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辛苦与或许生死离别相比,根本毫无可比之性,
而在如此高强度的疾驰之上,她还要忍受着不断胡乱猜测的精神煎熬,现下亲见他还活着,知他的伤已不再致命,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猛然松下,便再撑不住,慢慢松开握着他半张在榻上温暖干燥的手,不知何时侧靠着他沉沉睡了过去。
伏在床榻赤着精壮上身的男子,倏然睁开眼,目光清明,动作轻健,哪还有方才处理伤口都毫无知觉的虚弱,
榻上侧蜷着身的女子面容苍白憔悴,更有微尘轻覆,令这张本该千娇万宠的娇嫩脸颊显出几分狼狈,而连睡时都颦起的眉心无不都在显露着主人的疲惫,
眸光散开,见发丝凌乱,衣衫微皱,轻柔托握在掌中的手心更已磨出了泡,这一切又无不昭示她疾驰千里是何等的急切,
若一个女子担心到连容貌身体都已不顾,她的情,该是何等深厚,她的心,又该是何等的赤诚。
宗渊心中一痛,胸膛如窒,喉头堵涩,修长的手指无比爱怜轻柔的将她脸上浮尘一点点拭去,不复几月前饱满软腻的消瘦触感,叫他心中愧疚更甚,
“取温水来。”
悄静的殿内帝王压得极低的声音忽然响起,守夜的宫人忙将常备着的水帕奉上,不曾抬头看过一眼便悄声退了出去。
从来无需顾虑的天子,无比小心将榻上沉睡的女子抱在怀中,肩后伤口再度浸血,她衣发微尘沾身亦全不在意,手上动作熟稔的为她更衣,目光却一刻不离她的脸,
待将那携着风与尘的衣衫褪去,又数次换帕为她净面擦拭,直至她周身上下再无丁点尘埃,着干净柔软的寝衣安然躺在榻上,眉心的轻颦随周身舒适无觉散开,宗渊方无声长出口气,
而做完这一切,额发与未着衣物的精壮胸膛已覆满薄汗,肩背后的血迹更已将新扎的纱布浸透,他却全无所觉,只是看着她沉睡消瘦的脸,多少怜爱,心痛,
这般动静竟都不曾打扰了她,她真的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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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安若睡的格外深沉,忽然惊醒时,她蓦地坐起身朝旁边看去,却实则她的意识还有些恍惚,对上屈膝坐在外侧,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男子时,只是目无焦距的出神看着,
直至她忽然激灵了下,失焦的眼眸瞬间明亮凝神,先是仔细看过他的脸色,又倾身靠近越过肩头看他伤处,见干净无恙方放松下来,
却忽然注意他的坐姿,当即眉心颦起,软哑着声轻斥:“你伤在后背怎能以这般姿势坐着,我已问过陈大夫,若想尽快康复,便再不能令伤口崩裂,你快些趴下来。”
“若儿,”
安若忽想起一事,又忙叮嘱:“你小心些,莫要晃着头,头可还晕吗?”
“若儿,”
宗渊抓住她伸来的手,满脸笑意道:“若儿可是关心我,才不辞辛苦,特意回来?”
安若顿了瞬,避而不答道:“现下最重要的,是将你的伤病养好,你是辰朝的国君,肩负天下万民的期望,你不能出事,”
“那我可也是若儿你的期望?”
他就这般坐着,明明身形高大将殿中大半烛光都遮挡去,却此刻执拗的像个孩童,仿佛一切都没有她的答案重要。
安若抬眸对上他满是期盼的眼,缓缓启唇:“是,”
若非因为关心,她岂会不顾一切夤夜出发,不辞辛苦疾驰千里,连报社都暂抛之脑后。若非因为关心,她怎会心中焦灼茶饭不思,叫自己灰头土脸狼狈至此。
若非关心,她怎会见他尚安便喜极而泣,若非关心,她怎会设身处地站在他的立场去维护,若非关心,她又怎会心疼他先前所受之苦,
虽他好似已并无大碍,但安若并不后悔回来,她甚至庆幸他并非如她想象的危在旦夕,只要看见他安然无恙,那些付出便算值得,
听她那毫不迟疑的是字,宗渊肉眼可见浑身一震,旋即便是巨大的狂喜,他胸膛起伏,气息陡重,漆亮的深眸紧紧攫住她不闪不避的眼,双手更忽地握紧她的双臂,喉结滚动,哑声再问:“既是关心,那若儿可是如我一般,情已独钟,此次归来,愿两情相许,再不走了?”
事至如今,安若当然清楚自己的心意,既不远千里只为他的安危,若因他并无大碍便原路折返,说实话,便是她,亦觉如此未免矫情,
若只想确定他有无事,她身边有他的探子,京中亦有可以接触他的朋友,她有别的办法,可偏偏选择亲自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