车驶离机场,沿着笔直的道路前进,最终接近位于缓坡河谷中的城市。
这支车队由两辆军用吉普和两辆运兵车组成,驾驶员均由金翎军士兵担任,头车坐的是陆少帅的重要幕僚,第二辆车是陆少帅的座驾,两辆运兵车紧随其后。
叶行言坐在第二辆车的副驾驶位上,看似心无旁骛地盯紧前方,心里头却拐过了九曲十八弯。
上个轮回他与陆赫城打照面,对方明显淡漠很多,因此他对这人也没留下什么太深刻的印象。
不知道为什么,这回却有了些变化……
二十分钟后,车队进入城区。
受地理条件所限,曦曜城规模不大,不过这座城市在云汉很有历史地位。
四百八十年前,太武高皇帝在此起兵,一统全国。
二百五十年前那场七王之乱后,皇帝行在迁移至此,后来的圣武帝梁晏也是从曦曜出发,平定内乱,重新掌控全国。
曦曜的陪都地位就此确定,圣武帝时期的皇庭依然还保留着,如今是一座皇家行宫。
行宫建于城内地势最高的位置,坐北朝南,而用以招待各军团代表的行宫酒店就位于行宫南门外。
车队抵达酒店停车场,停车之后,叶行言瞥了眼后视镜,正好与征原军少帅视线相对,对方目光直直射过来,他只能尴尬地别开头。
诸人下了车,叶行言做出引路手势,“少帅请——”
陆赫城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在叶行言以为这人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对方突然迈开腿走了。
为迎接前来参加会谈的各军团代表,行宫酒店已提前清退了其他旅客,因此征原军一出现便可长驱直入,直接被引导至他们的住处。
安置好征原军代表,叶行言就算完成任务,告辞的时候,征原军少帅摘下军帽,露出简练的短发,说道:“叶少校,辛苦了。”
叶行言笑:“少帅言重,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听到这话,陆赫城劲直的眉毛微微皱起,似是有些不悦,“请不要再叫我少帅。”
少帅确实不是什么正式称呼,虽然云汉这几家军阀形同割据,但明面上还是帝国军队,不是私有财产,没有父死子继的道理。
他立刻改正:“陆上校,是下官失言。”
陆赫城依然不太满意,脸庞看起来相当严肃:“你也不用自称下官,你我皆为帝国军人,应属同袍,不必有什么上下之分,叶少校。”
说“叶少校”三个字的时候,他还加了点重音。
叶行言只能点头称是,不过并未太在意,辞别陆少帅,他离开了征原军下榻的庭院。
即将抵达主楼的时候,叶行言看到有金翎军士兵领着名中年男子走向远处的花园。
那中年男子一身西洋派头的打扮,叶行言一眼便认出其身份。
黎寰之,行省联盟在帝国议会的代表,出身云汉海外行省芜洲,是当地有名的富商。
从行进方向来判断,黎议员的目的地是白岩军下榻的庭院。
白岩军掌控云汉东南沿海,拥有帝国最强的海上力量,与海外行省联盟的关系非常密切。
黎寰之作为行省联盟的代表,在曦曜会谈之前前来拜访白岩军督帅许丞,应该是为了争取某些对他们有利的贸易条款。
实际上,坊间还有传闻说黎寰之就是代表许丞一系利益的白手套。
利益各方粉墨登场,大幕即将拉开。
唔,不对。
大幕已经拉开过一次了,只是尚未等戏演完,一切戛然而止。
摇了摇头,叶行言转身走向酒店前厅,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堂走出酒店,在街道上行进了几十米之后,他才停步回望。
曦曜城是金翎军的地盘,周延仲作为金翎军督帅,来了此地自然不能跟客人一样住酒店,他把自己的下榻地点选在了曦曜基地。
而内阁诸人作为政府代表,住进了市长官邸。
也就是说,这家酒店只住了白岩、风凌和征原三大军团的代表。
从今天下午的接机状况来看,三家军团代表都带了很多东西,其中一些说是核弹伪装的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嫌疑最大的征原军带的东西反而最精简。
