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惊喜之下未曾留意到他半睁的眸中尽是幽深,自顾的说完便叫人送水,正要将人放回床榻,便见他又闭上眼,眉头紧皱,迟缓的抬手抵在额间,无力道:“若儿莫动,我头痛。”
安若一听当真便停下动作,头疼的人确实不宜乱动,稍动一下便如翻江倒海极其难受,顾忌着他便连声音都特意放低了些:“我不动,你这样可能喝水?”
被手掌遮挡的唇微不可察的勾了下,哑声道:“药效已显,只需耐心等待便可,”
宗渊抬起另一只手反握着她,力气却重,似在忍耐痛苦:“压着若儿多久了?你叫人进来将朕慢慢放在榻上,再叫人为你按揉疏络,朕一时半刻难以安睡,莫再扰若儿休息,你且先去偏殿歇息吧。”
经此一番,安若已了无睡意,他这般急症她也无法安心自去休息,见他额上似有汗迹,忽地松了口气,抿唇笑了,既能发汗,应是无大碍了,
“我已不困,且圣上急症未褪,我也安心不得。”
天子床榻一应用具配备齐全,成摞的锦帕就在抬手之地,安若取了一张为他拭汗,他仍以手抵额,她也看不到他因她回改的称呼极轻的动了下眉。
二人未再言语,流转的气氛却前所未有的亲昵松弛。
陈呈到时,宗渊已出了一身汗,高热也已完全退下,从叫人到人到,其实也不到两刻钟,退热如此之快,堪称神速,但,却也并非没有,
他敛眉号脉,分明是康健至极,半点无有缠病几日之象,宽大的袍袖遮挡了脉枕上安放的手指动作,陈呈意会,眉眼低垂,起身退到屏风之外,方扬声说道:“禀圣上,夫人,圣上此一高热,郁汗尽出已然大好,无语用药,只需好生休息,辅以膳食便可康复。”
紧绷的心神松懈后,倦意与不适便汹涌袭来,撑着他更衣回来又不放心的探了探额,安若便伏在床榻沉沉睡去,只半梦半醒间总觉周身火热,但她疲惫至极,只几番下意识抬手去向上探,却是半途未到又已软软落下,自也不知,每每便被一只大手稳稳接住。
第66章
宗渊既许了诺便不会故意拖延, 甚而为所计他还有意速成,然千百年来成家立户皆是男子,忽然要许女子可独立门户, 改变传统,于那些文士大儒, 乃至天下男子, 无异于逆行倒施之祸政。
宗渊虽贵为一国之君, 朝堂上下无敢言异者, 然此举若出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再有前不久刚刚颁布予女子宽容之新律, 劝谏的折子怕是要如雪花一样呈递上来, 说不得还会有言官上书他有昏君之兆,
望着下方正商国事的大臣们,冕旒下淡漠的唇勾了下,
但那又如何,路正该是由人一步步走走出来的, 前人未有,正该由后来有能者定,且天下万物皆有阴阳,一味阳盛阴衰必会失衡, 虽现下不显,但已成鲜疖之疾,理当铲除。
“...那丈夫赌输了家业抛妻弃子一走了之,留下妻子应对债主又要顾家养子, 其中艰难不言而喻, 而今好不容易还清债务白手起家,岂能任那狼心狗肺之人坐享其成, 更甚和离净身出户?即便要合离,也理应将财产带走!”
“古语有云妻贤夫祸少,若那妻子贤良淑德,丈夫岂会合离另娶,且那家业若无男子家门依仗又岂能挣得?既是夫家家产,岂能被合离之妇带走入娘家之业?!”
“真是笑话!照刘大人如此说,那赌是妻子逼他赌,那家业是妻子怂恿他输,那债是妻子逼他欠?那丈夫家门有何依仗,或是何煊赫门庭?怎那丈夫自己不曾自依门庭挣下家业?自己品行不端胆小如鼠无耻败类,有事妻子顶其罪,无事抛妻夺妻财,此等无情无义之徒,吾耻于与之同为男子!既为妻子所挣,合离之后回归娘家,入娘家业,有何不可?!”
“缪言!夫为妻纲!那女子不守妇德抛头露面行贱商之事在先,状告其夫对簿公堂在后,只予其合离而未休妻已尽够那妇人颜面,怎可还得寸进尺索要夫家财产!”
“婚律有言,夫无德犯法,妻当可告之公堂!刘大人以妇德强词夺理,那依你之见,那妻子便该被抛弃,便该被那追债之人任意处置?若如此,那你可是又要斥其该以死保贞洁?!你为国之重臣,却如此不明是非对错,穷尽相逼一可怜女子,何堪为百姓父母?!那丈夫所闯之祸却要其妻子来担,而今更要过河拆桥,如此男子,如此为人夫父者,实乃天理难容!”
“你你你,老夫何时要逼人至死?此案分明乃家产之争,而非定罪于谁,孟大人休要主次不分,倒打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