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下人伺候,他亦悦与她亲昵独处,膳时,他为她舀汤布菜,以真心为注,她自也礼尚往来。
他或终得夙愿,一时一刻不愿她离开他的视线,便忙于国朝事,亦要她坐在他目光所及,抬手可触之地,或翻书提笔,或红袖添香,
他与她也曾月下观景,谈世道真情,聊奇闻世事,他知她兴趣所在,明她心中所想,她不需如何绞神主动,他便可在无知无觉中引她畅所欲言,笑,惊,忧,愤,七情六欲再无遁形。
他高大俊美,儒雅睿深,她娉婷柔韧,明透聪慧,一方有心,一方配合,两相一致,稍过磨合,相处间便是一日千里,不论心有中真情远近,默契已生。
而世间最可怕之处,无知无觉必占其一。
宗渊眉目舒朗,笑意自深邃的眼瞳一点点晕开,柔如春风般笼罩在临窗斜坐,单肘支枕腰肢轻陷,玉颈轻仰抬眸望来的女子身上,
“面莹润,气色佳,神饱满,阴阳顺,则气脉顺,身骨盛,寿命长,观若儿今日神情气色,果如其文。”
含笑的话声刚落,被透过窗格的明媚光线沐照,脸颊白净近至透明的女子怔然一瞬,蓦染桃红,明眸乍亮璨若华光,当真是,摄人心魄,美不胜收。
二人同床共枕已有时日,安若自听得出他言下深意,偏他神色温柔端正,语气诚慨,似真只悦于她体色愈好,恼与怒都倒显得是她在浮想联翩,
面颊仍还灼烫,胸中涌动平息,眸中亮色已静,安若没有回避,触及他果然笑意愈深的黑眸,淡淡瞥过,将手中刚一瞬握出浅褶的《士商类要》放于桌上,起身随意走了两步,无形萦绕的暧昧气息亦随此消散,
“我今日不回宫,圣上国事繁多,还是早些回去吧。”
昙花之美,难忘之深,便在花开一瞬,如她真情流露一瞬的瑰丽之色,虽是恼而非羞,都实为最动人一刹,足以弥久回味,宗渊不觉遗憾,因难得,故而珍贵,且,来日方长。
他看着她,眸光深邃,语气如常:“明日无大朝,且点星院与宫中之距寥寥,便有,此距亦不足为道,”
宗渊身形修长高大,一步便将二人微距消除,仅只是侧背着的娉婷女子被长臂揽腰拥入怀中,衣发相偎,对视间彼此身影倒映其中,心尖那一瞬空缺,方才圆满。
“国朝之事无止境,不急于时刻,而你我夫妻,正是浓情蜜意形影不离之时,朕自不会舍你一人离去。”
自那日定后,他确实言而有信,每隔日任她出宫,只是但她离宫之日,前一晚,他必然不留余力,且不论再忙,总能在她动身前归来,温柔但不容拒绝的与她一道。
有他同行,自再无她受限之地,可正也因有他同在,哪怕他并未拦她行事,如此日夜形影不离的同处,于安若这样不喜与人过于亲密的性子而言,只觉得私人领域被一步步侵占收缩,空气一再稀薄,窒息感若隐若现,却如影随形,
遂但凡出宫,她必然不会回去,也不厌其烦每每如此劝离,欲想能稍得喘息,而他不迫她定要回宫,亦每每游刃有余化解,如他先前笑谈,坚定执行着夫妻不可分居之言,
她能够做到与他平心静气的相处,却唯独每至夜晚,或温柔的,激烈的,缠绵的,紧缚的,必不可少的极致亲密,总是令她心悸,哪怕身体与感官在一方有意中渐渐习惯他的触碰与气息,亦不得消解。
安若任他拥着,一手放在他圈起的臂上,一手由他十指相握,与之前抗拒回避相比,虽无主动,但现下这般配合,已是她真心守信的体现,
她勾起唇看着他,似真似假道:“朝会如此重要,尚有间隔之日,夫妻再是亲密,也怕过犹不及。”
宗渊神色自若,心中所想未展露分毫,他只是凝着她轻笑了下,似是叹了声,满含着宠溺纵容,“你我之间,不进则退,若儿不愿迈步,朕便迈,朕亦是初次行夫妻之道,进退之度尚在行中寻觅,若儿所忧,亦是,”
话落,他拥着她回身,未松手,望了眼桌书册,转眸笑看她,“如是几日,心中可有了成算?”
第62章
时近七月, 炎夏,热浪翻涌,蝉声起伏, 点星院已扩张数倍,梧桐高耸, 片叶如翠扇哗哗作响, 新修的荷池内半人高的白玉石山上, 水流潺潺循环不息, 水汽弥漫, 晶莹飞落花瓣幽植, 氤氲芬芳, 清凉悠荡, 立在屋堂竟感觉不到分毫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