另外,周延仲是东道主,他想运什么东西过来不必那么麻烦,完全可以提前安排,内阁也是同理。
视线上移,他的目光落在酒店后方山坡上。
那里有一片古典建筑群,正是掩映于树影之中的云汉皇家行宫。
那座宫殿此刻正住着前来度假的云汉皇储,这位帝国继承人是三天前来的,就在内阁宣布会谈地点的第二天。
有传言说皇储是被内阁和金翎军架着来的。
皇储当然不愿意来,因为这次曦曜会谈是为了改革云汉的政治体制。
云汉王朝立国将近五百年,皇室传承了几十代,有明主、有昏君,有兴盛、有中落,一直起起伏伏。
现如今却是一蹶不振,再无振奋之相,只剩下一点点徵像性的作用。
然而皇帝已经垂垂老矣,年近五旬的皇储也是暮气沉沉,留着当吉祥物都嫌砢碜。
要说最不希望会谈成功的,皇室应该排第一,不过以他们的能量,能不能弄到那种核武器是最大的问题。
作为一个阴谋论者,目前所有人都在叶行言的嫌疑名单上:
不管是虎视眈眈的邻国、拥有改革大义的政府、手握战争兵器的各地军阀、想要更多自治权的海外行省,以及穷途末路的云汉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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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有预感
离开行宫酒店,叶行言没有立刻返回基地,而是到市长官邸求见首相林玄群。
“首相在休息。”内阁秘书李维翰说:“大人昨夜工作到很晚,今早又是舟车劳顿,下午就有点不舒服。”
叶行言闻言面露忧色:“大人身体还好吗?”
“年纪大了,加上曦曜这边海拔高,难免有些不适应。”李秘书摇着头道:“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
叶行言看看前方走廊,面上略带失望,“那我就不打扰了。”
“叶少校。”
叶行言刚转身,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回头看到是内阁战略顾问处主管谢文杰。
谢文杰态度和煦地问:“你有什么事吗?方便透露的话,我可以代为传话。”
叶行言下意识要拒绝,忽然间转念,道:“我来就是给首相大人请个安,也没别的要紧事,不过谢处长如果有空的话,能否为我解个惑。”
谢文杰笑起来,“你这说话语气跟你表哥一个样。”
这位谢处长是叶行言表哥邬云熙的大学同学,叶行言与他曾在邬家见过几面,算是有点香火情。
“来吧,正好我泡了壶花草茶,是曦曜特产的曦薇,据说有凝神静气的功效。”他招呼叶行言跟他穿过走廊,进入一间雅致的休息室。
花草茶已经泡好,正在茶几上散发着袅袅热气,旁边的碟子上,是用来配茶的杏仁饼。
谢文杰现年三十五,毕业于帝畿大学政法系,后来出国攻读了几个政治经济类的学位,归国后致力于国际关系方面的研究,目前担任内阁战略顾问。
他与首相林玄群一样,都是学而优则仕的代表,叶行言听表哥说这位谢处长对于地缘政治很有独到见解,因此决定向其讨教。
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曦曜会谈成功的是谁?
“你这问题问得太大了。”谢文杰提起茶壶倒水,缓缓道:“不希望会谈成功的可不少,中央有、地方有,朝堂有、民间有,国内有、国际也有。”
“那么谁最有可能将这种念头付诸行动呢?”
“为什么问这个?”
“我这几天总是有种没来由的预感……”
不管是曦曜城被核爆,还是时间重启,听起来都是那么可笑和荒诞不经。
事实上,随着时间流逝,噩梦中的景象渐渐被现实所覆盖,叶行言自己都有点怀疑那段经历的真实性了。
然而要说是梦境,那一切又太过清晰和鲜明。
“算了,就当我突然有了预言能力吧。”深吸一口气,叶行言说:“我预感到有人要破坏这次会谈,以某种极端的方式。”
谢文杰拿茶壶的动作顿住,皱眉问:“是不是你们翊卫营发现了什么?”
