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古代末世，靠着家底搞基建(1)

穿进古代末世，靠着家底搞基建

作者：玖菜花叶

简介：

分类：古代言情‎

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卫曦音"]‎

简介：【大女主+天灾+丧尸+基建+无异能+无cp】

卫曦音穿越了，胎穿成一名世家大族的贵族嫡女，原本以为自己手握宅斗剧本，谁曾想回乡途中遭遇丧尸爆发。

紧接着动植物变异，极端天气出现。

世界观在顷刻间崩塌。

这里没有车，没有干粮罐头，没有高科技武器以及各种生活物资……

卫曦音不由仰天长叹，“既然都穿越了，老天爷为什么不干脆赏我个金手指！”

没办法，她只得撸起袖子加油干，努力带领全族在末世生存下去。

注：古代丧尸基建文，成长型女主。

第1章 回乡

明明已经入秋，天气却依旧炎热。

卫曦音坐在马车里，狭小的车厢像似一格会移动的蒸笼，又闷又热，她只能不停用手帕擦拭脸上的汗珠。

她的脚边摆放着一个冰盆，里面的冰早已融化，高大的少年却抱着冰盆不撒手，小脸被热得通红，嘴里哈着气道：“阿姐，我好热啊。”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卫曦音心底的火气就忍不住往外冒，转头瞪着他道：“该！谁让你偷跑出来的？”

离京的队伍刚走至半道上，凝霜突然听见马车底下有动静，慌忙叫来护卫查看，这才发现了躲在车底的卫琅。

卫曦音本想直接将人送回去，他却死活不愿意，逼急了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不起来。

卫琅嘟着嘴一脸委屈，解释道：“阿爹只让阿姐去追祖父，我也想跟着去玩。”

“那是去玩吗？”卫曦音伸出两根手指戳了戳他脑袋，“祖父负气离京，父亲是担忧他老人家安危，才让我带着常鹰跟着回乡侍奉。”

说着她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算了，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

卫琅闻言，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我听得懂，大哥说了，祖父是和陛下生气，但这和阿姐有啥关系。”

卫曦音扭过头去，不想再搭理他。

前些日子多地大旱，农田颗粒无收饿死了不少百姓，南边又紧接着传出瘟疫……祖父卫暨上奏请求朝廷派出医官、拨粮救灾。

皇帝准了，命五大粮仓各调出五万石粮食运往灾区。

然而等特使在抵达各地粮仓后，竟发现数万石粮食不翼而飞，意外牵扯出一桩波连甚广的贪污案。

此事过后不久，祖父便递上折子告老还乡，他老人家也不等皇帝开口挽留，第二日就收拾好行李，带着一干侍从动身回祖籍清河郡。

其实家里人都明白，祖父佯装怒意借此机会急流勇退，除了表明对贪污案的态度，让陛下心生愧疚，亦是因自己的年事已高，得为家族后辈多多考虑。

按照朝廷制度，亲属不得同在重要职位，不得处上下级关系。清河卫氏自出了一个百官之首的中书令，其余族人一直难以晋升。

官场上的弯弯道道，卫琅当然听不懂，卫曦音也懒得跟他解释。

至于她为何也会跟着返回祖籍，一是因为祖父独自返乡，家里人不太放心；二则是她已经到了适婚年龄。

十六岁正是豆蔻年华，放在现代还在读高中，而到了这里却是正该谈婚论嫁的时机，父亲让她紧跟其后回乡，除了在祖父跟前尽孝，也是想将她的婚事定下。

像卫氏这样的大家族，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她又是长房嫡女，婚事自然需要祖父首肯。

卫曦音也很无奈，但大环境如此，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先答应下来，等回去后再从长计议。

这时，马车外响起马蹄声。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常鹰打马回来，隔着帘子禀报道：“女郎，前方便是幽州地界，是否下令休整？”

卫曦音掀开帘子一角，看了眼天色，对着车外说道：“直接进入幽州，到官驿后再休整。”

“是！”

近年来天灾不断，流民四起，各地都不太平，此次护送卫曦音回乡的部曲足足有百人。

长长的队伍抵达驿站，当地驿丞立刻迎上前见礼。

凝霜从身后马车下来，走上前撩开车帘，卫曦音出声问驿丞：“可瞧见家中祖父途径此处？”

驿丞忙答：“回女郎，卫公两日前曾在此歇脚一晚，第二日天刚亮便走了。”

卫曦音闻言点头道谢。

她晚出发一日，随行又带着不少行囊，行进速度自然比不上轻装上路的祖父。

想来是追不上人了。

卫曦音到没纠结，追不上便追不上吧，只是比祖父晚几日到家罢了。

见常鹰守着护卫们归整行装，姐弟二人便在驿丞领路下先进屋歇息。

驿站是朝廷设立的沿途官驿，有专门的小院供路过的官员歇脚，官员品阶不同，待遇自然不一样。

卫家姐弟虽无官职在身，但托长辈们的福，落脚的院落规格不低，共有两层楼，站在窗前就能瞧见远处连绵的山峰，茂密的丛林将整个山头覆盖，入目一片翠绿。

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进屋安顿下来后。

凝霜便开始忙活起来，将一些随身行囊搬进屋子，拿出他们自带的被子重新铺床，又招呼着厨房送水沏茶……

卫曦音身上出了不少汗，赶了一天的路，浑身黏糊糊的极不舒服，她一刻也等不了，进屋便拿上换洗衣物踏入浴室。

等她沐浴出来，桌上已经摆好晚膳。

卫琅正坐在桌前眼巴巴地盯着她：“阿姐，吃饭。”

卫曦音此时早已气消，见他这样，态度缓和地说道：“你吃吧，阿姐不饿。”这么热的天气，她哪有胃口。

“哦。”卫琅没多想，得到回应后立刻拿起筷子，埋头干饭。

那模样，活像饿了好几天似的。

卫曦音见状连连摇头，挨着坐下为他布菜，“慢点吃。”

十二岁的少年长得人高马大，眼神清澈，脸上带着肉嘟嘟的婴儿肥，却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

卫曦音是带着前世记忆出生的，前世她父母离异，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外婆去世后便独自一人生活，一直到发生意外遭遇车祸去世。

在她上辈子短短的一生里，从未感受过太多亲情。

而这个时代的卫家，却给了她梦寐以求的温暖。

卫曦音上头还有一个大哥，对她很是宠爱，几乎有求必应。

父亲亦是同样如此，从不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就连最为严厉的母亲，表面上会训斥她规矩礼仪，背地里却连她每天吃了什么都会一一关心。

她不止一次在心底感谢老天待她不薄，给了她第二次人生。

所以等卫琅出生后，卫曦音把这个亲弟弟疼得跟什么似的，事事都要事无巨细的过问。

只是随着卫琅日渐长大，家里人却渐渐发现了他与常人不同。

按照规矩，族中子弟三岁就要进行启蒙，学习明白事理、读书认字。

然而三岁的卫琅话都说不利索，无论父亲教了多少遍，他连最简单的字符都不认识。

祖父为此从宫中请来医官，医官看后直摇头，“二郎君这是心智缺失，少了一魂啊。”就差没直说是个傻子。

母亲听闻噩耗后整日以泪洗面。

卫曦音对这个弟弟更是心疼不已，为此每天都要花费大量时间，利用前世的一些知识为他做智力方面训练。

也正因如此，卫琅对她这个姐姐格外依赖，也格外听她的话。

好在随着年龄增长卫琅的情况有所好转，外表看起来几乎与常人无异，一些简单浅薄的常识，只要耐心多说上几遍，他也能听明白一二。

“阿姐，我吃饱了。”卫琅乖乖放下筷子。

此时外面已经天黑，赶了一天的路，吃饱喝足的卫琅没一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卫曦音见状连忙让凝霜带着他去洗漱，明日还要赶路，一行人早早地歇下。

第2章 异端

翌日，天刚微微亮。

护卫们整装待发，从后院牵出马匹，将行李搬上牛车。

卫琅睡眼朦胧的坐在床前，由着凝霜为他束发更衣。

他是偷跑出来的，身边侍候的小厮一个没带。凝霜虽是女郎的贴身侍女，但女郎自小独立，凡事亲力亲为，她反而伺候二郎君的时候比较多。

为卫琅整理好仪容，凝霜便将一些随身行李打包收拾妥当，准备搬上马车。

随着门被打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外面的气温瞧着似乎比昨日还要热一些。

卫琅细细感受了一下，心底打起了退堂鼓，瘪嘴道：“阿姐，我们回家，不去玩了。”他指的自然是京都的家。

卫曦音正在用早膳，闻言头也没抬一下，“那你自己回去吧，我让护卫送你。”

卫琅闻言顿时噎住，垂着的小脑瓜子似乎正在纠结，他思考了半天，觉得比起酷暑难耐，好像还是姐姐更为重要。

卫曦音看着觉得好笑，催促道：“还不快过来用膳，别让常鹰他们等久了。”

“哦。”

卫曦音耐心地陪着他用完早膳，直到常鹰进来询问出发时辰，才下令队伍准备启程。

临行前，驿丞将姐弟二人送上马车，好心嘱咐道：“近日不太平，郎君和女郎路上可千万要小心。”

卫曦音礼貌道谢，随后又感到有些奇怪，忍不住开口询问道：“驿丞何出此言？可是我姐弟二人途经之路起了祸事？”

近年天灾不断，田地颗粒无收，许多地方饿死了不少人，到处都不太平。

世人皆知的事，驿丞又何必多嘴专门提醒。

驿丞也没隐瞒，连忙道：“是昨夜荆州那边来了使者，说是南边又出现一种很厉害的瘟疫，染病之人像似发了狂，见人便咬……”

此话正巧被同在驿站落脚的一位官员听见，那官员不以为意道：“荆州离这可相隔千里，就算再厉害的瘟疫也传不过来，不必如此大惊小怪的。”

驿丞连忙点头称是。

倒是卫曦音，一听瘟疫不免有些在意，古代医疗条件落后，寻常小病都有可能丢了性命，丝毫大意不得，于是赶紧再问道：“那使者可还在？”

“回女郎，使者身上带着荆州刺史的加急公文，只是路过此处更换马匹。”驿丞回道。

言下之意人早走了。

昨晚在他们歇下后不久，荆州使者风尘仆仆的抵达驿站，身下的马儿经过连日奔跑，已是精疲力尽，有气无力。

使者也不作休息，拿出公文要求驿丞准备一匹快马，换上马匹接着又上路往京都方向赶去。

驿丞也是趁着换马的空当，与使者闲聊过几句，那使者无意间提了一嘴南边瘟疫的事。

卫曦音见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遂放下车帘一行人上路离开。

此时，驿站后院马圈里。

昨夜被使者换下的马儿正在啃食干草，一双如铜铃般的大眼闪过丝丝红光，滴在马槽中的口水沾在干草上，又被其他马匹啃食干净。

“呀，这是昨日卫家用的马圈吧？怎么马圈里还有马？”有驿兵路过惊奇问道。

卫家姐弟随行带着不少护卫，马匹数量也不少，驿丞为此专门分出两个马圈，给卫家的那些马匹使用。

喂马的马厮点头哈腰，回道：“军爷，这是咱们驿站的马，马圈不够用，昨夜便让它们与卫家的马匹关在一起。”

“那可别弄混了。”

“小的知道，今早卫家护卫过来牵马，小的一直在旁盯着，就怕他们不小心牵走了我们的马……”这年头，一匹马可比一条人命值钱。

驿兵闻言不再多言，只要马没丢就行。

…………

官道上，卫家的百人队伍正在缓缓行驶着。

因连日高温，官道两旁的水渠干涸，田地因缺水出现裂纹，为数不多还存活着的庄稼，也是尾叶发黄，麦麸干瘪，似有枯萎迹象。

在烈日下赶路，辛苦可想而知。

为了避免护卫们中暑，队伍每隔两个时辰就得停下，找个阴凉处休整一番再继续上路。

卫琅被热得不行，拉着姐姐衣袖，可怜兮兮唤道：“阿姐，想要冰。”

可这会儿上哪去找冰。

今年天气异常，到夏末家中仍有存余冰块的人家不多，昨日那是运气好，从一位别庄主人手里高价买到两块冰。

但也仅仅过了一个时辰，两块冰就化成了一滩水，作用几乎微乎其微。

卫曦音只得耐心宽慰他。

就这样走了一整天，眼见快要天黑，他们却没有如预期那样到达沿途官驿，四周甚是荒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无奈，队伍只得选择在野外过夜。

常鹰观察了阵地形，选择在一处树林里安营扎寨，牛马被栓在树下吃草喂水，护卫们开始埋锅造饭。

很快营地里炊烟升起。

一行人随行带的行囊不少，光是粮食都有三大牛车，沿途也一直有陆陆续续补充。

凝霜从身后的车上取出小锅，拿出一小袋包裹严实的细粮，动手准备两位主子的饭食。

大家都在忙碌，只有姐弟二人无事可做，卫曦音干脆带着卫琅四处转悠，教他分辨五谷。

所谓五谷，是指稻、黍、稷、麦、菽，又称为大麦、小麦、稻、小豆、胡麻。

而在她的前世，五谷已经演变成稻谷、麦子、高梁、大豆、玉米，人们习惯地将米和面粉以外的粮食称作杂粮，所以五谷杂粮也泛指粮食作物。

卫曦音指着凝霜身旁的小锅，对着卫琅说道：“这是黍，就是我们常吃的细米栗。”

这种脱了壳细细研磨过的细米栗，只有勋贵世家才吃得起，普通人家一般只是粗粗脱壳，直接下锅烹煮。

像现在粮食紧缺，脱壳后的稻子、小米也成了一种奢侈物，大多数百姓都是连着壳一起煮，这样容易饱腹不饿肚子。

卫琅懵懂地点了点头，注意力却根本不在学习上，他眼珠子乱转，时不时抬起脑袋四处张望。

卫曦音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带着他又走到护卫们埋锅造饭的地方，锅中正煮着一些粗粮加豆子。

护卫们见女郎来了，连忙站起身行礼。

卫曦音摆了摆手，“不用管我们，你们做你们的事。”

护卫的据点在最外围。

刚一过来，卫琅就被树下的牛马吸引了注意力，之后随便卫曦音再说什么，他眼睛只盯着吃草的牛马，时不时点头敷衍应付两声。

没过多久，凝霜做好了晚膳，一听见开饭卫琅立刻回神，雀跃欢呼的朝着凝霜奔去。

卫曦音见状只得作罢。

在教导卫琅这件事上，就连父母兄长都惊叹她有如此耐心，祖父也因此对她称赞有加，逢人便要夸上两句。

卫曦音到不甚在意那些夸奖，她只是想让弟弟能多学些东西，能听懂一点是一点。

用完晚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营地里燃起了篝火。

第一次露宿野外，卫琅感到十分稀奇，他见护卫们径直睡在篝火旁，便想有样学样，说什么也不肯睡马车。

"阿姐，我也要在这里睡。"卫琅指着一处空地恳求道。

卫曦音扫了眼四周，周围都是他们的人，还有守夜的护卫巡视，见他一脸跃跃欲试，便欣然同意了。

卫琅立刻欢呼着躺下。

卫曦音也懒得管他，男孩子本就不该养得太过娇气，她带着凝霜返回马车，简单洗漱一番便沉沉睡去。

谁曾想半夜营地里出了事。

第3章 牛马发狂

到了后半夜。

拴在树下的马群忽然发出嘶吼，紧跟着不远处的牛群也开始爆发躁动，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用头撞树。

寂静荒芜的野外，嘶吼声伴随着树枝剧烈摇晃的撞击声，听着让人胆颤心惊。

卫曦音陡然被惊醒，想着还睡在外面的卫琅，她立刻坐起身一手掀开车帘，慌忙探身而出查看情况。

所幸卫琅还好好的躺在篝火旁，正睡得一脸香甜，也不知他梦见了什么，脸上还露出满足的微笑，时不时吧唧下嘴。

常鹰也听见了动静，他迅速起身前去树下查看情况，护卫们训练有素，立刻将马车和篝火旁的卫琅团团护住。

今夜夜空寂寥，远处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燃起的火把火焰摇曳，只能照到前方两三米距离。

常鹰打起十二分警惕，慢慢朝着马群靠近，人还未走近，突然，一匹黑马发狂般朝他冲了过来，嘴里喷出的热气差点熏到脸上，他举着火把连忙后退。

所幸绳子还套在马脖子上，并没有让它挣脱。

常鹰又上前两步，火光微微照亮马身，只见原本温顺的马儿们，全都眼冒红光，露出锋利的牙齿，正表情狰狞地望着他。

那副模样，活像要吃人似的……

常鹰察觉不对，立刻回到队伍中，向被惊醒的卫曦音禀报情况。

“马儿全都发了狂？”卫曦音眸光瞥向树下，可惜夜色太黑，除了能听见马群发狂的嘶吼声，什么也看不见。

常鹰回道：“不止马群，拖车的牛群也有些不太对劲，变得集体躁动。”

卫曦音低头沉思片刻，询问道：“可是给它们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负责照料马群和牛群的护卫被叫了过来，两名护卫斩钉截铁回道：“回女郎，喂食的饲料都是前两日在驿站补充的干草，除此之外并未喂过其余吃食。”

“到是今日露宿野外，马群和牛群嚼用了些附近野草。”护卫想了想，补充道。

会不会是野草有问题？

卫曦音沉吟道：“既如此等天亮再说，天亮后派人去排查一下附近，看是不是有毒性强的野草被牛马误食。”

护卫领命退下。

马群和牛群同时发狂，常鹰怕它们挣脱束缚冲撞到姐弟俩，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二人身边。

就这样，听着那群畜生的发狂声，众人睁着眼等到天亮。

随着日出升起，周围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众人终于看清了它们的模样。

经过一夜，马儿的模样已经变得十分吓人，面露红光，赤红的瞳子如恶鬼般凶恶地盯着众人，张着的大嘴流着刺鼻的腥臭味，嘴里还长出了长长的獠牙。

牛群也一样，比之昨日身躯似乎壮大了不少，附近粗壮的大树已经被撞得摇摇欲坠，它们同样面露狰狞，双目腥红……

这景象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哪里是误食毒草啊，分明就是变成了怪物！

卫曦音拉着已经醒来的卫琅连连后退，当机立断道：“全都杀了！尸体全部焚烧掉。”

常鹰得令，连忙带着几名护卫上前，拔刀便砍。

卫曦音又提醒道：“不要沾到它们的血液。”

这场变故来得实在太诡异了。

虽然搞不清楚好好的动物为什么会突然变异，但若是致命病毒造成，人还是尽量不要碰上为妙，万一会传染给人呢。

卫曦音此时太阳穴突突地跳动，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

要知道生物进化千万年，基因早已稳定，突然无缘无故地变异，还变得如此凶残，她心底总觉得不安，像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此时的众人，丝毫不知曾借宿的驿站已经出了事。

那位使者的马匹感染了疫病，没有察觉到异样的马厮，在喂马时不小心被咬伤……仅一个晚上的时间，便发狂开始到处攻击人。

而那些被他咬伤的驿兵，不久之后集体开始发病，这种从没见过的怪异疫情，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

…………

卫家队伍这边。

经过半天时间清理，所有畜生被屠杀殆尽。

如今四处缺粮，马肉和牛肉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避免被人误食，卫曦音让护卫用火焚烧，再挖个深坑埋掉，还有地上的血迹，需要全部清理掉。

她一再强调，不可沾上血液，身上有伤的人不准参与。

护卫们一一照做。

凝霜胆小，早就吓得躲在了自家女郎身后。

卫琅本来一开始还想阻止，但阿姐刚才的脸色突然变得好可怕，吓得他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见没人搭理自己，卫琅赌气地走到一旁，蹲下身子扒拉着地上野草。

那些牛马原本都是他的好伙伴，路上无事时他最喜欢去找马儿大牛玩。

可阿姐说了，它们生了怪病，必须要处理掉。

等做完一切，众人站在四周的空地上，盯着地上堆砌的大堆行囊，不由地面面相觑。

现在没了拉车的马儿和托运行李的牛车，接下来他们该如何赶路？

“常鹰，你带上几名护卫，去前方范阳郡查看情况。”卫曦音无意识地敲击手指，吩咐道，“若是范阳郡一切正常，再顺带买些牛马回来。”

“是。”

想起昨日驿丞说的话，卫曦音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吐露道：“这或许跟南边的瘟疫有关，总之，我们要小心一些，尽快赶回翼州。”

常鹰闻言神色微变，若真是荆州传来的疫病，那岂不是要出大事了。

他多嘴问了句，“可要通知范阳郡守苟大人？”

卫曦音却摇了摇头，“目前只是怀疑，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与疫病有关。”

“不过……”她又补充道，“可以适当提醒一下，让苟大人多多留意周围辖地，如有异样尽早防范。”

“是。”常鹰领命而去。

众人守着行囊，留在原地等待。

大约等了两个时辰，常鹰才带着新买的牛群和马群回来，此时天已经快黑了，这一日他们一步未行。

“范阳郡城内与平常无异，未发现异常。”常鹰禀告道，“属下也已经提醒了苟郡守，他称自会多加留意。”

卫曦音闻言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她走上前检查新买回来的牛马，确定都没问题后，才让护卫赶紧套车，收拾行装准备连夜赶路。

今夜至少要赶往下个驿站落脚，宿在野外实在太没安全感了。

之后的几日。

沿途并未再出现异常，新买回来的牛马也没出现任何不适。

但卫曦音心底却始终觉得不安，在她两辈子加起来的认知里，从未听闻过有什么毒草或是病毒，能让动物变异成那副凶残模样。

想到此，她开始催促着队伍加快速度，并下令调整作息，尽量在白日里多加休整，晚上趁着夜里气温适宜多多赶路。

在这个朝代夜间赶路十分不便，各个城镇设有宵禁，一到傍晚城门准时落锁紧闭，没有公文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出。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每当有需要通过的城镇，卫曦音便搬出清河卫氏的名号，强行让当地城池放行。

常鹰对此一脸不赞同，劝说道：“女郎不必如此急切，此举若传了出去，恐怕会对女郎的名声有碍。”若是落得一个嚣张跋扈的名声，那岂不是毁了女郎多年的清誉。

这些道理卫曦音当然明白，却没法跟他解释什么叫做女人的第六感。

见她依旧我行我素，常鹰感到有些无奈，他只好每过一座城镇，便自作主张四处宣扬。

“女郎和二郎君是挂念前方独自上路的祖父，担忧他老人家路上可有吃好睡好，身子骨撑不撑得住，迫不得已才夜闯城池……”

卫曦音：“………”好吧，你高兴就好。

而此时。

荆州那位使者正在官道上摇摇晃晃走着，他浑身是血，皮肤泛紫，双目浑浊凹陷，瞳孔里布满丝丝红线，眼珠子里竟然看不到一丝黑色眼球。

在他身后不远处，被啃食到面目全非的马匹倒在路中央。

范阳郡管辖县城下的一个小村庄，有饥饿的村民捡到遗落在官道上的马草，拿回家煮食吃下。

一夜之间，整个村子沦为炼狱，村民之间互相攻击啃食……

第4章 爆发（上）

身后发生的事，卫曦音等人自然不知。

半月后，一行人终于平安抵达翼州。

清河郡虽属翼州，却紧挨着青州、兖州边境，属于三个辖地相邻处，从幽州进入翼州，还需经过中山、安平等郡县地，最后才能抵达卫氏族地清河郡。

连日的奔波令众人疲惫不堪，护卫们这一趟下来，瞧着人都瘦了一大圈。

卫曦音自己也不好受，这个时代的马车减震功能十分差，经过多日的颠簸，她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被摇散架了。

身旁的卫琅倒是什么事也没有，依旧精力充沛，精神十足，就是嘟着嘴瞧着有点不太高兴。

好像是因为新买回来的牛马跟他一点也不亲，根本不陪他玩。

卫曦音也懒得哄，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特意去哄只会把自己衬托得像个傻子。

眼见快要到家，卫曦音便下令今夜不再急行赶路。

这夜他们照常宿在沿途官驿。

一见是卫家长房回来的人，当地驿丞连忙主动说道：“卫公在三日前便回了卫氏坞堡。”

卫曦音闻言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们日夜兼程，还是比祖父慢了不少。

卫琅站在一旁，一脸茫然地问道：“坞堡是什么？”

“坞堡是咱们卫氏一族的居住地，类似于一座小型城池。”卫曦音耐心与他解释。

世道不太平时，一些世家大族为了有自保能力，构筑了坞堡营壁，具有一定的防御力。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不是谁都可以修建坞堡，除了对品级、名声、地位有要求外，还需要有相当丰厚的财力。

据卫曦音所知，整个翼州只有三座坞堡。

“懂了，坞堡就是我们家。”这次卫琅听懂了。

卫曦音没纠正他，反正大致意思没说错。

她打发掉驿丞，转头命凝霜去把给族人准备的礼物清单拿过来。

见面礼都是母亲让人备下的，当时时间太仓促，唯恐中间会出现纰漏。

毕竟是第一次回乡，可不能失礼于人。

是的，卫曦音和卫琅都是第一次回卫氏坞堡。

卫曦音出生时，父亲卫明纶在外地任官，后调入京都任大司农丞，期间因为路途实在遥远，一家人从未回去过，两边多以书信往来为主。

凝霜很快就将清单翻了出来，卫曦音接过便坐在桌前细细核对起来。

卫琅无事可做，这里又没什么好玩的，干脆坐在桌前守着姐姐做事。

忽然，外面传来阵阵惨叫声，紧接着又是一群如野兽般的嘶吼声。

姐弟俩抬起头面面相觑，都不由一愣。

房门蓦地被敲得框框作响，屋外传来常鹰急切的声音：“女郎！外面出事了！”

卫曦音神色微变，立刻站起身吩咐凝霜，“收拾好东西，我们马上离开！”

卫琅已经打开房门让常鹰进来，门刚打开半扇，卫曦音便透过门缝隙，看见外面卫家护卫已经与一群浑身是血的人厮杀在了一起。

“别收拾了，赶紧走！”常鹰喝住正在打包东西的凝霜。

说着他上前拉住姐弟二人，几名护卫立刻过来将人围在中间，带着人迅速往后院跑去。

“怎么回事？”卫曦音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她紧紧牵着卫琅，边跑边问。

凝霜跟在姐弟身后，一脸紧张，“可是此地出现了流民？什么人这么大胆，连朝廷设立的驿站也敢袭击……”

常鹰却回道：“不是流民。”

卫琅瞪着一双大眼，盯着远处某个方向突然问道：“那是什么？”

这时，他们前方突然冲出几个人，身上还穿着驿兵服，满嘴的鲜血，如同失去理智般地朝着护卫扑来。

前路被挡，最前面的三名护卫纷纷拔刀，出声警告道：“再上前一步死！”

那些人却充耳不闻，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他们的皮肤泛着青紫色，脸上布满青筋，整个眼眶变得凹陷，眼睛里全是恐怖的眼白，眼珠完全看不见了。

护卫见对面人不听劝，于是不再犹豫，一刀捅进了对方胸口。

谁知那人胸口中刀仍然活动自如，像似没有痛觉，竟还伸着双手抓向护卫的脸……

常鹰见状赶紧拉住护卫后退，抬脚一脚踹在对方胸口上。

看到这一幕，卫曦音瞳孔猛地一缩，眼神里透着惊骇，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似的被定在原地。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崩塌。

“是丧尸。”卫曦音喃喃道。

话语声很轻，像似自言自语，又像在回答刚才卫琅的问题。

然而现在情况紧急，根本不给她重组世界观的时间。

远处已有卫家护卫倒地，然后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开始朝着自己人攻击。

她若再晚一秒发声，只怕他们这边就会多牺牲一人。

卫曦音不再犹豫，大声喊道：“攻击他们的头部，保护好自己不要被抓伤！”

常鹰握刀的手一顿，立刻调整角度，开始朝着那些人头部攻击。

果然如女郎所料，头部受到重创后，这些人瞬间失去行动力。

解决掉挡路的几只怪物，护卫们护着姐弟二人跑向后门，卫曦音一只手拉着卫琅，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凝霜衣袖。小丫头已经被眼前景象吓得双腿发软，若不是她一直紧攥不放，恐怕早已掉队。

常鹰领着人直奔马圈，但他们人还未走近，便听见马圈方向传来马儿的发狂声。

他果断掉头，带着众人准备从后门冲出驿站。

途中不断有人满是鲜血的朝他们冲来，越来越多的护卫被拖住，常鹰也管不了那么多。

“往山上跑！”此地驿站依山而建，后院出来便有一条通往山林的小路。

卫曦音拉着卫琅和凝霜，跟在常鹰身后朝着山上跑去，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心脏剧烈跳动。

身后是无数丧尸的嘶吼。

这时，垫后的五名护卫也从驿站内冲了出来，他们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大群怪物。

借着微弱的光亮，五名护卫看见正在上山的卫氏姐弟，互相对视一眼，毅然决然领着这群怪物往相反方向跑。

即使这样，仍有不少怪物留在原地，朝着卫曦音等人过来。

队伍后方的数十名护卫，纷纷调转脚步，拔刀迎敌。

卫曦音调整呼吸，将凝霜交给离得最近的护卫保护，她从地上捡了一把长刀，紧紧握在手中。

他们到驿站借宿时已经天黑，如今没了驿站的烛火照明，上山只能抹黑前进。

后方时不时传来护卫与丧尸交手的动静，有护卫惨叫倒下，也有怪物被合力击毙……

随着厮杀声越来越近，常鹰赶紧调转位置，护在姐弟二人后方。

“不要管身后！”常鹰吼道，“往前跑！”

卫曦音闻言咬咬牙，带着卫琅拼命往前奔跑，前方一片漆黑，两人的身影渐渐被黑暗吞没。

“阿姐……”卫琅感到有些害怕，刚出声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捂住了嘴。

右边的草丛传出一阵窸窣声。

卫曦音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寻着声响挥刀砍向草丛。

一只丧尸随即出现在了姐弟面前，发出了吼叫。

第5章 爆发（下）

丧尸似乎不受视力影响，冲出草丛径直朝着他们扑来。

卫琅本能感到危险，他害怕的拖着姐姐急速后退，却正巧令他们躲过丧尸一击。

黑夜导致视线受阻。

卫曦音听见右侧方传来响动声，后退的同时再次举刀砍去……

虎口被震得一阵发麻，刀似乎砍中了眼前怪物，却并没有对它造成实质性伤害，丧尸再次扑了过来。

它的速度极快，力气似乎也变得格外大。

卫曦音感到从未有过的危机，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聆听丧尸的位置，在丧尸扑来的瞬间迅速侧身躲过。

卫曦音喝道：“蹲下！”

这话当然的对卫琅说的，他对姐姐的话向来言听计从，条件反射般按照她说的去做。

前方传来一股浓烈的腥臭味，那是丧尸嘴巴发出的味道。

卫曦音瞄准时机，立刻举刀朝那方向攻去，这次一击即中，刚好命中脑袋。

丧尸轰然倒地。

危机解除，她喘着粗气将地上的卫琅拉了起来。

身后的打斗声变得越来越弱，下方传来动静，是常鹰赶了过来。

常鹰第一时间发现了地上的尸体，一股冷汗直冲天灵，令他后怕不已。若是女郎和二郎君出了事，他就算以死谢罪也无法向家主交代。

常鹰自此不敢再离开姐弟二人半步。

没过多久，追逐而来的怪物被一一消灭，身后的护卫陆续赶到，整个山林里渐渐只剩下众人呼吸的急促声，以及草丛被拨动的窸窣声。

常鹰像似对这一带很熟，领着队伍在山里转悠，在山林深处找到一处破庙，因为不知那群怪物是否会寻着火光找来，进入破庙后众人也不敢生火。

此时谁都不敢开口说话，一时之间，几十人的队伍竟鸦雀无声。

卫曦音休息了会，率先打破沉默，“去找东西将门窗堵上，再生火。”

有护卫领命，去外面砍了几根枝繁叶茂的树杈拖回庙里，将树杈插在门窗的缝隙处，保证绝不透光后，才摸出火折子。

很快庙里有了光亮。

这时众人才看清，原本足足百人的部曲，如今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人。

卫曦音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要知道卫家私养这些部曲可花了不少银子，此次回乡，父亲为她挑选的又都是精卫中的精卫，若是连他们面对丧尸都死伤惨重，那外面那些普通人哪还有活路。

卫曦音思绪翻涌，难过地闭上双眼。

她略微定了定心神，等再睁眼时，眸底闪过一丝决绝，“身上有伤的，先站出来。”

护卫们低着头默不作声，很快便有三名站了出来。

“找绳子将他们先捆起来，没有绳子的话，布条或者结实一点的藤蔓也行。”卫曦音又道。

三名护卫并没反抗，毕竟刚才在驿站亲眼所见，那些受伤倒地的同伴，眨眼间就变成了吃人的怪物。

女郎没有立刻下令杀他们，已是仁慈。

做完这些，卫曦音带着凝霜走到佛像身后避嫌，让他们脱掉衣物互相检查，无论多小的伤口也不许隐瞒。

连她和凝霜、卫琅与常鹰也不例外。

互相检查过后，又有两名护卫被发现身上带伤，只是伤口很小，连他们自己也没察觉。

很快，五人全部被捆了起来，用的是护卫们自己的外衣，撕成一条条的，将人捆得严严实实。

这一夜可谓惊心动魄。

众人窝在小小的破庙里，亲眼看见受伤的五人中，有四人发生了变异。

那四人先是觉得身上奇痒无比，像似有无数虫子在爬来爬去，被捆住的身躯无法动弹，他们倒在地上不停地扭动摩擦地面。

随后，他们的皮肤开始变得青紫，青筋慢慢爬上脖颈，顺着脖子再布满全脸，整个眼眶凹陷下去，眼睛也逐渐变得浑浊，被眼白覆盖……

直到最后，面向众人露出狰狞的牙齿，嘴里吼出如野兽般的声音，彻底成了怪物。

这一过程十分惊骇，饶是见惯生死的护卫们都被吓得不轻，纷纷转头不忍再看。

只有卫曦音从头到尾目不转睛地盯着。

那名没有产生变异的护卫，哭着跪在常鹰面前，“统领，属下不想变成那样的怪物，求您给我个痛快！”

护卫们见此情景感同身受，也不约而同看向常鹰。

他们大多都是孤儿，得卫氏一族教养长大，亦是常鹰一手带出来的亲卫。

若是会变成那样吃人的怪物，他们宁可死在自己人手上。

常鹰握紧了手中的刀，拳头上的青筋隆起，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像似正在做某种艰难抉择。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也许只是刚才进山时被树枝划伤，不用现在就求死。”卫曦音出声打断了众人思绪。

她的话语声不急不躁，镇定有力，瞬间将在场的人从兔死狐悲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那名被捆着的护卫也清醒了过来，是啊，只有他没有变异，或许就是如女郎所说，他只是在混乱中不小心被树枝划伤了而已。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卫曦音并没有下令为他松绑。

四名已经变异的护卫被拖了出去，没一会儿外面便没了动静。

这时众人才有心思打量这座落脚的破庙。

庙宇很小，仅有一间破败不堪的屋子，门窗破损严重，四面漏风，好在如今天气炎热没有什么影响。

常鹰将剩余护卫重新编队，十人为一什，轮流在周围进行巡视，其余人原地休整。

刚失去了朝夕相处的同伴，护卫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都不是很好，神色麻木地做着自己的事。

凝霜小脸惨白，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家女郎身边。

惊吓过度得她犹如惊弓之鸟，庙里稍微出现点动静都会被吓得浑身一抖，深怕怪物会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来。

卫琅倒还好，刚开始或许感到害怕，现在一到安全的地方，又有阿姐在身边，他的睡意慢慢地涌了上来，歪着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卫曦音也不知他是心大还是没明白状况，只得带着人到角落里坐下，让他靠着墙睡一会。

庙里四处落满灰尘，卫琅也不嫌弃，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久便闭着眼睡着了。

卫曦音坐在一旁，盯着弟弟的睡颜，眼神却逐渐变得没有焦距。

她现在表面上看着还算镇定，实则内心心绪起伏，坐立难安，脑子里剧烈翻涌的思绪，像潮水一样久久无法平息。

丧尸这种生物，她只在上辈子的影视作品中见过，从未想过有一天它们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就在刚才，她还亲手杀掉了一只。

当现实与幻想的壁垒被打破，造成的冲击力直接粉碎了她的世界观。

卫曦音右手搭在腿上，像打字按键盘那样敲击着手指，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发现，每当她思考问题时，总会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

异样应该最早出现在他们的牛群和马群身上，他们的牛马是从何染上丧尸病毒的？

上京？或是路上？

这些丧尸是否就是南边说的瘟疫？那疫病到底是怎么传过来的？

还有感染病毒的人们，发病时间都不一样，在驿站里被咬伤的人，瞬间就变成了丧尸，而被他们捆住的护卫，却是逐渐变异。

难道是因为伤口深浅不一？或者越靠近大脑，感染时间越快？

那些丧尸的奔跑速度很快，几乎与常人无异，力气也很大，若是一般的老弱妇孺，比如凝霜，一旦相遇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性……

还有这个年代的房屋，门窗几乎都是木制，根本不结实，想躲在屋里也不行，稍微几下就能撞开。

最最重要的一点，上辈子的那些丧尸片和末日小说，都发生在现代社会，不仅有车有罐头有压缩饼干，还有大炮飞机各种高科技武器。

而他们有什么？

唯一的代步工具集体变异，拥有的武器全是各种冷兵器，加上如今天灾四处缺粮……

光是想到这些，卫曦音心底就不由涌出一阵绝望。

她甚至想质问老天爷，既然让她重活一世，为何不干脆赏她一个金手指。

第6章 探查

不久后，天空出现第一缕光，稀薄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这片大地上。

不管人们经历了什么，太阳还是如往常一样升起。

这一夜大家几乎都没睡，嗯……除了卫琅。

常鹰走到卫曦音跟前，询问道：“女郎，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按照常鹰所想，他们应当尽快赶回卫氏族地，卫氏有坞堡防御，总比他们暴露在野外要强。

卫曦音却抿了抿嘴唇，吩咐道：“先派一队护卫下山探查，寻找一下我们失散的人。”

昨晚她依稀看见，有一小队护卫领着大群丧尸朝相反方向跑开。

就算要赶回坞堡，也要先确定那群护卫们是生是死，他们忠心耿耿，不到万不得已她一个也不想落下。

想到那些丧尸，卫曦音又补充道：“让下山的人小心行事，一切以自己的性命为先。”

“是！”

常鹰却没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还有话想说。

卫曦音抬眼看向他，“还有何事？”

常鹰忍了又忍，没忍住，问道：“女郎是如何得知那些怪物弱点的？”

昨夜在驿站时，是女郎最先出声下令攻击那些怪物的头部，她表现得像是对怪物很了解一样，这让常鹰感到非常不解。

难道的家主知晓了什么，所以提前告知了女郎？

常鹰是卫家家臣，卫暨心腹，统领着卫氏在京都的千人部曲。他在卫家待了快二十年，可以说是看着女郎和二郎君长大的。

自家女郎自小聪慧独立，凡事自己拿主意，家中长辈也从不将她当寻常世家娘子看待，对她与郎君们一视同仁，郎君们学的东西，女郎也一样没落下。

也正因如此，长辈们才敢让女郎一个女子，在乱世中独自带着一众护卫返乡。

若是家主知道点什么，提前告知过女郎………

卫曦音却摇头否定，“我在家曾看过一些医书，里面有对人脑内的神经介绍，昨夜的那种情况，那些怪物胸口中刀仍然活动自如，自然只能攻击大脑，破坏掉神经中枢才能消灭它们。”

