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身份公开之后,这是二人第二次见面,头一次场合之故都有意无意没去留意,而现下,这般正式相见她本该行大拜之礼叩见,可安若却如何跪不下去,
察觉厅中气氛渐便凝滞,亦不想将时间耗费在此,安若定下心神,一手握拳,一手并掌,两手相叠朝前一揖,道:“见过圣上。”
宗渊适心等待便是欲看她如何参见,却不想她忽而颦眉忽而抿唇,到最后竟是行了个男子礼,偏她生得娇丽,素衣加身束腰一系,越显得依柔楚楚,如此不伦不类倒另显一份精乖可爱来。
仅是来此,宗渊已因她莞尔三次,能得一见之想之便纯然愉悦之人,实为难能可贵,当珍之爱之尔。
九五之尊无所顾忌,自心随意动,起身将那聘婷立在灯影下,楚楚可人的女子拥入怀中喟叹轻笑,再在她推拒前自然松开,上下欣赏了番,对上她紧绷的小脸莞尔道,“既扰你安寝,自当要有补偿,”
温热的大手将凉软无骨的玉手握在掌心,完全包裹,松紧合度,却牢不可分,“风华正茂之年当见歌舞升平世间繁华,焉能困于一工一宅,致光阴虚度。”
他的态度温和宽容,甚至带着些纵容的宠溺,安若怔忪间未能得开口之机,只觉目中一晃,裙摆微扬,醇香扑面,再回神人已被他握着步出厅门,
她挣动手腕却只得禁锢更紧,忍不住抬头朝他望去,院中灯火流萤,他的脸在光影明灭间更显深邃俊美,高不可攀。那双正垂望而来的眼眸深不见底,也莫名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之势。
臻园位在城东,与点星小院仅三里之隔,坐落在元京权贵聚居之内,占地颇大,其内花香肆意,檐角高耸,虽不见其貌,却也惹得周边高门行客时常驻足循望,不乏有人慕名而来欲寻门拜入,却府主人神秘,打听无果,又从不见人住,久而久之此园便成了座大隐于市的世外一景。
而今主人踏入,正门大开,五步一盏各色皆有的花影壁灯,使这座静静等待的别院瞬息活了起来,精美古质的亭台楼阁,奔腾壮观的奇山瀑布,美不胜收的荷池水榭,争相怒放娇艳欲滴的奇花异树,雾气袅袅,花香萦绕,仿若仙境美不胜收的画卷随着深入其中,徐徐呈现。
若狩猎场的景色广阔豪迈,那么此园之景便是内敛精贵,而由金钱堆砌,人力精造与其本身的自然之美相结合,如何不让人惊叹。
安若纵心事满腹,此时此刻也不由心情疏朗,步步流连。
宗渊见她眸光闪亮,白净莹润的脸上也情难自禁泛起盈盈浅笑,悦然的目光不由在那翘起的一抹嫣红弧度上凝顿。
许是因从前历经磨难,她虽不面冷,却也不怎爱笑,尤其自知落入他掌时时想着脱身离开,便又更沉静三分,而今的璀璨笑颜便越发弥足珍贵。
夜景美若梦幻,佳人依伴身侧,清风与花香环抱,两道轻重不一的脚步渐渐同声,一股细柔的酥麻在平静的心湖泛起涟漪,这种感觉陌生且稀奇,宗渊并不排斥,甚而悦在其中。
在仅有两把椅子并放的看台坐下,丝竹声起时,安若已平静下来,她转眸看向身侧悠然闲睨的男子,“我有一事不明,想请圣上解惑?”
二人圈椅并放,近乎抵肩,宗渊侧首低眸,迎着她仰起的盈盈玉颜,只需稍稍倾身便可恣意采撷,深邃的眸在那处不再翩跹的唇角定了瞬,缓缓抬眸看进她眼中,声色低醇,磁性温雅:“说来听听。”
因他看来而陡显逼仄的距离让安若不觉屏吸,身体微动支臂放在右边扶手自然与他拉开距离后,才镇定开口:“圣上贵为天子,掌万里江山,必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我想问一问圣上,微末如小小书楼之事,是天意,还是人为。”
宗渊仿若一切未觉,仍隔着明灯看她,淡淡勾唇,“天意如何,人为又如何。”
安若摇摇头,“只为求个明白而已。”
舞台上的乐声不知何时已停,夜色宁谧,人若如空,灯光璀璨之下,仿佛天地仅剩彼此对视的二人。
许是过去许久,也许只是片刻,就在安若将要承受不住与一国之君对视的压力时,一直被人握在掌中不觉攥紧的手指被轻柔握开,带着薄茧的指腹一下下在因紧握而冰凉发僵的手指轻轻梳理,
待手中血液回温,安若紧张的心绪也缓缓平复,她垂下眼眸看着这幕,忽地用力,却还未挣开已先被那只肤色微褐的大手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