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去瞧岑迦南的表情。岑迦南耳力极好, 此时却似是什么也不曾听见, 不远不近地跟在只落了她一步的位置。
岑迦南手垂在身侧, 修长的手指随意地转了一圈拇指指节上戴着的一枚价格连成绿翡翠扳指。
他饶有兴趣地看谈宝璐如何跟娘亲撒娇, 像是小猫在阳光下翻滚起软乎乎的白肚皮。这幅模样莫名对他的胃口, 倒是想瞧瞧她也这般冲他撒娇服软。
人总是会被自己身上没有的东西所吸引。谈宝璐同辛夫人这般融洽的关系,说明从小辛夫人就照顾她照顾得极精细,是个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孩子。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总贪念她身上的味道,那是他不曾见到过的。
几人进屋落了座,各类佳肴依次端了上来。谈宝璐家不算多富有殷实,菜肴多是家常小菜,炝青蛤、狮子头、生烧鳝鱼丝之类,但每一道菜都准备得十分用心精致。
谈妮和谈杰在椅子上坐好。周妈怕谈妮吃饭又闹腾,特意嘱咐道:“小祖宗,待会儿用晚膳时,还要像今早一样听话。”
“我知道!”谈妮人小鬼大地说:“因为姐姐的客人嘛!我又不是没同他一起吃过饭。”
“哦?你们以前就一起吃过饭?”辛夫人问道。
谈宝璐这时正同岑迦南一起进来,一听谈妮已说漏了嘴,飞快拉来了一把椅子,哄着辛夫人说:“娘,您快坐下用膳吧!”
辛夫人说:“算啦,先吃饭。”
众人一面夹菜饮酒,辛夫人在席间问起岑迦南的姓名、家室、住在何处,又在哪里做事。
谈宝璐既怕岑迦南被盘问得不耐烦,又怕他一开口就将摄政王的身份给抖落出去了,正欲替岑迦南作答,就听见岑迦南已淡声口,说:“辛夫人,晚辈在宫里当差。”
谈宝璐略有些诧异地瞥向岑迦南。没想到他竟会在自己母亲面前表现得如此礼貌得体,半点不见那高高在上的官架子,将锋芒棱角全都藏了起来。
辛夫人闻言说:“那跟鸣爷一样,鸣爷也是在宫里当差,在他手下做事,前景不赖。”
侯鸣职位是皇宫禁卫军首领,他坐到这个位置已经年近四十,而岑迦南如今不过双十年龄,辛夫人便先入为主的以为两人同在宫谋差,就该是岑迦南在侯鸣手下做事才对。
岑迦南转头看向谈宝璐。
谈宝璐用嘴型小声解释:“侯鸣。”
岑迦南豁然大悟。他身份被误解,却也气定神闲,毫无所谓。只是谈宝璐为可怜的侯鸣捏了把汗,以岑迦南锱铢必较的性子,谁知道等他回去后,会不会编排编排侯鸣。
岑迦南答道:“只是谋个差使,养家糊口罢了。”
“倒是挺踏实实在。”辛夫人点头道。
吃饭间,辛夫人又问了岑迦南许多问题。
辛夫人爱女心切,关心的事难免有些市井气。
譬如会问岑迦南月俸多少,家中可有父母兄弟姐妹需供养,婚后又打算如何管家。
这些问题即便换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来听,多半都觉得扎耳,生出不屑之意。
但岑迦南从头到尾都没流露出半分不耐烦的神色,反而是问什么答什么,“月俸不过百两银子,不算多,但逢年过节,能拿一些奖赏。”
谈宝璐在心里接了一句:嗯,当然了,贪官们的贿赂!
岑迦南:“在大都安家,宅子年头买得早,离这儿不算太远。”
谈宝璐默念:当然不远,就在隔壁……
岑迦南答问时,每一句是假话,但偏生听起来就不是那么一会儿事,语气态度亦是温文尔雅,十分有耐性。谈宝璐越听越觉得有些心惊。她不禁想,像岑迦南这种人,若真下定决心要将自己伪装起来,旁人再如何想窥探出他一丁点儿的真身,都绝无可能了。
辛夫人同岑迦南聊过几句后,对岑迦南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她那宝贝女儿生得已是花容月貌,单凭外貌找,这世间就没有男子能与她般配,与谁站在一起,都是一朵娇花插在了牛粪上。但岑迦南的相貌竟也分毫不逊,高鼻深目,玉面红唇。尤其是他性情还好,非常地温和,是个良善之人。这般的人做她女婿,怎么不好?就算略有眼疾,也无伤大雅。
难怪谈宝璐看得上。
辛夫人又问:“迦南,你为何喜欢宝儿呢?”
“娘……”谈宝璐一愣,慌忙求饶,“怎么能问这种问题啊?”
辛夫人坚持道:“你得让他说。不管是真话假话,都得说出个所以然来,我才放心将你交给他。”
岑迦南不假思索,淡声开口道:“晚辈不喜说谎话。”
辛夫人看了过来,谈宝璐也忐忐忑忑地朝岑迦南望去。这个问题,她曾经也想过。岑迦南上一世为什么要抢走她的身体呢?他是因为什么才为她心动?如果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再多的浓情蜜意,也只是一栋空洞的海市蜃楼。没有根基,又何谈平地起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