“这不是提前知晓，而是临时想到的。”这是卫曦音昨夜就想好的借口，她总不可能说是上辈子在电视里见过吧。

常鹰闻言顿时放下心来，女郎聪慧过人，能想到怪物的弱点很正常。

他退出破庙，安排护卫下山查看。

谈话声吵醒了熟睡中的卫琅，他睡眼惺忪坐起身，身上的衣物沾满灰尘变得皱巴巴的，他却浑然不知，伸出变得漆黑的手拉着卫曦音袖子，唤道：“阿姐。”

话音刚落，肚子咕咕的发出奇怪的声响，卫琅感到一阵羞愧，立刻收回手捂住自己肚子。

昨夜他们抵达驿站，还未来得及用晚膳就发生了变故，到现在为止众人滴水未进。

卫琅正在长身体，小孩子饿得快，他虽不聪明，却也知道此时吃不上饭，是因为他们遇到了危险，难得懂事的没有闹腾。

卫曦音感到有些欣慰，怜爱地摸了摸他脑袋，“再忍一会儿，等会就有东西吃了。”

生在勋贵人家的郎君，何曾受过颠簸之苦和饿过肚子。

想到这卫曦音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不该由着他耍性子，绑也要把他送回京都。

好在没多久护卫们就送来了吃食。

是用清水煮的野生菌汤，也不知他们在哪里找的碗，姐弟二人也不嫌弃，吃得津津有味。

凝霜没有胃口，脸色苍白地靠着墙休息。

卫曦音有些不放心，走上前摸了摸她额头，确定没有生病。

估摸着就是被吓着了，这丫头胆子一向很小。在她的劝解安抚下，凝霜勉强喝了两口汤。

没多久，常鹰来报，说是出去探查的护卫回来了。

卫曦音忙放下手中的碗，让领头的什长进来回话。

部曲十人为一什，每十人中一什长，如今只剩下三十来人，常鹰将他们打散重编，人员略有变动。

片刻后，一名叫程秀的护卫走进来，向兄妹二人行礼。

“见过女郎、二郎君。”

卫曦音问：“山下情况如何？”

程秀默了默，如实禀报道：“怪物众多，死伤惨重。”

事实是沿途全是血迹，还有被啃食到只剩骨头的尸体和四处洒落的碎肉。

场面十分血腥，他怕说出来吓到姐弟二人，便没有细说。

“我等没敢进入驿站，驿站周围有不少怪物游荡的身影，不过属下等人发现，那些怪物好像没有昨晚有活力。”

“哦？”卫曦音眸底闪过一丝惊讶，顿时来了兴趣：“没有活力？你细说一下。”

程秀顿住，似乎正在回忆对比两者区别，“昨夜的怪物奔跑速度很快，力气也很大，比较嗜血，看见活人很兴奋……”

“今日遇见却发现他们变得行动迟缓，虽然看见活人同样扑过来，但似乎没什么力气，行动间慢吞吞的。”程秀说道。

他们刚走下山，便看见一只怪物在小路上游荡，众人顿时如临大敌，却发现白日里的怪物十分好对付，走起路来懒洋洋的样子，像迈不开腿似的。

开始以为是个例，想着或许是因为那人感染疫症前就身体孱弱，但一路走过去，发现所有怪物都那样。

卫曦音敲击着手指，低头沉思，难道是因为阳光？

毕竟她看过的有些小说和电视剧，里面的丧尸好像都是夜晚活动。

若真是这样那就实在太好了。

起码在白日里，人们有喘息的机会。

“昨夜失散的护卫呢？可有看见？”卫曦音又问。

“回女郎，我等只在驿站附近查看，并没有看见我们的人。”说到这程秀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昨夜引开怪物的那五名护卫中，有一人是他的亲弟弟。

他虽然寻人心切，却也牢记下山的使命，主要排查驿站周围敌情。

卫曦音闻言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叫来常鹰。

“趁白日丧尸行动不便，得把我们遗留在驿站的行李拿回来。”

他们的行装全部遗落在了驿站里，这么多人需要吃喝，必须要想办法将那几车粮食取出来。

想着那十几车的行囊，卫曦音顿了顿，补充道：“主要是那几车粮食和好携带的金银细软，其他不要紧的就不用拿了。”

她与常鹰的想法一样，必须尽快赶回坞堡。

目前对丧尸病毒了解的太少。

别看古代交通落后，往来不通，但走南闯北的商队可有不少，加之各地流民四起，从北到南、由东向西迁徒，大量人员在各州之间流动。

这些丧尸病毒若真就是所谓的南边瘟疫，恐怕南边荆州、交州等地已经全部沦陷，现在又蔓延到了翼州。

想到这，卫曦音不禁有些担忧，不知远在京都的父母、兄长，和家中的祖父、族人是否无恙………

第7章 取粮

白日山里还算安全，卫曦音便带着卫琅走出寺庙透气。不远处有个光秃秃的小山坡，人站在上面，正好能瞧见山下的部分景象。

即使隔得很远，那些被鲜血染红的大片土地仍依稀可见。

常鹰亲自领着二十名护卫下山取粮。

山下附近游荡的丧尸，已经被之前下山探查的护卫清理过一次。

二十名护卫被分为五人一组，分散开依次行动，一边清理着外面零星的丧尸，一边悄声无息地朝着驿站靠近。

等到了驿站门外。

常鹰打着手势，其中一组人悄悄来到驿站后院门边，紧贴着墙站立，透过敞开的院门查看里面的情况。

大批被感染的怪物随即映入眼帘，各个鲜血淋漓、肢体残缺的模样，看着格外恐怖。

怪物们正在院里毫无目的摇摇晃晃地走着，里面除了驿站的驿兵与零碎的仆从，还有不少与自己身着同样服饰的同伴。

有护卫见到这一幕，当场红了眼眶，握紧了手里的刀。

靠近门口的怪物似乎有所察觉，用鼻子嗅了嗅周围，一边嗅一边挪动着脚步，慢慢朝着门口靠近。

果然如探查的情况一样，这些怪物的速度变得非常缓慢。

常鹰沉着冷静，耐心地等着它们靠近。

等怪物到了门边，他一个手势下令，护卫们立刻举刀，干净利落的解决掉了面前怪物。

即使它们当中有不少是曾经的同伴。

清理掉门口的丧尸，护卫们开始进入驿站，一边清理怪物，一边朝着存放行囊的地方靠近，很快便到达了房门口。

护卫们训练有素，依次背上粮食，准备原路撤离。

“统领……”程秀突然出声，叫住正准备上楼的常鹰。

他指着同伴的尸身，悲切恳求道：“属下想将他们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

其余人闻言也纷纷请求道，“求统领允许。”

地上躺着的数十名护卫，都是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是战友，亦是亲人。

常鹰望着地上那些熟悉的面孔，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先将粮食运上山，等会兄弟们一起送他们一程。”说着他转身上楼，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微微泛红的眼眶。

楼上卫曦音曾落脚的房间里，随身的行囊放在靠墙的柜子上，部分已经取出的物品散落在各处，除了一些换洗衣物，还有些姐弟二人常用的私人用品。

常鹰将两位主子的东西打包装好，背在背上，带着护卫们原路返回。

就这样跑了两三趟，二十人才将粮食全部运上山。

常鹰随即向卫曦音提出，想将那些死去的同伴好好安葬。

卫曦音闻言立刻站起身，轻声道：“我与你们一同下山。”

那些护卫是为了保护她和弟弟而死，她于情于理也该送他们一程。

说着她不顾常鹰的反对，叫来卫琅。

卫琅在京都时也参加过一些白事，姐姐一说便立刻明白了，“我知道，我会告诉阎王爷的，让阎王爷为他们选个好人家。”

身旁的护卫们有的没忍住，眼泪顺着脸颊滴落，怕被人看见，又迅速低下头。

常鹰见此没再阻止。

一行人一起下山，将那些死去的护卫埋在了山脚下。

卫琅在一旁帮忙挖坑，嘴里还念念有词，“阎王爷，他们都是好人，你要帮他们找个好人家，让他们下辈子大富大贵……”

卫曦音转身去路边摘了些野花回来，插在每座坟前，她盯着用简陋石板雕刻的墓碑，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这个朝代的人命不值钱，饥荒年间，只需给一顿饭、一处容身之所，或许就有无数人愿意为你赴死。

但卫曦音曾接受过高等教育，曾在那个人人平等的和平年代生活过，她无法做到完全忽视这些人的牺牲，并且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为自己奉献出生命。

她盯着墓碑上的名字，在心里默默说道，“来世，愿你们能投胎到那个充满和平、不愁吃穿的时代。”

“女郎，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庙里了。”眼见天色渐暗，常鹰开口道。

黑夜意味着危险。

卫曦音闻言点了点头，拉着卫琅准备返回山上。

正在这时，身后的护卫突然喝到：“什么人？！出来！”

护卫们立刻拔出长刀，将卫家姐弟护在中间。

远处树林中，高大的柏树后面突然探出一个脑袋，看见他们这群人的气势，吓得赶紧又缩了回去。

随后又有更多的脑袋冒了出来，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像似附近的村民。

一见是活人，村民们恍然大悟，像似看见了救星，纷纷朝着这边跑来，有的人嘴里还喊着救命。

护卫们也放下了手中的刀，却依旧保持着警惕。

卫曦音看了眼那些村民，又看了看天色，“快要天黑了，先上山，他们愿意跟着就让他们跟。”

身后的村民没有犹豫，见状赶紧跟上。

卫曦音等人安全返回庙里，小小的破庙只有一间屋子，护卫们拦在门外，并不允许村民靠近。

看到护卫们手中的长刀，各个凶神恶煞的模样，村民们非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觉得安全感十足，干脆就在破庙周围席地而坐。

人一多，小小的山头显得有点拥挤。

卫曦音想了想，对着门口的程秀道：“让人去问问那些村民，探查下他们的底细。”

“是！”程秀领命。

没过一会，程秀便进来复命。

“回女郎，他们都是附近一个叫下河村的村民，昨夜村庄里也发生暴动，那些村民躲进地窖逃过一劫，出来时正好碰上我们。”

“不过……”程秀又道，“据说他们能活下来，全靠昨夜在村子里借宿的一位先生。”

“先生？”卫曦音眉头一蹙。

在这个朝代，能被称为先生的都是有大才之人，什么先生会宿在小小的村庄里？

卫曦音赶紧道：“那先生也在外面？”

“在的。”

“去请进来我见见。”

“是！”

很快，一名男子随着护卫走进庙里。

来人大约三十来岁，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粗制布衣，脚上的布鞋沾满泥土，面容却白皙干净，眉眼淡淡，气质儒雅，给人一种非常诡异的违和感。

怎么说呢，就是很矛盾。

单看长相与气质，此人像似锦衣玉食的世家贵公子，但身上却穿着与自身形象完全格格不入的粗衣布鞋。

就好像给奥特曼穿上了公主裙，给人的感觉就是很违和。

男子弯腰向庙里的二人行礼，“见过郎君、女郎。”同样是作揖，他做出来的动作却格外洒脱潇洒。

因不知对方身份，卫曦音起身回了半礼，礼貌问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褚钰。”

卫曦音努力搜索，脑海中她知道的姓褚的家族。

褚钰了然一笑，主动说道：“在下平民出身，曾是长沙王麾下幕僚，此番回乡探亲途经此处。”

曾是？意思是现在不是了？

紧跟着她反应过来，长沙王？那不就是南边长沙郡的那名王爷。

卫曦音脸色微变，忙问：“褚先生是从南边回来？那南边现下情况如何？”

褚钰余光瞥了眼坐在一旁一脸天真的卫琅，便明白主事的是眼前的这位女郎。

“钰走时还可控，如今恐怕凶多吉少。"褚钰恭敬回道。

他的话侧面印证了卫曦音之前猜想，所谓的南边瘟疫，果然就是丧尸病毒。

第8章 村民

卫曦音目光直直盯着他，不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不急不慢问道：“听属下说，外面那些村民是先生所救，先生好像对此疫病很了解？”

褚钰闻言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向卫曦音，似乎在惊讶她话语中毫不掩饰的试探与怀疑。

“谈不上了解，钰只是在回乡途中，曾见过几个染病发狂之人。”

“昨夜见有人发病，钰瞧见不对劲，便立刻通知村民进入各家地窖躲避。”褚钰痛惜地叹道，“可惜，仍有不少反应不及时的村民遭了难……”

褚钰这次回答的很认真，不过几句谈话，他已经发现这位卫氏女郎，似乎与寻常大族家的小娘子不太一样。

卫曦音闻言点头，点到即止，追根究底的追问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过了片刻，她手指在石凳上无意识敲了敲，询问道：“不知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

褚钰再次弯腰恭敬地朝她行礼，“钰家中尚有亲人，打算先回家看看。”

意思就是不会与他们同行了。

那外面那群村民怎么办？

褚钰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立刻又道：“那群村民已无家可归，留在外面只有死路一条，还请女郎能给他们一条生路。”言下之意是让她带着这群村民回卫氏坞堡。

卫曦音倒不好奇褚钰是怎么知道她身份的，外面那些护卫身上的服饰，以及堆在庙里的粮食，上面都印着大大的“卫”字。

在翼州，清河卫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卫曦音没答应也没拒绝。

此处离卫氏坞堡还有百里路程，她连自己人的安危都无法保证，更何况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

再者，这些村民没有粮食，她的护卫除了要保护他们的安全，难不成还要负责他们的吃喝？

褚钰见她似乎不愿，再次开口劝说道：“此地之前受灾并不严重，那些村民原本过得还算富裕，据钰观察，几乎家家都有存粮，女郎只需让他们自行回家取粮……”

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是非要她管不可了。

如今外面情况不明，也不知病毒能否控制，若是真如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丧尸病毒就是世界末日，而末世又最忌讳圣母……

想到这些，卫曦音一点也不想管那些村民。

她还没想好怎么拒绝，这时常鹰进来禀报，昨夜失散的护卫有十几人找了回来。

卫曦音激动得站起身，瞬间将褚钰的话抛到脑后，连声告罪起身出去查看。

昨夜那样混乱，许多护卫没有跟着他们从后门跑出来，有些是感染了疫病，有些是因为在黑暗中走散。

出来后，卫曦音赶紧问常鹰，“昨夜引开丧尸的那几名护卫可有回来？”

常鹰一愣，“何为丧尸？”

卫曦音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一不小心顺嘴将那些怪物直接称呼为丧尸了。

“就是那群怪物。”反正一个称呼而已。

常鹰点点头，没再多问，甚至觉得女郎形容得很贴切。

丧尸？

大概和僵尸差不多吧，只是比僵尸更残暴，僵尸只吸人血，那群丧尸还生吃活人。

他回道：“回来了三人，还有两人不幸被怪物咬伤。”

不幸中的万幸，程秀的弟弟程青平安归来。

程秀红着眼眶，一拳打到弟弟胸口上，哽咽道：“没事就好。”

程青亦是眼眶泛红，几度哽咽，昨夜的情况十分凶险，他们几人几乎九死一生，但他一点也不后悔，就算从来一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兄弟俩又说了会话，见女郎朝这边走来，连忙站好行礼。

卫曦音连连摆手，“不必多礼。”

卫曦音见了那群回来的护卫，确定他们身上都没带伤，然后出言安抚了几句。

不知不觉，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山下的丧尸又变得活跃起来，那些怪物的吼叫声在山谷间回荡着，跑动间的动静非常之大，像似集体出动，正在疯狂寻觅活人。

人们明明躲在山上，却对山下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村民们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断朝着庙里挪动，没人敢发生一丝动静。

常鹰护着卫曦音回到庙里，护卫们训练有素立刻分散开，两人一组驻守在破庙四周，目光充满警惕，仔细聆听着山下的风吹草动。

卫琅见姐姐回来，连忙用手指着窗外告状：“阿姐，那些怪物在叫。”

“阿姐听见了。”她望着弟弟清澈的眼眸，询问道，“可是害怕了？”

卫琅挺着胸膛，“我不怕！我会保护阿姐的。”

卫曦音笑了笑，余光瞥见角落里捂着耳朵的凝霜，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

这一夜平安度过。

随着天亮，山底下的丧尸慢慢消停。

那名被捆着的护卫终于被松绑，死里逃生的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卫曦音坐在破庙里，正与常鹰商量动身时辰，门口的护卫来报，褚先生带着两名村民来求见女郎。

卫曦音面色不变，让护卫带人进来。

昨日的谈话被打断，褚钰这是不死心，非要她接纳这些村民了。

果然不出所料。

两名村民是村里的里正和村长，不知是否得了褚先生指点，一进入破庙就跪在卫曦音面前，磕了两个响头，恳求道：“求女郎收留！”

村民又不傻，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卫氏可是翼州大族，又有坞堡防御，跟着卫家姐弟他们才能活下去。

这次卫曦音没有拒绝，轻易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褚钰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改变主意，表情微微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还要费些口舌，没想到如此顺利。

“跟着可以，但你们要自己携带口粮。”说着卫曦音叫来程秀，让他带着护卫，护着这些村民下山回家取粮。

得趁白日里丧尸行动迟缓，安排好一切。

有胆小的村民不敢下山，表示自己可以挖野菜果腹，绝不会拖后腿。

“你以为，我为何要让你们准备粮食？”卫曦音站在寺庙门口，冷笑一声，“卫氏坞堡乃我卫氏一族居住之地，外人想进去白白让我们保护，那就得交粮食换平安。”

听女郎之意，进入坞堡竟要缴纳粮食！

有村民顿时坐不住了，现在外面都是怪物哪有坞堡里安全，再说了他们的家当都在家里，本来心底就惦念着，现在有护卫护送，有人立刻起身准备下山回家取粮。

其余胆小的村民，见邻居已经准备下山，也顾不得害怕连忙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动。

褚钰在一旁默默看着，心底不由赞叹。

卫女郎好手段，此举可谓恩威并施，保护了村民，卫家有了好名声又能得到粮食。

要知道如今世道彻底乱了，今年地里的收成本就不好，粮食只会越来越精贵，日后恐怕有钱也买不到粮了。

卫曦音这时转身看向褚钰，礼貌问询道：“先生打算何时动身？”

褚钰弯腰恭敬地朝她行礼，“钰午时动身。”

卫曦音露出一脸惋惜的表情，“那真是遗憾，只能祝先生一路平安了。”

她想了想，紧接着说道：“先生若接到家中亲眷，可来坞堡投靠，卫氏定奉先生为座上宾。”

褚钰连忙谦虚道谢。

眼见事情已经办妥，他便提出需要收拾行李，起身告辞出了寺庙。

卫曦音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神情变得晦暗不明，她细细揉搓着白嫩细手，自言自语道：“这个褚钰，不太对劲啊。”

第9章 动身

此话被一旁的常鹰听见，他立刻摸上腰间的佩刀，神色肃穆，“女郎可要下令将人扣下？”

自家女郎聪慧过人，既然说那人有问题，那人就铁定有问题。

卫曦音却摇了摇头，“不用。”

常鹰感到不解，不知她是何意，“那……”

卫曦音并未作答，反而问道：“这个褚钰自称曾是长沙王幕僚，又主动交代从南边过来，你猜这是为何？”

南边是疫病最开始出现的地方，他怎么刚好在疫病爆发时，就这么凑巧请辞回家探亲。

再者，哪有人千里回家身边连个护卫都不带，能被长沙王收入麾下，想必也不会是普通人，不至于穿着一身粗衣布鞋，独自上路回乡。

所以卫曦音推测，这个褚钰很有可能不是请辞回家，而是偷偷跑的。

“既然如此，那褚先生为何要主动向女郎交代？”常鹰还是不太明白，他一个武夫，不太懂这中间有何关联。

这不是故意引起女郎怀疑吗？

“没错，他就是要故意引起我怀疑。”卫曦音平静解释道，“因为翼州也爆发了疫病，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褚先生现在需要一个安全的、能够护住他家人的容身之所。”

卫氏坞堡就是最好的选择。

“等着吧，等他回家接到家人后，肯定会前往卫氏坞堡。”卫曦音笃定道。

*

百姓们陆陆续续背着粮食上山。

在得知进入卫氏坞堡要缴纳粮食，加上自己日后吃喝，几乎所有人都是能背多少背多少，尽量将家里能带的粮食全部带走。

护卫们也搬出几袋面粉，开始砌灶烧火，和面烙饼，准备路上食用的干粮。

午时刚过，褚钰便来向卫家姐弟请辞。

卫曦音让人为他准备了路上的口粮，嘱咐注意安全，便与他在庙里告别。

至于褚钰要如何回家，那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

耽误了不少时间，他们也是时候该上路回家了。

常鹰对这一带很熟，之前便同卫曦音商量过回家路径，目前只有从山上走，绕过所有有人的地方最为安全。

常鹰道：“翻越这座山后便是中山郡，只要沿着山路走，再翻越两座山，就可抵达安平郡辖内的永宁县。”

“到那时我们需要下山，绕过县城进入清河郡，那里离卫氏坞堡仅几里路。”

卫曦音对此安排没有异议。

再三确认行进路线后，她便下令整合队伍，启程出发。

许是在庙里憋了太久，一听要走了，卫琅便不由高兴起来，自告奋勇要帮忙背运粮食。

常鹰也不敢让他拿太重的东西，便将姐弟二人的随身行李交由他带着。

没了牛车托运行李，粮食只能依靠人力搬运，除了一些负责周围安全的护卫，其余人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几十上百斤的粮食。

山路难行，护卫们背着重物行走，还要顾着身后那些背着粮食、时不时掉队的村民。

就这样走了半天，他们居然还未翻过这座山。

夜晚太过于危险。

刚过申时，常鹰便下令停止前进，寻找附近可躲避的地方过夜。

今晚没有破庙，只有一处露天石头形成的天然屏障，普通人躲在里面，护卫们站在外层守护。

凝霜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家女郎身旁，时不时紧张地四处张望。

已经过了两日，她似乎还未缓过劲来。

卫曦音见状，心想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开口问她：“若是有一天怪物袭来，我们走散了，你打算怎么办？”

凝霜一听，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那个场景她光是想想都快要被吓死。

卫曦音见此，又道：“到那时，你或许只有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才有可能幸存下来。”

“你看褚先生，独自一人上路回家，而你身边不仅有我，还有常鹰与一众护卫，那些怪物再怎么厉害也是由人所变，不就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看久了也就那样，有什么好怕的？”

这下凝霜真哭了出来，小丫头这时也不忘记那些怪物，怕声音传到山下，又立刻用手捂住了嘴。

身旁站立的两名护卫一脸黑线。

女郎这到底是在安慰人，还是吓唬人啊。

卫曦音倒是面不改色，她本来就不怎么会安慰人，让她哭出来也总比一直闷在心里好。

想着明日还要赶路，卫曦音便不再开口说话，闭上眼抓紧时间补觉。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人数众多，生人气味浓烈，到后半夜竟有几只丧尸顺着山路摸了上来。

好在守夜的护卫发现及时，在闹出动静前出手解决掉了它们，并没有引来更多的怪物。

等到天亮，有村民醒来看见丧尸尸体，吓得魂不附体，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

很快大家都知道了昨夜有丧尸突袭，村民们暗自庆幸，幸好当时听了褚先生的话，选择跟着女郎前往坞堡。

否则凭他们这些人，只怕活不过几日。

常鹰找到卫曦音，禀报道：“女郎，昨夜我们牺牲一人。”

那些丧尸在夜晚速度惊人，力大无穷，简直让人防不胜防，护卫们已经足够小心，却还是有一人不幸被怪物抓伤。

卫曦音听闻消息，心情变得十分沉重。

护卫们没有护具，没有远攻武器，在面对丧尸时只能进行近身肉搏，加上夜晚视线受阻，一不留神就容易负伤。

而受伤，就意味着死亡。

“收拾好东西，尽快赶路。”现在别无他法，只有尽快赶回坞堡。

“是！”

接下来几日，除了睡觉，众人都在日夜不停地赶路，肚子饿了就摸出派发的干粮，边走边啃。

爬山本来对于卫曦音来说并不难。

她在京都时，就经常陪着母亲去镇国寺烧香理佛，她的母亲俞氏信佛，为表虔诚每次去庙里祭拜都步行上山，她身为女儿自然陪在左右。

久而久之，她从山下走到山顶，已经能脸不红气不喘的。

所以卫曦音自认体力不差，却还是受不住如此强度的爬山赶路。

到后面，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每迈一步都感觉十分吃力。

反观卫琅，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爬山，依旧精神抖擞什么事也没有，见姐姐一脸羡慕地看着自己，他不明所以，反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回应。

到第五天，就在卫曦音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旗山。

山脚下便是安平郡永宁县。

一行人刚翻越山峰，有护卫便发现对面山头有一群村民。

那些人也不知在山里呆了多久，各个衣衫褴褛，精神萎靡，看着都不太好。

那群村民很快也发现了他们，起先以为是追上山的怪物，一群人惊恐地四散开来。

待看清楚是一大群活人，其中还有不少佩刀的青年壮汉，人们顿时痛哭流涕，纷纷跪在地上哭喊着救命。

第10章 永宁县

那群村民开始朝着这边跑来。

等人到了跟前，卫曦音点了一名看着还算比较精神的青年，上前问话。

“哪里人？”卫曦音问道。

青年搓着手忐忑回道：“回女郎，俺是山下石头村的村民。”

卫曦音：“可知山下如今是什么情况？永宁县如何了？”

青年闻言眼眶瞬间红了，嘴唇颤抖着说道：“大前日，隔壁老李家的二儿子突然发疯开始咬人，俺爹和村里几个人以为是闹矛盾，就出去劝架，谁知也被咬了，到晚上他们就全都发了病……”说到这青年像似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浑身一抖打了个寒颤。

他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卫曦音也没出声打断，还安慰道：“不急，你慢慢说。”

青年停顿了许久，缓过来后才接着说道：“俺爹发病咬了俺娘，俺想出门求救，却发现整个村子都乱了，好多人都在咬人，到处都有人在呼喊救命。”

“俺看着情况不对，便带着妹妹往县城跑，想找县太爷救命，但是城门紧闭俺叫不开，不得已俺们只好往这山上跑……”

“后来，陆陆续续有附近村的人逃上山，俺们村只跑出来四五个人，其他人都……”说着青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名上了年纪的庄稼汉，似乎与青年是同村，见状连忙上前告罪，深怕他冲撞了贵人。

卫曦音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老汉立刻搀扶着青年退到一旁。

“这些人恐怕与我们一样，上山后便再也没下去看过。”卫曦音感叹道。

想要知道山下情况，还得派人下山一趟才行。

卫曦音随后下令原地休整，并派出十名护卫充当斥候，下山探查情况。

永宁县是回家必经之路，往日回坞堡只需穿城而过，再走几里路便能到家，眼下情况进城是不可能，只能从旁边的村庄借道。

只是，看那群村民的模样，村庄的情况似乎也不太好。

想到这，卫曦音的心不断往下沉，病毒蔓延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还快，这里离卫氏坞堡如此近，恐怕坞堡的情况也不太乐观。

下山查看的侍卫很快回来。

禀报道：“永宁县城门紧闭，城门下全是密密麻麻的怪物，附近村庄也有不少怪物游荡的身影。”

常鹰听到属下禀报，眉头紧蹙，问道：“可查探到附近村庄有多少怪物？”

几名护卫顿住，迟疑道：“约有两三百？”

山下已经瞧不见活人，白日里这些怪物四处晃荡，分散得很开，除了围在县城门口的，还有许多散在村落与田野，数目实在不好估计。

“永宁县城门紧闭？”一旁的卫曦音闻言目中生辉，“这是不是说明，县城里的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只要永宁县不失守，在它身后的卫氏坞堡压力就会小很多。

常鹰却高兴不起来，他们的人数众多，护卫和村民足足有一百多人，现在又遇到了另一群村民，加上携带的粮食行李，到时下山的队伍一定拉得很长。

按照目前对丧尸的了解，白日的丧尸不会奔跑，但也会依照本能寻觅活人，它们嗅觉灵敏，听觉敏锐，几乎没有悄悄遛过去的可能。

而且他们也不能只顾着往前跑，若将大量丧尸吸引到坞堡附近，很有可能为坞堡带去灾难。

似乎只有下山清理丧尸这一条路。

但当常鹰提出要带着护卫下山清理丧尸时，卫曦音却一口否决。

“我们的护卫不能再有折损。”她道。

常鹰深有感触，可不让护卫们去，他们又该如何通过此处？

“女郎打算怎么做？”

卫曦音闻言站起身，走到一处崖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山下，“那些丧尸没有智力，依靠本能寻觅猎物，只要利用这点就好。”

卫曦音捡起一根树杈，开始在地上画平面图，“带人找两处这样的平地，从这个位置开始挖坑，挖成一面斜坡，底部深度有七尺左右就行，尽量挖大一点。”

“另外，让护卫带着一部分百姓去砍竹子，竹子全部削成尖头。”卫曦音有条不紊地吩咐，“再安排一些人去砍树，做木矛。”

“女郎是打算做陷阱？”常鹰仔细看了会地上的图形，皱了皱眉，“但那些怪物不具痛感，脑袋不破依旧行动自如，用竹尖做的陷阱恐怕杀不死它们。”

常鹰并不认为陷阱有用。

卫曦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要学会拔犀擢象，以最小的损失达到自己的目的。”

见他还不明白，卫曦音也懒得解释，事事都要说明那岂不是要累死。

常鹰只得领命下去，他亲自领着数十名人下山选地挖坑，按照卫曦音的要求，坑深七尺且带有坡度。

两个坑的距离很远，差不多有一里距离，分别在山头的东西两面。大家一直忙到日落西山，但还有一个坑未完工，常鹰立即让所有人停下返回山上。

夜晚是怪物的天下。

第二日又周而复始，就这样忙活了两天，两个坑以及所有需要的竹子和木矛全部完工。

卫曦音观察着手里刚拿到的木矛，长度约五尺，表面的棱角被打磨光滑，顶端尖锐有余但力不足，她用力握住尖部地方试了试，木矛尖部开始变得弯曲。

显然，木矛的杀伤力不够，顶端不够刚硬容易折断，根本无法刺破丧尸的脑袋。

好在她的本意也不是用它杀敌，而是使用它拉开人与丧尸之间的距离。

有丧尸一旦靠近，可用木矛将其顶住，多人合作还可用木矛将丧尸困住，令其无法动弹。

这样可暂时解决护卫们近身肉搏的风险。

常鹰还是感到不解，如此大费周章，用途居然不是杀丧尸？

卫曦音见状叹了口气，只得道：“去，把那些村民召集起来，告诉他们，拿着武器站在坑上方，戳死十只怪物免除缴纳粮食，戳死二十只奖励十斤粮食，以此类推。”

常鹰这才恍然大悟。

他们又不是救世主，而是卫家私养的部曲。

不可能保护那群村民一辈子，村民得拿起武器学会保护自己。

看见那些由人变成的怪物，人们会下意识感到恐惧，若能让他们克服恐惧直面丧尸，知道那群恶心的怪物其实很容易被弄死，日后即便遇到丧尸他们也能自救。

所以，女郎此举是在强迫那些村民成长，若有能力突出者，日后也能成为坞堡的防护力量。

常鹰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是女郎想得长远。

第11章 陷阱

村民们得知消息却不干了。

粮食哪有命重要，命都没了要粮食干嘛，他们丝毫领会不到卫曦音的用意，还认为女郎这是要让他们去送死。

但他们不敢闹，甚至不敢去质问卫曦音。

这个朝代阶级分明，清河卫氏是名满天下的世家大族，有不少族人在朝为官。若是在平常，像女郎这样的世家娘子，他们这辈子也没机会见上一面。

商量半天，村民只得向常统领哭求，求女郎能饶他们一命。

常鹰冷着一张脸，道：“女郎说了，不强迫各位，不愿去的绝不勉强。”

村民们闻言放下心来。

紧接着，常鹰话锋一转，“只是等到坞堡后，每人需缴纳十斤粮食才能进入坞堡，卫氏不可能白养着各位，诸位以后在坞堡里的衣食住行，都需要自给自足。”

这下大家都沉默了。

不少精明人已经开始算起账来，看自己背着的粮食能撑多久，特别拖家带口的几户人家，他们非常幸运的全家都逃了出来。

若按照人头缴纳粮食，那他们背着的粮食交了后，几乎没有剩余，那一家人不得喝西北风啊。

还有附近那些逃上山的村民，他们的全部家当都在家里，身无一物，想去坞堡避难根本拿不出粮食。

半晌后，有几位看着强壮的村民，咬咬牙站起身来，“常统领，我们愿意去！”

最后共有十六名村民表示愿意去杀丧尸。

常鹰也不管他们是自愿，还是为了生计迫不得已。

他直接将人分成两组，给每人发一把长刀和一根木制长矛，让他们下山后分别驻守在两个深坑上方。

两个深坑北面都有一道长长的斜坡，用于吸引丧尸进去，这并不难，那些怪物只要闻到人的气味，便会不顾一切冲上前，不懂拐弯也不懂绕路。

到时村民只需站在深坑南面上方，举刀往丧尸脑袋上砍，期间若有丧尸一不小心爬出深坑，用木矛就可轻易将其顶回坑里。

待护卫通知陷阱已经全部布置完毕后，万事俱备，常鹰领着二十名护卫带着村民下山准备行动。

“我也去。”卫曦音站起身。

目前为止他们对丧尸的了解还是太少，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白日的丧尸。

常鹰考虑到女郎的安全，正想开口阻止。

卫琅听见姐姐要下山，立马凑了过来，举手道：“我也要去。”

这几日卫琅已经隐隐有些明白过来，那些嚎叫会攻击人的怪物是由人所变，想来想去，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怪物要是敢欺负他阿姐，他就打爆它们的头！

卫曦音看了看人高马大的弟弟，想着如果能锻炼他，让他多多了解丧尸，利大于弊，于是同意了。

常鹰完全插不上嘴，也阻止不了。

无奈，他只得带着姐弟俩下山。

山下东西两面各设有两个深坑，常鹰带着他们去了东面。

根据安排，每个坑各有十名护卫和八名村民蹲守，护卫们两两一组，配合着引怪，其余人全部集中在深坑南面。

等人站定后，两名护卫出发，打算先引少数怪回来实验一下。

果然如预料般一样。

丧尸走到附近，引怪的护卫跑开，他们站在南面甚至不需要移动一下，那些丧尸自己就顺着斜坡走来，甚至不懂得绕路转身，就这样直直地踏入深坑之中。

坑底插满竹尖，丧尸踏进去后根本站不起来，有个倒霉丧尸倒下，头刚好撞到尖部，直接被竹尖刺穿脑袋，瞬间没了动静。

卫曦音带着卫琅站在上方，仔细观察丧尸的一举一动。

白日里的丧尸不仅行动迟缓，力量减弱，甚至好像连智力也会退化。

它们的双腿变得笔直僵硬，不会弯曲，眼睛被眼白完全覆盖，似乎已经不能视物，完全依靠嗅觉和听觉寻觅猎物。

卫曦音猜测，也许是因为丧尸病毒白日会蛰伏起来，等到夜晚再重新变得活跃，所以才造成丧尸白日与夜晚两种不同形态。

可惜没有仪器对这些病毒进行检测。

这时该村民们出手了。

几位村民手握长刀，双手抖个不停，手里的长刀举起又放下，脸上的表情要多恐惧就有多恐惧。

纠结半天，有个村民深呼吸一口气，一鼓作气举起长刀，将刀尖戳进了下方坑底的丧尸脑袋里。

丧尸转瞬间倒地没了动静。

他盯着手里的长刀愣了愣，似乎，好像，这也没什么，这些怪物并没有想象中可怕，甚至非常容易就能杀死。

所谓万事开头难，一旦有人开了头，立刻有人有样学样，很快坑底的几只丧尸就被消灭掉。

护卫站在一旁检查，用刀挨个在丧尸脑袋上戳了戳，确认都死光后，再用木矛绑着绳子，套在尸体脖子上，将其顺着斜坡拖出坑底，扔到一旁。

这次出去的两名护卫，引来的数量是先前的一倍。

村民们克服心中恐惧后，把这些怪物都看做一袋袋粮食，行动开始变得主动起来，等丧尸一进坑底，立刻有人举起长刀戳向丧尸脑袋，甚至还出现了抢人头现象。

卫曦音在一旁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两三趟下来，附近的丧尸被杀得差不多了，护卫们需要跑更远的地方去吸引丧尸，深坑两侧也堆满了丧尸尸体。

卫曦音在这待了一天，光他们这边就杀了差不多百来只丧尸。

木矛比想象中还好用，护卫用它吸引丧尸，能有效保持距离，确保在安全范围。

有人甚至还玩起了追逐游戏，见丧尸走的慢，还回头用木矛戳一戳，那举动仿佛是在说，“你走快点。”

她琢磨着等回到坞堡后，换个轻便坚固的材质大量打造长矛，只要减少与丧尸的近距离接触，就能减少人员被感染的风险。

对了，还得寻找材料做手套、口罩与护目镜，特别是口罩和护目镜，刚才就有村民差点被丧尸的鲜血溅到眼睛，幸亏常鹰反应快拉了一把，那村民自己也是后怕不已。

见天快黑了，丧尸也杀得差不多了。

常鹰下令返回，部分村民还觉得意犹未尽，有眼尖手快之人，不仅拿到免除缴纳粮食的资格，还格外获得一袋粮食。

众人收获颇丰的回到山上驻扎地，另一队人员也刚好回来，领头的什长连忙过来报告情况。

第12章 密道

“西面共解决丧尸一百二十余只。”自从卫曦音将那些怪物称为丧尸后，身边人似乎都接受了这叫法。

卫曦音点点头，“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便回坞堡。”

“是！”

卫曦音让人统计今日村民杀丧尸数量，拿到粮食奖励的回坞堡后兑换。

卫琅站在姐姐身旁，看见那些村民正在排队归还刀具，归还回来的武器被护卫统一堆放在地上，也无人看管。

他心虚的看了眼正在与常鹰说话的姐姐，见没人注意，悄悄走过去拿起把长刀，独自一人跑到旁边，学着那些人的动作挥刀玩了起来。

有护卫见他一直挥刀乱砍，忍不住上前纠正，“二郎君，您应该斜着出刀，这样才能刺进丧尸脑袋。”

护卫说着挥刀示范一番。

卫琅觉得好玩，便盯着护卫的动作做了一遍，这次动作异常标准。

“二郎君真聪明。”

护卫的夸赞令卫琅很兴奋，这还是他第一次得到旁人真心实意的夸奖。

又玩了一会，卫琅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便悄悄把刀具放回原位，跑去找凝霜要面饼吃。

常鹰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由惊叹道：“看来二郎君是有习武天赋啊。”