叶行言摇头,“不,只是预感,我没有任何线索或者证据,嗯,或许是我庸人自扰、杞人忧天了。”
非常难得,谢处长并没有像邬议员一般认定叶行言在胡言乱语,他仔细追问了这种预感出现的时机——当然毫无收获,他还分析了这种预感成真的可能性。
“首先可以排除内阁和金翎军,因为我们是会谈的发起方。
“另外三大军团也可以暂时排除,就算他们要做什么,肯定也是在会谈结果出来之后,剩下的就是没有资格上谈判桌的。
“比如国民议会那帮激进派、比如海外行省、比如那几个小军团、比如我们的北方邻国和几个隔海相望的国家……”
分析了一通之后,看到叶行言神色愈发凝重,谢文杰用手指敲敲桌面,笑道:“曦曜城在云汉腹地,那些敌对势力就算想,也没本事渗透到这里,再说了,曦曜现在就在你们金翎军的掌控下,你担心什么呢。”
叶行言勉强笑笑,“也对。”
喝过茶,叶行言告辞离开,谢文杰说以后有任何想不通的问题都可以来找他。
走到前厅,叶行言撞见了另一位访客,那是云汉帝国的二皇子梁祺。
他立即躬身行礼:“二殿下。”
“行言啊,真是好巧,你是来拜访首相的吗?”梁祺问。
云汉皇室子嗣艰难,当今皇帝也就两个儿子,老大长到十八岁,老二才出生,所以这位二皇子如今不过三十来岁,正当盛年。
因为前面有兄长顶着,二皇子的人生经历比较丰富多彩,他曾到海外留洋过几年,有很多新式观念,与政府中的改革派走得很近,还公开表示过支持这次曦曜会谈。
原本这次会谈由皇储出面代表皇室就可以了,但二皇子主动请缨要过来参与,考虑到皇储身体状态不佳,搞不好有时候真需要二皇子撑撑场,金翎军和内阁自然是乐见其成。
说起来二皇子与内阁各方关系都很好,过来走动很正常。
叶行言恭恭敬敬地回答了梁祺的问话,说因为首相在休息,他无功而返。
梁祺抬手搭上他的肩,“这么拘谨干嘛,咱们不差几岁,你别在我面前搞什么执晚辈礼。”
叶行言的外祖母出身云汉皇室,论起辈分,梁祺算是他的表舅。
被这位便宜舅舅搭着肩,叶少校心里有些不自在,但面上依旧礼貌微笑,附和道:“殿下说的是。”
“晚上周帅的宴会你也去吗?”梁祺问。
“是的。”
“这次四大军团督帅齐聚,可真难得哩。”梁祺感慨起来,神情隐隐有些兴奋。
“殿下不知道么?”叶行言提醒:“今天陆帅没有来。”
“什么?陆帅没来吗?”梁祺一愣,眼中失望一闪而过,“那真是可惜了。”
叶行言察觉到了这位二殿下的微表情变化,但没有显露出来,依然一脸认真地解释,“陆帅派了他的长子陆赫城上校过来,其他各位督帅倒是都来了,下官今天同我们营长一起去接机,有幸全部见了面。”
“哦,那也很好。”梁祺放开叶行言,笑着拍手,“我与冯帅和许帅也是长久未见了,另外我听闻那位陆少帅年纪轻轻就立下不少军功,想必也是个英雄人物。”
两人寒暄完毕,二皇子转身看向负责接待的内阁办公室人员,询问国防大臣霍顿在不在,工作人员说霍大人可能在花园里,他这就让人去找。
“不用找了,我自己过去吧,这座官邸的花园虽小,也是很雅致的。”梁祺招呼叶行言:“晚上的宴会霍大人也是要出席的,正好我们一道过去。”
叶行言推辞:“殿下见谅,下官还有公务在身,花园就不去了。”
梁祺也不坚持,“好,那晚上见。”
目送梁祺穿过门厅,拐上通往花园的走廊,叶行言转过身,走下官邸前廊的台阶。
走到大门口,他回头看了眼来路。
傍晚时分,西风萧瑟,暮色笼罩了这栋精巧的白色建筑,有的房间已经亮起了灯,于花木掩映之中呈现出昏黄的暖意。
一切仿佛被隔在层层薄纱之后……
十分钟后,叶行言来到曦曜议事厅,在翊卫营设立的临时指挥室里找到了李琦。
李少校正在沙发上看报,见他进来有点惊讶,“接机回来啦?”
