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吆喝带着方言的腔调,像是唱歌一样。俩人都扭头看了过去。
颜籁有点儿近视,还没有戴眼镜,她眯了眯眼睛,还是没有看清是谁,正想问林鹤梦,他心有灵犀地一低头,轻声道:“是甘叔。”
甘叔?那个刑警队长?
她可算想起来了。
“甘叔!”颜籁迅速换上笑脸,抬手挥了挥。
甘平昌在田垄边的小水道里洗了洗手,朝田边的路上走过来,站在道下,叉腰看着他俩:“你俩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昨晚。”颜籁回答道。
“怎么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颜籁哪好意思说我压根不记得您住哪了,只笑着说:“甘叔,真不好意思,我昨天在收拾房子,没来得及去找您。”
“没得事,正好遇上了,走,都去叔家吃饭去。”甘平昌挥着大掌。
颜籁连连摆手,“我们刚吃了早餐了,今天不用了,叔,下回我一定来。”
“不吃早餐那就吃中饭。”甘平昌的热情不容他们拒绝,说着就要上来拉他俩。
颜籁哭笑不得往后让了一步:“叔,真的,我们还得工作呢!”
“工作?”
“金身像的事啊,您忘了?”
“嘿,我这脑子,我刚还在想你俩怎么都回来了!”他一拍额头,“我这今天休假,回来看看家里的田,就没想这事了,怎么,市里还在查啊?”
“当然在查,这事情都还没搞清楚呢。”
见他俩真有正事,甘平昌捻了捻手指,“行,你俩要忙,那我就不耽误你们了,下次一定来叔家啊!”
“好,甘叔,那我们走了。”
见林鹤梦不发一言,颜籁又杵了杵林鹤梦,林鹤梦这才跟着颔了颔首充作招呼。
“鹤梦啊。”甘平昌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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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鹤梦回望过去。
甘平昌想拍他肩膀,又发觉自己手脏,抬起的手遂又放下,语重心长说:“常回来看看,你叔叔伯伯们都很挂记着你。”
“嗯。”
他礼貌应一声。
颜籁张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那些叔伯们不恨着他已经算不错了,怎么可能还挂念着他。
往回走的路上,有些安静。
只有鞋子踩在泥石地上咯吱的声响。
颜籁扭头看看他,又转回头。
林鹤梦当然看到了她的欲言又止,“怎么了?”
“刚刚……你有不开心吗?”
“没有啊。”他挑了下眉。
“鹤哥。”
“嗯?”
“你还回家吗?”
“不了,下山吧。”
颜籁叹了口气。
昨晚她就猜到了,他是上山来找她的,如果不是为了她,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再上金乌山……
第十七章
收拾后, 小院重新变得洁净。
临走时,颜籁站在厅堂仰头看了外公遗像很久。
外公嘴角的笑容很浅, 目光是严肃的。某种沉重如山的东西似乎时刻都压在他肩上,压得他衰老、沉重、迟暮,直至走向死亡。
这张照片,她其实不记得是外公什么时候拍的。
有一天,一个自称来自摄像馆的小伙子翻山越岭地爬上金乌山,将这张相片递到她手里。
他说这是一个老人上个月在他们店里拍的,已经一个月过去了,还没人去取,所以他根据地址找上了门。
那时外公已经住院。
昏昏沉沉, 常不见醒。
那段时间她在学校、家和医院三点一线来回地跑。
恰巧那天碰上了。
好像冥冥中告诉她,这张照片一定用得上。
她将照片藏在床底下,又觉得不好, 于是又放进衣柜底, 还是觉得不好,最后踮脚尖踩着床放在了衣柜顶。
好像藏起来了。
外公就不会走了。
可这张照片最终还是挂在了墙上。
外公走后的日子, 就像突然开了倍速的电影。
再也没有那样漫长的蓝天,悠长的白日,凉爽的夏夜。
时间像被一把撕掉的挂历。
她时常觉得自己的时间定格在了十七岁那年。
十七岁后的每一天, 她都学着伪装成一个大人。
像小孩过家家。
在别人问及她年龄时,她总要慢一拍, 才想到自己今年不是17,而是25了。
他将工具收进柴禾屋,锁上门。
回头站在门外等她。
明亮的日光斜射进堂屋, 落了一半在她身上。
一半的她在光里,一半的她还陷在昏昏沉沉的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