刚才的一幕卫曦音也看见了，她感到十分震惊。

卫琅因心智不全，以往在家时家里人从不让他碰刀具，深怕他会伤到自己，也从未想过让他尝试武学。

如今世道乱了，若是他能有武力傍身，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常鹰开始问起正事，“女郎，现在还不能确定坞堡内情况，明日我们是直接回去？”

坞堡四面环河，只有一座吊桥通往大门，若里面无人开门，他们根本无法进入坞堡。

这恐怕是大家最不愿意面对的，若无人应门，可想而知里面会是什么情况。

但他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以及为自己和身后百姓留一条后路。

“属下记得家主在清河郡还有一座温泉别庄，那里人迹罕至，应该没什么怪物。”常鹰提议道，“若是无法进入坞堡，可带着百姓暂时去那里落脚。”

卫曦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常鹰，“不用，直接回去就成。”

看来常鹰并不知道坞堡内有密道一事。

想来也挺正常，常鹰虽是祖父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但密道一事事关家族存亡，原本就只有家族的几位族老和长房嫡系才知。

家族辛秘一般传男不传女，在世人看来女儿迟早都要嫁人，终归是外人。

至于她一个女子为何知晓，自然是祖父亲口告诉她的。

卫曦音带着前世记忆出生，自小就表现得和寻常小孩不一样，别的小孩还在哭着要抱时，她嫌幼稚从不肯让人抱，别的小孩闹着要出去玩时，她已经能够自己安安静静待上一整天。

家里人也很早就注意到她的反常，只以为她是自幼早慧，并未多想。

直到有一次，河西决堤遭遇水灾，在河西任职的四叔伯被牵连了进去，祖父正在忧愁如何捞人。

当时才五岁的卫曦音，顺嘴说了句，“水利决堤与四叔伯有何关系？修建围堰围护基坑，又不做河道截流，一遇大雨自然顶不住，这明明是那位姓霍的锅。”姓霍的是指朝廷的大司空，专门主管水利工程。

祖父当时听完大受震撼，丝毫不敢相信这番话是自己才五岁的孙女说出来的。

他又细细追问下去。

卫曦音也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但祖父问得紧，她只得老实交代，硬着头皮指出当中问题。

此后四叔伯平安无事，她却被祖父盯上，经常拿些书籍或朝堂之事试探她，又下令让她跟着兄长一起读书。

族中的一些来信，祖父有时也会有意无意的拿给她看，向她说起家族的一些辛秘之事，完全是把她当男孩养。

所以卫曦音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卫氏坞堡有条密道，还在祖父的书房里见过密道地图。

祖父说如今世道不太平，若有一日坞堡被围，密道就是族人的逃生通道。

而现在，密道则成了他们能进入坞堡的方法。

卫曦音当即决定，带着人走密道。

若是坞堡已经沦陷，叫门也没用，还会惊动里面的丧尸，若是坞堡安然无恙，那自然最好不过，最多密道的秘密被暴露在人前。

末世来临，密道的作用已无从前重要，眼下必须尽早查探到坞堡的情况才行。

*

今夜格外宁静，只偶尔能听见几只零星的丧尸在嚎叫。

众人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早上收拾行囊，卫曦音开始断舍离，将所有除粮食外的东西全部舍弃，尽量减轻护卫们身上的重量。

当然扔是不可能扔掉，万一世道哪天恢复，这些金银细软可都是值钱的玩意儿。

卫曦音让凝霜找了个隐蔽地方，将东西埋好，在附近做上标记。

等收拾妥当，所有人员排好队下山。

护卫被分成外围和内围，外围负责警戒与杀敌，内围负责背运粮食。

队伍很长，杀过丧尸的那十六名村民，也被安排在外围，卫曦音告诉他们奖励仍然有效，拿到人头依旧可以兑换粮食。

那十六人闻言，也不像昨日那般害怕，有木矛在，他们可配合着限制丧尸行动，用木矛顶住，再出手砍掉丧尸脑袋。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下山，开始往卫氏坞堡方向移动。

大家小心翼翼地走在乡间小路上，人们屏住呼吸，尽量放轻脚步，不敢发出声响。

开始的一段路非常安静，附近的丧尸几乎都被昨日吸引过来杀掉了，偶尔遇见几只零星的，还没靠近就被外围的护卫取下首级。

直到他们走到石头村。

这个村庄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站在村口便能看清整个村子的全貌。

几十只丧尸在村落里四处晃荡，它们的眼白占据着整个眼眶，高温天气使得暴露在外的皮肤开始溃烂。

整个村庄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尸臭味。

似乎闻到了人的味道，丧尸们开始耸着鼻子，摇摇晃晃地朝着村口走来。

几名石头村的村民瞧见这一幕，瞬间红了眼眶，人群里传出细碎微弱的呜咽声。

这些都是他们的父老乡亲，有些还是他们的骨肉至亲。

搁在谁身上都受不了。

但他们不敢闹出大动静，怕引得这些怪物发狂，连放声大哭的权利都没有。

走在最前方负责开路的常鹰，带着几名护卫上前，用木矛顶住丧尸身躯，配合着挨个取下首级。

不得不说，就连常鹰也觉得木矛好用，非常轻便易携带，队伍里现在几乎人手一根。

等解决完村里的丧尸，队伍在原地休整。

常鹰带着护卫开始挨家挨户搜刮粮食，他们现在人手不足，无法取走这些粮食，所以常鹰只是命人将粮食收集到一处，等回坞堡安顿后再抽空出来拿。

至于石头村的那几名村民，卫曦音让他们回家取粮，能带多少带多少，参与外围工作的，东西由村民各自帮忙分担点背着。

之前被问话的那名青年，望着一地尸首，哭着鼻子哀求道：“请女郎允许俺将亲人们安葬。”

第13章 坞堡

卫曦音同意了他的要求。

青年带着几名石头村的村民，连忙下跪磕头道谢。

因为安葬村民耽误了些许时间，好在时辰尚早，这里已经离坞堡不远。

众人再次上路。

一路走过去，越靠近坞堡，路上遭遇的丧尸变得越来越多，从之前零星几只，开始变得成群结队出现。

卫曦音等人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走到这里她再也没法自欺欺人，认为坞堡内会无事发生。

只愿族地不要出现太大伤亡才是。

又走了一段路，坞堡的轮廓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

从远处看，坞堡像似一座壮丽的城堡，威严耸立的城墙足有十米高，正对着他们的正门吊桥高高收起，四周的护城河形成天然屏障，将坞堡与世隔绝，看起来像一座被孤立的岛屿。

看着安全感十足，也不怪那些村民就算缴纳粮食也想进去。

卫曦音特意观察了下坞堡周围，因隔得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安宁，坞堡周围并没有发现有丧尸身影，她心定下来不少。

到了这里，队伍换成了卫曦音带路，她根据记忆找到地图上的路线，带着众人朝坞堡左面方向挪动。

越走越偏，眼见离坞堡越来越远，人群中有村民不明所以，发出了疑问声，又见其余人都默不作声，只默默跟着大部队行走，便自觉地闭了嘴。

直到走进一处坟地，队伍终于停住脚步。

卫曦音进入墓地，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坟前的墓碑，在里面打着转。

良久，她停下脚步，指着一处墓碑招呼着护卫上前：“把这墓碑挪开。”

立刻有护卫上前，试着搬开那沉重的石头。

随着巨大的墓碑被挪动开，下方出现了一阶阶的石梯，黑幽幽的洞口像似一头沉睡的巨兽，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所有人都被眼前一幕弄得震惊不已。

卫氏一族居然在坟地里设置密道！

若是没人带路，大概永远不会有人想到。

卫曦音也不理会众人惊诧的目光，带着卫琅率先踏入密道。

护卫们紧跟其后，身后的村民们见状连忙跟上。

等人全部进入密道后，垫后的常鹰才关上密道入口的门。

密道里面很黑，也很深，通道一直在往下，大家只能跟着前一个人的脚步向前走。

卫曦音寻着记忆在密道里摸索着前进，她开始还有些担忧，害怕底下会缺氧。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非常多余，古人的智慧无法想象，他们已经往下走了几十米，里面依旧氧气充足。

也不知走了多久，下梯的路变成上坡，众人开始爬楼梯。

卫琅有些害怕，这里面太黑了，他连身旁的姐姐都看不见。

“阿姐，你在哪？我害怕。”

卫曦音连忙拉住他，“别怕，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前方就出现了一堵墙，她拉着卫琅赶紧停住脚步。

一旁的护卫连忙朝身后喊停，“到了，都别再往前挤。”

卫曦音双手在墙上摸索，直到摸到一处凸起处，她深呼吸一口气，指着那处使劲按下去。

前方一道石门缓缓打开，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大家下意识闭上眼睛，待适应光线过后，众人才重新睁眼。

眼前是一处开阔的四方小院，看着不大，却修建得格外精致气派。

“这里是卫氏宗祠。”卫曦音对着弟弟介绍道。

宗祠是供奉祖先神主，进行祭祀的场所，被视为宗族的象征。

大家族都设有宗祠祠堂，每逢祭祖，或有家族大事需要禀告祖先时，平日上锁的祠堂大门才会打开。

卫曦音抬眼看向门口。

果然，厚重的朱红色大门紧闭，门从外面被锁住，透过门缝能清晰瞧见，门上挂着把古铜色大锁。

他们被反锁在里面了。

古人信奉鬼神之说，将宗祠列为圣地，对列祖列宗十分敬畏，卫氏能发展成如今这般规模，族老们认为那都是祖先保佑。

她若是敢弄坏祠堂里的大门，后果可想而知。

看来要出去，只能带着人爬墙，还不能弄坏这里的一草一木。

卫曦音让护卫招呼密道里的人出来，特地嘱咐只能呆在院中，不可随意走动，不可触碰这里的任何物品。

这么多外人出现在祠堂内，等会儿还不知道该怎么向族中的各位族老解释，万一再弄坏了祠堂内的陈设，族老们生起气来，恐怕就连祖父也保不了她。

百姓们背着沉重的粮食，一路上提心吊胆，如今终于如愿进入卫氏坞堡，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待听闻这里的卫氏宗祠，大家也不敢放肆，老实的呆在原地。

常鹰最后一个从里出来，卫曦音见人都出来后随即转动廊下花盆，石门应声关闭。

常鹰立刻走过来，躬身道：“女郎，属下担忧家主，想带人先去老宅看看。”

卫曦音转过头来正准备答应，却像似突然看见了什么，面色忽然一下变得苍白，颤抖的手指着大门上的门缝。

常鹰目光瞬间变得警惕，顺着她指的方向走过去，透过门缝往外瞧。

宗祠位于坞堡正中心，是整个坞堡地势最高的建筑，祠堂只有一道正门，下面是一片巨大空旷的广场，每年祭祀族人们都会聚集在此。

因视野有限，常鹰透过缝隙只能瞧见下面广场一角。

但仅仅那一小块地，便有十几只丧尸身影。

这一发现令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常鹰差点没站稳，他颤抖着嘴唇说道：“那家主他们……”

“女郎！”

“阿姐！”

一旁的卫琅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姐姐，目光触及到她惨白的脸色，吓得张开嘴嚎哭了起来，“阿姐，阿姐，你可别吓我，哇一一”

卫曦音感觉脑子嗡嗡作响，被他这么一哭闹，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拍了拍弟弟肩膀，白着一张脸轻声说道：“我没事。”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坞堡内的情况似乎比想象中还糟糕。

卫氏是当地大族，居住在坞堡内的族人上千，再加上各家仆从下人和私养的部曲，人数非常之多，堪比一个县的人口。

这么多人，不可能都遭了殃。

其他活着的人呢？他们现在在哪里？

祖父他……

卫曦音不敢再细想下去，眼下所有人都指望着她，她必须先振作起来。

“检查下四周，所有人退回密道！”

第14章 噩耗

听闻要撤回密道，人群里心思浮动。

大家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抵达坞堡，谁曾想坞堡内的情况瞧着也不比外面好到哪去。

想到还要为此上缴粮食，有些村民开始后悔，在心底打起了退堂鼓。

卫曦音才没空理会那些人心思，她现在脑子乱成一团，只想快点找到祖父和幸存的族人。

她走到廊下转动花盆，重新打开密道石门，眼睛不经意一瞥，发现盆底似乎有被移动过的痕迹。

盆底摩擦的两条痕迹，一深一浅，深的那条应该是她刚才关门留下的。

“常鹰！”卫曦音连忙唤道。

常鹰立刻赶来，待看见盆底的两条痕迹，惊讶道：“回女郎，这是……密道之前肯定被人打开过。”

难道是祖父带着人逃出去了？

卫曦音嘴角微翘，但只一秒，嘴边的弧度又慢慢拉了下来。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丧尸，根本不安全，他们会去哪呢？

她脑子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常鹰提起过，祖父在山上还有座温泉别庄。

卫曦音忙道：“立刻派护卫去温泉别庄查看！”

常鹰领命而去，带着十几名护卫匆匆返回密道，亲自去别庄探查。

众人留在祠堂等待消息。

卫曦音有些心神不宁，在院子里不停地来回踱步走动。

卫琅刚哭过的眼眶红红的，亦步亦趋的跟在姐姐身后。

见他这样，卫曦音心底百感交集，忙拉着他宽慰道：“阿姐没事，只是在担忧祖父他老人家的安危。”

卫琅睁着一双哭红的大眼，不解问道：“阿姐，祖父为什么不在家？”

卫曦音耐心解释道：“因为家里现在全是怪物，不安全了。”

卫琅一听家里来了怪物，握紧了拳头，自告奋勇道：“那我出去打怪物。”祖父要是知道一定会表扬他的。

卫曦音敷衍地点了点头，也没当真。

又过了会，实在无事可做。

卫曦音干脆走到门边，毫无形象地趴在大门上，观察着外面动静。

祠堂里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外面的那些丧尸已经闻到味道，开始慢慢朝着这边聚拢。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好在祠堂地势高，门前修建有九十九阶石梯，层层的阶梯又窄又陡，白日里双腿无法弯曲的丧尸根本爬不上来。

之前因为一直在赶路，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机会对丧尸做更细致的观察研究。

众人就这样在祠堂里待了一整日。

直到日落西山，常鹰才迟迟归来。

卫曦音见他独自一人回来，身旁的护卫不见踪影，脸色瞬间变了。

她连忙上前问道：“别庄情况如何？祖父可在？其余护卫人呢？”

连发三问，足见她的内心有多焦虑。

“回女郎，别庄里有人，是族中送出去的火种。”常鹰默默说道，“属下怕那群孩子出事，所以将护卫留下，以便保护他们安全。”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显然，坞堡里的情况并不乐观，甚至一度让族人认为会因此灭族，才会紧急将一些血脉后代送出坞堡。

而那群被送出去的孩子，被称为火种。

卫曦音面色惨白，不死心又问：“族中长辈呢？孩子们身边没人护着？他们可知道祖父消息？”

常鹰摇了摇头，“别庄里有数十名部曲和下人，据他们所说，出事时情况紧急，坞堡内发生大规模暴动。”

“孩子们被召集起来紧急送出去，二族老让他们在别庄呆着，等平息祸乱后再通知他们回来，并没有长辈随行，也未看见家主。”

说到这常鹰顿了顿，“如今已经过去多日，没见有人去接，家主他们……恐怕都还在坞堡内。”

话音刚落，见卫曦音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常鹰忙又道：“女郎不必过于忧心，明日属下就带人出去找找，说不定家主他们都平安无事。”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眼见又要迎来天黑，这里加上村民足足有两百多人，那些丧尸嗅觉敏锐，会根据气味找人，这里并不安全。

卫曦音只得带着卫琅先返回密道躲避。

在进入密道时，她像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突然顿住。

卫曦音望着黑黢黢的密道口，疑惑出声，“既然坞堡情况如此严重，族老们为何不带着族人退进密道躲避？或者领着所有活着的人上山？”

常鹰也愣住。

对啊，明明有退路在眼前，卫氏族人们又不傻，为何不离开？

就算当时丧尸爆发时事发突然，也不至于只送出几个孩子吧。

除非……

“除非坞堡里还有一处躲避之处！”卫曦音笃定道。

一定是这样！

狡兔三窟，像祖父那样的老狐狸，不可能只给家族留一条后路。

想到这，卫曦音立刻吩咐道：“明日先出去探查一下坞堡内的丧尸数量，我们先想办法清理掉外面的丧尸。”

只要人还在坞堡内，清理完丧尸他们自然会自己出来。

再者，像坞堡这样理想的绝佳防御地，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放弃。

*

翌日。

天亮后，常鹰率先走出密道，沿着四周探查地形。

卫曦音心里装着心事，静不下心，干脆带着卫琅与他一同在祠堂内逛了起来。

宗祠不大，四四方方的小院，正中堂屋紧锁，里面放着祖先牌位，外面周围一圈连着走廊，走廊又分为内外两条，成环形状。

祭祀时，能进入宗祠内的族人，便站在内环廊观礼。

外环廊则在围墙外，当举行盛大仪式时，族老们便站在那里，对着广场那些没资格进入祠堂的族人宣读祭词。

因此，祠堂门前一片开阔，没有任何建筑物遮挡。

到是正屋后面有条街道，街道两旁一排排双层小楼鳞次栉比，离得最近的明镜堂，是族里处理庶务之所。

因地势原因，站在外环廊看外面一览无余，目光所及之处全能瞧见丧尸身影。

数目之多，根本数不过来。

见此情景，常鹰忧心忡忡，“女郎，如此多的数量，我们的护卫人数太少，恐怕不好清理。”

他又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佩刀，如实说道：“再者，我们需要先补充武器。”

离京时，每个护卫都佩戴着长刀，但经过这些日子厮杀，许多刀刃出现翻卷，他们需要先补充装备。

没有武器是万万不行的。

第15章 武器库

卫曦音沉思片刻，问常鹰：“族里有兵器库吗？”

“有！兵器库就在老宅旁，但需要钥匙才能打开。”常鹰忙道。

常鹰身为卫暨心腹，有时需要往返京都与坞堡，帮忙传递一些重要信件，所以对坞堡内的情况还算熟悉。

兵器库的钥匙有两把，一把由五位族老共同保管，一把在身为族长的家主那里。

没有钥匙，他们也进不去。

卫曦音却是知道，祖父有在床底设置暗格的习惯，喜欢把一些重要物品放在暗格内。

她立刻决定，“挑选几名护卫，先回家看看。”

不管怎样，他们都得跑一趟，就算找不到钥匙，也要想办法弄开兵器库大门。

没有护具就算了，要是连武器都没有，总不可能让护卫们赤手空拳杀丧尸。

“是！”

但是外面都是丧尸，他们要怎么出去呢？

很快众人就想到了办法。

护卫从村民手里收集到一些麻绳，将麻绳拧成一股股粗绳，然后将绳子一头栓在外环廊下柱子上，另一头绑上石头，抛向对面明镜堂二楼。

来回试了好几次，石头终于缠住对面二楼木栏，死死卡住，常鹰连忙将绳子绷紧。

怕不牢固，他又连着扔出三根绳子，卡在不同的木栏缝隙里，做成一个简易的云梯。

这样人就可以顺着云梯，爬到对面二楼。

这次卫曦音要跟着一起去。

一是因为要回家找钥匙，二则是她想去看看，兵器库内有没有好用点的护具。

卫琅一听阿姐要走，立刻闹着也要去。

卫曦音劝了半天，他也不听，一听见要和姐姐分开，水汪汪的大眼睛便蓄满了泪水。

卫曦音只得道：“其实阿姐是有重要任务要交给你。”

卫琅一听，立刻竖起耳朵。

“你要看着这些绳子，不让任何人碰，守好了它阿姐等会才能原路返回，这是头等大事，交给别人也不放心……”

“阿姐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碰绳子的。”卫琅闻言连忙拍着胸口保证道。

卫曦音露出满意的微笑，表扬道：“好，这事也只有二郎才能办好。”

一切安排妥当，卫曦音带着常鹰等人准备出发。

老宅的位置距离祠堂也不是很远，站在这里就能瞧见大概轮廓。

常鹰指给卫曦音看，仅一条街的距离。

一名护卫先试了试云梯的牢固度，率先爬上绳梯。

底下是乌泱泱的大群丧尸，它们举起满是污血的双手，去够头顶上的人，嘴角发出不明的“嗬嗬”声，场面看着非常刺激。

护卫动作敏捷，很快安全爬到对面。

紧接着是卫曦音，她面不改色地攀上绳子，朝着对面爬去，丝毫不去看下面那些扭曲的面孔。

或许是因为她体重轻，绳梯晃动很小，一路过去都很稳，很快就到了对面，护卫立刻迎上前虚扶一把。

见女郎安全抵达对面，剩余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顺着绳子爬到对面二楼。

人到齐后，卫曦音踩着护卫肩膀攀上房顶，一行人在房顶上快速移动。

底下的丧尸也随着他们的动静跟着移动。

众人丝毫不受影响，很快便抵达老宅。

老宅是长房一脉继承的祖屋，四进的院落，庭院错落有致，看着素朴却不失典雅。

从屋顶上往下看，房屋大门紧闭，院里的落叶无人清扫，四周空旷显得有些荒凉。

卫曦音或许做梦都没想到，有一日她会是用这种方式回家。

两名护卫率先从房顶上跳下，警惕地查看四周，确认屋子里没有丧尸后，打着手势示意可以下来。

常鹰想扶她下去，卫曦音却摆了摆手，身手矫健地翻身借力，顺子柱子往下滑，成功安全落地。

一行人也不耽误，立刻前往主院。

刚一走进主院，廊下干涸的血迹便印入眼帘。

卫曦音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她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不去想那些血迹是谁的，只微微停顿片刻，便带着人直接去祖父的起居室。

护卫们没敢进去，全都守在门外。

卧室内的陈设非常整洁，显然事发地不在此。

卫曦音进屋后直奔卧榻，一把掀了上面的被褥，左右敲击寻找空洞处，很快她就发现了暗格。

暗格里面除了一些田产地契与密封的信件外，还有几把各类大小不一的钥匙。

她也不知哪把会是兵器库的钥匙，干脆全部拿起揣进兜里。

兵器库与老宅仅有一墙之隔，隔壁大门敞开，里面有零星的几只丧尸晃悠。

常鹰已经溜过去关紧了大门，将里面的丧尸清理干净。

一行人又翻过围墙，来到了兵器库大门前。

卫曦音掏出钥匙挨个试，终于如愿打开了门上铜锁。

库房不大，但里面应有的兵器一样不少，一排排长短不一的兵器靠墙摆放，没有挡板的柜子上摆放着一些盾与匕首。

卫曦音在里面看了会，发现这里除了盾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防护用具。

说实话她有些失望，但这个年代就是如此落后，武器与防具丝毫没有创新。

见里面还有间加了锁的屋子，门是用铜铸造的铜门，她走过去试着用钥匙开门，却发现所有钥匙都打不开。

见此只能放弃。

卫曦音又抬头看见墙上挂着的各类长剑，她拿起一把顺眼的在手里试了试，重量似乎比其他兵器轻了不少，很适合女子使用，便顺手为自己选了件武器。

她在里面挑挑拣拣半天，最后指着其中两样东西道：“将盾牌和长缨枪全部装上。”

护卫们立刻行动起来，用绳子将武器捆在一起，再用布打包背上，不一会每个人腰间和背上都拿满了武器。

这些盾牌非常沉，盾在制作过程中，想要坚固只能往里增加质量，质量上去重量自然也跟着上去。

这完全不符合卫曦音对防护用具的要求，但现在只能将就，等日后再想其他办法。

众人打包好东西原路返回。

卫琅搬了个垫子坐在外环廊的柱子旁，守着这一头的绳索，正眼巴巴地等着姐姐回来。

他等得百般无聊，便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底下的丧尸扔去，嘴里嘟囔道：“就是因为你们这群怪物，我和阿姐才找不到祖父。”

卫琅的力气极大，石头砸在丧尸脑袋上，瞬间起了一个大窟窿，被砸中的丧尸身形摇摆着晃了晃，眼见就要倒下。

没过多久，他抬头看见远处房顶上正在快速移动的小黑点，知道这是阿姐回来了，卫琅立刻兴奋地站起身，大声呼喊道：“阿姐，阿姐！”

底下的丧尸因为他的喊声开始变得躁动，一旁守着的护卫连忙制止了他。

卫曦音等人安全回到祠堂，卫琅立刻冲了过来，一副求表扬的口气说道，“阿姐，我没让任何人碰绳子。”

卫曦音顺势摸了摸他脑袋，“不错，二郎真厉害。”

第16章 计谋

带回来的武器被分发给了护卫，盾牌的数量不够，便堆放在祠堂走廊上，要用的时候再命人去拿。

目前护卫只剩四十二人，另有十名护卫现在守着别庄，剩下的人里，还需安排人员驻守祠堂，实际上参与战斗的人员很少。

这么点人，想要清理坞堡内的丧尸，简直困难重重。

坞堡内又不可能故技重施挖陷阱，再说了，得挖多大的陷阱，才能装下这么多丧尸。

常鹰神色忧虑，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

卫曦音见此，不由叹了口气。

常鹰武力高强却不善于思考，卫琅又还是个孩子，她有时候想找个人商量事都找不到。

这时她突然想起那位褚先生，要是她身边也有个头脑聪慧的谋士就好了。

听她在叹气，常鹰以为女郎也毫无办法，便主动道：“女郎不必忧心，属下愿带着人下去清理丧尸。”丧尸虽多，只要慢慢清理，总有杀光的一天。

护卫们也全都站了出来。

他们都是杀过丧尸的人，白日里的这些丧尸行动迟缓，根本不惧。

卫曦音被他们弄得哭笑不得，“那得杀到猴年马月去？没必要如此冒险。”

听女郎的意思，她已经有了主意？

常鹰忍不住开口询问：“女郎可有妙计？”

卫曦音摆了摆手，“妙计没有，不过确实是有个办法。”

一旁的护卫们也偷偷竖起了耳朵。

卫曦音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谁说要杀光它们？”

“我们直接敲锣打鼓，把它们引出坞堡不就好了。”

“只要将大部分丧尸引出坞堡，剩下的自然好清理，外面的我们再慢慢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祖父和活着的族人们。

众人直接愣住，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不过……”卫曦音话锋一转，“难就难在如何放下吊桥。”

吊桥在坞堡门口，由八根铁链固定在一个圆盘上，转动圆盘才能控制吊桥升降。

而那里的丧尸恐怕数目不少。

“我去。”常鹰不假思索道：“坞堡里属下最熟，白日里应该没问题。”

他们的人本来就少，除了常鹰也没有别的人选。

“那事不宜迟，现在派人去城门口打探情况，再安排人去寻找鼓和锣，都准备好明日一起行动。”卫曦音道。

有了计划，众人心底轻松了不少。

当即就有护卫顺着云梯出去，打探情况和寻找锣鼓。

卫曦音带着其余人返回祠堂内，百姓们几乎都坐在院子里，见到他们立刻起身行礼。

守在祠堂里的程青过来，悄声禀报道：“启禀女郎，今日有十几名百姓通过密道悄悄溜走。”

程青见他们除了随身物品，也没拿其他东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打算等女郎回来再做决断。

卫曦音听完表情淡淡的，也没有任何表示，村民想走便走，她又不是圣母附体，可不会认为这些人是她的责任。

只是，离开后就别想着再回来，坞堡不可能再收留他们。

密道的秘密现在已经暴露，等找到祖父和族人们后，她便请示祖父封掉密道。

出去的护卫很快返回。

锣鼓等物品因族中庆典需要，对面的明镜堂内就摆放着不少，怕到时声响不够大，护卫还拿回来不少乐器。

去坞堡门口探查消息的护卫也回来了，确认门口确实聚集了不少丧尸。

卫曦音根据情报制定好计划，将人分成三组。

一组跟随常鹰去大门口，制造声音将门口的丧尸吸引走，掩护常鹰下去放下吊桥。

另一组通过密道，绕到坞堡门外，只要看见吊桥放下，立刻开始敲锣打鼓，动静有多大就闹多大。

剩下一组在坞堡里引流，等吊桥放下，便尽量将丧尸往大门方向引。

卫琅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他听得懂，有些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阿姐发号施令的样子看起来好厉害。

卫曦音安排好一切，看了眼身边的弟弟，问道：“想出去玩吗？”

卫琅立刻点头，大声回道：“想。”

“嗯，那明日你跟着常鹰。”卫曦音摸了摸身上的长剑，觉得不太适合卫琅，便转身拿了炳长缨枪递给他，“拿去玩吧。”

得到武器的卫琅高兴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兵器，他抱着长缨枪不撒手，跑到一旁玩了起来。

卫曦音看着他欢快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慢慢扬起。

对于这个决定，她其实思考了很久。

如今世道乱了，对弟弟过度的保护反而是害了他。

万一哪天她与护卫们不在身边，到时他该怎么办。

他必须自己要有自保能力才行。

以往卫琅因心智不全，在与人打交道时容易上当吃亏，遭人嘲笑。

但面对丧尸却不一样，只需有胆量有力气，就能出去杀丧尸，卫琅又刚好具备这两个条件。

再者有常鹰跟着，不仅能锻炼卫琅，也能最大程度保护他的安全。

*

在进入坞堡后的第三日。

堡内四面八方响起敲锣打鼓声，数名手持锣鼓的护卫在屋顶上快速穿梭。

丧尸听见声响开始变得躁动，追逐着发声源四处移动。

随着门口的丧尸被吸引走，远处一声巨响。

吊桥开始缓缓下降，行走在屋顶上的护卫立刻停止敲击动作，等放下吊桥的常鹰返回屋顶，又引导着丧尸去往门口。

与此同时，坞堡外面锣鼓冲天，声音响彻云霄，甚至伴有唢呐吹奏，比以往族中庆典还要喧闹。

坞堡地下。

幸存的族人躲在地宫内，听见外面巨大的噪声，门口负责警戒的人一脸懵圈，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什么声音？”

“好像是鼓声？”有人不确定回道。

卫明章领着族里几个后辈，快步朝地宫门口走来，一行人素衣白缟，头绑白巾，显然都重孝在身。

“卫廷，外面怎么回事？”卫明章问道。

被唤作卫廷的青年见到来人，眼神透着一丝不愉，但还是拱手回道：“回六叔伯，族长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去，所以我等也不知。”

卫明章闻言上前直接将人扒拉开，整个身子贴到门上，仔细聆听着外面动静。

确认外面锣鼓喧天，不是幻听，他目光闪烁，激动地说道：“恐怕是有族人收到消息回来了，快随我去禀告族长。”

地宫临时搭建的灵堂里。

没有棺椁，没有遗体，只有一排排的牌位。

地宫内不知日月时辰，卫暨经常一有空便过来看看，有时候一站就是一天，盯着灵牌上面那些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久久不语。

吴伯垂着脑袋立在不远处。

“族长！”卫明章带着人急匆匆走来，人未到声先到，“外面有动静，或许有族人回来了！”

卫暨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我听见了。”

“那我们要不要派人出去瞧瞧？”卫明章问。

卫暨没回答，反而眼神冰冷地盯着他，“这个时候知道问我了？”

“暴乱发生时，老夫与族老们的命令，你们怎么不听？”

第17章 族人

卫暨身居高位，消息灵通，关于南边疫病及症状，他早就修书告知族中诸位族老，提醒他们注意防范。

所以当坞堡里有人发狂开始四处咬人，他与族老们立刻反应过来，忙命人去通知族人，下令将发病之人诛杀。

因为这种疫病一旦感染上，已经不能再称呼他们为人。

但这群蠢货，不但不听命行事，还私自拦下传话的护卫，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

“族长不可！我儿只是生了病，不至于要他命啊！”

“还请族长收回成命，那些人都是我们的血脉至亲，此时应该想办法施救，而不是……”

“八叔说的对，我们不可对族人大开杀戒！”

“我爹他只是生病糊涂不认人，族长他可是您的堂兄弟，您不能让人杀了他……”

他们认为只是会传染人的瘟疫而已，根本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当时外面又太过于混乱，族中几位长辈正在赶来路上，二叔祖见情况不对，只来得及将一些孩子通过密道送出坞堡。

在这群人拖住卫暨的时间里，坞堡内的情况一再恶化，一人发病，咬伤周围无数人，被咬伤之人开始出现症状，变成活死人，随后越来越多的人被咬伤。

许多没有收到消息的族人，来不及反应直接丧了命。

等这些人回过神来，坞堡内的暴乱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卫暨心寒不已，他在京为官几十年，族中事务多数由族老们代为打理，许多后辈对他没有印象，在族中的威信也不比从前。

关键时刻，身为族长的他竟然命令不动族人。

而五位管理家族庶务的族老，两人被家人咬伤，一人在暴乱中被啃食，还有一人慌乱中被抓伤，躲进地宫不久便开始发病。

因为这些人的一念之仁，害死了更多族人，他却为了保全家族，不得不领着他们躲进地宫。

可想而知卫暨心头有多气。

卫明章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侄儿知错了，还请族长莫要气坏了身子。”

他红着眼接着道：“现在大家都指望着您，您老人家要保重身子，等暴乱平息，侄儿自会到诸位族人坟前，以死谢罪。”

身后那些后辈也立刻跟着跪下。

他们也知自己闯下滔天大祸，令整个家族差点灭族，若不是族长及时带着族人撤入地宫，恐怕死的人会更多。

只一句悔不当初。

卫暨背着手不为所动。

远处一位老者步履蹒跚，被人搀扶着进来，他颤颤巍巍朝着卫暨弯腰行礼，“大兄。”

卫暨见到来人，脸色才好了些，“你怎么出来了？既然病着自当好好歇着。”

老者名卫仲旬，是五位族老中唯一还活着的，族中发生如此之祸，他思虑过重外加自责愧疚，进入地宫不久便病倒了。

“族弟听见外面动静，特意来问问。”卫仲旬喘着粗气，嗡声答道。

明明比卫暨小五岁，此时的卫仲旬看着却像一位耄耋老者。

他看着摆在灵堂内的族人牌位，神情悲拗不已，“族弟受命代管族中庶务，谁曾想有负大兄所托，让小辈酿下如此大祸，族弟有愧，只怕死后亦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卫仲旬抹了抹眼泪，剧烈咳嗽起来。

卫暨忙上前一步扶住他，轻叹一声道：“此事不怪你，你又何必将责任揽下。”

卫仲旬显然没听进去，他止住咳嗽后，又道：“是族弟没有教导好族中小辈，大兄莫要宽慰我，等上去后便开祠堂，按族规处置吧。”

跪在地上的卫明章等人亦是满脸泪痕，他们最初只是想保护亲人，未曾想却害了更多的族人。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啊。

“罢了。”卫暨知他向来固执，没有再劝，转头吩咐道，“命人打开地宫，出去看看。”

*

巨大的动静将丧尸全部引向外面，门口的吊桥上大排长龙，乌泱泱的丧尸大军寻着声音追出了坞堡。

卫琅躲在屋顶上，一脸好奇地盯着下方吊桥。

出门前阿姐一再嘱咐，让听常鹰的话，不能擅自行动，他都乖乖应着。

所以刚才常鹰让他趴在这里等，他就老实趴着一动不动。

一行人就在屋顶上，默默注视着下方动静。

等底下丧尸都走光，见后方丧尸似乎有返回的迹象，常鹰赶紧从屋顶上跳下来，转动圆盘收起吊桥。

吊桥缓缓上升，发出的噪声引得部分丧尸回头，它们僵硬地调转脚步，只听“扑通”一声，一脚踏空全都掉进了河里。

直到吊桥全部收起，常鹰才敢让卫琅下来。

回家这么多天，这还是卫琅第一次站在老家的大街上。

“属下现在带人去清剿残余丧尸。”常鹰说道，“二郎先回宗祠吧，莫要让女郎担心。”

卫琅一听就不干了，他出来半天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要回去了。

但是阿姐又说要听常鹰的话……

卫琅脸色的表情很是纠结，但就是不肯走。

常鹰哄了好半天也没效果。

女郎想锻炼二郎君，但他们哪敢真让他冲在前面杀敌，再者他在这里，恐怕护卫们还得分出心来保护他的安全。

常鹰只得连哄带骗道：“二郎君带着五名护卫往回走，清理沿途丧尸可行？”事实上这段路都有护卫在做清理，已经变得非常安全，不然常鹰也不敢让他自个儿回去。

卫琅却不知道，一听可以杀怪物，他又高兴了起来，立刻听话带上五名护卫沿着街道往回走。

常鹰终于松了口气。

现在大部分丧尸都被引了出去，坞堡内瞬间空了不少，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街道上一片狼藉，四处散乱的零碎物品，以及随处可见的血迹，连地上的青石板路都被血水染红。

从坞堡门口一直到祠堂的主干道上，沿途两旁有不少的商铺，可以想象以前的卫氏坞堡有多繁华。

卫琅提着阿姐给他的长缨枪，一边走一边四处寻觅怪物，可惜走了半天一个都没瞧见。

卫琅满脸失望，正当他准备回去向阿姐告状时，前方突然窜出来几个人，一看到他立刻拦住了他。

为首的青年一脸疑惑，眼前的少年看起来有些眼熟，但他们都不认识。

青年礼貌问道：“敢问阁下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卫氏坞堡？”

卫琅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气势汹汹地反问道：“这是我家，你们又是谁？”

青年有些懵圈。

还是身旁一位年长的部曲，看着眼前少年与族长相似的容貌，以及他身后穿着部曲衣物的护卫，恍然大悟地问询道：“可是长房的二郎君？”

见卫琅点头，青年等人立刻面露惊喜。

“原来是二郎，我是你堂兄卫礼啊。”

不等他有所反应，卫礼一把拽住他，“走，我带你去见族长，族长若看见你一定非常高兴。”

卫琅一听找到祖父了，整个人瞬间被巨大的惊喜笼罩，也不管眼前的人是谁，咧着嘴乐呵呵地跟着他们走了。

身后的五名护卫见此，其中一人立刻脱离队伍去找女郎禀报情况。

第18章 祖父

卫曦音正带着一队护卫，在另一条街道上清理丧尸。

她手拿长剑一人当先，气势惊人，身后的护卫们根本不敢拦她。

经过这些时日，丧尸面貌明显又发生了变化，身上水分流失殆尽，全身开始出现溃烂，五官也变得更加凹陷，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模样比之前还要恐怖。

卫曦音并不害怕丧尸，她眼都不眨一下，直接将剑刺进丧尸的脑袋里。

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传来，浓烈得差点把人给熏吐。

被这味道围绕着，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腐尸味。

这时候，卫曦音十分怀念现代的防护口罩和隔离服，要是他们也能有这些东西就好了。

眨眼间，又是一只丧尸倒地。

如今坞堡内剩余的丧尸不多，街上偶尔出现几只漏网之鱼，很快便被清理干净。

在清理完这条街的丧尸后，卫曦音强忍着难受，带着护卫挨家挨户进屋搜查，开始清理那些被困在家里的丧尸。

这时，迎面跑来一护卫，隔得老远便喊道：“女郎。”

卫曦音忙回头。

“二郎君刚遇到了卫家族人，现在跟着他们去见家主了。”护卫急促禀报道。

突然得知祖父消息，卫曦音整个人瞬间被巨大的惊喜笼罩，她欣喜道：“祖父他们果然没事。”

这太好了！

“快！快带我去见祖父。”

地宫内。

卫琅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祖父的大腿，大声哭道：“祖父！孙儿好想你，呜哇一一”