叶行言:“征原军来得比预计早。”
李琦扬起手里的报纸道:“看看这个。”
“怎么?”叶行言疑惑地接过报纸,见上面登了张有点模糊的图片,内容是正在施工的观礼台。
“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居然偷拍到了广场上的照片。”李琦撇撇嘴,“也不知第九师的清场工作是怎么做的。”
翊卫营接管议事厅大楼的同时,议事厅广场就被封闭了,除了金翎军官兵以及建设观礼台的工程人员,其他人一概不得进入。
广场周边建筑自然也由曦曜基地的驻军清了场。
“这事可大可小……唔,星道先锋报?”叶行言翻了翻报纸,发现这是一份不太上台面的私营小报。
“这些小报记者啊,为了出风头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李琦摇头感叹,“好在照片是昨天拍的,今天中午警戒等级提升以后,应该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
两位翊卫营少校就当地驻军的素质点评了几句,眼见时间不早,李少校提出该回基地了,叶少校却说自己还要再待一会儿,好把明天的阅兵式流程过几遍。
李琦走后,叶行言打开办公室里的文件柜,找出一份议事厅建筑结构图。
曦曜议事厅是一栋拥有几百年历史的建筑,曾作为云汉陪都政府办公地,建筑风格古典,建有恢宏的穹隆和高大的石柱。
摊开图纸,他匆匆浏览了几张平面图,然后将视线移到标注地下区域的部分,在市长官邸遇见梁祺,让他想起一件事。
三天前翊卫营接收议事厅,与这里的工作人员办理交接,当时有人提到一个传说。
传说议事厅地下有通道连接到山坡上的皇家行宫,只是六十年前那次大修缮的时候做了改动,通道被封闭了,建筑图上也没有标注。
指尖拂过厚实的绘图纸,叶行言神色凝肃,他的目光好似穿透了这些纸张,透过桌面、地毯、大理石地板、层层坠落,直至黑暗中的地下空间。
接收议事厅之后,翊卫营对这个地方进行过地毯式搜查,将工作人员放假,将大部分用不到的空间上锁,其中也包括地下区域。
也就是说,那里已经三天没有人进去过了,未来几天也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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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娃娃亲
2479年9月27日,晚间6点45分。
叶行言穿过行宫酒店内部花园,前往酒店宴会厅,那是一栋金碧辉煌的两层建筑,在花木扶疏的园林间熠熠生辉。
走向通往二层露台的弧形楼梯时,他遇见了一个圆滚滚的中年男。
“叶少校。”中年男脸上挂笑,小跑赶过来。
“封市长。”叶行言颔首致意。
中年男叫封百年,是曦曜市长,他乐呵呵道:“叶少校来参加周大帅的宴会?”
“是的,封市长也一样吧。”
“是啊是啊,能够出席这次盛宴,真是封某的荣幸。”
“封市长过谦了,您是曦曜地方长官,参与其中本就是应有之意。”
“不敢不敢。”
对着叶行言,封百年把谦虚客套发挥到了极致,寒暄过后又提起要给对方送土特产的事情。
叶行言摇头拒绝,“封市长若是有好的珠宝商介绍,我倒是想自己去采买一些,但拿星光石当伴手礼是万万不可的,封市长不要让我为难。”
“明白明白。”封百年赶紧表态:“那我安排一下,保证是最好的货源、最公道的价格。”
“那就多谢封市长了。”
“哪里哪里,小事一桩,星光石是我们曦曜特产,尽力对外推荐,也是我这个做市长的本分。”
“确实,若没有封市长介绍,我还真不知道曦曜的星光石品质这么好。”
“叶少校所言极是,说到星光石的品质,曦曜石称第二,就没哪里的宝石能称第一,您将那些原石带回帝畿,找个能工巧匠稍加打磨,加工成珠宝,用来送给心上人,必定极为妥当——”
说话间,两人走上二楼。
因为有人杵在楼梯口,封市长停止了他的宝石推销工作,抬头看去,只见一位高大英武的青年校官昂然而立。
封百年不认得那人,叶行言却认得那人正是代表征原军团前来出席宴会的陆赫城。
陆上校此刻换了身军礼服,云汉帝国军礼服与常服采用相同的深蓝色,但军礼服上衣为长款,搭配金色领章和扣子,加上袖口纹饰,总体略显华丽。
这人个头高,穿这身衣服显得身形越发挺拔,加上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看起来相当有气势。
“陆上校,”叶行言率先开口,介绍道:“这位是曦曜城的封百年市长,”他又转头对封百年说:“封市长,这位是征原军的陆赫城上校。”
“原来是陆少帅!”封百年赶紧伸手上前,“失敬失敬!”
