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穿衣的动作一顿,她与宗渊不合,却还不至于迁怒无辜,见她跪着眉头便是一紧,脚步虚软移开两步,嗓音微哑:“你起来,帮我准备些吃的,马车也好,轿子也好,也帮我准备下。还有我之前的包裹也麻烦一并取来。”
从前在宫外规矩从简,但到了宫中,自当要谨守宫规,丹青伺候她有些时日,知她不喜繁琐便谢恩起来,垂首恭敬应道:“主子言重,为您效力都乃奴婢份内之事,您的包裹就在殿中,奴婢稍后便为您取来。圣上为您的点星宫备了厨房,走前已吩咐下去,只等您起身随时便可享用,奴婢这便命人传膳,传车。”
话落微侧身一挥手,寝殿门处便有一宫人领命出去。她则快步至妆台前将包裹取来,双手奉上恭侯一旁。
安若起身时,这座沉静华美的宫殿便瞬息活了过来,无需她吩咐,一应梳洗用具已妥帖备好,待她自行打理妥当,珍馐美馔已整桌布上。
身体是一切根本,安若无比爱惜,他既不将她禁住,她自一时一刻不会多留,但也不会自虐身体为一时置气徒步离开,
却她一放下玉箸,丹青便忙先一步将早早捧在手上的青边白瓷缠枝托盘高举起,屈身垂首道,“圣上临行前命奴婢将此二物奉于主子,道其内如何,全由您做主,请主子过目。”
安若起身时余光瞥见,顿时一愣,
第57章
虽不曾见过辰朝的圣旨, 可这件两端露金龙缠玉轴,卷并的明黄龙纹绫锦入目,圣旨二字瞬间袭上心头, 便连其中内容她都隐有所觉,顿时, 心跳如鼓, 搁在桌上的手指痉挛般弹动了下,
身在他人股掌, 便已身不由己, 不是她私以为不看不接便可以当做与己无关, 逃避只是被动的自欺欺人, 唯有面对, 才能见招拆招,谋而后动。
安若抬起手,缓慢而坚定握住,徐徐展开, 右书圣旨二字,左侧四四方方,红印章纹,象征帝王至高权力“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八字赫然冲目,附着其上的威压也如一座巨山重压心头。
安若闭了闭眸,镇定心神字字细看,旨上所书不足百字, 通篇佳赞辞藻也不过几息览毕, 只在看到最后两处留白时,再顿了眸,
那黄缎上,笔锋苍劲,霸气豪迈的字迹中,唯品级,封号空着。
原来这就是他留下那句话的意思,一张盖了玉玺,可任由她意填写即刻生效的圣旨。
安若定定看着留白,双手无意识攥紧,她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直至胸口闷痛忽地长出口气,心神随即清明,合拢放置一旁,
转眸看向盘中巴掌大小,雕刻并蒂莲纹金边红檀木盒,抬手取下,打开,
有了空白圣旨在前,安若本以为无事可以再令她愕然,然盒中这枚掌心大小,黑金镶边,坠黄金流苏,通灵剔透,上浮刻游龙踏日的白玉佩,则令她再次乱了气息,
甚而在她心中,这枚黑金白玉游龙佩所蕴含之意,远比那张可令世人大惊的圣旨更重。
借书楼之便,安若已详知此世规俗,龙的象征自不必多言,而诸种色彩,唯以黑金最贵最重,达官显贵平民百姓,黑色,金色,可许单用,却独独不许二者同用,
概因此色,乃为辰朝帝王专用,不论布料,器物,饰品,但有私造,私有二色之物者,与谋反同罪,株连九族,决不容赦。
同理可证,黑金之色拥有如此滔天威力,亦拥有不遑多让的权利!
安若取出玉佩,指尖在最上方三角状,黑金镶饰下的御字上轻轻摩挲,下移,忽地一顿,手指翻转,目光跟随,那半指厚的黑金侧边上,中廷敕造四个小字,赫然清晰入目,有黑金为震慑,再加刻字,这枚玉佩,即便比不得如朕亲临无所不能,却也无往不利。
不可否认,这两样东西,极大安抚了安若深压心底的心绪。
宗渊洞察人心,予她在意自了熟于她,自然知以当下境况如何于她最为有用,她累极熟睡时,他起身亲写下的圣旨留白圆了她与他讲的尊重一事,亦是对昨夜交代,降她火气,稍稍放松。
黑金龙佩,则是给她孤身立世的一座靠山,一张王牌,亦是弥补二人赌约她败在权势之下的不甘心结。许诺再多,不如看得见摸得着更让她安心,这亦是给她重聚心力打起精神的底气。
安若知这是他欲擒故纵的手段,更知这两物所代表的权利再大,都是来自于他的施与,更是用看得见的希望来吊诱着她,
可以她眼下境况,确,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