见他这样，卫暨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本来的惊喜变成了嫌弃，喝道：“你先起来，这像什么话。”

卫琅哭得惊天动地，他脑子不太聪明不会表达，不知该如何跟祖父诉说这一路上的艰辛，只能用哭来发泄情绪。

卫暨神情复杂，见呵斥无用，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大腿嚎哭。

又过了许久，卫琅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越哭越来劲。

卫暨只得僵硬地安抚道：“快莫哭了。”

卫暨是万万没想到，族中遭逢大难，第一个赶回坞堡的族人，居然是他这心智不全的孙子。

刚看见族中小辈们带进来的人居然是二郎，卫暨惊喜之余更多的是后怕，这孩子年纪小又天生愚钝，平日俞氏对这个小儿子很是呵护，从未让他单独出过远门。

现在外面又满是怪物。

想到这些，卫暨缓和了语气，“二郎先起来与祖父说说，你是怎么回来的？”

卫琅抽泣着回道：“是阿姐，孙儿跟着阿姐回来的。”

卫暨闻言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

他那孙女自小聪慧坚韧，有勇有谋，小小年纪时就懂得藏拙，若是她的话，自然能带着人平安抵达坞堡。

他忙问身后的护卫。

“五娘如今人在何处？”卫曦音在族中排行第五，亲近之人一般唤她一声五娘。

“回家主，女郎正带着部下在上面清剿丧尸。”护卫忙答。

卫暨听闻孙女也平安无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至于什么是丧尸，他心底琢磨了下，估计就是指那群染病之人。

想了想，卫暨对着吴伯吩咐道：“让秦善点百名部曲上去，帮忙清理残余疫症之人。”

“是。”吴伯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随后卫暨拍了拍卫琅脑袋，“走吧，我们也出去看看，别让你阿姐找不到人着急。”

卫曦音此时跟着带路的护卫，来到了地宫门口。

他们闹出的巨大动静已经惊动了所有族人，出去探查的人早就带回消息，得知上面已经安全，此时地宫的门开着，有部曲与族人守在门外。

门口的卫礼与卫廷，远远便看见一行人朝着这边走来，走在前面的女子英姿飒爽，手拿长剑，长剑上残留的血迹，无不表明她刚经历过战斗。

卫礼早就得知消息，笑着走上前招呼道：“这位便是五娘吧，我是三房的卫礼，虚大你两岁，是你的堂兄。”

“堂兄好。”卫曦音连忙行礼。

“不必虚礼。”卫礼连连摆手，知她着急找人也不过多客套，连忙道，“族长和二郎都在里面，我带你去见他们。”

卫曦音忙道谢。

一行人正准备进去，卫暨却带着卫琅及一群族人走到了大门口，与他们撞了个正着。

卫暨如今年过百半，胡须发白，面容削瘦，脸上的纹路渐深，瞧着比以前清瘦了不少，整个人看着也不似从前那般精神。

卫曦音在看见祖父的刹那，眼眶瞬间红了，轻声唤道：“祖父。”

卫暨笑着冲她招了招手，待人到跟前后，将她仔细打量一番，才叹道：“五娘受苦了。”

世家贵族的小娘子，哪个不是娇养长大，如温室花朵般被呵护备至。

他们家的五娘却能独当一面，带领一干护卫百姓跋山涉水，使计驱逐疫症之人，守住坞堡。

卫暨感到自豪，连忙让她上前与族人们见礼。

“这是卫廷，你五叔祖家的堂兄。”

“这位明泽，你要叫一声七叔伯。”

“这是你二叔伯……”

族人们身上都带着素缟，头戴白巾，显然在服孝殇。

卫暨一一介绍，卫曦音挨个行礼，长辈们大多面露欣慰，出言夸赞。

短暂寒暄过后。

卫暨正了正神色，说道：“听回来的人说，你们现在居住在宗祠内？”

卫曦音明白祖父当众谈及此事，是想给族里一个交代，她余光瞥了眼周围族人的脸色，才解释道：“孙女等人是通过密道进入坞堡，进来时发现坞堡内到处都是怪物，不得已才选择在祠堂暂时落脚。”

卫暨闻言点了点头，“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始终不妥，还是先带着人搬进地宫暂住几日。”

如今坞堡内还有零星丧尸，各处房屋破损严重，四处都是干涸的血迹，加之那股令人作呕的尸臭味经久不散，还不太适合人居住。

而宗祠乃是一族重地，让一群外人住在那里，族人们难免会感到不满。

卫曦音自然答应。

接着一行人一起去了祠堂，卫曦音从兜里摸出钥匙，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祠堂大门。

卫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手里的钥匙，终究什么也没说。

百姓们收到消息，听从安排开始转移阵地，收拾行囊。

进入地宫之前，卫曦音正式让他们缴纳粮食。

“如今坞堡已趋于安稳，愿意留下的就把粮食交了，不愿的可以走了。”卫曦音冷然道。

之前一直在忙，没空搭理这些人，现在形势逐渐安稳，该收的报酬自然一分不能少。

这几日偷偷走了不少百姓，她并没有追究其原因，既然不愿留下，自然不能勉强，现在要走她也同样不会阻拦。

百姓们闻言面面相觑，这两日有人离开他们自然是知晓，也曾迟疑过要不要跟着走。

但现在坞堡内情况明显好转，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在这时刻肯定不会走了。

片刻后，有人解下背着的粮食，主动交给身旁护卫。

其余人也陆陆续续行动起来。

卫曦音向祖父解释缘由，“我们的护卫冒着生命危险一路护送，日后坞堡还得为他们遮风挡雨，所以孙女做主，让他们缴纳粮食留在坞堡。”

卫暨连连点头，称赞道：“升米恩斗米仇，你做的好，是该这样。”

第19章 处置

百姓们一走，宗祠内立刻变得空空荡荡。

护卫们正在帮忙收拾堆积在里面的粮食和武器，之前为了不破坏祠堂内的陈设，东西都是堆放在走廊上，等一清空祠堂立刻就恢复了原样。

族人们见此也不好过于责怪。

“祖父，如今坞堡内还剩多少族人？”卫曦音瞧见外面空荡荡的街道，不由问道。

卫暨闻言眼神一暗，身后的族人也低着头沉默不语。

重逢的喜悦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还是一旁的卫明泽主动回道：“还剩三百九十六人，另剩一百多名护卫以及三百多名仆人和长工。”此次祸乱族中不少人牺牲，负责族中庶务的几名族老都已去世，地宫的一些事务现在暂时由卫明泽代管。

听到这个数字，卫曦音只觉得快要喘不上气。

要知道原来可有上千族人居住在此，结果竟然只活下来不到四百人，这还是祖父及时带人退到地宫的结果。

照理说，坞堡内有地宫有密道，还有不少部曲护卫，伤亡不该如此惨重才对。

很快卫曦音就知道了缘由。

卫仲旬被人搀扶着来到宗祠，身后是被绳子捆住、背着荆条的卫明章等人。

“五娘、二郎，这是你们三叔祖。”卫暨没看身后的那些人，而是向兄妹俩介绍卫仲旬。

卫曦音连忙拉着卫琅行礼，道：“见过三叔祖。”

卫仲旬咳嗽着摆了摆手，也不理会两名小辈，他看着敞开的祠堂大门，推开扶着自己的后辈径直往里走去。

久病多日，卫仲旬的步伐略有不稳，神态却异常坚定。

等到堂屋门口，他颤颤巍巍抬手，从怀里摸出钥匙打开了堂屋正门。

卫暨见他这样，深深叹了口气。

显然，卫仲旬一刻也等不及，卫暨知他心病，若这群小辈一日不处置，恐怕他的病就一直好不了。

“闲杂人等速速退出祠堂。”卫暨挥了挥手，喝道，“卫礼，过去扶着你祖父，老夫既为卫氏一族族长，此事便由老夫来。”

卫礼闻言立刻踏进正屋，搀扶起自家祖父，低声唤道：“祖父……”卫仲旬只得由着孙子扶着，退到一旁。

卫曦音左右看了眼，见没人注意自己，便厚着脸皮没动，留在了祠堂内。

等护卫都退到门外，四方祠堂内只剩下了卫氏族人。

正中堂屋大门敞开，列祖列宗的牌位跟前，卫明章等人伏地跪在下首，几人面色凄凉，满脸悔意。

卫暨站在堂屋列祖列宗牌位前，高声朗道：“请族规，呈族谱。”

族人们缓缓跪下，卫曦音见状连忙拉着卫琅跟着跪在地上。

按照规矩，宗祠向来只有男子才能入内，但只要没人驱赶卫曦音就当不知道。

因为她实在太好奇了，想知道丧尸爆发时坞堡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正屋内，香龛升起，香烛点燃。

厚厚一沓的族规缓缓展开，呈列在案桌上。

卫暨手指在上面轻点，盯着堂下跪着的众人沉声道：“我卫氏祖训第一条，永敦孝友，不失诗书，力守基业，严训子孙。”

“卫明章、卫明修、卫明尚等人，毋致因利害义，违背族长之令，罔顾族人性命，乃此次祸族之乱罪魁祸首。”

“今日特开祠堂禀明先祖，将其等人族谱除名，驱逐坞堡，永世不得入内。”

说着卫暨让人拿来笔墨，摊开族谱，似要将这些人的名字划去。

卫明章等人大惊失色，连连磕头道：“族长，侄儿们知错了，侄儿宁愿以死谢罪，至死也是卫家人。”

“族长……族长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您网开一面。”

“求族长网开一面……”

在这个朝代，人们的宗族观念根深蒂固。

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只要是同族同根，那便是可抱团依靠的亲人，个人为小家，小家之上还有大家，大家之上便是宗族。

没有宗族那便是无根之人，死后亦是孤魂野鬼，在他们看来，这是比直接赐死还要重的惩罚。

跪在院子里的众多族人鸦雀无声，没人帮忙求情，都低垂着脑袋默默垂泪。

此次大难，几乎家家都有至亲去世，像二叔祖一大家，只有一个送出坞堡、才三岁的重孙活了下来。

“够了！”卫暨脸色铁青，厉声道，“私自扣下传话护卫，令族人因得不到消息而丧命，可知我卫氏一族差点因你们毁于一旦！”

“害死数百名族中至亲，尔等还有什么脸面当这卫家人！”

“还以死谢罪？等死了你们有何脸面去见他们，又有何等顾见列祖列宗！”

知道事情已无回旋余地，卫明章等人瘫软在地上失声痛哭。

卫暨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来人，打开密道，立刻将人送出坞堡。”

到底是心有不忍，现在坞堡外全是丧尸，他们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卫明章等人不是坏，而是蠢，分不清形势，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却因一念之仁酿出大祸。

他身为族长，必须给族人们一个交代。

卫暨转头望向卫仲旬，沉声道：“老夫身为一族之长，却常年在外为官，未尽族长之责，未守住我卫氏百年基业，令整个家族遭受重创，自当领罚。”

卫仲旬倏地一下抬头，“大兄！”

“族长！”外面跪着的族人们也瞬间变了脸色。

卫暨摆了摆手，示意别打断他，“但此次之后族中元气大伤，族人们也需重新安定下来，老夫便戴罪立功，带领族人重建坞堡，守我卫氏一族基业。”

卫仲旬轻呼了口气，外面众多族人同样如此，深怕族长因此不管他们了。

“族弟这些年一直劳心劳力，帮忙打理族中庶务。”卫暨语重深长，恳切地说道，“现在坞堡百废待兴，你要先养好身体啊，族人们还需要你。”

卫仲旬眼底有泪光，良久，他才点头应下。

明白了事情始末，卫曦音趁没人注意悄悄溜出了祠堂。

卫琅见姐姐走了，也想跟着出去，他刚有动作，卫曦音便立刻转头瞪着他，示意他老实在原地呆着。

卫琅觉得十分委屈，但又不得不听姐姐的话，只得老实的跪在原地。

卫暨余光瞥见两人的小动作，转头当没瞧见。

外面的大街上。

有仆人正在用清水洗刷道路，那些掺杂着血迹的污水流进一旁的沟渠，又顺着沟渠流入外面的河流。

第20章 百废待兴

卫曦音出来没走多远就碰见了常鹰，他正带着人在挨家挨户搜查。

有些屋子大门紧闭，丧尸出不来一直被关在家里面，这种情况的他们只能破门进去剿灭。

常鹰见到她赶紧过来见礼，“见过女郎。”

“情况怎么样？”卫曦音问。

常鹰连忙道：“目前已经搜查完两条街，剿灭丧尸四十余。”

“秦善正领着坞堡的护卫从另一头搜查，想必明日就能清理干净。”坞堡私养的部曲是由秦善统领。

卫曦音点头，颔首道：“那你忙吧，我去地宫看看。”

地宫非常大，几乎有一半的坞堡那么大，里面四通八达，通道极多，若不是有门口守着的族人带路，她根本找不到方向。

卫曦音不由感叹，卫氏一族比她想象中还要有钱，不仅能修建这么大的坞堡，还能挖出个地宫来。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技术并不发达，这得花费多少人力和财力。

带路的族人将她领到地宫一侧通道内，此地左右两侧都是挖出来的土屋。

跟着进来的百姓都被安置在此。

那些百姓共有207人，前几日偷偷走了一些人，现在登记人数172人。

管理着地宫事务的七叔伯卫明泽，他让人将这些人按户登记，只等上面安全后，再给他们分配房屋。

坞堡现在百废待兴，街道上的血迹需要清理，破损的房屋需要修缮，还有外面的丧尸以及族人们的丧事。

事情一件接一件，到处都需要用人。

卫曦音打算让这些百姓加入坞堡的重建工作，增强他们的归属感，尽快让他们适应定居下来。

就这样过了两天。

常鹰和秦善带着部曲搜遍了坞堡各个角落，等确认安全后，所有人收拾收拾全部搬回了地面。

温泉别庄的孩子们也被接了回来，失去亲人的孩子，由血缘关系较近的族人代为抚养。

卫曦音与卫琅跟着祖父回了老宅。

一进门，前院种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树，院子里落满枯叶，看起来颇为萧瑟。

以往老宅无人居住，却一直有下人打扫，如今才过了没多久，就成了这般破败模样。

吴伯见状，立刻指挥着下人开始收拾。

长房一家原本都在京都，老宅只留下两个看守的下人在，那两人在暴乱中牺牲，如今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是刚从五房那边拨过来的人。

姐弟俩一左一右扶着祖父进屋，走到主院时，廊下干涸的血迹映入眼帘。

卫暨的脚步突然顿住，目光凝视着那处血迹怔怔出神，似乎想起了当日留下血迹之人。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

卫曦音连忙出声，聊起其他事，“祖父，族中如今还剩多少粮食啊？”

卫暨果然被她的话转移注意力。

他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孙女一眼，才说道：“前几日你七叔伯跟我说过，如今坞堡内有五千斗粮食储存。”

“这只是公中的屯粮，不包括各家所存粮食。”

一斗约十二斤左右，五千斗听着不少，但其实远远不够，要知道目前坞堡内加起来还有上千人。

近年来各地都有天灾发生，地里收成本来就不好，粮食价格不断上涨。

现在又遇到丧尸危机，百姓如果没办法进行播种，只怕接下来会出现更严重的饥荒。

他们得想办法屯粮才行。

只是，现在要上哪里去找粮食。

卫曦音其实心底已经有了主意，但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她怕说出来不仅没人同意，甚至还会被人训斥胆大妄为。

她只得暂且搁置心里的想法，实话说道：“接下来良田没人播种，明年没有新粮，这点粮食恐怕我们坚持不了多久。”

“粮食还能撑一阵子。”卫暨沉吟道，“到是外面那群活死人，族人们的意思是想让他们尽快入土为安。”

混乱爆发后，进入地宫的那位受伤族老开始发病，医官为其检查发现其脉象全无，心脏早已停止跳动，身上无一丝活人气息。

后来又看过几个发病的族人，医官确认，这种疫病一旦感染上，当即人便死了，现在大家看见的，只是一具会活动会吃人的尸体。

卫暨初听见孙女称它们为丧尸，只觉得形容非常贴切，那可不就是一具已经丧失生命的尸体么。

卫曦音闻言却觉得不妥，语气迟疑地回道：“此事应当从长计议，现在我们的部曲加起来只有两百多人。”

她当然知道外面有不少是卫氏族人，活着的亲人们自然想尽快将它们入土安葬，但也不能让一路跟着她的护卫们去冒险啊。

常鹰等人跟着她跋山涉水回来，一路上危机重重，身心早已疲惫不堪，到现在为止她的那些护卫还未休息过一天。

更何况……

“我们没有护甲，护卫们都是拿命在拼，一不留神就有感染的风险。”卫曦音道。

想到这，卫曦音干脆问道：“就是不知族中有没有制造护具的材料，孙女是想做全准备，再召集人手出去清理怪物。”

见她思考周全，做事果断坚韧，且懂得体贴下属，卫暨不由感叹，自己果然老了。

可惜他家五娘是个女儿身，若是郎君，卫氏百年内何愁啊。

卫暨沉思片刻，扭头看向一旁的吴伯。

吴伯心神领会，立即道：“族里公中库房和兵器库内到有不少材料，不知五娘想要做什么样的护具？”

卫曦音想了想，道：“能够保护全身的轻甲，材料轻便且有韧性，又坚固不易破损。”

这回答可把吴伯难住了。

他迟疑片刻，回道：“老奴这就不清楚了，若五娘得空，可亲自去库房看看。”

卫曦音点头应下。

她也没指望现在的科技水平能生产出这样的东西，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可替代的材料。

拿到库房的随意进出权才是最主要的。

见此，卫暨颔首道：“那便先依你，等过些日子再清理外面的丧尸，族人那边我去说。”

卫曦音连忙谢过。

谈话间，几人已经走进了屋内。

见到里面凌乱不堪的床铺，被子全都被扔在地上，卫曦音立马低下了头。

她当时着急找暗格拿钥匙，忘了将祖父的卧榻恢复原样了。

卫曦音忙从兜里摸出在暗格内拿到的几把钥匙，老实的递给吴伯。

祖孙二人心照不宣，全当此事没发生过一样。

吴伯默不作声地接过钥匙，立刻唤来下人清理打扫。

第21章 遗孤

下人们手脚利落，很快便将屋子收拾妥当。

吴伯端来热水沏茶，祖孙三人便在榻上盘腿坐下。

前几日在地宫时人多眼杂，有些话不方便问，如今回了家，卫暨便开始问起他们路上发生的事。

卫曦音老实交代，从父亲让她回乡到卫琅偷偷跟来，再到他们的牛马发狂说起，一直说到他们是如何将丧尸引出坞堡。

事无巨细，有问必答。

卫琅一听姐姐说起他偷跑出来，立刻变得坐立难安，怕被祖父训斥，忙大声道：“孙儿累了，要去歇着了。”

说着也不看祖父和姐姐的脸色，站起身一溜烟就跑了。

吴伯见状，也跟着退了出去。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祖孙女二人。

见人都走了，卫暨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上面的浮叶。

良久，他才语气沉重地说道：“此次灾难恐怕与南边脱不了干系。”

卫曦音颔首道：“孙女也如此作想，现在看来当时我们的牛马变异，只怕与当日路过驿站的荆州使者有关。”

“而且，这么多天了朝廷都没动作，也没瞧见援兵，如今上京的处境实在令人担忧。”卫曦音忧心道。

上京作为国都，人口密集，繁华喧闹，且不像坞堡有密道有地宫，一旦爆发动乱……

想到还在京都的父母与兄长，她心中十分牵挂，不免担忧不已。

可如今相隔千里，担忧也无济于事，只愿他们能平平安安，一家人还有相聚的时刻。

卫暨瞧着她的脸色，浅浅抿了口茶，他心底又何尝不担心长房一家。

“如今消息闭塞，往来不通，这瘟疫传到了哪里也不知道，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守住坞堡，守好我卫氏一族的百年基业。”这话也不知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在宽慰孙女。

卫暨思考再三，对着她道：“你身为女子在族里走动多有不便，日后便让常鹰他们跟着你，听你调遣。”

卫曦音闻言有些诧异，她是知道的，兄长身为长房嫡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祖父原本是打算将常鹰留给兄长的。

她正想推辞，只听卫暨又道：“大郎现在远在京都，我老了，族中的琐事已无精力去管，让常鹰跟着你，我也放心一些。”

这番话……

怎么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卫曦音感到一阵心慌，立刻反驳道：“祖父一点也不老，孙女和弟弟年纪尚小，还需祖父在旁时时提点。”

卫暨欣慰地露出微笑，“这是自然。”

卫曦音闻言松了口气，见无法拒绝，只得道：“那孙女多谢祖父。”

卫暨轻言嗯了一声，转头又谈起卫琅，“二郎的情况我见着似乎比以前好了不少，如今坞堡百废待兴，你有空就让他出去帮帮忙，帮着族人们做点事。”

卫曦音连忙帮着应下。

这时吴伯进来，弯腰行礼，“家主，五娘和二郎的院子都收拾好了。”

卫暨立刻对着卫曦音挥挥手，“行了，你也下去歇着吧。”

卫曦音应着，起身告退离开。

从主院出来，穿过一段九曲回廊，便是卫曦音如今居住的朝夕院。

与卫琅居住的梧桐院仅一墙之隔。

卫曦音回来时，凝霜站在院中正在为卫琅测量身形，打算为他做身新衣服。

十二岁的少年长得很快，看着已经比姐姐还要高一头，以往穿的那些衣物如今都短了。

见女郎回来，凝霜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行礼道：“女郎。”

卫曦音点了点头，关心询问道：“身子可好点了？”

进入坞堡后不久，凝霜就病倒了，连日的奔波加上一路上的担惊受怕，她这一病来势汹汹，直到今日才下地走动。

“回女郎，已经好多了，奴婢在床上躺着难受，便想着给二郎君做身衣服打发时间。”凝霜回道。

说着凝霜看了眼女郎身上穿的短打，不由道：“女郎也该做身衣服了。”

女郎现在身上的这身，还是她当初干活时穿的短衫。

他们的行礼大部分都遗落在了驿站里，女郎随身带着的两套衣物，来来回回穿了好几日。

如今在坞堡里那么多族人整日盯着，女郎穿着下人们的服饰四处走动，终归不妥，还是得换回裙装才行。

卫曦音却直接拒绝，严肃教育她道：“我就不用了，如今我们被困在坞堡内，物资短缺，二郎年纪小又好动，把他现在的衣服拆了再改改，让他先将就着穿。”

凝霜的脸色微变，忙低头认错，“是奴婢思考不周。”

卫曦音缓和了脸色，语重心长对她说道：“现在与以前不一样了，在世道没恢复之前，所有的物品都是用了就没了，咱们再有钱也买不到，不光是布匹，吃食也一样，能省便省。”

“奴婢知晓了。”

卫琅见姐姐教训人，早就又溜回了自己院子。

卫曦音也懒得管他，径直回屋歇息。

这么多日来，她从未睡过一日安稳觉，如今躺在阔别已久的床榻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

回到地面的第二日。

坞堡内一下子少了许多人，往日的繁华不再，街道上变得特别冷清，偶尔看见有族人在外走动，也是各个披麻戴孝，神情麻木。

一眼望去，家家户户门前挂起了白灯笼，有些屋子里一片消寂，暗示着这家主人都已不在。

家里没有了人的，就由族人代替收拾出灵堂。

一大早，卫仲旬穿着一身素衣，拖着病体，领着个三岁小孩登门拜访。

“大兄，这是二哥家的重孙子，现在身边没个亲近之人照看。”一见到卫暨，他便指着小孩介绍道。

卫仲旬口中的二哥，也是卫曦音的二叔祖，一家几十口人无一幸免，全都被咬感染了疫病，只剩当时被送出坞堡的孩子逃过一劫。

现在族人们自顾不暇，卫仲旬不放心将孩子交给其他人抚养，他自己身子又不太好，只有个孙子卫礼在身边。

祖孙俩都不懂怎么照顾小孩，只得带着孩子来见卫暨。

三岁的小孩还很懵懂，身上穿着下人们匆忙赶制出来的小号丧服，目光怯怯地望着屋内的老人，小手紧紧抓着曾叔祖的衣袖不松手。

看着眼前的孩子，再联想到老二那一大家子，卫暨不由感到一阵难过。

他目光慈爱地摸了摸孩子脑袋，问卫仲旬：“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二哥为他取名文康。”卫仲旬道。

“卫文康？好名字。”卫暨目光打量着小孩，语气却很沉重，“阿意家就剩这一血脉，就留下由我来养吧。”

“你也别操那么多心，安心养好身子才是，让卫礼他们过来也一样。”

卫仲旬点头应道：“族弟听大兄的。”

老一辈如今只剩下他们堂兄弟俩，小辈们还不能独当一面，他自然要养好身子，替大兄分担一些。

两人又说了会话，卫暨忙催促着他回去歇着。

卫仲旬留下孩子便走了。

第22章 部曲

文康很乖，也不哭闹，吴伯找了些小玩意放在榻上，他自个儿就玩了起来。

三岁的孩子，还不明白家里出了什么事，对他意味着什么。三曾叔祖离开时说，面前的这位老人，是他的曾伯祖，以后他要和曾伯祖生活在一起。

卫曦音与卫琅过来请安时，便发现主院多了个小孩。

文康有些怕生，见到姐弟俩立刻躲到了屏风后面。

卫暨向他们招了招手，介绍道：“这是你们二叔祖家的孩子，叫文康。”

听闻是二叔祖家留下的唯一血脉，卫曦音唏嘘不已，她连忙让凝霜回院子里找找，挑个东西给孩子当见面礼。

姐弟二人逗了会孩子，便留在主院，陪着祖父用早膳。

早膳就只有一碟腌菜和清粥。

如今不仅缺粮，新鲜的蔬菜果肉更成了非常稀缺的物资。

卫曦音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祖父年纪大了，加上现在家里多了个小孩，腌菜没有营养，长此下去身体哪里吃得消。

她便问吴伯：“族里现在可有牲畜和菜种子？”

吴伯躬身答道：“回五娘，菜种子有但不多，牲畜却是一只没留。”

之前坞堡里有不少族人家里养了鸡鸭鹅猪等牲畜，但这些动物都感染了疫病，部曲在清理坞堡时，也一并全都清理了。

卫曦音闻言没有再说什么，看来还得抽个时间，派人去山上抓些没有变异的野鸡野猪回来养。

用完早膳，卫曦音便离开了主院。

卫琅一看姐姐要出门，像个跟屁虫似的连忙跟上。

姐弟俩一起去了坞堡内的营地。

坞堡大门南面两头，设有西南、东南两侧营地，之前族地共有部曲千人，两个营地各占五百人。

丧尸爆发时，坞堡内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部曲们，特别染病之人里有许多是卫氏族人，初发时情况不明，部曲们没有接到命令，根本不敢下杀手，这也导致了他们的牺牲人数非常之多。

现在坞堡原先的部曲只剩下两成不到的人，而空出来的西南侧营地，就直接划分给了常鹰等人。

卫曦音与弟弟走到西南侧营地时，常鹰正带着护卫们在空地上操练。

营地非常小，除了两旁被围起来的屋子外，只有一处不大的操场用于日常训练。

以往他们的人都是使用长刀为主，如今武器换成了长缨枪，常鹰便下令每日加操练两个时辰，让大家尽快熟悉手中的兵器。

见到女郎来了，众人立刻停下行礼。

卫曦音摆了摆手，道：“我随意看看，你们不用管我。”

常鹰走过来，单膝下跪，郑重向卫曦音行礼道：“属下常鹰见过女郎。”

昨日家主单独召见，已经向他说明，日后他们便都是女郎的人了，一切要以女郎为先。

这一跪，算是认主了。

卫曦音坦然受了一礼，才缓缓上前扶起他，“你我又不是外人，何必如此多礼。”

“是。”

“我过来是想看看，咱们的人可有安顿好？”毕竟都是她的人了，她自然要先将自己人安排妥当。

常鹰知她意思，便起身带着她在营地里四处查看，边看边介绍情况，“目前我们的部曲仅有四十二人，分为四什，有四位什长，之前从兵器库拿出来的红缨枪与圆盾，家主听闻后没让归还，又给剩余的人全部补齐了，武器暂时不缺。”

卫曦音点点头，“粮食和衣物什么的缺不缺？”

常鹰道：“我们拿回来的粮食全部上交给公中了，按以前的规矩，每个人每月领粮食二斗，昨日七老爷做登记时就已经将这个月的粮食下发。”

“至于衣物和其余用品，还没来得及。”

“好在营地里原本剩下一些东西，护卫们也不挑，将就凑合用着。”死了那么多人，营地原本留下的物资不少，秦善也没让人收走。

卫曦音默默听着，这些也没办法，如今坞堡里物资暂时不缺，但坚持不了多久，自然要省着点用。

她又四处看了看，发现情况比她想象中还好，操场不远处有间小库房，里面堆放着昨日领到的粮食，和大量的衣服用具等，完全够他们几十人用。

卫曦音目光闪烁，不由问道：“咱们的人就这样占了一处营地，隔壁的可有不满？”

隔壁自然是指东南侧营地的那些人。

大家虽同属卫氏一族部曲，但一边是族地的人，一边是上京的人。

常鹰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道：“回女郎，将西南营地让出来，是秦善的意思。”

族地的部曲，一直是由秦善在统领。

朝廷对官员私养部曲，其实有严格的人数限制，要不然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屯兵造反。

卫暨官至中书令，可养部曲人数是两千人，其余官员少则百人，多则最多千人。

这还不是按人算，而是按家族，同族按最高规格人数。

比如卫暨养了两千部曲，其余卫家人在朝为官就没名额。他身为族长，又是卫氏一族在朝的领头人，只要他在一日，家族自然以他为首。

当初卫暨选准时机辞官离京，除了他年事已高、精力不如从前外，也是因三房和四房的几个长辈，有的在任上已经待了十余年。

因为朝廷制度（同族不得同时任职重要职位，不得为上下级关系），一直无法晋升。

卫暨选择急流勇退，扶持三房和四房上位，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当官需要家族支撑，族中资源会倾斜在一小部分人身上，家族利益高于一切，只要你有价值，家族就会全力供养你。

反过来，你也将成为家族的助力。

这就是古代的宗族。

而且，私养部曲非常烧钱，靠官员自己根本养不起。

像卫暨养的两千人，银钱几乎都是族里公中所出，靠自己那点微薄俸禄，不可能养得了那么多人。

所以卫暨在很久以前就将部曲一分为二，留在族里一千，上京一千。

关于秦善此人，卫曦音到目前为止还未见过，对他并不了解，她是不希望两边的人产生什么矛盾，从而影响坞堡内的团结。

在听见营地是秦善主动让出来的，她便放下心来。

卫琅开始还跟着两人身后，见姐姐一直在和常鹰说话，也不搭理他，便自个儿去找护卫们玩去了。

常鹰就这样带着卫曦音转了一圈，两人一路走到一处阶梯。

卫曦音抬眼望去，阶梯上面就是坞堡十米高的围墙，围墙上有个瞭望台，可以查看外面情况。

她想也没想就顺着阶梯上去，常鹰连忙跟着。

好不容易才爬上去。

眼前的景象令卫曦音瞳孔一缩。

围墙外便是一条五米宽的护城河，放眼望去，河里包括外面的田野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丧尸。

第23章 坞堡外

卫曦音的心脏猛烈跳动。

之前坞堡内因有建筑物遮挡，人一眼望去最多只能瞧见一条街或整个广场的怪物，并不能看到全部。

加上当初制定计划时，她只负责清理堡内残余丧尸，所以并没有太直观的感受。

现在看着底下如此密集的丧尸，卫曦音心底瞬间泛起层层鸡皮疙瘩，可想而知，当初她的护卫们冒了多大的生命危险，才将这些丧尸全部引出去。

两人站在围墙上，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下面。

坞堡门前隔着护城河的道路两旁，一望无垠的田野，那是卫氏一族的祖田，现在田里的庄稼东倒西歪，被糟蹋得不成样，每块地里人头攒动，丧尸摇摇晃晃地在田地里走动。

围墙下方的护城河，密密麻麻的丧尸躺在水里，全部都还在活动。

这景象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卫曦音稳了稳心神，才颤抖着嘴唇问道：“七叔伯可有说过坞堡伤亡人数？”

常鹰沉默片刻，回道：“还没有公布确切数字，不过属下听秦善提过，事发时坞堡里还有许多商队在，不包括那些闲杂人等，族中牺牲人数大约不下三千人。”

部曲与卫氏族人加起来，染病人数都超过一千五了，更别提还有那么多下人与外来的闲杂人等，或各家走亲戚的亲朋好友。

卫曦音立刻收回了之前的想法，神色凝重道：“不行，不能让这些丧尸继续留在外面。”

数量实在太多了，她原先还想着可以慢慢清理，却忘了这些丧尸在水里也能生存。

护城河不但不能作为屏障，还会让这些丧尸对水源造成进一步污染。

河水已经被污染，谁知道这些河水会不会通过地下，渗进他们的井水里。

若是井水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卫曦音越想越觉得不能耽误，决定立刻返回家中，找祖父商量对策。

卫琅见姐姐步伐匆匆离开，急忙想跟上，谁知卫曦音却出声让他留在营地里。

“阿姐之前给你的长缨枪呢？”

“把你的武器拿上，日后便跟着护卫们一起操练。”

卫曦音匆匆交代几句，将卫琅留下后便独自回了祖宅。

回来时，她在家门口正巧碰到卫明泽。

“七叔伯。”卫曦音连忙行礼。

见她神色匆匆，卫明泽关心地问道：“五娘如此着急，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卫曦音苦笑道：“是有事要找祖父商量。”

卫明泽闻言没有多问，点头道：“正巧我也有事找族长，你也顺便一道听听。”

两人便一同去了主院。

卫暨正坐在廊下饮茶，见他们一起进来，抬了抬眼皮道：“何事？”

卫明泽行礼道：“回族长，是关于五娘他们带回来的那些百姓，侄儿想把左巷圈出来安置那些人。”

左巷原本是坞堡内下人们的居住地，如今空出不少屋子。

卫暨道：“这等小事你自己做主便好。”

“是。”卫明泽应着，目光瞥了卫曦音一眼，才继续道，“不过那群百姓似乎没有什么余粮，五娘让他们一人上交十斤粮食，剩下的估计撑不了多久，侄儿恐他们日后会闹事。”

卫明泽顿了顿，随后又对着卫曦音笑着解释道：“这话可不是说五娘做得不对，只是现在大家都被困在坞堡内，若我们直接拿粮食给他们，那五娘之前收的十斤粮食岂不是白收了。”

“不拿吧，侄儿又怕他们饿死在坞堡，坏了咱们的名声，所以来找族长拿个主意。”

卫暨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他转头问孙女，“五娘可有办法解决？”

卫曦音看了眼祖父，不懂他这是何意，但还是答道：“如今坞堡正是用人的时候，七叔伯可让那群百姓以工代赈。”

让他们帮忙干活，再用粮食当工钱。

卫暨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明泽就按这个办吧。”

卫明泽也觉得可行，点头应下。

“另外，关于水源问题。”卫明泽又道，“以往族人们都是用河水浆洗灌田，但现在河水污染，族中只有几口井水供人使用，每天打水需要排队，侄儿觉得是不是要再打几口井……”

卫曦音闻言眼皮一跳，水源是她最担忧的事，她干脆出声问道：“敢问七叔伯，河水污染对井水有没有影响？那些河水离得如此近，会不会通过地下渗进井里？”

卫明泽脊背一僵，脸色瞬间变了，他仔细一想，觉得似乎非常有可能。

若井水被污染，族人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饮用……

卫明泽脸色发白，焦急说道：“当初挖河道的图纸还放在明镜堂，我马上就去取来。”说着他急匆匆地离开。

卫暨听闻此事也坐直了身子，神色变得十分凝重。

饮用水事关整个家族存亡，容不得一丝马虎。

等卫明泽走后，卫曦音立刻将坞堡外的情况说了。

“祖父，孙女认为，必须尽快将那些丧尸清理掉。”卫曦音嘴角紧紧抿起，“是孙女之前考虑不周，没有考虑到丧尸对水源造成的影响。”

卫曦音觉得惭愧，她之前还对祖父说可以慢慢清理。

“你七叔伯不也没考虑到？”卫暨语气平缓，柔和地安慰道，“祖父也没考虑过水会被污染，还是我们五娘聪慧，总能发现问题。”

卫曦音：“………”莫名其妙被夸了。

卫暨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转过头对一旁的吴伯吩咐道：“让常鹰和秦善来见我。”

收到消息，常鹰与秦善很快赶来。

卫曦音前不久还在与常鹰谈起秦善此人，没想到仅过了一会，便见到了本人。

出乎意料，此人非常年轻。

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这让卫曦音微微感到有些诧异，如此年轻，他是怎么当上部曲统领的。

卫暨并没避讳孙女在场，而是直接问道：“需要清理外面那个……丧尸，你二人可有计策？”

常鹰沉默，他们是部曲又不是谋士，哪来的计策。

老实人一般都是听命行事。

秦善神色沉毅，凛然道：“回族长，属下等人愿带人出去清除危患。”

常鹰见秦善已经作答，家主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只得开口说道：“回家主，女郎曾命人做过一个深坑陷阱，不知在坞堡外是否适用……”

“哦？”卫暨闻言立刻来了兴趣，转头问孙女，“什么样的陷阱？”

卫曦音便仔细与祖父说了。

“但外面的丧尸太多，深坑用处不大，有挖坑的功夫，护卫们估计都能多杀百余只丧尸。”

第24章 铁匠铺

几人正在谈话间，卫明泽拿着图纸匆匆返回。

他立即呈上图纸，说道：“族长，这是当年开凿河床引入河水的图纸，您看看。”

卫暨伸手接过，低头仔细查看。

卫明泽道：“坞堡内的井年代久远，没有找到相关记载，地下水的流动也不明。”

卫氏坞堡的前身是卫家村，也是卫氏一族祖祖辈辈生活之地。

后来宗族开始兴旺，出了不少出仕重臣，家族名声越来越大，在十几年前，由各家出资修建了坞堡。

那些水井却是一直存在的，连老一辈也不清楚一些古井的年岁。

卫暨低头看着图纸，半晌后得出结论，“河床五米宽，只有三米深，深度似乎不足以渗透到地下水里。”

卫曦音等人闻言松了口气。

卫暨紧接着话锋一转，“但这些河水还会流入其他地方，特别是沿途村庄与农田，只怕农田大面积受污染，日后无法耕种了。”

这就意味着，未来几年他们都没有新粮。

那些被污染水灌溉过的农田，就算日后不受天灾波及能种出粮食，人们也不敢吃啊。

屋内众人闻言都变了脸色。

卫明泽连忙道：“侄儿算过，公中余粮现有五千斗，有一千斗是大豆和小麦，节约点能撑过冬……”

那过冬之后呢？

粮食的问题同样迫在眉睫。

卫曦音目光微闪，她其实之前心底就有想法，但事关重大，此事她一人做不了主。

卫暨见孙女神情欲言又止，他不动声色略过，面色不变地对着众人说道：“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来，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掉门口的危机。”

卫暨手指在桌上轻敲，片刻后有了决断，沉声吩咐道：“明泽，明日召集族人，跟着护卫一起出去清理丧尸。”