陆赫城冷冷俯视封百年,颇有些居高临下,手倒是也伸了,但看起来态度极为傲慢。
这人的神情跟上个轮回叶行言看到的如出一辙。
上个轮回他与对方碰面的位置大概还在前面几米,这位陆上校身边多了个梁祺,自己这边还是封百年。
那会儿是梁祺为他们做的介绍,这位冷面陆少帅黑着一张脸,接受起那个少帅称呼也是心安理得,完全没有“不必有什么上下之分”的意思。
就算拥有特殊的逢迎技巧,封市长依然很快就在陆上校的凛冽气势前败下阵来,匆匆告罪走人。
叶行言没有跟着离开,随意找话攀谈了几句。
陆上校的冷脸渐渐化冻,问道:“刚刚听叶少校与封市长对话,叶少校的心上人很喜欢星光石是吗?”
叶行言觉得这句略带责难的问话有些古怪,只能解释:“陆上校误会了,我托封市长帮忙介绍星光石商人,是因为舍妹即将成年,需要置办一些首饰。”
“你妹妹?”陆少帅一怔,随即恍然,“哦,你有个妹妹。”
“是啊。”叶行言淡淡一笑:“我母亲离世多年,能为她准备这些的,只有我这个哥哥。”
“叶行言——”陆赫城突然将拳头抵在唇边,似乎是在压抑咳嗽的冲动。
乍然被喊了全名,叶少校有些不解。
拳头移开,陆赫城将视线转到他脸上:“其实瀚海高原也出产不少宝石,在霄晖城附近,就有很好的青金石和月光石,荒原上还能捡到陨石,陨石我收藏了不少,尤其是铁镍榄石,你要是去了霄晖城,我能给你……帮你找到很多。”
听了这段话,叶少校愈发费解,简直满头黑线,怎么有种“小朋友炫耀自家宝贝说你想要吗想要就来求我啊”的感觉。
“我一直非常向往瀚海高原那些巍峨壮丽的雪山峡谷与一望无际的荒野平川。”虽然不是对方炫耀收藏就眼馋的无知小儿,他还是礼貌地表达了适当的憧憬,“如果未来有幸能到访霄晖城,定要叨扰陆上校。”
“好!”陆赫城立即回复,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随时欢迎!”
这人怎么回事啊,这一百八十度的热情转变有点快。
叶行言:“但愿如此。”
他这边只是随意而敷衍地笑了一下,对面陆上校的眼神不知怎么就飘忽了起来,像是空气中有什么隐形的东西在飞来飞去。
正在叶行言摸不着头脑之际,身后有人走近,他回身看过去,发现来的是白岩军督帅许丞和他的参谋肖信。
“行言也在啊。”许丞看看叶行言,又看看陆赫城,“哟,这位是陆上校吧,怎么你们认识?”
双方交换了问候,叶行言正想解释自己跟陆少帅今天下午刚见面,那边肖信呵呵笑道:“大帅不知道吧,当年行言跟陆上校差点都定了娃娃亲呢。”
这消息跟晴天霹雳一样,瞬间就把叶行言劈懵逼了,他瞪大眼,视线从肖信身上移到陆赫城身上。
陆少帅瞬间板起脸,嘴唇抿得死紧,太阳穴甚至还隐隐跳动。
肖信大概是发现了陆赫城脸色不好,赶紧干笑几声:“呵呵,当年叶夫人有孕,陆夫人提出这个结通家之好的说法,不过行言是个男娃娃,事情自然就没成。”
“原来如此。”许丞笑:“你们年纪相近,应该很谈得来,当朋友也是很好的嘛。”
叶行言是第一次得知自己跟陆赫城还有这渊源。
当年他父亲叶训庭虽是白岩军督帅,心里却很支持中央政府搞军制改革,对于陆靖忠那种拥兵自重的军阀颇为看不上眼,平日提起来也没什么好话,因此他一直以为自己家与陆家没什么交情。
叶行言不自觉又瞄了陆赫城一眼,正巧后者也看过来,两人视线对了一下,陆赫城别开头,冷冷对许丞道:“许帅明见,我与叶少校是很谈得来。”
奉承的话,被他讲起来像是嘲讽。
“那就好那就好。”许丞也是好气量,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笑着说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云汉未来的中流砥柱,前途无量云云。
寒暄一番,许大帅与他的参谋去与其他人攀谈了,叶行言和陆赫城站在原地,空气里突然多出了一丝丝尴尬的味道。
“我们以前见过面。”最后是陆赫城先开口。
“哦?”叶行言心里还在想自己父亲对陆靖忠的评价,说起来,父亲年轻时与那位瀚海王确实应该打过交道,毕竟两家二十多年前都在帝畿住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起了个头,陆上校卡住了。
叶行言慢半拍想问他们什么时候见过,后边有人走出来说:“宴会就要开始了,请诸位入内就座。”
