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她抗拒的根由,
自由, 心灵的自由, 不受人与事所缚, 不被世与规所变, 一种, 从未听过的想法, 一个, 单纯到天真的字眼。
人生在世, 受父母教养,受师长教导,受礼义廉耻遵矩,受律法规束, 不论高低贵贱,高有高的严格,凡有凡的归顺,普天之下, 除他这个天子可以踏平规束依心行事,便是皇亲国戚也有身不由己之时。
自由,是除拥有无上权势之外者的,异想天开之词。
也是此时, 宗渊首次正视她, 她如何敢有这般大胆之念,又是什么样的家世与环境, 造就出她这样异于凡俗的思想,
南江省,淅川,芜林,满富村,她唯能查到的现身之地,当,再深查探。
“若儿愿推心置腹,朕自不能辜负,既如此,那这交易,确是要有所改动。”
宗渊敛眸思索了瞬,抬眸看她:“若儿的自由之言,惊世,骸俗,悖于礼教,但亦新奇。朕纳掌天下,自也容得下若儿的真心,真我。朕知若儿锦绣满腹,有立足之本,亦有应对世事的机变与坚韧,但若儿更自知,自由二字何其宝贵,亦何其难得,而人生在世,谁无身不由己之时,便如朕贵为天子,亦有三思之时。”
“朕心悦若儿,你的喜恶与意志,朕自与你同往,若儿想要自由,朕拥无上权利,自当奉若儿一个后顾无忧的自由之地。”
为何世间男女明知情之一字可伤人至深,却仍前仆后继满腔热烈,概因世人向往得到一知我,懂我,爱我,敬我,那被自己的想象无限美化的感情与爱人,
更无人能拒绝一份真挚的,全权为己思量考虑的心意。
若无他食言强带她进宫,或再早些在她入京时,他不是以那般居高临下算无遗策的姿态出现,并以看似温和实则强势的做法将她困在掌握,或她能早些心境明悟,早些坦诚所想,今日,必然是另一番景象,
只可惜,当时的她谨慎防备,说不出这番算得上推心置腹的话,而他那时更无多少真心,即便听到也只是不以为然,或还当作笑谈,即便现在,他神情话语尽真心诚挚,可其实,又有多少是真呢。
安若若有怅然,垂下眼帘,无甚意味的勾了勾唇,“却有但书,是吗?”
剖心至此,仍无动于衷,他的若儿心防之重,实叫人感叹,怜惜。
宗渊心内叹息,只看不见她的眼,眸中微暗,“八个月,八个月内若儿需得以真心与朕作夫妻共处,八个月后,若儿需能在京都立足,要有屋宅一座,余资千百,便无奴仆成群,亦要锦衣玉食,此期间,朕依你之意全不插手,皇城可以出,但,每日必要回宫。”
见她蓦地睁眸面有怒意,宗渊从容一笑:“朕对若儿千呵万护仍嫌不够,怎又舍得叫你吃苦受累,便是你自己,亦不可。”
“若儿要自由,总要让朕看到,你是否能叫自己过得安乐顺遂,达成你所要的自由。若半年后,若儿完成朕的考验,朕便不再将你困囿京都,并为你扫平一切叫你自由自在高枕无忧的过活。反之,若儿便要接受现实,回归,朕的怀抱。”
元京乃国都,天子脚下,物价何其高昂,屋宅更供不应求,便有幸觅得,也必然是一笔巨资,更还要存余千两!
若能够高质量的生活,安若自也赞同,可只有短短四个月时间,要从无到有凭空乍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条件,
安若怒极反笑,却又无法辩驳,世上确实不乏有能人可以朝夕改换门庭,一飞冲天,可她一平庸凡人如何能与鴻才相比?而他明知此非易事却如此要求,无非是要她知难而退,
她当然也可以选择安享荣华富贵,可当你享受着旁人的给予时,便是失去自我的开始,没有自我,便彻底沦为他人附庸,形如走肉,任人摆布。
似知她不平,宗渊柔下声:“若儿勿要觉得朕有意为难,自由的可贵便在于难得。且当今天下虽繁荣太平,但也如你所说,总有光亮照不及之地,谋生处事,本非易事,而这世道,终究与你所追求的自由之道大不相同。”
“你所经所见,仅是这大道之下微末一隅,形形色色之人,荒谬匪夷之事比比皆是,元京乃天子之都,安全守律世无出其右,有朕在,真有意外亦能护你无虞,可若任你身在远外遇事,朕纵为天子,亦援护不及。”
安若未置一词,只看着他问:“圣上如何保证不会再次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