“族人总要学会自己站起来，只有自身强大，卫氏一族才能在这世道继续生存下去。”

如今世道变了，坞堡内上千人，大家都待在安全的地方，偏偏那些部曲必须出去面对丧尸。

人都会怕死，而且还是变成怪物那样恐怖的死法，长此以往，卫暨怕部曲们会对卫氏心生不满。

这倒不是怀疑常鹰与秦善等人的忠心，而是出于对人性的考量。

“是！”

清理外面丧尸的日子被定在了三日后，一行人心事重重地离开主院。

刚一出来，卫曦音就出声叫住卫明泽。

“七叔伯，族中可有打造器具的地方？”

卫明泽不明所以，不知她想做什么，但还是答道：“族里有个铁匠铺，原本是帮族人们打造或维修农具使用，里面的熔炉能用。”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铁匠铺里的铁匠已经去世，如今铺子空着。”

卫曦音闻言有些失望，不死心又问道：“那七叔伯可知现在哪还有匠人？”

族里的人口登记都是卫明泽在管，这方面他最为清楚。

卫明泽道：“有的，你三叔祖家有两个铁匠活着，卫廷家里似乎也有几个匠籍的长工，是不是铁匠我就不清楚了。”

卫曦音大喜，连忙道谢。

“不知五娘是想做什么？”卫明泽好奇问道。

卫曦音也没隐瞒，“侄女是想看看能不能打造一些护具，再对兵器做一些改良。”

丧尸病毒传染性极高，一旦受伤药石无医，要想提高护卫得存活率，防护措施必不可少，特别是容易出现伤口的手脚薄弱处。

卫明泽闻言称赞道：“还是五娘想的周全。”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在老宅门口分开。

卫明泽回了明镜堂，准备出个告示，召集族人主动报名参与三日后的行动。

卫曦音在拿到铁匠铺的钥匙后，则直接去了三叔祖家要人。

卫仲旬正在养病，卫曦音上门只见到卫礼。

卫礼听闻她要铁匠，以为是族长的意思，什么也没问就让她把人带走了。

卫曦音带着两名铁匠来到了铁匠铺，铺面不大，只有一间狭小的屋子，一个不大的熔炉，两旁摆放着一些之前打造好的农具。

后面是一个四房小院，两间居所外加一间杂物间。

杂物间里堆放这一些散乱的材料与部分打造农具需要用到的铁矿石等。

铁匠铺是族中的资产，铺子里面的铁和铜之类的材料，都是出自兵器库。

私自开采矿石是重罪，也不知兵器库的那些材料是从哪里来的。

卫曦音找来纸和笔，画了一副面具与一套护甲。

在这个朝代，普通士兵打仗所穿的皮甲，主要是用兽皮制作，另一种精兵所穿戴的青铜甲，更厚更重，当然防御力更强。

但这些防护性很好的装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针对的都是战场上的敌人，用于杀敌可行，杀丧尸就太鸡肋。

皮甲容易被丧尸牙齿咬穿，青铜甲又过于笨重，走动间声响极大，十分容易被丧尸发现。

最最重要一点，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材料。

所以卫曦音根据现有的材料，对护甲做了一些改良，尽可能减少负重。

灵感来源于上辈子在历史上曾出现过的锁子甲。

有许多铁锁片或者铁环栓紧而形成的锁子甲，不仅分量更轻，更为透气，又不易被丧尸抓伤或咬破，不会影响人的活动。

卫曦音又在图纸中加入了护项、护肩、简袖三样设计，将护甲延伸到上臂，从而尽可能做到全方位的保护。

至于面具，卫曦音画的面具与以往的不同，除了眼睛外，鼻子和嘴处都没有露出来，只有侧方有两个小孔供于呼吸，这样不易被丧尸血液溅到。

她原本设想的是类似于口罩与护目镜等的东西，但她不会做，短期内也搞不出来镜片技术，只能退而求其次，用面具来替代。

眼睛却没办法，必须露在外面，不然护卫们看不清敌人。

本来还有护膝和手套等的护具，不过因为不需要用到铁匠，只有另找人做。

两个铁匠看后，不由感到震撼，恭敬说道：“回女郎，这看着有些难，小的们只有尽量一试。”

说完两名铁匠又对视一眼，“不过材料的话，铺子里剩余的这些铁恐怕不够。”

卫曦音摆了摆手，“材料我来想办法，你们先做一具出来试试。”

“是。”

卫曦音之前就已经想到，兵器库既然能稳定地向铁匠铺提供材料，里面肯定有存货。

她想起之前去兵器库时，里面那间安全性极高的铜门，那时她手里的钥匙打不开，又着急寻找祖父和族人，见打不开拿完兵器便走了。

之后事情太多，转头她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现在想来，里面应该是一些矿石材料。

第25章 召集族人

卫曦音回到老宅，直接找上吴伯，开门见山要兵器库里面那间屋子的钥匙。

吴伯是长房的家仆，自小跟随在卫暨左右，几十年间帮忙打理着上京与族地的事务。

他闻言也没多问，躬身道：“五娘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把钥匙拿来。”

之后两人一起去了隔壁的兵器库。

随着钥匙转动，里间的门应声而开。

卫曦音瞬间便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住了。

最里面的这间库房很大，是外面兵器库的五倍大，目光所及之处堆满了铜、铁等矿石，全是一些打造兵器的材料。

吴伯垂着脑袋站在一旁，不作任何反应。

外面的世道早在几年前便开始乱了，饥荒导致流民四起，各地爆发了规模大大小小的起义，不少世家在动乱中被流民攻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家主那时人虽在京都，却时刻关注着族地情况，他老人家未雨绸缪，早就替坞堡做好了万全准备。

卫曦音心思百转，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道：“铁匠铺目前正在尝试打造护具，可能需要兵器库的这些材料。”

吴伯垂着脑袋回道：“五娘这是为了家族，尽管取用便是。”

说着吴伯将钥匙递给了她。

卫曦音接过钥匙，问起其他事，“我还想做些手套和护膝，吴伯可知道族里有动物皮吗？”

“手套？动物皮倒是有。”吴伯躬身问道，“不知五娘要做多少副？”

之前坞堡内养的牲畜因感染疫病都被清理了，动物皮之类的到全部留着，而且负责清理剥皮的几名屠夫发现，变异后的动物皮更为坚韧。

卫曦音算了算人数，“大概两百多副吧。”同为卫氏部曲，她不能厚此薄彼只管自己人，自然要把秦善等人的一并算进去。

“那老奴立刻去安排。”吴伯说着就告退离开。

吴伯去了族中的库房，将她所需材料与动物皮分别取出。

材料倒是足够，手套面积小，完整的动物皮可以做好几副出来。

铁和铜等材料，吴伯派下人直接送去铁匠铺，动物皮则送到族里的一处空宅院里，让人过去做清洗晾晒，等皮革处理好，再让手艺人过去打磨缝制。

等忙完一切，吴伯便回了主院复命。

文康虽然才三岁，但按规矩也要为亲人们守灵，老二家的灵堂已经由族人帮忙搭建好，卫暨便让下人们陪着孩子在那边呆着，晚上再回这边休息。

吴伯回来时，主院只有卫暨在。

他走过去，躬身禀报道：“家主，老奴已将钥匙交给了五娘，她今日一整日都在为铁匠铺的事忙碌。”

“至于二郎君，被五娘留在了营地，正跟着护卫们一起训练。”

卫暨正在摆弄棋盘，闻言淡淡嗯了一声。

吴伯看了眼他神色，斟酌着说道：“到底是世家大族的小娘子，五娘整日穿着下人服饰在外抛头露面，老奴怕族中传出闲话来。”

这话卫暨听得不高兴了，他将手里的棋子一扔，冷哼一声道：“以前若便罢了，如今世道变了，外面都是怪物，五娘想为族里做点事，难不成他们还敢说闲话不成？”

“就说从前在上京时，我家五娘的规矩礼仪，哪家夫人见到不夸？”

“这次要不是五娘带着人回来，将坞堡里的怪物都引了出去，族里还不知何时能安定下来……”反正在卫暨看来，他家五娘什么都好。

族里若有人敢因此说闲话，他第一个不答应。

吴伯低头应着，“家主说的是。”

卫暨盯着他瞧了好一会，才叹道：“我老了，明纶又在上京，孩子们若能够独当一面，我也能安心些。”

*

另一边。

卫明泽已经将需要召集族人出去清理丧尸的告示贴了出来。

消息一时之间在坞堡内传开。

卫明泽将卫暨的话传达得很清楚，卫氏一族需要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坞堡，保护族人。

家中只剩独户或者没有壮丁的不用去。

其他实在害怕不愿意去的，那就自个儿去祠堂跪着，向祖先说清缘由。

从杀丧尸的人出去开始跪，跪到傍晚人回来为止，第二天继续，等到外面的丧尸哪天被清理干净，哪天才不用继续跪祠堂。

这次没人质疑族长的决定，族长也是为了整个家族长远考虑，而且，听闻卫二郎也要出去，人都已经在营地训练上了。

很快就有几个族人站出来，跑到明镜堂找卫明泽报名。

卫廷进来时，卫明泽瞪着他一脸不赞同，“五叔家里现在就剩你一人，你来添什么乱，还不赶紧回去！”

卫廷笑了笑，拱手道：“七叔伯，我也想为族里出一份力。”

卫明泽不耐烦道：“你活着就是在出力了，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族长怎么向死去的五叔交代，再说了，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出去还得别人保护你，去去去，别给我添乱。”

卫明泽在面对卫廷时，完全没有对卫曦音那样的耐心，直接将人轰了出去。

卫廷只好无奈离开。

原先跟着杀过丧尸的那十六名百姓，在听闻消息后，跑来铁匠铺找到卫曦音。

“女郎，之前的奖励还算数不？俺们也愿意出去杀丧尸。”

这些百姓其实在坞堡里生活的很好，现在这里很安全，没有粮食的人家，每天帮着卫氏干活领公粮。

但家中没有余粮，百姓难免心慌，深怕哪天没活干就没粮食领了。

所以他们商量一番，决定富贵险中求，于是就来找卫曦音要求出去杀丧尸。

卫曦音想了想，觉得必须跟他们说清楚，她耐心解释道：“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有陷阱，丧尸站在那里让你们杀，这次外面的丧尸极多，而且会移动会攻击人，一不留神就会没了性命，你们要想清楚。”

“女郎，俺们知道，俺与其他人都想清楚了。”其中一人回道。

卫曦音颔首道：“既然你们想清楚了，就去报名吧，奖励仍然有效，我会跟族里说明。”

第26章 训练

这日坞堡难得热闹。

有些本来还在踌躇不决的族人，看见连外来的百姓都来报名，瞬间被激起了斗志。

堂堂清河卫氏，怎能让这群平民给比下去，于是大家纷纷前往明镜堂登记报名。

明镜堂是族中处理庶务之地，族老们去世后，由明字辈的几位叔伯代管理。

卫明泽坐在案前登记人数，忙得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

一直到傍晚门前的人群散去，卫明泽才停下笔，他起身活动了下酸痛的脖子，便拿着名册匆匆去了老宅。

“族长，这次一共有一百余名族人报名，那群外来百姓中也有二十四人。”其实不止，有些条件不达标的，卫明泽直接将人撵走没做登记，比如卫廷。

卫暨伸手接过长长的名册，神情略感欣慰，“那些百姓勇气可嘉，我卫氏一族后辈亦是浩气英风。”

卫明泽也同样感到骄傲，卫氏儿郎们顶天立地，不畏生死，家族何愁不兴旺。

卫暨将手册放下，抿了口茶，道：“去找吴伯拿兵器库钥匙，让他们自己挑选趁手武器，对待那群愿意为卫氏出力的百姓，尔等要一视同仁。”

卫明泽连连应道：“侄儿明白。”

一墙之隔的兵器库人声鼎沸，随着吴伯打开兵器库的大门，人们排队进入库房挑选。

兵器库一直以来都是族中重地，很多卫家人都从未踏足过，现在大家看什么都感觉新鲜好奇，更别提那些才到坞堡不久的百姓。

不大的库房里人头攒动，大家挑挑拣拣，将每样武器都拿在手里掂一掂，试试手感。

百姓们站在一旁，态度有些拘谨，里面这些人都是卫氏的郎君们，怕冲撞贵人，他们全挤在门口，不敢上前挑选。

此时到了饭点，卫琅正巧刚从营地回来，见隔壁如此喧闹，便兴致冲冲地跑过去凑热闹。

一进去，卫琅便见几个族人围在一排短剑旁，他忙上前道：“选这个选这个。”

说着他将自己手里的长缨枪举到几人面前。

族人们本来也没打算用短剑，只是还在讨论中，闻言笑道：“行，我们听二郎的。”

卫琅闻言喜滋滋的，在兵器库里四处转悠，见人便让对方拿与自己一样的兵器。

族人们也知二郎是孩子心性，大多都是好脾气应着。

最后大家几乎都选择了长兵器，其中选长枪与戟的人最多。

一直等里面的人散去，百姓们才上前，长缨枪与长戟已经没有了，他们便选择了角落里熟悉的长矛。

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往营地。

由常鹰与秦善为众人讲解示范，主要讲丧尸的弱点以及该如何攻击、如何躲避、避免抓伤等等。

期间二人一再强调，若是在丧尸群中看见熟悉的族人面孔，不要走神不要犹豫，一定要稳住心神毫不犹豫出手。

卫氏儿郎闻言都沉默了。

其实医官早已告知，他们的亲人早就死了，外面那些……只是披着族亲躯壳的怪物，他们需要做的，是尽快让他们入土为安。

讲解完后，一百五十余人被分成两队，常鹰与秦善各带一队，带着他们进行操练。

按照族长要求，所有人员需要留在营地里集训三天，尽快熟悉手中兵器。

*

铁匠铺那头却遇到了一些难题。

卫曦音再次过来时，铺子里的两名铁匠正在忙碌，炙红的锅炉温度灼热，不同比例的铁与铜，在调制好后送入炉中融炼，之后倒入磨具冷却定型。

等冷却时间过，再取出来磨平菱角，做细微处打磨。

铁匠将做好的样品交给卫曦音过目。

面具做得非常不错，外观线条流畅，轻薄且坚固，除了眼睛外，其余整张脸都覆在面具下。

卫曦音试戴了一下，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呼吸顺畅，视线也不受影响。

这种面具做起来到是非常简单，只要调整好比例，再打造出模具就行。

问题是出在护甲上面。

锁子甲制作工艺其实并不难，难就难在其中的铁环一环扣一环，要想刀枪不入，铁环又必须做到紧密无痕，光靠人力拼接速度十分缓慢。

所以过了一天，一套护甲才做出来一小半。

加上如今只有两名铁匠，又只有一个熔炉烧制提炼，根本忙不过来。

卫曦音想到之前七叔伯说过，卫廷家里似乎还有几个匠籍的长工。

她便直接去了卫廷家。

卫廷家的宅院很大，修建得格外精致典雅，庭院造景优美，当中矗立的假山山势奇绝。

卫曦音曾听祖父提起过，卫廷的祖父也就是她的五叔祖，是一直管着家族的五位族老之一。

据说他老人家非常擅长经营，族里就属他们家最有钱，每次族中有事都是他家出大头。

如今卫廷家只剩他一人，家中下人却活下来不少，像如今老宅的那些下人们，都是从五房这里借过去的人。

听闻她要匠人，卫廷连忙解释道：“家里确实有匠人，是三个木匠与一个瓦匠。”

“族中如今家家户户都在办丧事，木匠们现在都在帮忙制作棺材，确实忙不过来。”卫廷为难的说道。

“只有个瓦匠，堂妹若有需要可直接领走。”

卫曦音闻言连忙告罪，“是我思虑不周，族亲们的丧事要紧。”

卫廷不在意地说道：“无事，堂妹日后若有需要，再让匠人们过去便是。”

堂兄妹俩本来也不熟，卫廷也不是话多之人，聊完正事后屋子里一片沉默。

气氛实在尴尬。

卫曦音见状只得告辞离开。

白跑了一趟，还是得想想办法才行。

卫曦音又回到铁匠铺，问两名铁匠，“两位师傅可愿意收学徒？”

如此大的工程量，须得再培养一些人手才行。

但许多铁匠都是祖传手艺，不肯轻易收徒，卫曦音自然要问问他们的意见。

两人铁匠也知如今处境艰难，他们居住在坞堡里，受卫氏一族庇护，自然不能藏私，便弯腰回道：“铺子里忙不过来，女郎愿意送人过来自然再好不过。”

卫曦音见他们答应了，也不多打扰，回头就找到吴伯，让他挑几个机灵点的下人，送去铁匠铺当学徒。

忙完这些卫曦音才回到家中。

晚上照常在主院用膳，刚进院子，便看见卫琅一脸兴奋朝她跑来，“阿姐，我也要跟着出去打怪物了。”

二郎这几天的训练情况，卫暨与卫曦音都了如指掌。

知他确实有学武天赋，对于这个安排，祖孙女二人都没反对。

孩子总要自己学会成长。

道理是这样，但卫曦音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她将弟弟拉到一边，细细嘱咐道：“出去后不可鲁莽行事，要听你们的什长命令，要懂得保护自己，知道不？”

“我知道。”卫琅立刻大声答道。

卫曦音想到他的性子，威胁道：“那你最好说到做到，要是不听话，以后都不会再让你出去。”

第27章 清理

翌日，天刚微微亮。

宗祠门口便聚集了不少人。

常鹰与秦善各带一队，护卫们被打散安排在其余人中间。

卫氏的那些郎君们在人群中特别显眼，非常好辨认，因有孝在身他们个个腰间都系着白巾。

族中大丧，即使是像卫曦音与卫琅这样不需要守孝的，腰上也同样系着一条白巾，以示对族人们的哀悼。

辰时刚到。

卫暨便率领卫仲旬、卫明泽等人，亲自上前打开祠堂大门，领着族人们给祖先磕头上香。

家中有将士出征者，家族开祠堂，祭先祖，望平安，祝凯旋。

此次战场就在门外，不是出征却又胜似出征，同为保家卫国，也同样会因此而丧命。

卫暨亦是希望祖先保佑，小辈们都能平安归来。

在进行了一套繁琐的礼仪之后，密道才被开启。

卫暨领着部分族人站在外面，目送着他们进入密道。

有胆小没报名的，老老实实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祠堂里。

仔细一瞧，大约有十几人。

卫暨什么也没说，眼风都没扫一下，等密道大门关闭后，直接背着手离开。

…………

一出密道，众人立刻分散开来。

那些怪物嗅觉灵敏，人多聚在一起它们很快就会发现。

在营地时常鹰与秦善就将人员分好队，每十人为一组，每组分配有四名护卫，领头的什长基本都由护卫担任。

族长之前一再强调，按军中规矩来，只要走出坞堡必须听从安排。

卫琅他们这一组的什长是程秀，常鹰手下四位什长之一，也是将那些百姓带回来的人。

严格来说，他现在算是卫曦音的人。

程秀自己也十分清楚，所以在面对卫琅时表现得十分拘谨，一出密道，大家接到命令散开，他下意识挡在卫琅身前。

卫琅嘟着嘴，不满道：“什长，你老挡我路做什么？”

程秀心底暗暗叫苦。

统领为何要把他分在这一组，二郎君是他们的主子，他保护二郎君都成了条件反射，哪敢当他的什长。

但族长说了，族里的郎君们没杀过丧尸，出来后不管身份高低，一律得听从他们的安排。

程秀扯了扯嘴角，道：“是二郎君你走得太快了。”

卫琅有些疑惑，他握着手里的红缨枪，目光往四周看了看，其余组的人都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他哪里快了？

程秀绞尽脑汁地解释道：“不用太多人上前，此处离坞堡还有段距离，两位统领会将外围的部分丧尸吸引过来，让大家先练练手。”

卫琅和身后的堂兄弟们，都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还是什长你们厉害。”大家夸道。

程秀松了口气。

他带着这群郎君们走在后方，从这里到坞堡，一路上全是田地。

此前翼州受灾并不严重，田里的庄稼大部分都好好的，如今正值秋收，庄稼却被丧尸糟蹋不成样，全都烂在田野里。

沾了丧尸血液的庄稼，外加被污染过的河水灌溉，他们连抢收都不能。

这些可都是粮食啊。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痛。

又走了一段路，路上开始出现丧尸尸体，应该是走在前方的人杀的。

前方不远处常鹰的身影出现，他身后跟着几十只丧尸，正在朝这边过来。

程秀举起长枪，神色肃穆道：“该我们上了，郎君们记得保护好自己，万万不可逞强。”

没有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没有口号甚至没有人说话。

一切都在安静中进行。

卫琅感到很兴奋，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一马当前，眼都不眨将长枪刺进丧尸脑袋里。

这些丧尸喷出来的污血已经变成了黑色，散发着恶心的腥臭味，差点没把卫琅给熏吐。

身后有人没忍住，转头就吐了个昏天地暗。

卫琅也感到很难受，原来杀怪物是这样的啊，并没有他想象中好玩。

但人都出来了，他牢记姐姐的话，要听命行事，保证自己的安危。

就这样大家十人一组配合，每组之间的人员隔得也并不远，以便随时能互相支援。

白日的丧尸行动迟缓，非常好对付。

郎君们可谓是一边吐，一边惨白着脸色举起兵器杀丧尸，还有的人手抖得连兵器都快拿不稳。

很快，眼前一小群丧尸被消灭干净，

为了稳妥起见，所有人驻扎在坞堡一里地外，由每组轮流前去吸引丧尸，每次吸引过来的数量也不是很多。

情况还没到十万火急的地步，他们可以慢慢清理。

谁曾想，下午还是出了事。

有一组人前去吸引丧尸时，没把握好分寸，闹得动静太大，一下子引过来了百只丧尸。

其中一人吓得慌不择路，一不小心摔进田埂底下的灌水渠，直接被石头磕破了手掌。

而那水渠里……全是丧尸污血。

那人面色惨白地爬起来，盯着沾上血迹的手掌，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

离得近的人一下都愣在了原地。

还是秦善喝道：“不要走神，先清理掉面前丧尸！”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只是节奏已经被打乱，动作间有些手忙脚乱，护卫们只能顶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众人才消灭掉眼前这批丧尸，而那位被感染的族亲已经举刀抹了脖子。

卫氏儿郎，死也不想变成那样的怪物。

与他一组的堂兄弟，抱着还温热的尸身失声痛哭。

秦善面色沉重，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将人拉开。

为了防止尸变，尸体的脑部必须要破坏掉，他举起长刀，一刀插进了尸体脑袋里。

……

晚上回来后，这事就传回了坞堡。

因为死了人，回来的人心情都很低落。

卫琅脑子虽然不聪明，但亲眼看见有人在他跟前死去，他也隐隐有些明白过来，只要沾上了怪物的血液，人也会变成怪物。

都是因为那群怪物！

卫琅很气愤，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道：“要杀光怪物。”

卫曦音得知消息，连晚饭都来不及吃，连忙找到吴伯。

“之前做手套的动物皮可处理干净了？”卫曦音问。

吴伯忙道：“回五娘，早就处理干净了，族中的一些女眷正在那边院子里进行缝制。”

卫曦音转身去了缝制手套的院子。

第28章 卫廷

目前在院子里赶工的几乎都是族中女眷，其中还有卫曦音的几名堂妹。

如今族里剩下的女眷很少。

丧尸爆发时，没有什么反抗力的女人和老人、小孩死伤最多。

活着的这些女眷们大多家人在身边，当时有人护着，跟着家人成功躲进地宫逃过一劫。

见到卫曦音来，几名少女立刻站起来行礼，“五堂姐。”

面对落落大方的堂姐，几位少女明显有些局促，她们都是世家大族贵女，身旁奴仆成群，从未干过这等活计。

但家中长辈都道如今世道变了，族中遭此大难，身为卫氏女也应为家族出力，不必再守着以前的那些规矩整日呆在家中。

还特地拿族长家的卫五娘举例。

她们这位五堂姐，从前的规矩礼仪可是出了名的好，几乎到了人人都夸的地步，连她如今都整日在外为族里做事，其余小娘子们自然也想帮忙，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所以在听吴伯说，五堂姐要为护卫们定做手套时，女郎们便毛遂自荐过来帮忙。

贵族家的小娘子女红都学得不错，缝制一些手套并不难。

卫曦音笑着与她们见礼，关心了一下诸位堂妹的近况，才问道：“手套都缝制如何了？”

其中一名少女局促地答道：“已经做好有五十多副了。”

卫曦音点点头，拿起筐里的半成品看了眼。

手套很厚，外面是颜色深浅不一的动物皮，里面垫着厚厚棉絮，完全是按照她们所了解的游牧民族的做法来缝制的。

卫曦音试着戴上，不一会儿整个手心就开始冒汗。

原本想着这个天气不适合戴手套，昨日她就没提，结果偏偏今日就有人因此丧命，现实直接给了她当头一棒。

“不必往里面加棉絮了，直接缝上让他们先用着，也不用多好的做工，能保护手就行，等天冷后再收回来拆开重新加工，只是辛苦你们了。”卫曦音道。

几人连连摆手回答：“不辛苦。”

卫曦音留在这里看了一会，发现她在只会影响到众人做活，便返回家中叫吴伯通知族里，让所有会女工的族亲和下人，都去那边院子帮忙。

今天发生的事族里都收到了消息，知道这是为了保护那群儿郎们，也没人推辞，纷纷派各家会女红的来帮忙。

不需要棉絮，也不需要做工，只需要把动物皮粗粗缝制一下做成手套样式即可。

有些人怕毛皮不够，还从家里自带材料过来。

人多速度自然很快，仅仅一晚上时间，一百多副手套被连夜赶工出来。

第二日。

在出去清理丧尸前，每个郎君们都收到一副手套。

因为时间太赶，护卫们都没有，倒是那些村民，意外地每人都拿到了与郎君们一样的手套。

村民感到十分意外，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

族长之前说了对待他们与郎君们一视同仁，族人自然听命行事。

众人默默戴上，暗暗发誓日后定不会再发生昨日那样的事。

今天出去的人更加谨慎，杀起丧尸来也格外狠厉。

卫曦音又去了一趟铁匠铺，吴伯送了六名学徒过来，除却四人是家中下人，还有两人是族中关系较远的旁支。

人一多，不大的铺子里显得特别拥挤，两名铁匠外加学徒，八个人挤在里面，做事都磕磕碰碰的。

而且铺子里只有一个烧制的熔炉，现在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停歇，长此以往，炉子温度过高，恐怕容易出事。

卫曦音便想到卫廷家的瓦匠，正巧隔壁铺子也是他家的，她就去找卫廷商量，想把隔壁买下来打通后扩大铁匠铺，顺便再起一个熔炉。

卫廷听闻她来意，笑道：“那铺子本来也是族里分给我祖父的，堂妹拿去用便是。”

卫曦音也不推辞，连忙道谢。

如今银钱无用，说买其实也是个委婉的说辞，铁匠铺属于族里，打造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是归公中，不过她也不好理直气壮地占人便宜。

卫曦音瞅了眼卫廷的脸色，突然提议道：“堂兄要不要帮着管理一下铁匠铺？”

她之前两次见到卫廷，都感觉他的精神气不是很好，面上虽带着笑，但笑容不达眼底，给人一种非常负面的情绪感知。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一家人去世就剩他一人，又整日待在家中，想出去帮忙杀丧尸七叔伯又不允许。

卫曦音担忧长此以往下去，卫廷会因此患上抑郁症，加上现在用了人家的铺子，不如干脆给他找点事做。

卫廷闻言后神情一愣。

卫曦音怕他嫌弃小小的铁匠铺，连忙解释道：“如今铁匠铺需要打造大量用具，人手不够又比较混乱，而且那里也是日后族中专门打造兵器护具之地，儿郎们在外拼搏，铁匠铺就是他们的保障，是重中之重……”

“世道变了，武器和护具我们都要做一些改良，尽量保护他们在外不受伤。”卫曦音说道。

卫廷目光微亮，片刻后又沉寂下来，犹豫说道：“可是我不懂兵器，也不知如何管理。”

他自小读书，在灾难发生前原本打算出仕，家中生意祖父也从未跟他提过。

见他意动，卫曦音笑道：“我也不懂啊，可以边看边学，堂兄那么聪明，一定很快就会上手。”

卫廷没有犹豫多久，在卫曦音的声声忽悠下，欣然同意了。

两人带上瓦匠以及十几名下人，一起到铁匠铺查看。

卫曦音带着卫廷参观了铺子，又细细介绍了目前正在制做的面具和护甲。

“除此以外兵器也需要改良，顶端需要尖锐且方便携带，长枪和戟又重又沉，容易消耗体力，不过因为现在人手不足，需要先把两样护具弄出来……”卫曦音道。

本来她还打算炼钢的，眼下却根本没人手。

卫廷犹豫问道：“那我需要做什么？”

“要做得可多了。”卫曦音回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堂兄可以自己摸索着来。”

卫廷闻言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熟悉这里。”

那头瓦匠带着下人已经开始测量勘察，打算立即动手砸掉两个铺子中间的隔墙。

新起的熔炉地点被选在了后面的露天院子里，两个熔炉在屋子里的话，温度太高怕人在里面待久了受不住。

卫曦音守在铺子里，见已经开始起炉，便没过多打扰。

与卫廷说了声，自个儿回了家。

第29章 大逆不道

卫曦音回到家中，刚走到主院门口，便听见里面传出小孩的声音。

卫文康已经对这里熟悉，不再像前几日那般胆怯，他正在院中独自玩耍。

见到卫曦音，卫文康奶声奶气地唤道：“五姑姑。”

卫曦音立刻露出微笑，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脸，“文康真乖。”

卫暨正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纳凉，石桌上煮着热气腾腾的茶，他半阖着眼养神，听见她的话语声才缓缓睁眼，往院子里淡淡瞥了一眼。

卫曦音逗完孩子后走过去向他行礼，坐下陪着祖父一起饮茶。

卫暨盯着手里的茶，出声叹道：“明年可能就喝不上新茶了。”

卫曦音不假思索道：“这有何难？在院子里种两棵茶树不就好了。”反正自己喝，也不用种多少。

卫暨一时有些失语。

茶也分三六九等，岂能自己说种就种？

卫曦音见状赶紧转移话题，将卫廷管理铁匠铺的事说了。

卫暨听闻立刻哈哈大笑道：“还是五娘目光长远。”

见祖父笑成这样，她一头雾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一旁的吴伯好心向她解释道：“族中兵器库的那些材料都是出自五太爷，五太爷手底下有两座矿山。”

卫曦音：“…………”

所以她这是歪打正着，捡了个供货商给自己？

天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这些，廷堂兄会不会以为她别有目的。

只是，私自采矿可是重罪，五叔祖怎么敢……

卫暨止住笑声，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啥，冷然道：“你以为在朝为官有几个是干净的？没有我给他兜着，他怎么会有这个胆子。”

“世道本就不太平，翼州被各方势力盯着，年年赋税都在增加，今年又天灾不断，这些都是为了家族不得不为之。”原先想着，若有一日翼州陷入战火，卫氏也能凭借这些准备有自保能力。

却没曾想灾难来得猝不及防，也幸好他和五弟胆子够大，不然现在坞堡要怎么在这满是怪物的地方立足下去。

卫曦音默然，长辈们的事她不好评论。

卫暨沉吟片刻道：“既然铁匠铺已经交归卫廷打理，干脆将兵器库也交给他。”

吴伯会意，躬身道：“老奴这叫把钥匙给廷郎君送去。”

卫曦音也觉得这样好，反正铁匠铺打造出来的东西也要归库登记，由一人管理拿取材料也方便点。

等吴伯走后。

卫暨深深看了眼孙女，想起那日在商量对策时，她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卫暨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慢条斯理地问道：“那日谈起粮食时，五娘是不是心头已经有了主意？”

当时他没有过问，是因为人多眼杂，自己的孙女是什么性子卫暨还是非常了解的，她既然当时没有说出口，想必是有所顾虑。

卫曦音神情有点复杂，依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里只有你我祖孙二人，不必再有顾虑。”卫暨宽慰道。

卫曦音抬头看了眼四周，确认下人们都离得很远，听不见他们谈话，这才吞吞吐吐道：“孙女依稀记得，翼州粮仓就设在隔壁清阳县附近，离此地不远。”

翼州辖郡、国九，县一百。

清河郡下共有十四县，卫氏坞堡所在的灵县，与清河郡治所清阳县很近。

卫暨闻言手一抖，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厉声道：“你居然将主意打在了粮仓上？”

“你可知，这是诛灭九族的重罪！”卫暨眸中的震惊无法掩饰。

他是万万没想到，孙女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敢藐视朝廷，直接盯上了翼州粮仓。

“朝廷现在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如今缺粮，没粮食是死，被朝廷发现也是死。”反正话已经说出口，卫曦音干脆破罐子破摔，直言道：“还是说祖父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卫暨瞳孔震惊，久久回不过神来。

家里那么多的孩子，只有这个孙女性子最像他，做事果断坚韧，有勇有谋，胆大中又透着心细，一身的反骨与他可谓是一模一样。

他敢私自开采矿山，私屯兵器，她就敢出主意破仓抢粮。

“此事事关重大，容我再好生想想。”卫暨疲惫地挥了挥手。

卫曦音却不想这样敷衍过去，连忙劝说道：“等清理完外面的丧尸后，粮食问题迫在眉睫，祖父还是尽早在冬季到来前，做出决断才好。”

她既然已经说出口，自然是希望祖父能同意。

或许因为有前世记忆，卫曦音对封建制度的君王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加上受前世那些末世小说影响。

在那些小说里，丧尸病毒就等同于世界末日。

若丧尸病毒真就意味着末日到来，那他们就得趁社会秩序还未崩塌，其余人还未反应过来前，做好完全的准备。

在卫曦音眼里，破仓抢粮算什么，只要能保证大家活下来，必要时，她连皇帝都敢抢。

谁手里有粮，谁就能活着。

她心底隐隐有预感，恐怕丧尸病毒只是一个开始。

………

等卫曦音走后没多久，吴伯送完钥匙回来。

卫暨一人心神不宁地坐在屋里，手边的茶都已经凉了多时。

卫暨盘腿坐在榻上一动不动，良久才叹息一声，“我当真是老了，做事都开始瞻前顾后了。”

吴伯换了一杯新茶，默默放在他的手边，低声问道：“可是五娘给家主出了难题？”

“岂止是难题，简直大逆不道！”卫暨口中虽大声训斥着，嘴角却微微扬起。

不等吴伯开口，想到长房的这三个孩子，卫暨又叹道：“大郎聪慧却优柔寡断，二郎又天生愚钝，可惜五娘是个女儿身啊。”

“这孩子，可真像我啊。”

吴伯沉默，好话坏话都家主一人说完了，他此时恐怕说什么都不对。

卫暨有自己的顾虑，他私心是希望朝廷还在，要知道个人的力量非常渺小，只有依靠朝廷清理那些怪物，事态才能得到控制。

但眼下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朝廷无事，他们也得需要粮食来填饱肚子。

五娘那话说得没错，这么多族人需要活下去，没有粮食是死，被朝廷发现也是死。

如今为了家族，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卫暨在片刻后，心底已经有了抉择。

第30章 天气转凉

到晚上，外出清理丧尸的人回来.