晚上七点整,金翎军的欢迎晚宴正式开始。
由于名义上是军团之间的招待会,这场宴会的东道主是金翎军督帅,内阁首相没有露面,内阁只来了国防大臣,皇室也只派了二皇子为代表。
宴会地点高大华美,是一间颇具古典风格的大厅,到处装饰着古董摆件。
周延仲发表了热情慷慨的祝酒词,众人都很给面子,现场气氛一片祥和。
当然这只是表象。
上个轮回,会谈开始后,各方为了给己方谋求更多利益,争得唾沫横飞、面红耳赤的场面可不少。
说白了,这场曦曜会谈就是重新瓜分云汉权力版图的会议。
外部形势风起云涌,内部势力此消彼长,旧有的制度已经不再适用,若想云汉这条大船能够继续航行,改变不可避免。
而改变,总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
在这场宴会中,叶行言只能算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得益于这个不打眼的身份,他一直默默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
他看到了狂热与兴奋,也看到了冷漠与算计,当然更多的还是莫测高深。
所有人中,只有陆赫城是不一样的,那人一直沉着脸,似乎对一切毫不在意。
对了,这人说以前见过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一点都没印象?
为什么上个轮回他没说起这件事,这个轮回却说了?
难道是因为今天辛苦去接机,给自己赚了点印象分,叶行言在心里嘀咕,正胡思乱想间,那边陆赫城突然将头转了过来。
隔着餐桌对角,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
叶行言赶紧举起酒杯微笑致意。
对方似乎怔了一下,然后端起酒杯,高冷地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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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噩梦重现
2479年9月27日,晚间10点15分。
曦曜会谈召开期间,曦曜城区执行宵禁制度,晚间9点之后普通居民都不能离开住处,此时路上除了偶尔出现的巡逻小队,已经没有任何行人。
周大帅的晚宴结束,叶行言独自回到曦曜议事厅,原本他可以回基地休息,但这会儿距离核弹爆炸只剩六十几个小时,可不是睡觉的时机。
广场周边的路灯彻夜长明,但议事厅大楼却漆黑一片,前门紧闭,出入只能通过东侧的边门。
东门口有一对士兵在执勤,见到叶行言后向他行礼。
“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叶队,其他人在内部巡逻。”
叶行言点点头,不再说话,径自走了进去。
东门进去,里面是议事厅大楼的侧翼,这边一楼有些房间开着灯,透过窗玻璃,可以看到有人在里面活动。
休息室里,几个人围着张小方桌正在打牌。
“你跟不跟?”
“不跟。”
“不跟你可别后悔啊。”
“妈的,跟,我不信你这次运气还是这么好!”
“嘿嘿,我运气就是这么好哦!”
一把纸牌被大力掼在桌面上,四下散开,随之而来的是几个人的哄笑。
嬉闹间,一条手臂伸向桌面,拨开散乱的纸牌,抽出压在下方的一张登记表。
打牌的几人扭头看向手臂主人,立时丢开赌具,纷纷慌慌张张起身立定。
叶行言展开那份登记表,不咸不淡地问:“十点的巡逻还没安排吗?”
几个人不敢吱声,过了几秒,其中一人开口:“报告叶队,我们现在就去。”
叶行言扔下登记表,背手看着这几个人,他们是李琦的手下,从军衔和官职来说,他也可以管,虽然有点越界。
原本这种事他不会过问,但如今全城三十万人命悬一线,自然顾不得事后李队长会怎么想。
“你们队副呢?”
“在、在隔壁休息。”
“带我去找他。”
躺在沙发上打盹的翊卫营第一中队副队长余遇被手下士兵叫醒,刚想发火的他看到了杵在门口的叶行言,赶紧起身行礼,“叶队。”
叶行言面色平静地问:“你们现在有多少人在这里?”
