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轻轻舒了口气,摇头道:“前人累积一生的智慧,岂是短短几日可以参透。”
一年之期中,真正留给她应约的时间只有短短八个月, 但按照约定,专心以夫妻相处的四个月内,她虽不可行事,却亦有充足的时间沉淀思考。
安若心静气定, 动了下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半转身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我与陆小姐约了今日见面,圣上九五至尊不便露面,您若不回宫, 我便传信改在别处见面, 此院幽静宜人,圣上难得清闲正可好生休息。”
这般柔和入微的话语若在之前, 是如何不会出自她口,宗渊微弯眸,心尖酥软,神色温柔可见愉悦,
但她要因旁人而将自己独自置于身后,哪怕是为一女子,也是万万不可的。
忽倾身将她笼罩身怀,颈后温软的香肌与身心契合的满足令他无声喟叹:“临时更改未免仓促,且午后热暑不宜行路,既已约好,如约相聚即可,若儿放心,朕依你之意不露面便是。”
看似妥协的宠溺之下是分毫未退的强势,温热的气息自耳畔袭入蔓延全身,安若身形微颤,似无所觉,颔首听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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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供两辆马车并行的胡同内,朱粉黄蓝各色花影隐在树枝绿叶之后,若隐若现自两侧高高的青砖红瓦院墙后随风乍现,唯一一座飞翘檐角下,两扇朱红色细纹木门静静伫立,胡同纵向延伸,整洁无尘,无杂声扰,幽静美丽,一入此地恍若世外桃源。
已更匾为安宅的院门外,两名高大精健着暗蓝简素劲装的护卫分立檐下,锐利的目光紧盯缓行对面的褐色马车。
马车将将停稳陆优优便已下了车,正要迈出,又尤显紧张仓促停下,含着激动与忐忑的水眸竟是半点未曾留意落在身上的锋利目光,
抬手摸摸钗发脸颊,又低头看了眼衣衫,还偏头小声问,“铃铛,你快帮我看看我可有何处不妥?”
为了今日见面,小姐几乎一夜未眠,一路来反复问了不知数遍,铃铛自小跟随伺候,忠心不二,便是答了数遍也不觉半分厌烦。
当下恭敬认真再做端量,重重点头:“小姐衣衫整洁,气色上佳,未有任何不当之处。”
便如此,陆优优仍然心擂如鼓几有晕眩之感,头顶烈日却手心冰凉,她想扬起笑脸,可面颊僵硬的连唇角都无法勾动,面无表情浑身紧绷的模样,让她看起来似是极不情愿,唯有一双稍见活力的眼眸流露无尽的惊惶,自厌,
而当浸着泪意的眼眸中,映入一抹碧色鎏金的身影时,渐正的日光好似此时才将她眷顾,随着身影走近,温暖一点点蔓延流转,冷意骤退,一切黑沉压抑亦尽数消散。
近午的日光灼烈叫嚣,然胡同内花树成荫清凉幽静,两侧相距不过六七米,安若拒了丹青撑伞,片刻未曾停顿迈步入光下,行至僵立在原地泫然欲泣的女子身前亲切莞尔:“优优,”
陆优优浑身一震,不自禁粲然一笑,挺直了肩背趋上小步紧紧凝望着她,透出满满依恋,“安,安姐姐...”
二人虽信交已久,说来也只见过一面,却再见时,只四目相对的瞬间,不约而同便相视莞尔,情怯,生疏,忐忑,恐慌,瞬间消弭,所谓一见如故,不外如是。
安若主动携着她的手入院,赞佩的目光不假掩饰落在她身上,虽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凹陷的脸颊与眼窝已渐充盈,眼眸中的空洞麻木和绝望已尽被熠熠的神采取代,
身形虽还瘦弱,却腰背挺直,步伐也稳,气虽还短,却不再孱孱断续,这是心力恢复,意志坚定的表象,不到一个月,她能恢复至此,实在叫人敬佩。
陆优优自见到她,目光就似扎了根般牢牢锁住,一眼也不曾眨过,她用还未回温的手牢牢反握着温柔包容着自己手指的手,不敢太用力,又不舍得松一分,
只感觉像之前数个日夜里,驱散她身心骨髓的微烫茶水般的暖流,自二人肌肤相贴之处迅速暖遍身体,叫她长久失温已忘了温暖滋味的身体重新体会暖意,看到她看着自己的眼眸中流露的赞叹之色,不禁更加昂首挺胸,苍白的脸颊竟浮上了红云。
宅院中绿荫避暑,而陆优优到底身子还弱,安若便带她到院中隐约照日的花荫下落座,待一杯温茶入腹,彻底舒心下来。
“观优优气体精神,想来再过不久你我便可以履行约定,策马同游了。”
还有何能比己视之为此生圭臬依托之人赞赏的目光,肯定的言语,更能激励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