今日非常顺利，并没有人员受伤感染,只是因为杀丧尸的缘故，每个人身上带着一股浓厚的腥臭味。

大家只得先去营地洗漱一番才回家。

卫曦音连忙派人去给卫琅送去衣物，又让凝霜把今日别院做好的手套拿去营地，交给两个营地的护卫，确保每人都有。

常鹰清洗干净，准备去老宅向家主和女郎禀报情况。

人刚走到营地门口，就被那些村民给拦住了去路。

村民们磨蹭半天，推出一个领头的。

那人名叫曹阿旺，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下河村，他一身蛮力，在灾难发生前就是干农活的好手，如今杀丧尸亦是不在话下。

曹阿旺来到常鹰跟前，搓搓手问道：“常统领，你们还收人不，俺和乡亲们也想当女郎的部曲。”

常鹰闻言有些诧异，但没应声，他可做不了主。

“俺和乡亲们都想好了，日后就跟着女郎杀丧尸，俺不怕死。”

“对，俺也不怕。”大家七嘴八舌的插话道。

部曲管吃管住，每月还有二斗粮食领，总比吃完上顿没下顿好，就是不知女郎会不会要他们。

这么多人一起围上来，常鹰差点招架不住，只得连忙道：“得先问问女郎的意思。”

…………

常鹰过来时，卫曦音正围着院子慢跑,自从回来后，她每日都会雷打不动的跑上两公里。

在乱世中，有个良好的体能才是生存之本。

卫曦音数着圈数，直到完成今日运动量，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运动过后的小脸泛红，额头上冒着点点汗珠，一旁站立的凝霜立刻奉上干净的汗巾，抬手想为她擦拭。

卫曦音摆了摆手，接过汗巾自己动手。

自从回来后为了方便四处走动，她的穿戴发生了明显变化。

舍弃了以往的贵女裙裾，多是以短衫为主，像现在为了方便运动，她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细嫩白皙的胳膊。

这在世家贵族里算是非常不合规矩，甚至可以称得上衣不得体。

但祖父刚从院前经过，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她的装扮，然后什么也没说背着手走了。

卫曦音整理了一番仪容，才让常鹰进来回话。

她先关心询问起清理进度。

常鹰回道：“这两日共清理掉约六百只丧尸，想来再过几天就能清理干净。”

郎君们心头像是憋着一口气，原先还见到尸体吐得走不动道，这两日杀起丧尸来却格外狠厉。

常鹰又将村民们的意思转达。

卫曦音听闻后，欣然同意道：“既然他们愿意，那就收编好了，正好我们也缺人。”

等隔天再出去清理丧尸时，族人们就发现那群百姓都换上了护卫服。大家都挺乐见其成的，坞堡的防护力量越强，住在里面的人就越有安全感。

就这样过了十来天，坞堡外的丧尸逐渐被清理干净。

确认门口无丧尸后，坞堡的吊桥缓缓放下，族人们开始走出坞堡，帮着收敛尸身，将那些死去的亲人们挨个下葬。

其实将这些丧尸土葬危害极大，火葬为佳，但卫曦音没敢提，包括之前埋葬那些死去的护卫，她也没提。

因为在这个朝代，火葬是一件极其忌讳之事，在世人眼里，火葬相当于被挫骨扬灰，尸骨无存，死后亦是无法投胎转世，只有犯下滔天大罪之人才会受此惩罚。

她若是敢开口，便是与整个家族为敌，那些护卫也会跟她离了心。

………

这段时间，铁匠铺那头也已经改造完成。

两间铺子打通后里面宽敞了不少，新起的熔炉在铺子后面的露天小院里，比原来那个炉子大了两三倍。

卫廷解释道：“熔炉温度过高，我们需要炼制的护具数量不少，所以将熔炉扩大了。”

卫廷这几日都守在这边，自从吴伯将兵器库的钥匙交给他后，他开始学习了解各类兵器用途以及锻造方式，对于铁匠铺的事也慢慢上手。

卫曦音瞧他精气神都不错，遂放下心来，“这些廷堂兄自己做主便行。”

卫廷对着她笑了笑，又转头接着说正事，“现在两个熔炉一个锻造面具一个锻造锁子甲，效率提高不少，大概再过几天，所需面具就能全部完成。”

“就是护甲就慢了些，目前只有四十多具。”

卫曦音闻言称赞道：“辛苦廷堂兄，这已经很不错了。”

两人走到后面的露天小院。

院子内的大熔炉正在熔炼铁，有学徒正在将炙红的铁取出，趁着高温进行栓环，再将新炼制好的铁环放入水中冷却。

卫曦音站在旁边看了会，弯腰拿起一副新完成的护甲细细查看。

上面的铁环非常小且密集，当中穿插着铁片，环环相扣，严丝合缝。

最重要的是，重量比以往传统的护甲轻了不少，穿在人身上丝毫不会影响到人的行动。

卫曦音感到非常满意，这些护甲、面具、手套，加上女眷院子那头正在赶工的护膝，足以降低护卫们被感染的风险了。

……

没过几天，天气骤然转凉。

像似直接从炎热的夏季来到了冬季。

明明才十月份，一觉醒来外面却刮起了一阵寒风，冻得人瑟瑟发抖。

大家连忙将往年的厚衣服找出来穿上，卫氏一族出了名的富裕，冬衣家家户户几乎都有，明镜堂也给部曲以及那群百姓们发放了衣物。

如今物资短缺，那些衣物都是一些族人们穿过的旧衣服，部曲与百姓们也不嫌弃，捡自己能穿的用。

卫明泽拿着几个账本，匆匆来到主院。

“族长，今年的冬季看来会提前到来，族里没有准备，木材和药材都不够用。”

冬季往往是最难熬的，以往族中会提前准备取暖的木材，向商队采购药材和木棉。

在丧尸爆发时，本来正好有药材商队到坞堡，但那些药材还未来得及交易就发生了暴乱，药材全部散落一地受了污染。

冬天是风寒的高发期，没有药材可是万万不行的。

“木材的话，可组织人手上山去伐木砍柴，另让秦善派一小队部曲出去保护。”卫暨慢条斯理地吩咐。

门口的丧尸虽然清理干净了，但外面现在也不是绝对安全。

“至于药材……”卫暨闭着眼思忖，手指敲击着桌沿。

现在要去哪找药材啊。

族里本来是有个药材铺，但在暴乱发生前药材就没什么库存，要不然也不会通知商队跑一趟。

卫明泽低头继续翻着手里的记录本，并未执着于药材问题，继续禀报道：“还有关于前些日子下发的那些菜种子，已经被种在各户族人家中，但冬季若是提前来到，那批菜苗恐怕难以存活。”

“另外，族里部分族人家中已经开始断粮，侄儿想着，是不是公中要开始发放粮食……”

第31章 木牛流马

粮食是肯定要发放的，既然要放粮，那就得有一套规矩。

“侄儿之前有想过，干脆和部曲们同样，每户按人数领公粮，族人一月二斗，家中下人领一斗。”卫明泽细细说道。

说着他抬头瞧了眼临危正坐的卫暨，心里也有些没底。

公中的五千斗粮食，按这样发放下去仅仅能坚持三个月。

有些家中并没有断粮，但那是别人家里的个人资产，明镜堂处事必然要做到公正公明，无法厚此薄彼，只能一视同仁。

过了半晌，卫暨才缓缓道：“这些事你先看着办吧。”

“是。”

等卫明泽走后。

卫暨沉着脸色唤来吴伯，吩咐道：“将常鹰和秦善叫来。”

吴伯应声，刚准备退出去。

“等等。”卫暨叫住他，黑眸深处有迟疑闪过，问道：“五娘这会儿在哪？让她也过来。”

卫曦音接到消息，匆匆赶回家中。

常鹰与秦善早就到了，正垂头立在下首。

见人都到齐，吴伯弓着身子退出屋子，顺便将门也一并关上。

大白日的关门谈话，意识到有些不同寻常，常鹰与秦善对视一眼，面色皆变得严肃起来。

卫暨盯着面前二人，目光沉沉地道：“你二人跟随卫氏多年最是忠心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老夫也只信任你们。”

两人忙拱手回道：“家主（族长）言重了。”

卫暨掀起眼皮瞥了眼一旁事不关己的孙女，知道她已经猜到接下来他要说什么了。

卫暨收回视线，缓缓说道：“如今怪物横行，物资短缺，今年的冬季又提前到来，族中的存粮怕是支撑不了整个冬季。”

二人没应声，默默等待着卫暨接下来的话。

“所以我决定……”

卫暨眼神扫过在场三人，沉声道：“命你二人挑选百名精锐部曲，跟随五娘前往翼州粮仓，破仓运粮！”

常鹰与秦善倏地一下抬起头来，眸底的震惊不言而喻。

族长（家主）居然把主意打到了粮仓上。

这要是被人发现，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他们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卫暨眼皮都没抬一下，“此事万不可走漏风声，唯恐在族中引起动荡，对外便说出去寻找药材和过冬物资，一切等拿到粮食回来再论。”

二人平复了会心情，低头沉声应道：“是！”

“至于五娘……”卫暨眼神微闪的盯着孙女，心底终究是有些不太放心。

这几日他每日都在纠结，要不要将此事交给孙女来办。

眼下大郎不在，二郎愚钝，族中的那些郎君们难以独当一面，唯有自己这个孙女能挑大任。

加上这个主意，就是她胆大包天提出来的。

卫曦音看了眼祖父的脸色，低头应道：“孙女知晓轻重，定会保护好自己，为族里取来粮食。”

似乎也只能这样安排。

卫暨半阖着眼，浅浅嗯了一声。

事情就这样定下，接下来是商讨行进路线，确认每日夜晚落脚点。

“我们与夜晚的丧尸交过手，它们速度极快，力大无穷，加上嗅觉和听觉灵敏，想要隐藏行踪几乎是不可能。”卫曦音道。

这意味着，只要出去后，一到晚上就免不了一场恶战。

秦善眼睛盯着桌上的地图，思索再三道：“翼州粮仓在清阳县以北，离此地大约六十里路，若是绕城而行，需经过不下十余座村庄。”

“前面的路到有些山林可以躲避，清阳县附近却是一马平川，只能硬闯。”

卫暨在一旁喝着茶，默不作声，任由他们三人商讨。

秦善又道：“另外，现在没有托运粮食的牛车，若是靠人力搬运，恐怕取不回来多少。”

这才是最主要的，护卫们还要战斗，不可能所有人都背着上百斤粮食行走。

卫曦音却摆了摆手，关于这个她早有准备。

“卫廷家的三个木匠，这些日子除了帮着族里打造棺材，还另做有木牛流马三十余辆。”

卫曦音神定自若，继续介绍道：“加上族中本来有的木牛流马，足足有百辆，足够运回我们所需粮食。”

所谓的木牛流马，其实就是手推独轮车。

这已是眼下能寻到的唯一的托运工具。

卫曦音对木匠新做的那三十辆做了全新改良，护卫不费吹力就能推动几百斤的负重，只是时间太赶，只来得及做了这么点，不然她还真想全部改造一番。

卫暨与常鹰听闻后到没什么反应。

在常鹰眼里，他家女郎聪慧过人，提前预知情况而想出万全之策，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秦善却是十分惊讶。

族长将如此重要之事交给一个女子来，已经足够让他诧异了。

没想到卫五娘此人实在令他刮目相看。

粗粗讨论过后，三人离开主院，各自去做准备。

出去的护卫需要精心挑选，再听闻有百辆木牛流马后，卫暨将出去的人数定为一百五十人。

常鹰与秦善回到营地，挑选护卫、将队伍打散重编，让两方营地的部曲尽快彼此熟悉。

卫曦音则让吴伯去族里清点木牛流马，将所需数量全部拉到营地，她转头去了铁匠铺找卫廷。

女眷院子那边，新缝制好的护膝也全部送了过来。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了族里。

听明镜堂说是为了出去寻找药材和过冬物资后，不少卫氏郎君们蠢蠢欲动。

“七叔伯，您去跟族长说说，我们也愿意出去帮忙。”不明情况的少年们一头热血，跑来明镜堂找到卫明泽说道。

“对！我们现在也能杀丧尸。”儿郎们情绪高涨，纷纷毛遂自荐。

卫明泽正忙地脚不沾地，他现在需要组织人手出去砍伐木材，还得统计发放公中粮食……

哪有空搭理这些人。

“去去去！别在这捣乱，想去自己去找族长，不然就别在这碍事。”卫明泽毫不客气，直接赶人。

等人全部被他撵出去后，他站在门口瞪着他们道：“没事别整天往我这跑，有这功夫在这喊着，还不如去山上抓只野鸡回来！”

郎君们垂头丧气，就这样直直被赶了出来。

卫明泽最后那句话，却被人听进去了，有人干脆提议道：“族里现在缺牲畜，要不然我们真就上山去抓野鸡吧。”

众人闻言一愣。

“我都好久没吃鸡蛋了。”人群中传来呢喃声。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才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也是没有吃过肉。

说着说着大伙儿都有点嘴馋，一堆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

卫曦音正在铁匠铺统计护具数量。

卫廷在一旁道：“面具已经制作有两百具，但护甲数量目前只有五十左右，不够分发给出去的护卫们。”

护甲制作十分缓慢，铁环的拼接是个细致活。

时间太赶了。

卫廷不懂族长为何如此着急要出去寻找药材，若是再等上一个月出去，他们的护具全部打造完成，护卫们的安全也有所保障。

卫曦音却镇定自若道：“实则已经够了。”

运送粮食需要百人推着木牛流马，其实真正在外围参加战斗的只有五十人。

只要保障那五十人的安全，不被丧尸冲进队伍里，其余百人根本不用参加到战斗中。

两人清点好护具数量，准备将东西送去营地。

这时常鹰急匆匆跑来，隔得老远便急促喊道：“女郎，褚先生来了，人现在就在坞堡外。”

第32章 褚钰

卫廷一头雾水，“褚先生是谁？”

“他怎么过来的？”卫曦音闻言一惊，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忙走出铺子。

要知道现在外面全是丧尸，褚钰一个谋士，会不会武暂且不知，身旁一个护卫都没有，居然真来跑来投靠了。

他到底是怎么走到这的？

卫曦音此前推断褚钰会来坞堡，是因为当时没有料到病毒蔓延速度如此之快。

她自从回到坞堡后就早已不抱希望，却没想到褚钰此人如此有本事。

“快请褚先生进来，我去禀告祖父！”卫曦音连忙调转脚步，朝老宅跑去。

铁匠铺的人闻言也是满脸惊诧，纷纷停下了手头的活计。

要知道从丧尸爆发后，坞堡便与世隔绝，他们有多久没有听到外面的消息了？

现在突然有客上门，所有人都充满了好奇。

那个褚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

收到消息的卫暨立刻站起身来，在听孙女说完褚钰此人后，脸上一向沉稳的表情差点绷不住。

良久，他目光闪烁地说道：“这位褚先生可真有本事，能千里迢迢独自从南边荆州回来，又敢在丧尸横行的外面行走。”

南边，是丧尸最先出现的地方。

褚钰此人身上疑点太多，但孙女此前话已说出口，卫暨是断不会让孙女下不来台。

卫暨想了会，吩咐道：“那便去将人请进来吧，此人若有大才，也能助宗族一臂之力。”

很快吊桥缓缓放下，门前的褚钰带着一名老妇，身后还跟着两名仆从，一行人出现在坞堡门口。

族人们听闻消息一窝蜂涌来，都在悄悄打量外面那位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子。

若不是为了不丢清河卫氏的脸面，他们都想冲上前拉着他问问，外面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也不能怪众人如此做派，实在是大家太久没有见到外人。

面对众人的视线。

褚钰倒是很淡定，他目光淡淡扫过两旁田地里干涸的血迹，和已经烂在地里的庄稼。

那些庄稼东倒西歪，有明显人为踩踏过的痕迹。

视线一转，他又将目光定格在门前伸长着脖子张望的卫氏族人身上。

他们的腰间都系着一条白巾。

片刻后，褚钰敛下眼睑收回视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扶着老妇径直走向吊桥。

很快，常鹰返回前来迎人，抱拳道：“褚先生别来无恙。”

褚钰拱手回道：“常统领。”

“郎主与女郎听闻先生前来很是惊喜，正在府上等着先生，先生请随我来。”常鹰连忙侧着身子，在前方带路。

褚钰的模样与初见时一点未变，依旧一身粗衣布鞋，眉眼淡淡，气质清隽。

听说坞堡来了外人，卫仲旬闻讯也赶了过来。

褚钰进来时，便看见坐在上首的两位长者，左边那位盘腿坐在塌上，神情不怒自威，很有上位者气势。

右边的老人满头银发，面色蜡黄，像似久病初愈。

卫曦音坐在下首，见他进来冲他颔首示意。

褚钰微微点头回应，便朝着左上首弯腰行礼道：“褚钰见过卫公。”

“褚先生不必多礼，快快请坐。”卫暨露出笑容，抬手请道。

吴伯上前为客人捧上新茶。

寒暄过后，卫暨才礼貌问道：“不知先生家住何方，又是如何抵达我卫氏坞堡的？”

卫曦音也是一脸好奇的盯着他。

褚钰淡然一笑，回道：“钰乃巨鹿郡平乡人士，距离此地只七八日路程，白日那些怪物行动缓慢，甩掉他们并不难，只需晚间提前找到安全住所便行。”

翼州巨鹿郡紧挨着清河郡，在安平郡方向往西，清河郡在北。

所以当时他与卫曦音等人并不顺路。

但褚钰过来时，却是有现成的山路可行，他带着母亲与两个仆人，一路上翻山越岭，危险性大大降低。

难就难在晚上需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过夜。

现在山上也并不安全，经过这些日子发酵，一些逃到山上的人开始发病，或动静太大导致夜晚一些丧尸寻着气味走进山里。

所以褚钰每日只赶路半日，一过午时就开始寻找夜晚过夜地点。

七八日的路程，他硬生生走了快一个月，才成功抵达卫氏坞堡。

好在坞堡外的怪物已经全部被清理干净，他过来时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卫暨摸了摸胡须，赞扬道：“敢在这时赶路，先生胆气过人，我等亦是佩服至极。”

褚钰谦虚道：“不敢当卫公夸赞。”

说着他站起身，向卫暨深深一揖，正言道：“钰此次前来，是想恳请卫公收留。”

“现在外面举世混浊，危险重重，钰不惧生死却放不下家中老母……”褚钰言辞诚恳。

卫暨忙抬手止住他的话语。

“先生言重了。”卫暨笑道：“先生能来投靠坞堡是我卫氏的荣幸，且安心住下便是。”

卫曦音自始至终都没开过口。

等他们谈完话，吴伯领着褚钰下去安顿。见三叔祖似乎有话要和祖父说，她便立刻退了出去。

褚钰正站在主院外等着，吴伯就立在一旁不远处。

“女郎别来无恙。”褚钰朝着卫曦音拱手道。

卫曦音回了半礼，笑道：“难为先生还想着我。”

褚钰态度诚恳，“钰等在这里是想跟女郎道一声谢，若不是当日女郎给出承诺，钰此时恐怕真无地方可去。”

“先生客气了。”卫曦音摆了摆手，“先生是有大才之人，即便没有我，想必以先生的才能，想要找个容身之所也并不难。”

可不是么，现在这会普通人哪里敢在外面乱走，偏偏这个褚钰就敢。

褚钰连忙谦虚：“女郎过誉了。”

卫曦音想了想，朝他打听情况，“不知先生可否说说，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

自从回来后，她便再也没有出过坞堡，包括之前清理丧尸也没参与。

坞堡附近又并没有其余村落，目前为止，除了路上遇到的两波村民与族里的这些人，她对外面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褚钰微眯了眯眼，思忖良久才回道：“据钰所了解，翼州恐怕已经全境沦陷，加上荆州、交州等地，局势甚是不妙。”

外面已经看不见任何活人。

褚钰过来时走山路，曾路过一些县城，从山顶往下看能瞧见城中部分景象，大街上几乎密密麻麻的怪物。

而翼州又紧挨着青州、兖州，病毒蔓延如此之快，只怕那两个州郡也无法幸免。

再坏一点的结果，整个国家或者早已被丧尸病毒完全入侵。

朝廷多日都没有动静，大元朝已是名存实亡。

第33章 准备

卫曦音双眉微皱，褚钰的话与她之前预想的一样。

如今的局势，似乎正朝着前世末世小说描写的那样发展，就好像末世真的已经来临。

褚钰双手拢于袖中，微垂眼睑淡声说道：“女郎何必忧心局势，我等只是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员，对于卫氏一族来讲，如何在这世道保全家族才是首要。”

话是没错。

但卫氏族人遍布天下，更何况她的父母、兄长还在京都，怎么可能不让人忧心。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于沉重，褚钰缓和了语气，宽慰道：“女郎不妨先安下心来，保住宗族再做其余打算。”

初到坞堡仅仅半日，褚钰便对这里有了大概认知。

卫氏一族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拥有自己的坞堡营壁，家族富裕且人才济济。

加之卫氏一族的族长卫暨，凑巧在疫病发生前回了坞堡，宗族的主心骨在，人心不散，族人安定。

在他看来，这里恐怕是翼州目前所存的唯一净土了。

卫曦音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只得按下心中的情绪，“先生说的是。”

二人一路聊着一路往门外走去。

褚钰的母亲周氏与两名仆人正忐忑地站在门外等着。

卫曦音见状瞥了两眼守在门口的下人，眼神带着一丝责备。

来者是客，怎么能让人站在门外呢。

吴伯躬身替下人解释道：“老奴早已为客人安排妥当，但老夫人不肯进来，说就在门口等着。”

“是家母内敛，不善交际，给吴管家添麻烦了。”褚钰忙向吴伯告罪。

周氏也附和着，低头为下人们说着好话，深怕卫曦音会因此怪罪。

或许是因为紧张，她话语间有些语无伦次。

卫曦音缓和了脸色，朝褚钰的母亲告罪道：“怕是怠慢夫人了。”

她一边致歉，一边不着痕迹用余光打量着周氏。

妇人一身粗布麻衣，露在外面的双手粗糙皴裂，饱经风雪的脸上布满皱纹，明明天气已经转冷，身上却还穿着夏日的薄衣。

反观褚钰，风度翩翩、气质卓越，虽也是一袭薄衣在身但风度不减。

母子俩从长相到气质一点也不像，相差可谓十万八千里。

褚钰面色不变，任由她打量，见女郎跟着他一路到门口，似乎是有事要出门。

他便拱手说道：“钰就先不打扰女郎了。”

卫曦音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敲动着，面上却笑道：“那先生先下去安顿，改日再找个时间与先生畅饮畅谈。”

吴伯领着人离开。

族里给褚钰安置的宅邸，是一座目前无主的两进院子，属坞堡客居院，离老宅不远仅隔了一条街，院子不算大，却足够主仆四人住下。

之后明镜堂那边又送来两袋粮食和一些衣物。

褚钰的母亲周氏一脸感激地接过东西，一再道谢。

主仆四人就这样安顿了下来。

…………

卫曦音独自一人走在去营地的路上，路上不时碰到一些族人。

如今族人们已经习惯了她整日在外走动，对于她喜欢穿着下人们的服饰也渐渐接受。

毕竟族长都没说什么，他们又有何资格去管。

卫曦音心不在焉地同人打着招呼，时不时回应两句，脑子里却一直在想褚钰刚才说的话。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她正想得入神，眼前营地到了。

常鹰与秦善二人等在门口，见她来了连忙行礼：“见过女郎。”

卫曦音只得停止思考，朝着两人问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女郎，已经准备妥当。”常鹰回道。

秦善瞥了眼说话的常鹰，行完礼后便安静地站在一旁。

出去的部曲昨日便定下。

常鹰底下目前加上那些投靠的村民，仅有六十余名部曲，他们都是女郎的人，女郎要出去，护卫们自然全部要跟去。

东南侧部曲一百六十余人。

秦善从中挑选九十人亲卫，其余人员留在坞堡，负责坞堡内安全。

此次事关重大，所以护卫们也并不知情，皆以为是出去寻找药材和过冬物资。

见到女郎过来，两位统领跟在其身后，部曲们连忙端正行礼。

“见过女郎！”

东南营地的部曲有人偷偷地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女郎。

也不怪他们有这反应，女子本弱，何况还是世家大族教养下的贵女。

在底下这群人的印象中，贵女们整日穿金戴银、奴仆成群，不是在家侍奉长辈、弹琴作诗，便是聚在一起出门赏花游玩。

他们不太明白，坞堡里明明有那么多郎君，为何族长偏偏选了女郎担此重任。

要知道现在外面可十分危险，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跟着一起出去，还要靠着他们保护，这不是妥妥的拖后腿吗。

卫曦音面色不变，径直从他们面前走过。

常鹰在一旁禀报道：“昨日东西送过来后，属下等人便将各类护具下发，另选有五十余精兵佩戴护甲。”

“明镜堂那边来过几趟，送来了路上所需干粮和水。”现在外面情况不明，不知是否能找到干净的水源，东西自然尽量自己带着。

卫曦音默默听着，时不时点头应声。

不远处，百余辆木牛流马被整齐的摆放在营地一处屋檐下，其中三十辆崭新得木牛流马，格外引人注目。

卫曦音命木匠新打造出来的那三十辆，比原先族里的那些整整大了一圈，在外观造型上看就与其他的木牛流马区别很大。

翼州多山地，艰险难行，常规车马有些运输不便，百姓们买不起牛车、马车，便用木牛流马运输一些货物。

原先的其载重为“一岁粮”，大约是四百斤左右。

新做出来的却与之不同，离地约三尺，长四尺，高六寸，左端削成车把形，右端有品字型的三个孔，两根木条被布置成人力车的左右两辕。

上面是用木板做成的木箱，一块纵向的隔板将箱子一分为二，可直接存放粮食。

卫曦音已经实验过，新型的木牛流马，载重大概是原先的两倍。

她又四处走动看了看，并无不妥。

卫曦音与秦善等人并不熟络，也不好对着他们灌输心灵鸡汤。

只得对着常鹰道：“此次出去危险重重，护卫们不仅仅是为了卫氏，要对他们讲明要害，坞堡在，大家的家人以及自身才有个安稳的容身之所。”

她是怕有人会因此心生不满，产生异心。

毕竟现在大家都呆在安全的坞堡内，而护卫们必须出去涉险，长此以往下去，唯恐中间有人会对卫氏产生不满。

这与卫暨当初召集族人一起出去清理丧尸，是一样的道理。

“属下明白。”

第34章 无人可用

晚上卫曦音回到家中，晚膳照常在主院进行。

用完膳后，下人们带着卫文康下去歇息，卫暨打发掉二郎，留下孙女单独问话。

祖孙二人在榻上盘腿而坐。

卫暨盯着孙女瞧了好一会，才一字一句细细嘱咐道：“此次出去，常鹰与秦善跟随你左右，他们听你命令，负责你安危，遇事不决时你多与他们商量。”

“外面危机四伏，到了晚上你万不可离开二人身边，不可轻易涉险……”卫暨难得如此唠叨，事无巨细的叮嘱着各个方方面面。

卫曦音耐心聆听着，时不时点头应下，祖父担忧她，像是恨不得一口气将所有事情事无巨细的交代清楚。

“祖父放心，孙女知晓，定会保护好自己。”卫曦音郑重应道。

卫暨却深深叹了口气，孩子还小却要独自出去涉险，这让他如何放心得下，他昨日愁得一夜未睡。

这时吴伯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套金丝软甲和一柄细剑。

卫暨目光扫过那两样东西，语重心长道：“这套金丝软甲是当年先帝所赐，老夫一介文臣用不上，便一直将其供奉在老宅里。”

想到孙女要出去，昨日卫暨便叫来卫廷，让铁匠们连夜将软甲按照她的身形做了修改。

至于那把细剑，此剑名为落雪，是一把绝世名剑。族里的武器也并不全在兵器库里放着，一些名品或上品兵器，一直是被收在自家库房。

想着五娘身为女子，用这把剑正好合适，卫暨便放吴伯将东西找了出来。

卫曦音默不作声地接过东西，低垂的眼眸微微泛红，她感觉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里面包含着长辈的关心与爱护。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一时之间莫名有些伤感。

过了许久，等眼眶里的那股酸意被压了下去，卫曦音才轻声说道：“多谢祖父。”

祖孙二人又聊了会路上的安排，忧伤的气氛逐渐淡去。

聊着聊着，不知怎得谈及到了褚钰。

“祖父觉得褚先生此人如何？”卫曦音问道。

提起褚钰，卫暨的眼神立刻变了，他思忖良久，道：“此人说话行事滴水不漏，不好评价，只等再观察一阵子。”

他看了眼孙女，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褚先生虽对外面比我们了解，但此事事关重大，万不能走漏风声，就让他先老实在坞堡呆着。”

见祖父已经洞察出她的想法，卫曦音只得将让褚钰随行的话咽了回去。

*

翌日。

卫曦音要跟随部曲们一同出去的消息，不知怎得就被族人们知道了。

众人一片哗然。

这几日见五娘一直进出营地，又在铁匠铺忙碌，众人都以为只是族长命令，让她在一旁帮忙做一些事。

却没想到族长是让她统领部曲出去，所有人都惊呆了下巴。

族人们同样不能理解，坞堡里有那么多的郎君，为何族长偏偏选了卫五娘。

卫仲旬特地过来，找到卫暨说道：“大兄，五娘毕竟是个女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何况外面现在到处都是怪物。”

他对此非常不赞同。

卫氏的小娘子们如今整日抛头露面就算了，毕竟是在自家坞堡里，但岂能跟着部曲们出去打打杀杀，这成何体统。

“大兄若实在没有人选，便让卫礼去吧。”卫仲旬思索片刻，提议道，“我那孙子体力虽然差了点，但人够机灵，正好让他出去锻炼一番。”

卫暨却没同意。

“此事我已决定，不必再议。”卫暨摇头道，“三房现在只有卫礼那孩子在家，明晟一家又在任上，你身子不好，身边得有个人尽孝才是。”

卫仲旬向来固执，卫礼不行那总还有别人吧。

他继续苦口婆心劝说道：“我卫氏人才济济，哪里需要五娘一个女子出去冒险，大兄还是另选一人，郎君们不行，便从明字辈里挑选……”

说到这，卫仲旬话语声蓦地卡住。

因为他突然想到，明字辈留在族里的几乎都是一些文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别说杀丧尸，可能连能不能走到清阳县都是个问题。

孙辈们虽有几个能干的，但从未独挑过大梁，加上各个又是家里人的心肝宝贝，将来要继承香火，此次出去外面十分凶险，恐怕选谁都不行。

想来想去，好像除了卫五娘，并没有其他适合的人选。

想通了后，卫仲旬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堂堂清河卫氏，居然无人可用。

过了良久，卫仲旬才慢慢接受现实，只得叹气道：“要是明渊在就好了。”

卫明渊可是家族唯一一个武官。

卫氏一族正当兴旺，族中不少杰出才俊在外为官，事发时都在任上任职。

眼下通讯全无，他们在外为一方官员，自然要护着当地百姓，也不知有没有人能在这乱世中赶回家。

卫仲旬离开后不久。

卫琅也不知从哪听见消息，得知姐姐要出去，跑来主院闹腾。

“祖父，孙儿也要去，孙儿要跟着阿姐。”卫琅一进屋便大声道。

卫暨一时有些无语，刚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他神色不愉地呵斥道：“胡闹，你阿姐有正事在身，你以为是出去游玩吗？”

卫琅不听，他只知道不想跟阿姐分开，阿姐在哪他就要去哪。

见祖父不答应，卫琅干脆躺在地下撒泼打滚不起来，干嚎道：“孙儿不要和阿姐分开，孙儿也要出去。”

妥妥一小孩行为。

卫暨脸都气白了，又知晓这孙子心智不全，与他完全讲不通道理。

“你给我起来！”

卫琅闻言不仅不起来，还又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一边滚一边大声嚎道：“孙儿不！孙儿要跟着阿姐……”

卫暨转过头去，不想再看他。

卫氏一族家风严厉，郎君们自小熟读经书，言谈举止进退有度，极少有人会像这样直接撒泼耍无赖的。

卫暨拿他没办法，只得叫来吴伯吩咐道：“看着点二郎，不许他乱跑。”

他吩咐完便背着手出了院子，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卫琅见祖父人走了，连忙止了声，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打算去找阿姐告状，刚走到门口却被吴伯给拦了下来。

动静如此大，褚钰自然也听闻了消息。

“出去找药材？”

“可是坞堡里有人患了重病？”

他们对坞堡内的情况还不了解，一旁的两个仆人自然答不上话。

褚钰思索片刻，站起身出了屋子。

既然卫氏没有通知他，想必是还没有完全信任他，他当然不会前去自讨无趣。

只是现在已经在坞堡落脚，他也不能让人白养着。

第35章 出发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间便到了出发这日，百余人队伍整齐划一地排列在坞堡门口。

一百五十人被分成两列，里侧的人每人跟前都有一辆木牛流马，负责推着车辆行动。外侧的护卫身穿护甲，手持长缨枪，面具覆面，一身统一的黑衣劲装穿戴，看着颇有气势。

卫曦音站在队伍最前方，身着凝霜连日赶制出来的冬衣，为了方便行动，冬衣也改成了短衫样式，祖父给的金丝软甲被她贴身穿着。

族里来送行的人不多，一是大部分人目前都在山上伐木，忙着做过冬准备，加上今日族里公中放粮，许多人去明镜堂登记领粮，二则是因为此事不易宣扬，出发的日子并没有告知族人们。

随着面前的吊桥缓缓下降，坞堡的正门被打开，一百五十余人带着百辆木牛流马，缓缓走出坞堡。

吴伯躬着身子站在门口，特意前来送行。

卫曦音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看见祖父出现，便朝着吴伯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过头毫不留恋地带着人离开。

………

一行人走出坞堡后，身后的大门收起，众人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

卫曦音走在内侧，前方有五名护卫负责探路，常鹰与秦善一左一右跟在她身边。

“女郎，从乌鸦山上山，今夜歇在山间。”路线是早已研究好的，除非中途出现意外，否则不会轻易更改。

卫曦音点头应道：“按照原先我们制定的计划来。”

二人点头应下，之后队伍无人再说话。

就这样大约走了二里路，路上开始出现丧尸身影，白日的丧尸不足为惧，前方护卫们轻易便将其解决掉。

不久后到达乌鸦山的山脚下，如今山林中有不少丧尸晃荡，山上丛林密集，树木成林，丧尸隐藏在其中很难被发现。

一行人为了安全，一路上安静行事无人发出动静，他们必须尽快赶路，趁天黑前到达第一个落脚点。

卫曦音一直走在队伍中间，她体力惊人，脚程极快，这让一些不熟悉她的护卫颇为惊讶。

木牛流马的好处便是在山路可行，如今除了带的五车干粮和饮用水，其余都是空车赶路，速度比想象中快了不少。

众人中途也没做休息，终于在酉时提前到达第一个落脚点。

说是落脚点，其实就是山顶上一处平地。因为处于山顶丧尸不好上来，只要晚上大家保持安静，尽量不闹出动静，便是安全的。

常鹰与秦善今日一整日都不离卫曦音左右，晚间三人聚在一起商讨。

“明日下山后需经过一座村庄，绕道绎幕，经过东武再次上山，即可抵达清阳县。”秦善低声禀报道。

黑夜中营地也没有生火，看不见他们脸上的神情。

卫曦音默默应声，想着明日还要赶路，一行人抓紧时间休息。

到底是大家族的娘子，终归男女有别，秦善等人还是有所顾忌，在她歇息时，护卫们几乎都背对于她，秦善默默推来几辆木牛流马，将她虚围在中间，遮挡住众人视线。

一夜无梦。

谁知早上刚一睁眼，卫曦音却差点被眼前的景象给气死。

她刚醒来，发现秦善与常鹰的表情十分不正常，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便开口问道：“怎么了？可是昨夜出了事？”

可看他俩的表情又不像出事，倒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言之隐。

还未等人回话，卫琅就扒开挡路的木牛流马，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

卫琅兴奋地朝她喊道：“阿姐！”

卫曦音：“………”

她呆愣了片刻，随后反应过来，只觉得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动。

卫曦音强忍着怒意，起身质问道：“谁让你跟来的？！”

昨日卫琅趁吴伯去门口送行，便拿上自己的长缨枪偷偷从坞堡密道溜走。

他想去找姐姐，却又不知道姐姐他们会往哪里走，从密道出来后就一直在附近打转，一直到天黑也没找到人。

卫琅在原地踟躇了许久，又隐约记得跟着姐姐回坞堡时，他们晚上都是住山上的，他看天黑了就动身一直往山上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后半夜，卫琅终于发现对面山顶上好像有影子在晃动，他便兴匆匆地往山顶跑去。

卫琅摸黑偷偷溜上山顶，谁知刚摸到营地边缘就被守夜的护卫发现。

夜间黑灯瞎火的，护卫们还以为是摸上山的丧尸，下手毫不留情，手上的武器直直朝着脑袋攻去。

卫琅也连忙用长缨枪隔挡。

很快护卫就发现不对劲，哪有丧尸用武器的。

待发现来人不是丧尸，而是二郎君，护卫们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要是刚才他们一击即中，那不是直接要了二郎君的命……

想到此，动手的那名护卫双腿发软，暗自庆幸还好二郎君反应够快。

这边闹出的动静自然惊动了两名统领。

常鹰与秦善，看见二郎君后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当时女郎已经歇下，夜里又不易闹出动静，二人只好守着二郎君，等天亮女郎醒来后再做禀报。

卫曦音听完事情经过，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差点凝固，后怕不已的同时，身上的怒意再也压制不住。

“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卫曦音瞪着他，厉声训斥道，“要是昨夜被护卫击中，你以为你还有命在？”

护卫们没有错，就算真误杀了卫琅，难不成她还能杀了护卫为他报仇不成。

是她平日里太纵容这个弟弟了。

卫琅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气，他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下意识反驳道：“我很厉害的，他们伤不到我。”

卫曦音见他丝毫意识不到问题严重性，气得差点眼前一黑。

常鹰见状连忙道：“女郎莫气坏了身子，二郎君不懂事，再教便是。”

卫曦音胸口剧烈起伏，她看也不看卫琅一眼，立即吩咐常鹰，“派四名护卫将人送回去，通知吴伯严加看管。”

“我不要回去！”卫琅一听姐姐还要送他回去，立刻就急了。

“我要跟着阿姐。”卫琅大声道，“阿姐送我回去，我也会再出来的。”

卫曦音扶额，只觉得脑袋更疼了。

卫琅因心智不全，有些道理根本讲不通，家里人都拿他丝毫没有办法，平日里他也只听她的话。

但若是遇上他不愿意的事情，就算是卫曦音，那也是说破嘴皮子都没用。

之前回乡已经偷偷跑了一次，但现在与当时的情况却不一样，此去运粮危险重重，他们不仅要面对丧尸，还要堤防被人发现。

谁能想到这孩子又偷偷跟来。

第36章 惊变

卫曦音一时之间陷入两难，若是真将人强制送回去，万一他又偷跑出来，独自一人在外晃悠，遇到危险那怎么办。

不是她不信任吴伯，眼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吴伯根本看不住他。

“既然这样，女郎干脆带上二郎君吧。”一旁的秦善似乎看出了她的纠结，默默说道，“之前清理丧尸时属下注意过，二郎君身手不弱，不会影响我们的行动。”

“不行！”卫曦音下意识反驳道，“这次依了他，那下次呢？”

这孩子有时候确实愚钝，但某些方面又异常精明，让他得逞一次，他下次就会用同样的办法逼人就范。

眼下情况就已发生过两次了。

卫琅见姐姐还是不答应，眼泪说掉就掉，扯着她的袖子哭得很是伤心，“哇——我就想跟着阿姐，不要和阿姐分开。”

见他哭得难受，卫曦音微微有些动摇，弟弟太黏人了该如何是好。

常鹰也道：“女郎就带上二郎君吧，外面实在太危险，与其让他乱跑不如放在身边看管。”

“常鹰说得没错，女郎三思。”秦善附和道。

他可不想运粮到一半，突然得知二郎君失踪，按照女郎宠爱弟弟的程度，绝对会放弃粮食前去寻人。

卫琅闭着眼哭，见有人为他说话眼泪说停便停，他偷偷睁开一只眼，打量姐姐的脸色。

秦善毕竟之前与女郎接触不多，有些话不好一而再劝诫，只得朝着常鹰使眼色。

常鹰会意，立即又道：“女郎，眼下时辰已经不早，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今晚无法抵达下一处落脚地。”

卫曦音见状深深叹了口气，很无奈，却又不得不屈服于现实。

她绷着张脸，对着卫琅严厉说道：“事不过三，没有下次。”

“等回去后我会如实禀告祖父，该罚还是得罚。”她马上命人返回坞堡报平安，免得祖父他们找不到人担心。

卫琅见姐姐妥协，立刻又高兴起来，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珠，跑过去黏在姐姐身边。

至于说的惩罚什么，他压根就没留意。

秦善见二郎君只带了一柄长缨枪出来，忙脱下身上的护甲让二郎君穿上。

一行人吃了点干粮，再次启程上路。

乌鸦山与之前卫曦音等人回来时走的山路不同，只有一条羊肠小道直直往北，翻越的驼峰道路陡峭狭窄。

山的下方是田埂，临近不远处便是大和平坦的官道，官道上有少量丧尸正在游荡，远处有两个灵县辖内的小村落，村落里静谧无声，毫无生气。

翻越山峰时，卫曦音往山下瞧去，微微眯了眯眼，“回来时这山路怕是不好走了。”

就这样赶了两天路，一行人平安绕过绎幕，经过东武县，终于抵达清阳县附近，附近已无山林可以躲藏，今日必须下山。

很奇怪，他们一路过来都没发现有幸存者，那些还活着的人都躲去哪里了？

秦善却突然提及，“翼州粮仓在清阳县以北，平日守卫森严有驻军在侧，不排除里面还有活人。”

这事之前秦善就提过，但当时不知外面情况，他们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研究行进路线和每晚落脚点上。

现在忽然提及此事，卫曦音感到呼吸一滞，垂着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破仓运粮是秘密进行，一旦走漏风声很有可能会连累全族，若是里面真有活人，那她是杀还是不杀？

别看她杀丧尸跟砍西瓜一样，但这能和活人比吗。

卫曦音略微定了定心神，问道：“可知驻军信息？”

秦善看了眼两人，低声回道：“粮仓驻军隶属翼州军，长期驻守此地的人数大概是三千人。”

三千人，就算活下来五百，也是不小的数目了。

卫曦音思忖良久，特意往身后瞅了一眼，见众护卫的衣物以及携带的车辆上，清河卫氏的标识在出发前便已经被抹去。

片刻后她便有了主意，抬手道：“通知下去，下山前所有护卫带上面具，一旦遇上活人不可伤人，便称我们是……”

“我们是乌鸦山龙虎寨的！”卫曦音随便瞎想了个名字。

常鹰一愣，“龙虎寨是什么？”

秦善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好心回答道：“土匪窝子。”

常鹰：“………”

这几年因为天灾缺粮，粮食价格大涨，不少百姓走投无路下选择当了土匪，光是翼州境内，就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占山为王的土匪窝。