余上尉回复:“我们队晚间执勤一共八十人,其中广场周边巡逻四十人,东侧门岗八人,大楼内部巡逻三十二人。”
叶行言略一思索,道:“广场巡逻和门岗的人不要动,再派五个人留守值班室,其他人跟我一起开始内部巡逻。”
余上尉略显犹豫,“叶队,我们原本就有巡逻计划表的。”
叶行言嘴角微微一翘,“这次就当是我突击检查吧,明日会谈何其重要,再谨慎也不为过。”
几分钟后,整个议事厅大楼的电源总闸被打开,所有公共区域的灯都亮了起来。
突击检查分为两队,一队由余遇带领,主要检查办公区和配套服务区,另一队由叶行言带领,主要检查主会场和附属设施。
主会场位于议事厅穹顶之下,在曦曜作为云汉陪都时,是朝中议政的地方。
为举办这次会谈,主会场已经做了修缮,铺了新的地毯。
叶行言沿着弧形台阶走到这个扇形空间的最高处,看着一层层向下汇聚的黑胡桃木座椅,以及圆心处那张会议桌。
会议桌主体呈环形,配了五把座椅,它们属于内阁首相以及四大军团代表,其他与会者都坐在外围的阶梯座椅上。
唯一例外的是皇储。
环形桌后方有个台子,上面放着把精美的高背椅,原本是朝会时云汉皇帝的御座,明天将供皇储梁祯使用。
然而皇储空有高位,在这场会议中却是没有发言权的。
这种情况下,叶行言想,云汉皇室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都不令人意外……
士兵们很快检查好了整个会场,有人汇报说:“报告,一切正常。”
叶行言抬手,指向会场前方那个不起眼的小门,“检查地下区域。”
为方便皇帝及高官在紧急情况下避难,主会场内有个小门直通地下室,历史上几次宫廷政变,也有刀斧手埋伏在那扇门后的先例。
“叶队,那里上次彻查后就锁了起来,一直没人进去过。”
“没事,检查过了还能重新上锁。”
上峰有令,士兵不敢有意见,只能派人去取来钥匙,打开通往地下室的走廊。
叶行言一马当先,径直走进了这条狭长的通道。
通道内部的照明灯已经打开,亮度不错,但不知怎么总有点阴恻恻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这地方沾染了太多血腥的过往。
空气里带着沉闷的霉味儿,昭示着陈旧的通风系统已不堪大用。
叶行言回忆着下午从图纸上看到的地下区域平面图,大步走向他觉得需要重点检查的几个位置。
2479年9月28日,午夜0点25分。
翊卫营营长蒋健康被手下勤务兵唤醒,“营长,叶少校来电,说有要事汇报。”
睁开惺忪的双眼,好梦被扰的蒋营长刚想骂人,不过脑子里“叶少校”几个字发挥了作用,那句粗口没有爆出来,而是坐起问:“发生了什么事?”
在翊卫营,那位叶少校是有些特殊的存在。
虽然没人明说,但蒋营长知道他们大帅留着这人是要派用场的,因而他平日里对那人都客客气气,一副上下相宜、其乐融融的做派。
当然,那小子很会做人,识眼色、懂分寸,从不惹是生非,谎报军情这种事更不会做。
叶行言说有要事,那必定真有要事。
蒋营长下床,披了件衣服到外间,桌子上有个电话机听筒已经被放下来了。
拿起听筒,他“喂”了一声。
“营长。”听筒那头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议事厅地下区域有被人侵入的迹象。”
“不会吧。”蒋健康下意识就要否认,“哎,你怎么突然就去地下了呢?”