女郎这是想冒充土匪，硬闯粮仓了？

秦善却觉得这主意不错，一来可以隐藏住真实身份，二来现在外面全是怪物，没人会专门跑来乌鸦山探查。

此事就此定下，众人开始准备下山。

所有护卫们将面具带上，包括卫曦音与秦善、常鹰等人也拿出了面具。

卫琅一脸茫然，指着他们脸上的面具，“阿姐，我的呢？”

有护卫闻言，连忙从身后的木牛流马上拿出面具给他，此次出门准备充足，除了护甲外，武器与面具、护膝等都有备用，就怕路上有个万一。

众人准备妥当，下山后一边清理路上的丧尸，一边朝着清阳县靠近。

卫曦音也抽出了落雪，加入前方清理丧尸的队伍。

落雪不亏是绝世名剑，血不沾剑身，锋利无比，薄而轻巧，就像似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

一行人走上官道，绕城而过。

离清阳县还有二里远时，出去探查的护卫来报。

“禀大当家，清阳县城门紧闭。”

卫曦音微微点头，并没有感到意外。

每个地方的丧尸爆发时似乎都是在晚上，无论是之前路过的永宁县或是卫氏坞堡，都一样紧闭大门。

这里不得不感谢一下这个朝代的宵禁制度，正因为城门封锁，导致现在大部分丧尸都被关在城里，就是不知现在城里还有没有活人。

到寅时，众人抵达一座新的村庄。

据秦善介绍：“此村庄名为昌兰村，是附近最大的一个村落，也是离粮仓最近的一个落脚点。”夜晚实在危险，他们不能宿在野外。

昌兰村确实很大，丧尸也很多，在村庄外的小路上便有成群结队的丧尸出没。

运送木牛流马的护卫也放下车来，加入丧尸的清理任务。

其余人清理这沿途丧尸，常鹰带领护卫先一步进入村庄，一边查看情况一边扫除路况。

“小心！”秦善蓦地出声喊道。

卫曦音刚杀掉一只丧尸，听见话语声连忙扭过头查看。

只见一只丧尸在村口晃悠悠地走着，直到与人的距离变近，忽然毫无征兆的速度变快，朝着一名护卫扑去。

那位护卫离卫曦音很近，仅几步之遥，秦善话语声刚落，她便已经行动了。

卫曦音手拿长剑冲了过去，那名被偷袭的护卫还未反应过来，长剑已经一剑刺入丧尸的脑袋。

丧尸眨眼间倒地。

“白日丧尸的速度变快了？”众人心中惊骇不已。

第37章 昌兰村

大家顿时如临大敌，护卫们不敢分散开，纷纷几个一组靠在一起，目光警惕地盯着村庄里的其余丧尸。

卫曦音也是被这场变故弄的震惊不已，她回过神来，当机立断下令，“先不要进去，所有人退回村口。”

这个村子不太对劲。

她感觉事情似乎超出了控制，以往白日里行动缓慢的丧尸，突然变得行动敏捷，甚至还会偷袭人。

这件事的惊悚程度，带给她的感受不亚于当初第一次发现丧尸时的境况。

护卫们得令，一边缓缓后退一边扫视着不远处的丧尸，不到片刻，所有人井然有序地退回到了村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善心有余悸，这个村落的丧尸超出了他们以往的认知。

可惜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他。

马上就要到酉时，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卫曦音内心心绪起伏，她手指敲击着长剑，脑子正在疯狂运转。

现在只有两条路可选。

一是退回前一个村庄落脚，明日绕路直接前往粮仓，只是路途变远，若是粮仓出现一样的变数，他们恐怕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来策划退路。

二则是趁天黑来临之前，直接进村一探究竟。

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这些丧尸究竟是因为什么契机，才造成了二次变异。

“女郎，是否下令绕道而行？”常鹰见她一直不吱声，只能出言问道。

卫曦音摇了摇头，果断选择第一条路，“不能绕。”

昌兰村是离粮仓最近的村庄，他们的百辆木牛流马最多只能运出五千斗粮食，也仅仅够族里再坚持三个月。

按照卫曦音的想法，既然已经选择出手，那还不如直接搬空粮仓，一次运不回来，那便分批运送。

昌兰村这个村庄极大，是极佳的藏粮之地，可将粮食从粮仓运出来后暂时藏于此处，日后分批次运回坞堡。

只要小心谨慎些，不一定会出现伤亡。

秦善掀起眼皮看了眼她的神色，斟酌着说道：“据属下刚才观察，那丧尸速度虽然忽然变快，但依旧十分好对付，力气并不如夜晚的丧尸。”

“那只丧尸是女郎杀的，女郎可有感觉到不同？”常鹰也问道。

卫曦音怔住，她仔细回想一番，“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与其他丧尸一样，将剑刺入脑子便死了。”

秦善说出自己的想法，“依属下来看，刚才之所以会被偷袭，主要还是因为护卫对白日的丧尸有所轻视。”

大家都是杀过好几次丧尸的人，对白日行动缓慢的丧尸丝毫不惧怕，在刻板印象里，那些丧尸非常容易弄死，才会导致护卫一时大意被偷袭。

“现在我们已经有所警惕，想来趁着白日清理掉这些丧尸也并不难。”秦善与卫曦音的想法一样，不能绕路，这样会影响士气。

已经走到这里，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许多护卫也明白过来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卫曦音深吸了口气，片刻后有了决断，郑重下令道：“速速整合队伍，一什为一组，将丧尸吸引出来，务必在天黑前将丧尸清理干净。”

秦善&常鹰：“是！”

收到命令后，二人各带一队站在村口，部分护卫开始故意闹出动静，制造噪音试图将村庄里的丧尸引到村口。

守在村口的两队人马保持着警惕，手起刀落，出来一只解决一只。

这次大家都注意到。

有零星的几只怪物，在靠近活人时速度忽然加快，张着血盆大嘴朝着最近的人扑去，那些丧尸的外表瞧着似乎也比其余丧尸强壮不少。

这次护卫都有所防范，直接用长戟顶住身躯防止靠近，多人配合取下其首级。

情况似乎并没有他们预想的那样严重，这些丧尸除了速度快了些，依然十分好对付。

卫曦音目不转睛地盯着，清阳县附近的丧尸爆发应该比他们那边晚一些，至少这些丧尸的躯干还十分新鲜，喷出来的血渍还是红的。

所以是病毒进化了？晚变异的人更强？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天气转冷，少了日照后病毒在白日里变得活跃。

但目前这些“可能”都只是猜测。

卫曦音在心底琢磨着，要不要回去后找具丧尸关起来研究研究？

之前因为坞堡外的丧尸几乎都是族亲，她没敢提，就是不知现在如果提出来，祖父和族里会不会同意……

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又等了半会儿，村里再也没有一只丧尸出来，仅一个时辰内，他们共清理丧尸三百余只。

卫曦音默默数着人头，总觉得不太对劲。

昌兰村这么大个村庄，不可能只有这么点人，其余的人去哪里了？

安全起见，她指着最近的那间土屋道：“今晚就在村口那间屋子落脚吧。”

土屋四周空旷，出来便是村口，后面是田埂，遇到危险也可及时退出来。

常鹰与秦善二人点头应是。

随后护卫们四人一组，开始进村搜查漏网之鱼，有了刚才发生的事，谁也不敢再掉以轻心。

搜查完毕确认没有活的丧尸后，众人又开始挨家挨户收刮粮食，将所有粮食堆积一处，藏在一户人家的院落里。

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

很快，村口的屋子也被收拾了出来。

房屋不大，只有三居室，因很久没住人，地上和家具上落上了一尘灰，众人简单清扫了一下，将最里面的起居室让给姐弟二人。

全部护卫挤在外面的两间屋子，大家也不嫌弃，不需要值夜的护卫直接席地而坐，靠着墙开始休整。

百辆木牛流马，被统一摆放在最近的那片田地里。

常鹰与秦善二人来到起居室，找卫曦音商量明日行动。

三人围坐在地上，指着之前卫暨给的地图，秦善道：“粮仓附近一马平川，无任何遮挡建筑，粮仓旁仅几十米距离便是翼州军营地。”

“之前属下曾来过此处，营地多为帐篷为主，无法抵挡丧尸，若是现在翼州军还有活人，多半都是躲在粮仓里。”

他们除了硬闯别无他法。

说着秦善抬头看了她一眼，“另外，翼州刺史是祁川龚氏的龚长骏，祁川龚氏与清河卫氏有姻亲关系，龚刺史来翼州上任时也曾到过坞堡拜访。”

女郎和二郎君虽一直没在族地，但龚家在京都的人也不少，就怕万一营地里有龚氏的亲信在，认出他们来。

当然这些前提是粮仓有活人的情况。

“无事，我们不是有面具吗。”卫曦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的四姑姑的确嫁给了龚家二房的龚长俞，龚家二房在京时也确实与他们家来往频繁。

世家大族联姻并不稀奇，若不是丧尸爆发，恐怕现在祖父也在为她挑选夫婿。

不过，有没有姻亲都不妨碍他们取粮，别说龚刺史不可能在粮仓，就算在，卫曦音也不会顾及太多。

再说了，他们现在可不是什么清河卫氏。

而是乌鸦山龙虎寨！

第38章 龚六郎

冀州八郡，治所广平，清阳县以北。

粮仓附近的平原荒野上，一群衣衫褴褛的男人正匍匐在地艰难行进。

破旧单薄的衣衫只勉强能遮体，冷冽的寒风吹在皮肤上，冻得人仿佛连骨头里都透着一股寒气。

明明才十月，为什么会这么冷啊。

为首的男人趴在地上，忍不住搓了搓冻红的双手，侧头吐了口唾沫，"妈的，这鬼世道还要不要人活了。"

“头儿，咱们真要听那小子的主意？”趴在他右侧方的男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犹豫说道，“要是被朝廷发现的话……”

被叫做头儿的男人闻言，直接赏了他一个大嘴巴子，狠厉道：“都走到这了你还想反悔？”

“你怎么不想想这趟咱们死了多少个兄弟？要是再找不到吃的，大伙儿都得饿死！”

被叫做头儿的男人名叫田三，长得身强力壮，又胆大出格。

他们原本都是高邑县辖内普普通通的农民，这两年闹饥荒，朝廷不但不派发粮食救灾，还年年增加赋税。

高额的赋税压得百姓苦不堪言。

地里收成不好交不出粮税，田三怕被抓去坐牢，便将附近几个村的村民聚集起来，怂恿着众人跟他一起上山当了土匪，专抢山下路过的商队和富商。

“那小子怎么回事？”田三扭头朝后看去，微眯了眯眼，“该不会死了吧？”

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在队伍的最后方，一个须发凌乱被绳子困住的男人，正半死不活的倒在地上。

牵着绳子的人听见田三的话，一脚踢在地上那人的腹部，地上的人随即痛呼出声。

“头儿，没死。”

“要不是看这小子有用，早就一刀把他给宰了。”

地上的男人低垂着脑袋，凌乱的发丝遮住了表情，他捂着腹部蜷缩成一团，对于他们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众人又在地上爬行了一段距离，眼见快要抵达粮仓，周围开始出现成群结队的怪物。

田三打个手势，有人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试图将前方的怪物分次引开。

谁知刚站直身子没多久，就被人发现踪迹。

“什么人？！”

田三一惊，粮仓内有活人？

他们被发现了！

………

卫曦音与秦善领着五十人穿戴护甲的精兵，率先一步前往粮仓。

粮仓附近地势平缓无遮掩，想要不被人发现，只能趴在地上借着草丛匍匐前进。

在隐隐能看见粮仓位置时，秦善打着手势，众人立即停止前进。

有两名护卫脱离队伍，到前方探查情况。

趴在地上的部曲们一身黑衣劲装，银甲覆身，面具覆面，护具齐全，浑身上下的装备瞧着比正规军还精良。

卫曦音蹲在草丛里，用手撑着胳膊，盯着身后众护卫细细打量，蹙眉道：“咱们这身装备看起来不像土匪啊。”

众人沉默。

自称土匪只是个幌子，难不成女郎还真想找个山头当土匪不成。

原本两位统领的意思，是让女郎待在后方，但女郎坚决不同意，坚持要跟着一起行动。

他们的人数众多，加上百辆的木牛流马实在太显眼，常鹰等人只得留在后方等待，只等收到信号便立刻推出木牛流马，前去装粮。

卫琅开始很不高兴和姐姐分开，他正想出声抗议。

常鹰连忙拉住他，道：“二当家，这是正事，你若闹起来恐怕会惹女郎生气。”

卫琅眨了眨眼，似乎觉得“二当家”这个称呼颇为新鲜。

就像小孩子第一次玩角色扮演那样，他兴奋道：“对！我是龙虎寨的二当家。”

常鹰松了口气，突然理解为什么女郎点了秦善，要让二郎君跟着他。

若是秦善，恐怕还真搞不定二郎君。

这边前方探路的两名护卫很快返回。

其中一人连忙返回禀报：“启禀大当家，前方出现少量丧尸尸体，那些丧尸还穿着翼州军的军服。”

卫曦音脸色微变，看来有人比他们抢先一步了。

难道粮食已经被运走了？

随后她立马就在心头否决掉。

翼州粮仓兼顾三州，里面少说也有十几万石的粮食，没有人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将粮食全部搬运走。

这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件好事，毕竟有人帮忙清理丧尸。

想到这，她微微缓和了脸色，“再探。”

卫曦音微微敲击着手指，考虑要不要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是！”

卫曦音这时转头正准备与秦善商量，却忽然注意到他身上没有穿戴护甲。

“你的锁子甲呢？”

秦善慢条斯理地回道：“在乌鸦山上便拿给二郎君了。”

卫曦音不由愣住，她之前见卫琅身上穿着护甲，还以为他出来前从铁匠铺拿的，并没有留意秦善是什么时候给他的。

早知道她便让常鹰过来了。

里面不知有多少丧尸，穿着护甲总归要多一层保护。

但眼下已经到了粮仓附近，再换人已经来不及了。

……

田三等人自从被人发现行踪后，干脆不再隐藏。

将近百人从草丛里钻出，手拿各类武器直奔粮仓而来。

他们的武器几乎都是一些捡到的农具，甚至一些人只拿了一根木棍。

灾难爆发已经有段时日，凡是现在还活着的人，基本都注意到这些怪物白日里非常好对付，只要克服心中的恐惧，小心不被怪物咬到或抓伤就不会有事。

田三等人一路杀着怪物，一路逼近粮仓。

粮仓外建有城墙，厚重的铁门紧闭，城墙上高高的瞭望台，正站着一名哨兵。

直到走近，田三等人才发现哨兵。

只一个抬眼恍神的功夫，离得近的一个怪物忽然加速，直直朝着人群扑去，一口咬住了最近的一人肩膀。

“啊！！！”那人惨叫着往后闪躲。

怪物却紧咬住不放，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周围的人没看见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突然听见一声惨叫。

有人吓得浑身一抖，武器掉在了地上，也有人面对眼前的惨状惊恐万分，不管不顾地往来时的方向逃散。

田三一把拽住逃跑的一人，一脚将人踹到在地，喝道：“跑什么？都不许跑。”

他拿着弯刀一刀结果了面前的怪物，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瞧你们那孬种样，看了这么多天的怪物竟然还被吓成这样。”田三骂道。

粮仓的哨兵看着眼前一幕面无表情。

城墙下大门紧闭，仅凭这些乌合之众，根本不可能破开粮仓的大门。

人群很快走到了粮仓门口，这里许是之前被人清理过，聚集在门口的怪物并不多。

一行人聚集在城墙下。

田三心知力量悬殊，也不着急破门，而是将绳子捆住的男人推到了最前方。

男人须发凌乱，衣物上满是污垢，露在外面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

田三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脑袋，露出五官。

“告诉你们大人，祁川龚氏的龚六郎在我们手上。”

哨兵闻言面色微变。

田三颇为得意，对着哨兵喊话，“想要龚六郎活命，就用一千石粮食来换！”

第39章 突袭（上）

大元朝十三州，设有五大粮仓，翼州粮仓兼顾三州。各州始置刺史一人，为地方州牧，维护皇权，拥有绝对的兵权。

翼州粮仓属国之重地，隶属翼州军直辖，而翼州军直接听命翼州刺史龚长骏。

若下面的真是龚六郎……

哨兵不敢应声，立即返回粮仓内禀报。

看见上面的士兵慌张地跑下楼，转眼间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田三便知事情稳了，他心中颇为得意，觉得自己英明无比，当时没有直接杀了龚六郎。

片刻后，楼上出现一行官兵。

为首的男人正是翼州安抚使司佥事章元彦，龚长骏心腹。

原先驻守在此的翼州军营千总染上了疫病，目前他是翼州军官职最高的人，暂且代管粮仓。

章元彦一眼便看见楼下的人确实是龚六郎，脸色当即变了，不由心下一沉。

好歹为官多年，他立刻反应过来，这群乌合之众是为粮而来，六郎暂且性命无忧。

想通了后，章元彦看向田三等人，沉声问道：“楼下何人？尔等可知私闯粮仓可是重罪。”

田三等人听闻却没有什么反应，管他什么罪，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是高邑龙虎寨的。”人群中有人下意识回答道。

田三来不及捂嘴，气得回头瞪着那人骂道：“你傻不傻！自报家门，难道是要等着朝廷事后清算不成？”

说着他抬起头，对着楼上的章元彦高声说道：“大人，我们就是求粮，用一千石粮食换龚六郎的命。”

“大人若不答应，就让龚刺史等着为他侄儿收尸吧！”说着他举起手里沾着怪物血液的弯刀，直接架在龚六郎的脖子上。

鬓间发丝凌乱垂下，遮住了半边脸，龚六郎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

章元彦却是胆颤心惊地盯着那把弯刀。

他略微定了定心神，强装镇定道：“粮仓粮食乃属朝廷之物，我等若做主开仓放粮，便是与尔等同罪。”

田三才不管这些，冷笑一声道：“这样讲，大人是不答应了？”

他握刀的手往上挪动，刀刃贴近龚六郎的皮肤。

见此，章元彦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些绷不住了，深怕那把沾着怪物血的刀，会割破龚六郎皮肤让其感染疫病，从而变成一只吃人的怪物。

龚六郎是龚家嫡系，刺史大人的亲侄子，若是他见死不救，事后祁川龚氏势必会追究。

若开仓放粮，即使日后疫症清除被朝廷发现，念在他救了六郎一命，刺史大人也绝对会保他。

何况只是区区一千石粮食。

念及此，章元彦深呼了一口气，认命般说道：“阁下先把刀挪开，本官立刻命人去准备粮食。”

见目的得逞，楼下众人一阵欢呼。

田三也见好就收，立即将刀放下。

这可是一千石的粮食啊，足够他们百人吃很久，以后再也不用啃树皮为生。

绑在身上的绳索依旧未被解开，绳子的那头还牵在田三手中，趁没人注意，龚六郎微微活动了下冻得僵硬的手指。

而交涉完的两波人，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草丛里，传出的窸窣动静。

装粮需要时间，众人站在城楼下等待。

等了一会儿，见还没动静，田三有些不耐烦，“怎么需要这么久？”

“士兵正在清点粮食，阁下放心，六郎还在你们手上，本官不会食言。”城墙上的章元彦回道。

田三闻言只得按下性子。

又过了片刻，他忽然感到面颊一凉，抬手一摸，不知何时天空中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下雪了。

可这才十月啊，这是什么鬼天气！

众人本就穿着单衣，眼下觉得更冷了，人群越靠越近挤成一团，试图依靠他人的体温来互相取暖。

这时，他们要的一千石粮食终于准备妥当。

章元彦随即提出，“阁下要的粮草都在这，先将六郎放了，一手交人一手交粮。”

“大人难道以为我是傻子？交了人我们还能带着粮食离开？”田三想也没想直接拒绝，“大人不妨先开门，等我的人将粮食运走，自会将龚六郎交还给大人。”

章元彦无奈，他朝着楼下挥了挥手，粮仓大门随即缓缓打开。

随着大门开启，数车粮食出现在众人眼前，田三等人两眼发光的盯着那些粮食，径自朝着粮车跑去。

说时迟那时快。

“行动！”

随着一声女子的娇喝，大门两旁的草丛兀自出现一群头戴面具的人。

他们各个身穿黑衣，银甲冷硬，面具覆面，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直冲大门而去。

门下的士兵眼睁睁看着那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了粮仓。

“关门！快关上大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站在城楼上的章元彦，目眦欲裂地盯着这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

他的喊声却像似一种信号，楼下的田三等人回过神来，一伙人蜂拥而上。

“快搬粮食！”

话音刚落，门前的两名士兵已经被秦善一掌敲晕，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远处一支推着木牛流马的百人队伍，也随即出现在楼上哨兵的视线里。他们同样戴着面具，一袭黑衣劲装，一看就与闯入粮仓的那群人是一伙的。

章元彦心急如焚，怒火中烧，“尔等何人！？竟敢偷袭粮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吾等乃乌鸦山龙虎寨是也。”一道女声不假思索回道。

田三：“………”

章元彦一听又是什么龙虎寨，眸中似要冒出火光，转头盯着田三恨恨说道：“算本官大意，你居然还有同伙。”

田三：“………”老子根本不认识他们！

卫曦音等人已经冲入粮仓内部。

考虑到龚六郎安危，章元彦又不敢下令将这些人诛杀，只得派人前去阻拦。

高邑的那些流民见此赶紧搬粮，他们没有托运工具，只好连车带粮一起推到门外。

有饿狠了的人直接扑到粮车上，将袋子破开一个小洞，未脱壳的生粟露了出来，不管不顾地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

一时之间大门前乱作一团。

常鹰等人带着百辆木牛流马，趁此机会冲了过来。

“快！拦住他们！”章元彦急得原地打转。

但哪里还拦得住，这些官兵根本不是护卫们的对手。

女郎曾下令不许杀人，所以护卫们遇到士兵都没下死手，狭路相逢时以敲晕为主。

粮仓内部很大，由无数个仓库组成，里面的人很少，与他们之前掌握的情况一样。

第40章 突袭（下）

雪越下越大。

细小的雪粒子渐渐变成一簇簇的雪花飞落，如柳絮，如鹅毛从天空飘飘洒洒，覆在了人的肩头、发丝。

卫曦音与秦善各领部分精卫，负责拦截拦路的士兵。

百辆木牛流马一路横冲直撞，不少士兵被撞飞在地，立刻有护卫趁机上前一掌将人击晕。

卫琅跟在常鹰身侧往里冲，他谨记着自己乌鸦山龙虎寨二当家身份，尽职尽责扮演起土匪，遇到挡路的士兵丝毫不客气。

卫琅力气极大，下手又没轻没重，与他交手的士兵完全招架不住，节节溃败。

片刻后，木牛流马直直抵达仓库门前，破开仓门，护卫迅速往车上装粮。

章元彦跑下城楼，领着众士兵往这边赶来，他接过手下亲信递来的宝剑，一剑挥出，几个健步挡在了卫曦音等人面前。

两方人马狭路相逢，却无人出手。

章元彦微眯着眼，刚才恍惚听见土匪群中有女子声音，他还以为是男相女声。

现在细细打量，最前面的人身形娇小轻盈，身上穿着深色短衫厚袄，对比其余男子足足矮了一个头。

虽是戴着面具，但身形却没法改变。

谁曾想，这群土匪领头的居然真是个女子！

章元彦眸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小娘子胆子真大，敢打朝廷粮仓的主意，可知此举会招来灭族之祸？”

章元彦打量着这些装备精良的“土匪”，立刻明白自己被人耍了。

两伙自称龙虎寨的人，装束、武力以及纪律性相差十万八千里，明显毫无关联。

这些人恐怕早就在粮仓附近埋伏了。

卫曦音却不答话，反派死于话多，她只要拖住这些人，不让他们干扰到常鹰等人装粮就行。

章元彦等了半晌，无人理睬，这群土匪不仅胆大包天敢劫粮仓，还目中无人，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心中气极，举起长剑气势高昂，朝着卫曦音冲来。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眼见长剑劈来，身旁的秦善一个移步闪现挡在她身前，举起手中的长缨枪挡下一击。

兵器碰撞，迸发出火光，很快两人就缠斗在了一起。

章元彦武官出身，上过战场，摸爬滚打多年才有今日，一招一式都透着一股狠厉。

眼见刀光落下，秦善不急不躁地接招，走位间游刃有余，长缨枪的优势在此刻非常明显，无论章元彦进攻角度有多刁钻，长剑始终不能穿过防线。

卫曦音观察半天，确定秦善自己能够应付，便将目光转移到身后的那群士兵身上。

那群跟随而来的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后脑勺一痛，瞬间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章元彦见此心中恨极，这群土匪明显有备而来，不仅对粮仓了如指掌，甚至透漏出来的行为明显对幸存翼州军人数也一清二楚。

“你们究竟是谁？！！”他连声质问道。

可惜还是没人回答他。

常鹰等人动作很快，眨眼间已经装粮完毕，百辆木牛流马上满满当当的粮食堆积如山。

他发出信号，指挥着护卫开始撤退。

收到消息的秦善也不再恋战，且战且退。

章元彦看出他意图，冷哼一声，“想跑？没那么容易。”

话音刚落，他却忽然抽身，转头直奔不远处的卫曦音而去。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群“土匪”明显听命那位小娘子，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她自然能令这群人束手就擒。

秦善大惊：“大当家！”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卫曦音下意识转头，只见章元彦离她已经只有几步之遥，伸出左手朝她抓来。

她脚下一错，倒退七八步将落雪横于胸前，仅凭本能躲闪，堪堪躲过偷袭。

但刀锋眨眼间紧跟其后划来，直直刺进她的肩头。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大当家！”

“女郎！”

身后一众人目眦尽裂。

秦善已然赶到，长枪狠狠刺向章元彦，喝道：“撤退！”

越来越多的护卫赶来，护着卫曦音往门口跑去。

章元彦孤立无援，无力追击，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人夺门而去。

门口的田三等人早就带着粮食不见踪影。

他也还算说话算话，将龚六郎扔在了大门前。

龚六郎虚弱的靠坐在城门上，面上的表情不悲不喜，他掀起眼皮抬头望，戴着面具的少女在众多“土匪”的簇拥下，从他身旁路过，带领着百辆粮食步履匆匆地离开。

………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渐渐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众人带着粮食，一直跑到昌兰村附近才停下。

“女郎，女郎可有事？”常鹰听闻女郎受伤，队伍刚停下就立刻心急如焚地赶了过来。

卫琅红了眼眶，他跑来抱着姐姐，张嘴就要嚎哭。

卫曦音连忙止住他，“我无事。”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肩膀，多亏祖父给的金丝软甲，要不然还真要见血了。

果然还是太弱，杀杀丧尸还行，面前像安抚使司佥事这样的武官，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常鹰，等回去后你就教我习武吧。”卫曦音道。

眼见女郎无事，常鹰终于放下心来，“女郎想要学武是好事，属下自然乐意教习。”

秦善在一旁抿嘴一言不发，脸色十分难看，是他护主不力。

确认女郎无事，众人不再耽误，推着满满当当的粮食回到昌兰村。

刚到村口，一位少年立刻跑了出来。

他迎上前迫切询问道：“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

说是少年，其实看起来就是一个小屁孩，身高才到卫琅肩膀，瘦小枯干，脸色蜡黄，长期缺乏营养，那弱不禁风的模样，仿佛一根手指头都能撂倒。

全身上下唯有那一双眼睛，明亮且充满光彩，焕发着生机。

见卫曦音不答话，少年面色焦急，“我们说好的，只要我提供的消息准确，就给我两袋粮食的。”

卫曦音眨了眨眼，准备逗逗他，“如果我不给又怎样？”

少年闻言脸色变得煞白。

的确如此，他们人多势众又是精兵强将，要想反悔他没有丝毫办法。

“好了，我逗你的。”见他那副可怜样，卫曦音也不忍心，转头吩咐护卫道，“取两袋粮食给他。”

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事还要从他们准备离开昌兰村说起。

第41章 谢芮安

时间回到卫曦音等人出发去粮仓前。

昌兰村。

临出发时，一百五十余人整装待发，护卫将田里的木牛流马推到村口。

常鹰神色不对，走过来禀报：“启禀女郎……”

见卫曦音转过头来一脸不愉地瞪着他，常鹰愣了愣一时失了语。

好在他马上反应过来。

“启禀大当家……”他觉得这称呼有些难以启齿。

卫曦音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何事？”

常鹰立刻想起正事，走近两步小声禀报道：“昨日放在外面的木牛流马被人动过，护卫瞧见不对劲立刻清点了东西，发现少了两张面饼。”

卫曦音微微眯了眯眼，“没弄错？只少了两张饼？”车上可还有不少护具和武器。

“我们带出来的东西都有数，每日的干粮也是按人数下发，不可能弄错。”常鹰回道。

卫曦音闻言目光扫向村里，如今昌兰村的丧尸都被清理干净，除了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村庄里面静谧一片，看起来毫无人气。

她道：“所以昌兰村里还有幸存者？”

只偷了两张饼，是顾及着值守的护卫，还是只需要两张饼？

但眼下他们还需要去粮仓取粮，可没时间耗在这里。

卫曦音吩咐道：“此事暂且不管，让护卫再留下几张饼放在村口，等我们取完粮回来再说。”

然而他们正准备离开时，却被一位突然出现的少年拦住了去路。

少年瘦小枯干，脸色蜡黄，面对众人丝毫不露怯。

他看也不看其余人，朝着卫曦音开门见山问道：“我观察了你们一晚上，你们是要去抢粮仓吗？”

秦善闻言，眼神透着一股杀气，右手握紧手上的长枪。

这小孩躲在暗处，偷听谈话，居然连他们的动向都摸了个清楚。

卫曦音则有些惊讶，她抬手制止秦善动作，扭头打量着眼前瘦小的孩子。

看着年岁不大，浑身脏兮兮的几乎看不清原本的肤色，也不知他从哪找的旧衣服，宽大的棉衣披在身上，将少年全身盖住，唯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眸露在外面，焕发着光彩。

半晌后，卫曦音问道：“是与不是又如何？”

躲在暗处却只拿了两张饼，要知道他这样突然跳出来，完全有可能被灭口。

少年抿了抿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粮仓内的情况，但你们拿到粮食后要分我两袋。”

这下卫曦音更加惊讶了，“你知道粮仓情况？”

“嗯，他们清理怪物的时候被我看见了。”少年下意识说道，随后立马反应过来，一脸警惕地盯着她，“你先说答不答应，我知道这里是你在做主。”

卫曦音视线往下，见少年双手背在身后，脚不自觉地微微抖动。

看来他还是怕的。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卫曦音不急不躁地问道：“你先告诉你昨晚躲在哪？对于我们的谈话又偷听了多少？”

破仓运粮关乎着全族，少年若连他们的身份都已掌握，那怕是不能留了。

少年却不知，他闻言指了指土屋背面，“那后面有个地窖，我就躲在那里，你们的人一直在周围巡视，我没敢靠你们太近，只隐约听见粮仓两个字。”

卫曦音目光淡淡，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扭头看向一旁的程秀。

程秀会意，立刻带领两名护卫前去土屋后面查看。

没一会儿跑了回来，程秀禀报道：“禀大当家，后面确实有个空地窖，里面空无一物。”

卫曦音轻轻敲击着手指，看向少年，“好吧，我答应你，只要你说的情报属实，拿到粮食后我决不食言。”

少年松了口气，看来他是赌对了。

………

少年名叫谢芮安，据他自己所说，他是逃到这里的难民。

谢芮安到这里时，村庄里已经瞧不见活人，他没地方可去又不敢进村，只能躲在地窖里暂时休息。

他本想休息几天就离开，看能不能找个安全之地落脚，但之后卫曦音等人到来，让他不得不继续躲在地窖里窝着。

谢芮安当时并不愿惊动他们，他打算等人走后再去村里找粮，却没成想这群“土匪”雁过拔毛，将昌兰村的粮食收刮得干干净净。

无奈，他只有鼓足勇气出来，用消息找他们换粮，好在那位女郎心善，允了他的要求并没有食言。

拿到护卫给的粮食后，谢芮安心安定不少。

卫曦音等人却看上了原先他藏身的那个地窖，地窖内部极大，里面空无一物，加上位子隐蔽在房屋后面，是绝佳的藏粮之地。

“你就在这帮我们守粮好了，等运完粮食，我再给你两袋粮。”卫曦音对着他说道。

谢芮安琢磨着她的话，脸色瞬间变了，大惊失色道：“你们还敢去粮仓？”

卫曦音挑了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当然啊，趁他们还未回神，再杀他个回马枪。”

这点粮食完全不够。

原本想着搬空粮仓，但现在确认粮仓里面有官兵，计划落空，只能抢到多少算多少了。

谢芮安：“………”他就没见过比这更胆大的人。

章元彦恐怕也绝对不会想到，那群“土匪”仅仅过了两个时辰，敢再度返回粮仓。

不过在听闻女郎还要返回粮仓，常鹰与秦善这次坚决不同意女郎同去。

秦善还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语气生硬地说道：“此事就交于属下二人，女郎安心在这等着便是。”

“对，现在外面下着雪，不好藏匿行踪，女郎还是交此事交给属下等人……”常鹰也附和道。

卫曦音：“………”

看来之前那一幕给他们留下了阴影，二人至今还心有余悸。

卫曦音深知不能逞强，便随了他们的意，点头颔首道：“那便依你二人，只是这次怕他们有所警惕，必要时以护卫们的性命为先，那些官兵生死不论。”

“是！”

众护卫休整了半个时辰，再度上路前往粮仓。

而此时。

粮仓内满地狼藉，昏倒在地的官兵悠悠转醒，只觉得浑身疼痛难耐，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六郎君。”章元彦赶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将人从地上扶起。

龚六郎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鬓发凌乱，浑身青青紫紫，露在外面的双手被冻得通红。

生在勋贵世家的贵公子，何曾如此落魄。

章元彦心疼不已，立刻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

龚六郎却浑然不觉，他目光淡淡地望向天空，如鹅毛般的飞雪簌簌落下。

半响，他才沙哑地问道：“驻守在此的翼州军还剩几人？”

章元彦眸光暗淡，如实回道：“只余九十六人。”

“营千总及身边亲信最先染病，初时我等并不知情况，无人敢伤千总大人……”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翼州军驻守此地的最高官职者，以一己之力差点灭了整个粮仓军营。

第42章 见鬼了

龚六郎半阖着眼，闻言不再多言。

章元彦连忙扶着他进屋上药，说是屋子，其实就是一间被腾空的仓库，被收拾出来隔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单独起居室。

上药的时候他才发现，龚六郎的外伤看着严重，实则并没有伤及筋骨，只要养些时日便能痊愈。

这让章元彦松了一口气。

他有些纳闷，没忍住问出了声，“六郎怎会落到那群土匪手上？”

龚六郎微垂眼睑，淡声答道：“出门游历，凑巧经过高邑。”

那时灾难并没有爆发，田三等人随着当土匪的日子久了，胆子越来越大。

起先他们只敢抢一些路过的商队与富商，后来成功劫持过几个队伍后，便不再过问身份，连世家的车队也敢拦路抢劫。

当时田三怕事后被龚家报复，本想直接杀了龚六郎，来个毁尸灭迹。

谁曾想车队中有人变异，变故丛生。

“是我将他们引来粮仓，借此机会脱身。”龚六郎没瞒着他。

章元彦闻言不好答话。

那群土匪胆大包天，等联络到刺史大人后自会派兵清剿，为六郎君出这口恶气。

想到这，章元彦连忙道：“我等几日前已派出斥候前往广平，向龚刺史请求援军，想必刺史大人收到消息后会派人过来。”

届时六郎君可跟随来人前往广平，在龚刺史身边，总归要安全些。

龚六郎却抬手淡淡回道：“不会有援军了。”

章元彦一怔，“为何？”

龚六郎接下来的话却犹如晴天霹雳，直直砸在他脑袋上。

“皇城已然沦陷，朝廷……没了。”

朝廷没了？什么意思？

章元彦脸色煞白，他颤抖着嘴唇再次询问道：“六郎君这番话，是何意？”

“还没明白？京都也爆发了疫病，翼州已是孤立无援。”龚六郎起身望向外面的飞雪，目光幽深道，“我那三叔就算如今还活着，怕也是自顾不暇，顾及不到这小小的粮仓。”

翼州辖郡、国九，县一百，治所广平郡。

田三那伙土匪，也是沾了高邑县地理位置上的光，可即便是如此近的距离，他们过来时也牺牲了不少人。

而广平郡与清河郡之间相隔数百里路，在这乱世中，想要通过这段距离抵达粮仓，几乎不可能。

龚长骏身为翼州刺史，就算现在缺粮，也绝不会冒险瞄上百里之外的粮仓，除非他们有足够的兵力与运输工具，能不计伤亡且保证能抵达粮仓运回粮食。

“翼州粮仓危矣，一旦众人得知真相，恐怕周边郡县的幸存者，都会将目光瞄准粮仓。”

“仅凭你们区区不到百人，根本守不住这里。”

龚六郎说到这忽然顿住，他想起那伙自称是乌鸦山土匪的人马，他们是不是也如他一样，已经收到消息得知朝廷不在，才敢将主意打到粮仓上。

章元彦也明白了过来，想通中间利害后，他不由心下一沉。

朝廷居然没了！

六郎君说得没错，一旦附近郡县开始缺粮，又得知朝廷荡然无存，恐怕都会将目光瞄准粮仓。

他们孤立无援，根本守不住这里。

但是……六郎君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按照六郎君的话，他在灾难发生前被那伙土匪劫持，又是怎会知晓京都情况？

章元彦心中疑云丛生，但他不敢问，身为龚长骏心腹，他所知道的消息不少，比如，龚氏一族并没有外人看来团结。

“那依六郎看来，如今我们应如何是好？”章元彦不由问道。

龚六郎没有立刻作答。

他低垂着眼眸，思忖良久，才缓缓道：“大人不妨向辖内世家大族求援，趁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尽快转移。”

章元彦愣住，辖内的世家大族？

他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

清河卫氏！

卫氏不仅是翼州当地的世家大族，还有坞堡营壁抵御外敌，最重要的一点，清河卫氏与祁川龚氏是世交，有一层姻亲关系在。

有六郎出面，加上这么多粮食作为筹码，大概卫氏一族会非常乐意接纳他们。

他心下决定，听从六郎君的主意，尽快转移。

这时，一名士兵急匆匆跑来。

“不好了大人！那伙戴着面具的土匪又返回来了。”

章元彦：“………”

龚六郎轻笑出声，“那位小娘子胆子可真大，章大人不如直言问他们要多少得了。”

反正他们已经决定转移，这么多粮食仅凭区区不到百人，根本运不完。

况且他们如今对卫氏坞堡一无所知，也不知坞堡内有无幸存者，眼下尽快探查到情报才是主要，何必将精力放在这群土匪上。

………

常鹰与秦善等人，仅仅一个时辰又运回五千石粮食。

回来时众人神色古怪，露出一副活见鬼了的表情。

“禀大当家，那位安抚使司佥事直言问我们需要多少粮食……”常鹰眉头都快纠结成了一团，“他还打开大门让我们自己进去搬。”

开始常鹰等人深怕这中间有阴谋，护卫们从踏入粮仓后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然而直到他们搬完粮食，将百辆木牛流马装得满满当当，也无任何事发生。