对面道:“宴会结束后,属下来了议事厅,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带人巡查了主会场,本想顺便看看地下区域,谁知一查之下发现了问题——”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声音压低:“上周我们接收议事厅之后,派人彻底打扫过那地方,还贴了很多封条,现在发现有些封条被破坏了,另外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请营长亲自过来看一下。”
十几分钟后,蒋营长的车开到了议事厅大楼的东门,叶行言就等在那里。
两人匆匆交谈几句,一起向主会场走去,进入那条密道,下阶梯,在脚步回响中抵达地下区域北侧的一条走廊。
原本放置在走廊尽头的一个老旧厚重的木柜被撬开,柜门掉落在地上,可以看到柜体另一头并不是墙壁,而是一道密闭的铁门。
“我听人说过,议事厅地下原本有密道通往外面,只是后来被封死了。”叶行言指着地面道:“巡查时看到附近多了个脚印,我就留了个心,看来看去觉得这个柜子位置突兀,让人把柜子撬开,果然发现了问题。”
他将手电筒对准门板,“营长请看,这里有新鲜的擦痕,证明这柜子最近被人开过。”
蒋健康的脸色凝重起来,他知道原本的密道通向哪里,但又不愿意事情变得复杂,“先不要声张,这事需要谨慎调查。”
叶行言提议:“营长,我觉得应该告知大帅。”
“大帅当然要告知,不过这个点不合适。”蒋健康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手表,“起码要到天亮再说,你先安排人守住这里,对了,把李琦叫来吧,天亮你还得组织阅兵呢。”
蒋营长不觉得事情紧急到了压倒一切的地步,就算皇室有暗道可以秘密抵达议事厅,只要他们这边加派了足够的人手,那边也翻不起什么浪。
叶行言理解蒋健康的想法,曦曜会谈达成之前,云汉皇室还不能动。
他没有理由说服这位长官改变主意,好在距离核爆时点还有六十一个小时,既然有了线索,哪怕只有他们翊卫营层面介入,找到皇室意图不轨的证据应该不难。
2479年9月28日,上午7点。
滋滋滋,滋滋滋——
可怕的闹铃声响起,叶行言立即睁开了眼。
凌晨回到基地,因为心绪起伏,他一直没多少睡意,只是躺了几个钟头而已。
起床洗漱之后,他换上全套军礼服,脑子因为缺觉有些晕乎,决定等下喝杯咖啡提神。
议事厅地下通道的事情,蒋健康让他不要管,想来很快就会汇报给周延仲,他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搞定上午的阅兵仪式。
议事厅广场,一切准备就绪。
8点30分,潮水般的民众被挡在广场东侧的栅栏之外,受邀宾客和媒体记者填满了观礼台两翼。
8点40分,住在行宫酒店的白岩、风凌、征原三大军团代表相继出现,他们被安置在观礼台中央的高台上。
8点45分,根据翊卫营内部消息,内阁首相已从市长官邸动身,皇储的座驾已经出了行宫,金翎军督帅的车队也已从曦曜基地出发。
但他们永远也没有机会抵达了。
所谓预感,如果存在的话,大概只有一秒钟时间。
有上回的经验,叶行言几乎是在瞬息间就明白了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死神挥动无形的镰刀,携带诅咒的涟漪一圈圈扩散,以整个广场为圆心,波涛所及之处,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不管是富绅还是平民,不管良善邪恶,不管男女老幼,全都迎来了相同的结局。
血雨挥洒之时,天地陷入静默,没有一丝惊叫与哀嚎,犹如默片时代的电影画面。
而叶行言看到了——
这次他视野更高,看得更远。
他看到了大地在颤抖,他看到了天穹在坍缩,他看到了无数生命在消亡,他看到了整个曦曜沦为血色地狱。
成千上万人瞬间死亡的景象如海啸般席卷而至,无边无际的血色淹没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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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三个轮回
黑白世界里的城市地图,地图上不断搏动的圆点,以及一串忽隐忽现的数字——【24790928-085552-312586】
叶行言……
2479年9月27日,上午6点55分。
大口喘着气,叶行言瞪视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
翻身坐起,他看向书桌上的电子钟,没错,他又回到了9月27日,回到了他位于曦曜基地的临时宿舍。
这是轮回的起点。
为什么?
为什么核爆会提前?
为什么他还能回到这里?
为什么命运在给他第二次机会之后,又给了他第三次?
7点整,恼人的闹铃准时响起,叶行言伸手关掉。
7点15分,有人敲门,敲到第三响,他说了声“进”,房门被推开,一名圆头圆脑的士兵出现在那里,“队长,队副问什么时候出发?”
他看着那个士兵,喃喃自语:“这是第三次。”
士兵有些困惑,不安地眨了眨眼,“啊?”
“告诉齐乐邦,让他先带队过去。”他做出了和上个轮回相同的指令。
士兵领命离开,他起身去衣柜拿衣服,脑子里浮现议事厅广场留给他的最后印象。
比起第一个轮回的军官俱乐部,议事厅广场就是另一个维度的悲剧现场,在死亡降临与意识消散之前,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鲜红的潮水如瀑布般从观礼台上倾泻而下,广场地面成为赤色海洋,波浪翻卷着,与广场东侧的平民聚集区交汇在一起,顺着广场边沿的几条道路向外蔓延。
即使看不到更远,他也可以�%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