可惜女郎不在，他们也不懂那位章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卫曦音：“………”整个人直接呆愣住。

她也不懂啊！

那群官兵吃错药了？

这可是朝廷的粮食啊，他们怎么敢敞开大门任由一帮“土匪”索取，难道就不怕朝廷知道事后追责？

况且，他们图什么？

不止常鹰等人想不通，信息不对等，就连卫曦音也想不明白，但眼前的粮食却是货真价实的，这么多的粮食，够族人们食用半年。

她心下一松，管他们的，反正粮食到手，想不明白所幸不再多想。

卫曦音当即下令启程回坞堡。

谢芮安见他们收拾东西要走，心中一慌，连忙道：“大当家，你们是要回山寨了？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我很能干的，洗衣扫地都能做。”怕她会拒绝，谢芮安忙又道。

卫曦音瞧着他那小身板，打趣道：“我可不敢雇童工。”

谢芮安不懂这是何意，他咬咬牙一狠心，“只要大当家能收留，大不了我将那两袋粮食还给你们。”

小小的少年身躯单薄，神色坚毅，似乎赖定了她。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他独自一人在外流浪，一到夜深人静时心底难免彷徨无助，他也不管这伙人是不是坏人，只是不想再一个人担惊受怕。

“行吧，自己收拾好东西跟上。”卫曦音不再逗他，一挥手同意了他的要求。

谢芮安脸上露出如负释重的表情，丝毫没有留意到，她转身后露出一副计谋得逞的笑意。

从少年出现那一刻开始，卫曦音便打算将人带走。

原因很简单。

一是不知他是否说了实话，对于他们的身份究竟又知道多少。

少年既然能用粮仓的情况向他们换粮，等他们走后粮食吃光，自然也可以将他们的身份泄露给粮仓的官兵，用同样的方法换取粮食。

关于全族安危，自然不能马虎大意，她的良知又不允许自己杀人灭口。

想来想去，只能将人带走。

二嘛，卫曦音从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发现端倪。

这谢芮安哪里是什么少年，分明就是个还未长开的姑娘！

第43章 野猪

雪花以铺天卷地之势纷纷扬扬地飞落，刺骨的寒风呼呼吹来，天地间白皑皑一片。

仅仅过了一个晚上，道路上积起一层厚厚的积雪。

卫曦音身上穿着短衫厚袄，仍觉得有风不停往衣服里钻，她只得拢紧袖口，将脑袋埋进领口里。

这几年天气一直异常，往年她并没有多想，现在看来，天灾的出现早有预兆。

“女郎，山路泥泞难走，怕是无法再翻越山峰。”常鹰忧心道。

回去与出来时不同，现在他们带着满满当当的百车粮食，下雪天山路打滑，步履维艰，根本无法通行。

卫曦音抿了抿嘴，在风雪中艰难开口：“先离开清阳县辖内，抵达今晚的落脚地再重新规划路线。”

“是！”

这场雪来的不是时候，也不知族里的情况如何。

卫氏坞堡。

大雪纷纷扬扬，明镜堂的几位叔伯，正带着坞堡内的下人以及村民在山上砍伐木材。

眼见这雪越下越大，一位明字辈的叔伯便连忙喊停，让大家收拾收拾回坞堡躲避风雪。

“不能停！”褚钰收到消息赶往明镜堂，找到卫明泽，语气颇为严肃地说道，“十月飞雪已是异端，坞堡内没有准备好足够的柴火过冬，此时停下，那等进入腊月可该如何是好？”

卫明泽一愣，他们倒是没有想得那么长远，明镜堂的人只是觉得外面下着大雪，不适合外出干活罢了。

还未等他开口，褚钰又道：“就怕往后的天气会越来越恶劣，明泽兄不妨听我一言，趁现在外面的气温还能忍受，多做些准备，也好过日后追悔莫及。”

卫明泽细想一下觉得他说得很对，今年的冬天肯定难熬，还不如现在辛苦一些，储存好过冬的柴火。

“褚先生言之有理，我这就通知下去。”卫明泽连忙离开，通知刚刚回到坞堡的众人再次动身上山。

而族里的郎君们，不知从哪抓回来两只野猪和七八只野鸡。

卫礼正领着众人兴致勃勃地搭建猪圈，族里原本是有猪圈的，但原来的那些牲畜因感染疫病死去，他们怕附近那些残留的血液及干草被误食，想了想干脆动手重新搭建一个新的圈舍。

但新的圈舍才刚搭好一半，谁知天空中居然开始下起雪，温度随之变得越来越低。

怕冻坏这群来之不易的牲畜，郎君们只得忍痛重新选址搭建，可找了半天也没合适的地，总不可能养在屋子里吧。

怕又被训斥，他们不敢再去问七叔伯。

卫礼想了想，领着众位堂兄弟去铁匠铺找卫廷，他家在坞堡内的产业最多，没准他有地方安置呢。

铺子里的温度比外面高出不少，一进屋郎君们便被一股暖流包裹着身躯，忍不住舒展身子，舒服地直叹气。

有人朝着里面大声喊道：“卫廷，你快想想办法，为我们找个地儿。”

卫廷正在案几前坐着，翻看关于兵器锻造的书籍，闻言抬起头来，“找什么地？”

堂兄弟立刻围上去，卫礼便将事说给他听，“这可是我们费了好大功夫捉来的，害得卫煦被野猪踹伤，到现在还下不来床。”

卫廷一听，居然是给野猪和野鸡找窝，他一个读书人，哪里知道什么地方可以养牲畜。

他犹豫问道：“你们想找个什么样的地？”

卫礼愣住，他也不知道啊，思考半晌迟疑着回道：“不让野猪冻着，又能透气？”那些野猪身上的味道太冲，熏得人难受。

这回答可把卫廷难住了，他本就不了解饲养牲畜，搞不懂他们怎么会想到跑来找他。

“要不……养在铁匠铺后院？”半晌，卫廷试探着说道。

后院原本是之前铁匠的居所，现在一直空置着，院子里新起的大熔炉温度很高，连带着四周的屋子里气温也上升不少。

加上外面便是露天的大院落，既通风又保暖，就是不知道适不适合养牲畜。

堂兄弟们一听忙拍手叫好，觉得这主意甚妙，大家说干便干立刻准备动手改造。

卫氏的郎君们接受的是正统世家教育，自小熟读诗书，懂得待人接物，学习规矩礼仪，独独没有学过如何干农活。

见他们一通瞎折腾，行动间毫无章法，卫廷赶紧派下人回家，把家里的瓦匠叫来帮忙。

瓦匠很快赶来，以最快的速度画出图纸给郎君们过目。

在征得众人同意后，很快正中间的三间屋子被打通，装上围杆栅栏用于圈养野猪，西侧的屋子被改造一番用于饲养野鸡。

只有东屋没动，里面堆放着铁匠铺的锻造材料。

为方便日后进出，瓦匠又特意在后院开了一扇小门，这样就不必打扰到铁匠铺的匠人们做活。

另一头，褚钰从明镜堂出来后背着走往家里走，因下雪道路湿滑，大街上有下人拿着笤帚正在清扫路面。

见他路过，下人们停下行礼问好，“褚先生。”

褚钰目光淡淡，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在回去的路上他路过老宅门前，特意停住脚步看了一眼。

老宅的大门紧闭看不见里面光景，门前少了几分热闹，多了一些萧瑟。

这几日气温骤降，卫暨身体出现不适，坞堡的医官看后说是感染风寒，族人们担忧不已，卫仲旬亦是担心他的身体，便下令不允许任何人上门打扰族长静养。

………

卫曦音等人在风雪中推着粮食艰难行走，车轱辘从积雪上压过，划出一条长长的轨迹，没过多久，痕迹便被风雪再次覆盖，只留下苍茫一片的山河。

木牛流马之间的差距，在风雪中被无限放大，由她改装过的车辆不仅容量更大，还明显比其他车辆更为好驶。

遇到积雪厚实的坑洼地带，车轱辘碾过积雪轻易通过，而其余那七十辆木牛流马，一不留神便陷进坑中，需要靠好几个人帮忙推动，才能驶出坑底。

五十名精兵护在左右，负责清理路上偶尔碰见的零星丧尸。

护卫虽戴着手套，但薄薄的一层动物皮，丝毫阻挡不了寒风入侵，不一会儿，手指便冻僵没有知觉。

前方，又一只丧尸被击毙倒地。

秦善收回手中的兵器，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些丧尸的力气似乎变得越来越大，行动间也不似以往笨拙，快要趋于常人。

第44章 敌情（上）

众人在风雪中艰难行走，到酉时还未抵达下一个村庄，迫于无奈队伍只能停下，就近选择庇护之所。

探路的护卫找到一处废弃的村落，这里的村民早已死散，村落荒废，杂草丛生，大多数房屋连一面完整的墙都找不到。

护卫们搜遍整个村落，才找到一处勉强能遮挡风雪的屋子。

屋子不大，这时也不用分什么主仆有别，卫曦音下令让除了需要值夜的，其余护卫都进屋休整。

很快屋子里升起篝火，炙热的火焰驱散寒冷，冻僵的身躯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秦善拿出地图，摊开搁于地上，与常鹰商量着回去的路线。

“乌鸦山山路陡峭狭窄，雪天车辆无法爬山，可选择沿着山脚行走。”常鹰指着地图道，“山脚下有五个较大的村落，我们需要从村庄借道。”

“东武城是在这个方向。”秦善却有不同的意见，他手指在地图上轻敲，“若从乌鸦山脚下绕路，其实可以直接走官道。”

村落里的丧尸数量不明，还不如官道安全。

官道宽而平缓，推着车行走不似村落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一来可以加快赶路速度，二来地方宽阔，遇到丧尸也不会因为地形束手束脚。

唯一的弊端就是夜里不好寻找过夜处。

常鹰却简而意骇道：“从东武到灵县，官道旁还有一个沿途官驿。”

朝廷设立官驿，初置驿丞一人，驿兵五十，杂役二十，加上过路歇脚的官员与仆从，丧尸数量只多不少。

两人各持己见，一人认为绕山脚而行，一人则觉得官道可行。

常鹰转头看向卫曦音，“女郎觉得如何？”

卫曦音盯着地图思索片刻，最后拍板决定，“走官道。”

推着百车粮食绕路，对他们来说是个负担，需要赶路的时辰变长。

加上村庄全是坑洼小路，且下雪路段湿滑，还不如走官道，这样可以尽快赶回坞堡。

常鹰抿了抿嘴，不再言语。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夜来临。

卫曦音正在纠结要不要扑灭篝火，外面冰天雪地的，若夜晚没有篝火取暖，人会冻得受不了，而不熄灭，很有可能因为火光引来丧尸。

她抬头看向常鹰，常鹰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转身走出屋子，从车上拿出几块粮袋，这些袋子都是他们当初离开坞堡时带出来的，目的就是怕搜刮粮食时没地方装。

常鹰用老办法，将粮袋一层重叠一层地挂在门窗及缝隙处，将光亮遮挡的严严实实。

“那些丧尸主要还是依靠嗅觉和听觉，现在外面风雪渐大，我们的味道早已被吹散。”他道，“况且我们过来时，并没有发现附近有丧尸身影，女郎过于小心谨慎了。”

卫曦音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们这一趟出来一直都很顺利，她不想最后再出点什么状况。

身旁的卫琅已经靠着姐姐呼呼大睡，丝毫不在意周遭环境，他那没心没肺的模样，简直羡煞旁人。

而谢芮安独自一人靠在墙角，她侧过身背对着众人，将脑袋对着墙面，假装入睡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才跟着他们走了一日，谢芮安已经有所察觉，这群人恐怕根本不是什么土匪。

她现在不知对方身份，一时不知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前路渺茫，心中难免忐忑。

另一边的护卫们找到位置坐下，靠着墙闭着眼沉沉睡去。

没一会儿，屋子里便没了动静，只剩火光摇曳的倒影，以及柴火燃烧时响起的呲呲声。

时间流逝。

似梦似醒间，外面蓦地传出巨大的震响，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刹时惊醒了一屋子的人。

“怎么回事？”

“发生了何事？”

卫曦音与秦善同时出声。

后半夜是常鹰带着二十名护卫在外值守，门窗紧闭，他们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有敌情！”门口有护卫急声喊道。

话音刚落，一阵阵嘶狂怒吼声紧接着出现，数量似乎不少。

卫曦音面色微变，“是丧尸！”

天黑前他们的人就探查过周围，并没有发现丧尸的踪迹，这些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所有人顿时如临大敌，正在休整的五十名精卫拿起武器站起身，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秦善率十名亲卫，守在房屋各个门窗处。

很快外面传来打斗声。

卫曦音心下一紧，立刻反应过来，朝着外面高声喊道：“速速分散开！”

说着她拔出落雪，将卫琅叫醒护在身后。

一百人多聚集在小小的废屋周围，丧尸只会源源不断朝着这里冲来，房屋年久失修根本顶不住，分散开来才能减轻压力。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惨叫声。

紧接着一侧木窗被撞开，一只丧尸突破外面护卫的防御线，破窗而入出现在卫曦音等人面前。

破了一个大洞的木窗，风雪呼呼地灌进来，室内温度骤降，篝火燃起的火焰，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眼见就要熄灭。

丧尸瞧见活人，进入屋内立刻朝着卫曦音等人扑了过来。

它的速度极快！

人群连连后退，秦善最先反应过来，他举起手中的长缨枪横扫过去，拦住丧尸去路。

夜晚的丧尸动作非常敏捷迅速，秦善一记长枪刺去，却被它灵敏躲过。

前路被挡，丧尸调转脚步，嘴里发出不明的“嗬嗬”声，直直朝着秦善扑来。

篝火在这时突然熄灭，屋里屋外陷入一片黑暗，外面又是一阵惊恐的尖叫声响起。

卫曦音不由在心底暗骂，她虽然没看见外面的情况，但心底已经有了个大概，应该是有幸存者逃到附近，将大批丧尸引了过来。

外面那一阵又一阵刺耳尖锐的尖叫声，明显是女子发出。

屋子里的战斗还在继续，留在里面的护卫将姐弟二人护在中间，紧紧靠在墙角，谢芮安早就机灵的跑过来躲进人堆里。

很快，又有第二只丧尸从破开的窗户钻了进来，黑夜中，秦善的身影已经变得有些模糊。

卫曦音忽然想起，秦善身上并没有穿戴护甲，现在黑灯瞎火视线受阻，加上刺骨的风雪吹得人睁不开眼，十分影响人的活动。

要是秦善一不留神被丧尸抓伤了怎么办。

想到这她有些按耐不住，握紧手上的落雪，渐渐移动在人群边缘。

破开的窗户像似一只能吞没一切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如同黑墨一般的夜色，不时有丧尸从内钻出。

狭小的屋子里根本施展不开，护卫们不敢胡乱上前，就怕一不小心伤到自己人。

几只丧尸将秦善团团围住，长缨枪挥舞快如残影，令丧尸无法近身。

其中一只怪物在打斗间靠近墙角，瞬间被背后巨大的香味吸引，调转脚步朝着这边的人群扑来。

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卫曦音感觉到耳边有风声，立刻伸手拦住人群后退，众人紧贴着墙角，已是退无可退。

她举剑迎上，与护卫一起加入战斗。

面前的怪物与白日简直有天壤之别，巨大的力气使得护卫们连连败退，虎口被震得一阵发麻。

护卫们只得将长缨枪横成一列，形成一道屏障，不让丧尸突破防线进入后方。

卫曦音仔细聆听丧尸位置变化，落雪锋利无比，削铁无声，在这逼仄的狭小空间，发挥了极大威力。

她一剑刺去，剑尖瞬间没入怪物胸口，因顾虑到周围的人，幅度不敢太大，难免束手束脚刺偏位置。

幸好几名护卫很快找到节奏，在黑夜中互相配合，长缨枪组成一个四四方方阵型，渐渐缩紧，将丧尸困于其中。

怪物在夜晚变得力大无穷，四名护卫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保持住阵型不散。

卫曦音及时发现情况，她举起剑直直刺入丧尸脑袋，丧尸轰然倒地。

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屋子里的丧尸变得越来越多，“战场”也越来越混乱不堪。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屋子里太小人又太多，根本无法施展身手。

卫曦音当即下令，大声喊道：“所有人冲出去！”

说完她拽过卫琅，率先冲出屋子。

第45章 敌情（下）

刚冲出屋子，冷风迎面扑来，簌簌的风雪迷了人眼，差点连道路都看不清。

借着月光与地上积雪反射出来的光亮，这时卫曦音才看清外面的情况。

屋外只能用甚是惨烈来形容，地上躺着许多尸体，除了丧尸尸体，还有不少陌生的生面孔，大片大片的鲜血将积雪染红。

很快护卫也加入到外面的战斗中，离开逼仄的空间，众人终于不再束手束脚，长缨枪这种长兵器在这时也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

卫曦音守在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秦善从里面出来。

她心下一沉，担忧着秦善安全，立即提着剑又冲了回去。

屋子里的秦善被五六只丧尸团团围住，他发力将手中的兵器抡起，枪法缠绕圆转转，灵活多变，翻转自如，步伐轻灵稳健，一时半会那些丧尸也无法伤得了他。

同样，他也无法脱身。

丧尸们不懂武学不会招式，仅凭本能扑咬，加上黑夜占据绝对优势，很快秦善的步伐出现错乱，阻挡起来渐渐有些吃力。

一只丧尸在长枪挥舞过去的瞬间，躲过枪法扑了过来，不知是否凑巧，刚好瞄准了间隙空档，突破防御线，朝着秦善的肩膀抓去。

秦善面色大变，连忙后退几步躲闪，谁知身后的丧尸也猛然起跳，渐渐逼来。

一时之间前后夹击，呈包围之势。

秦善已退无可退，他心中不由泛起一股凉意，看来今晚就要命丧此地。

他就算死，也不想变成吃人的怪物！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泛着冷冽光芒的长剑忽然从旁边伸出，直直插进了丧尸的脑袋里的。

秦善神情一怔，立刻反应过来，将长枪刺向身后的怪物。

解决掉面前挡路的丧尸，卫曦音一把抓住他的手，“快撤！”

两人一前一后，由守转攻，清理掉周围的两只丧尸后，瞧准时机夺门而逃。

天空飘着飞雪，北风呼啸，废弃村庄里巨大的动静，在寂静的夜晚传播得很远很远，那些丧尸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赶来。

程秀的弟弟程青，是穿着护甲的五十名精卫之一。

他一直挡在屋子周围，看着面前将丧尸引过来的那群陌生人，眼神似要吃人似的。

那群人大概还剩有三十余人，中间护着两名看不清容貌的少女，他们的兵力不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在将怪物往他们这边引。

护卫们大怒，但眼下却拿他们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将怒火发泄到这群怪物身上。

一名护卫一不留神被丧尸扑倒在地，丧尸压在人身上动弹不得，一口朝着肩膀咬去，本以为会撕下来一块肉，牙齿却碰上了一块坚硬之物，巨大的咬合力丝毫不能贯穿护甲。

锁子甲的作用在这个时刻体现了出来。

程青见状连忙赶过去支援，杀了丧尸将人拉起来。

“可有事？”

那护卫心有余悸，用手往肩膀上摸了摸，才庆幸道：“还好，没有受伤，还是女郎英明。”

程青心下赞同，心底对自家女郎佩服得五体投地。

女郎聪慧过人，由她改装过的护甲，在面对丧尸时非常好用，轻便且防御极强。

卫曦音出来后没多久，很快也发现了那群陌生人，她心头顿时火冒三丈，将怪物都引过来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让她的护卫为其挡刀。

战况越发混乱不堪，丧尸像是杀之不尽，眼见周围的怪物越来越多。

“撤退！”卫曦音一边挥剑杀怪，一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人群，当即下令，“所有人退入村庄后面，一什为一组分散开来。”

护卫们训练有素，接到女郎命令后，立刻十人一组有序撤进村落里。

众人也没跑远，什长领着手下护卫，进入后方村落后每隔五十米一什人驻守，人数被拉开，丧尸一下随着人群分散。

护卫们立刻感觉压力小了许多。

眼见留在原地的护卫越来越少，那伙人看着怪物们都开始朝着这边冲来，不由大惊失色。

“快跟上他们。”

可怎么跟？

人家的人全部分散了，他们到底要跟哪一队？

还未等他们有所反应，不远处的怪物开始速度极快朝着这边奔来，前方的几人瞬间被怪物扑到在地，紧接着惨叫声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声响彻夜空。

卫曦音一边组织着护卫杀敌，一边面无表情地观察着那群人的动静。

一群蠢货，难道不知越叫越能引起丧尸的注意？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把丧尸吸引去那边，让他们自食恶果。

卫曦音指挥着护卫应敌，护卫们即使已经分散开，还是有丧尸源源不断地朝着这边扑来。

穿戴护甲的精卫顶在最前方，护卫们排列阵型，互相配合抵住靠近的丧尸。有了女郎在一旁指挥，每什人互相支援，护卫们渐渐掌握节奏。

卫琅也加入到杀丧尸的队伍中，他这段时间进步奇快，一套枪法已经耍的有模有样。

这孩子从小就力气大，丧尸扑过来时，他单手用枪刺进其身躯，巨大的力量碰撞，他却连手都没抖一下。

也不知坚持了多久，随着时间流逝，天空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

那些丧尸的动作从敏捷迅速，慢慢开始变得迟钝，众人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直到清理掉最后一只丧尸才敢停下。

此时天空已经大亮。

村庄里到处都是断臂残肢，厚厚的积雪被雪水侵透，满地的尸首一片狼藉，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

面对如此惨状，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常鹰与秦善开始清点人数，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并没有人员伤亡，护卫们分工明确，那些没有穿戴护甲的护卫，一直在后方周旋杀敌，由佩戴护甲精卫顶在前方。

锁子甲在此次突发祸乱中，发挥出极大威力。

卫曦音这才放下心来，打算去找那伙人算账。

然而等她带着人找到昨晚的那群人时，那群人里只剩下了区区几人。

这边的惨烈程度更甚。

地上碎肉遍地，尸横片野，倒在地上的尸体大多残缺不全，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些是丧尸，哪些是活人的尸体。

中间的两名少女倒是毫发无损，只惨白着一张小脸瘫倒在雪地里，侧弯着腰呕吐不止。

卫曦音见此惨状不由怔住。

第46章 中山翁主

这伙人除了两名少女外，仅剩五名随从，那五人明显是练家子，身手不凡又忠心耿耿，一直守在两名少女身旁不离不弃。

看见卫曦音带着人怒气冲冲地过来，五名随从随即站起身对着众人，目光充满警惕。

来人恐怕是来找他们算账的。

谁知等人离近后，那名女郎却突然停住脚步，莫名发起呆来，实在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其中一名随从见状，忙道：“这位女郎，我等不是有意为之，东武城破，我们也是拼死冲出来逃到了这里，事先不知这里有人……”

“那事后看见有人，为何还将丧尸引过来？”程青实在看不下去，冲动脱口而出。

那几人闻言表情难堪地低下了头，是他们理亏。

随从左支右绌地解释道：“我等逃到这里只剩几十余人，怪物实在太多，为了保护翁主安危才不得以出此下策。”

“还望诸位勇士能看在中山王的颜面上，就此揭过。 ”随从也是聪明，知道此刻敌众我寡，话语间丝毫不敢得罪卫曦音等人。

中山王？翁主？

卫曦音微微眯了眯眼，将视线落在那两名少女身上。

两人看起来年岁相差不大，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头戴金丝步摇，下裳的裙裾由腰间垂挂在脚边，典型的贵女装扮。

其中一名少女穿着打扮明显更为华丽，头上的步摇悬挂珍珠玉坠，发簪插着银鎏金头钗，裙裾上绣纹金云纹，就连脚上的绣鞋都镶着一颗硕大的珍珠。

卫曦音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裙裾上，那金云纹，是皇族或诸侯王室才能用的东西。

卫曦音收回视线，淡淡道：“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你……”那名侍从有些不可置信，瞪着众人道，“你们怎敢？”

他们都已经表明身份，翁主身为王室女，身份尊贵，这群人难道就不怕得罪中山王吗。

卫曦音冷笑一声，“有何不敢的？你们为了保命祸水东引，我就算现在杀了你们，那也是你们自找的。”

护卫们心头早就憋着一股怨气，听见女郎下令，立刻拿下那五名随从，用绳子将人捆了起来。

只是在对待两名女子时犯了难。

中山翁主旁的那名少女也不知是何身份，护卫们还未碰到人，她便开始惊叫连连，对着护卫横眉竖眼，嘴里骂道：“滚开！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护卫们又不好对小娘子用强，只得用眼神求助女郎。

卫曦音没动，云淡风轻地说道：“要是不听话的，等到晚上就扔出去喂丧尸好了。”

少女闻言立刻转头瞪着她，不知她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只是想吓唬她，一时之间不敢再造次。

毕竟这伙土匪连中山翁主都敢抓，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没一会儿，七个人都被困得严严实实。

那位中山翁主倒有些令人刮目相看，从头到尾一直不声不响的，刚才竟还主动伸出手腕套上绳索。

卫曦音带着卫琅进了屋，将那几人留在外面尸横遍野的雪地里。

不让他们受点罪，难解她心头之气。

才刚经历完战斗，屋子里也没好多少，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丧尸尸体。

“女郎为何要抓中山翁主？”

一进屋常鹰便皱着眉头问道，“打又打不得，杀又杀不得，咱们还得管他们吃食，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翁主始终是宗室女，中山王嫡女，身份地位仅此于公主。

女郎就这样将人抓了起来，万一日后中山王得知消息，跑来找麻烦可如何是好。

“不抓难道就这样放了？”卫曦音越想越气不过，“身份高贵又如何？在这世道，难不成丧尸看你身份高贵还能放你一马不成？”

常鹰顿时噎住，自家女郎这话听起来看似没毛病，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女郎打算如何处置他们？”他皱着眉头问道，“总不可能杀了他们吧？”

卫曦音闻言慢慢冷静下来。

她轻轻敲击着手指，反问道：“你说中山翁主不在中山国待着，反而出现在东武县，而东武县内有多少人口？”

常鹰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东武县城破，上万人才跑出这么几人，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卫曦音喃喃道。

很快她便知晓其中缘由。

这里的血腥气过于浓烈，不宜久留，护卫们刚经历彻夜战斗，心神已是疲惫不堪，他们需要重新找处安全的住所休整。

一行人冒着风雪再次赶路，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住的样子，厚厚的积雪没过小腿，这鬼天气让所有人都皱紧眉头。

十月便已然如此，那往后的天气……

但眼下没时间多想，众人用了两个时辰，才抵达下一个村庄落脚点。

七位俘虏被绳索捆住，跟在他们身后，这次卫曦音没有将人扔在外面，她带着弟弟进屋后，护卫们将人扔在屋子的一处角落里。

那位中山翁主一直很安静，无论是将他们仍在雪地里，还是冒着风雪赶路，期间都没有说任何话，就像是料定他们不会拿她怎么样。

倒是翁主身旁的那名少女，一路上不停骂骂咧咧，时不时搬出中山王来威胁人。

卫曦音权当听不见，根本不搭理她。

到午时，护卫开始派发干粮，每人两块硬邦邦的麦饼。

饼子是当初明镜堂准备的，原本软糯香甜又管饱，但经过这些时日存放，加上天气影响，麦饼已经变得如磐石般坚硬无比，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啃下一小块。

发放干粮的护卫也没厚此薄彼，那群“俘虏”同样一人得到了两块饼。

“这么硬的饼怎么吃？”中山翁主在接到饼后神情愣住，不由说道。

卫曦音吃饼的动作一顿，没想到这位翁主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吐槽吃食。

“对！这东西牲畜都不吃。”另一名少女赶紧附和，她将视线望向外面一排排的木牛流马，“你们不是有那么多粮食，就给我们吃这个？”

卫曦音闻言，干脆放下手中的麦饼走到她们俩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两位小娘子，粮食再多那也是我们的东西，为何要拿给你们吃？”

“你……”少女横眉怒目。

或许是因为心中有气，卫曦音话语间句句带刺，“你什么你，人为刀俎你为鱼肉，到现在还搞不清状况，蠢成你这样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不杀翁主，难道还不能杀你了？”

第47章 放过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少女羞愤难忍，她长这么大从未受过这等辱骂。

愤怒、恼羞、恐惧、惶恐，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她一时之间失去理智，她瞪着卫曦音正要破口大骂，中山翁主出言及时制止了她。

如今落到任人宰割的份上，万万不能再言语激怒他人。

连那些随从都懂得的道理，偏偏就是有人不明白。

翁主轻言细语道：“是我与表姐的不是，女郎好心给食，本不该挑剔。”

卫曦音闻言挑了挑眉，这位翁主倒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翁主站起身，弯腰朝她行礼道：“还未曾向女郎致歉，那些随从护主心切，令女郎遭受无妄之灾，是我们的错。”

未拿身份压人，反而放低姿态，中山翁主这番举动确实出乎意料。

中山翁主缓缓道来：“我等并没有主观恶意，当时情况紧急，才连累女郎……”

据翁主所说。

灾难爆发那晚，东武县正巧在举办灯会，她和表姐出门看灯会，并没有和家中长辈在一处，当时变故丛生，外面情况混乱不堪，翁主的随从们护着人藏进了一户宅邸内的冰室里。

那会儿天气正炎热，冰室温度虽低但还能忍受，后来随从发现白日丧尸行动缓慢，便每日趁着白日出去寻找吃食，就这样她们坚持了整整十来天。

当时整座县城外面看不到活人，随从也试着寻找翁主姑母一家，却始终没有发现踪迹。

说到这，中山翁主顿了顿，“我们不是主动破城而逃的，而是被夜晚的怪物撞破了冰室大门，城里全是怪物，没地方躲藏才不得已打开城门，逃了出来。”

翁主出行仪仗不小，她此次去东武贺寿，父王为她安排了两百名随从，随从们拼死护着她和表姐逃出城，逃到这边时身边仅剩下几十人。

一伙人背着翁主与表姑娘一路往清阳县方向逃，身后的怪物却像疯了一样穷追不舍。

随从原本打算带着翁主去往翼州粮仓，那里有翼州军驻守，又有坚固的城墙，并且里面食物充足，谁知刚逃到废村就被身后的怪物追上。

不得已，他们只好且战且退，却没想这个废村内竟藏着一伙装备精良且带着粮食的匪徒。

那么多的怪物，仅靠他们根本应付不了，为了翁主安危，随从当机立断将怪物引向村落里的那伙匪徒。

“那些下人也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才出此下策。”中山翁主瞧着她面色，抿了抿嘴。

说着她站起身，再次弯腰行礼，“还望女郎清楚事情始末。”

卫曦音听完事情经过，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站在那伙人的立场，大家素不相识，死道友不死贫道，就算是她，在明知不敌丧尸的境况下，也会和那群随从做出同样的选择。

卫曦音明白事情始末后，脸色难看地站起身径直走开。

心头憋着一股气，却无处发泄。

这感觉挺憋屈的。

外面寒风呼啸，里面却静谧无声，屋里屋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卫曦音一言不发地进入里面那间屋子，卫琅已经躺在草堆里睡着了，他身上盖着厚厚的大氅，小脸被火光照耀地红扑扑，秦善正在一旁守着他。

这孩子生物钟特别准，到点就犯困，在他心底，好像只要阿姐在身边就行，不管是周遭的环境还是那群吃人的怪物，丝毫不能对他造成影响。

卫曦音在看见弟弟后，脸色才稍微好了点。

秦善连忙朝她行礼，“女郎。”

他平静无波的脸色有了一丝涟漪，当下神情一肃拱手道：“属下还未向女郎道谢，多谢女郎昨夜救命之恩。”

秦善性情严正，少言寡语，平日里除了正事，几乎与卫曦音说不上几句话。

但他透出来的性子又与常鹰不同。

常鹰年岁稍长，性子木讷老实，一般是卫曦音吩咐什么便做什么，而秦善却是性格内敛，加上男女有别，无重要事禀告几乎不会出现在她跟前。

“无需道谢，换做被围困的人是我，你与常鹰照样会不顾危险前来营救。”卫曦音摆了摆手，话语间有些无精打采。

秦善抬眸，见她似乎心情不佳。

“女郎是在想纠结怎么处置中山翁主？”

卫曦音却不答，反而开口问道：“秦善，你当初为何要加入坞堡？”

秦善怔住，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提及此事。

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那时属下年岁尚小，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当初是五太爷救了我，带我回坞堡疗伤，又请人教我习武。”

五叔祖啊。

卫曦音听过许多关于他的事，知他擅长经营会敛财，人又心善大方，族里公中的钱几乎都是他出大头。

可惜他老人家没有躲过那场灾难。

“这么说你在坞堡很多年了？”

“嗯，已有十五年。”

难怪，难怪年纪轻轻就当上部曲统领，他想必已经将坞堡当成了家吧。

卫曦音轻叹一声，这才问道：“在你看来，中山翁主等人该如何处置？”

秦善不明白她是何意，瞧了瞧她脸色，如实说道：“若是置身险地的是女郎，属下等人也会与那些随从做出一样的选择。”

那些随从并没有主观恶意，只是护主心切。

卫曦音颔首道：“我明白了。”

………

休息过一夜。

卫曦音下令让护卫给那群人松绑，她走到中山翁主面前，冷着张脸道：“你们走吧。”

或许是没有想到她就这么痛快地放人，中山翁主闻言不由愣在原地，一时半会儿不知该说些什么。

旁边的崔二娘倒是喜不胜收，挣脱掉身上的绳索立刻躲在那群随从身后，那副模样，好像深怕她会反悔似的。

卫曦音不再看她们，转身招呼着护卫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坞堡。

见她洒脱离去的背影，中山翁主在绳索解开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脱口而出道：“娘子你为何要选择做山匪？”

卫曦音：“？？？”

“我观你谈吐举止，出身应当不差，女子应温婉恬静，温良恭俭，打打杀杀并不适合你。”中山翁主好言劝道。

众护卫：“………”看来这个中山翁主是个老实人，他们到底哪里看起来像真正的土匪了？

卫曦音现在心情复杂，又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她说清楚。

她反问道：“那翁主认为，在如今这世道，温婉恬静、温良恭俭的女子该如何活下去？”

中山翁主不由愣住。

“为何要把这些刻板印象强加给世间所有女子？什么女子本弱，在我看来就是无稽之谈，巾帼也可以不让须眉，世间女子一点也不比男儿差！”

她的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众人闻言大受震撼。

特别是东南侧营地的那些部曲们，这些日子以来女郎与他们同吃同住，共同杀敌，他们早就改变了最初看法，如今各个都对她十分敬佩。

常鹰等人更是不用说，誓死追随女郎。

中山翁主闻言怔怔出神，喃喃道：“女子也可以不比男儿差吗？”

一伙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推着百车粮食准备上路。

直到卫曦音等人离开，中山翁主都还没缓过神来。

身旁的五名随从对视一眼，如今已经脱困，但仅仅凭他们五人，又如何能护住翁主安危。

五人顿时感觉前路渺茫。

………

第48章 祖父病重

卫曦音一伙人踏上回家的路，她走在队伍最前面，遇见丧尸一通乱杀，借此发泄心中情绪。

卫琅不明所以，见阿姐如此卖力杀怪，便举着手里的长缨枪兴冲冲地冲上前，“阿姐，我来帮你！”

姐弟俩在前方杀怪开道，护卫们拦都拦不住。

常鹰见此，只有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身后，时刻注意着周围动静。

一行人冒着风雪，推着百车粮食，一边清理沿途丧尸一边赶路。天地间已然白茫茫一片，厚厚的积雪铺在地面上就像一面镜子，非常刺目。

看得久了，卫琅感到双眼不适，拼命眨眼，但似乎好像并没有用。

“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卫曦音注意到弟弟的异常，忙走过来将他的眼睛盖住。

冰面的反射率会造成人短暂失明，她注意到周围的许多护卫也出现与卫琅同样的症状。便吩咐下去，“感到眼睛不适时可闭上眼原地休息，万万不能逞强。”

护卫们连忙照做。

因为天气以及路线等各种原因，回去的路程用了比来时更长的时间。

三日后，一行人才抵达灵县境内，此地距离坞堡仅剩不到二十里路。

途径县城时，卫曦音却发现附近的丧尸似乎变多了。

他们出去时走的山路，并不知这边情况，但附近并无其他村落，灵县下离得最近的村庄也在五里外。

眼下天下寒冷，众人回家心切，卫曦音也懒得去探查灵县的情况，只吩咐加快速度，争取在天黑前赶回坞堡。

只是，越靠近坞堡，她发现情况越不对劲。

不远处成群结队的丧尸摇摇晃晃地朝着他们走来，数目之多令人瞠目结舌，照理说不应该出现这么多的丧尸才对。

很快卫曦音便知道了情况。

前往探路的护卫返回，立即朝她急声禀报道：“禀女郎，永宁县城破，大量丧尸倾巢而出。”

该怎么形容她听见这消息的心情？

一切似乎是在情理之中，却又处于意料之外。

冬日降临，丧尸变强，许多幸存者因为食物不足或物资缺乏，又或者被丧尸攻破藏匿之所，选择孤注一掷仓皇出逃。

无论是中山翁主之前所在的东武县，还是如今的永宁县，两者怕是一样的境况。

而丧尸在夜晚的速度又十分惊人，能游荡到这附近一点也不稀奇。

卫曦音第一反应，永宁县城破对坞堡有无影响？

答案是……有的！

安平郡永宁县是两郡交攘处，在坞堡以南中间仅隔几里距离，也是从安平进入清河郡必经之路。

若是永宁县城门敞开，那些丧尸便会通过县城源源不断地进入到清河地界。

而距离最近的卫氏坞堡，将首当其冲面临这些怪物的冲击。

最令人担忧与琢磨不透的是这些丧尸似乎正在进化，若是放任不管，谁知道日后它们会进化到什么程度，到时坞堡是否还能够抵挡住这些丧尸……

卫曦音深呼吸口气，“先回坞堡，此事等回去与祖父商量后再议。”

“是！”

而坞堡内，老宅里。

卫暨卧躺在榻上，时不时咳嗽两声，他的脸色瞧着比之前憔悴不少。

外面气温骤降，卫暨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屋子角落里还摆放着两个火盆用于取暖，里面燃烧着上好的松木碳。

卫仲旬一脸担忧地坐在一旁。

前几日小辈们抓到一些野鸡，产下不少鸡蛋，他今日拎着一只鸡和一筐鸡蛋上门，交给吴伯拿给大兄补身子。

过了一会儿。

卫暨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侧头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说道：“算着日子，五娘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吧？”

卫仲旬帮他掖了掖漏在外沿的被角，“应当是如此，等五娘他们带着药材回来，大兄的病很快便会好起来。”

卫暨却心知肚明，哪有什么药材。

老三此人固执又守旧，加上身子不好，所以卫暨并没有告知他是去破仓运粮。

五娘此行若是顺利，带回来的粮食足够族人们坚持过完整个冬天。

他心底虽明白，却并没有说出来，卫仲旬一旦得知真相，恐怕会立刻派人出去寻找药材，现在外面风雪铺天盖地，坞堡的主力军又不在，这时出去简直就是在找死。

不能为了他，让族里再有牺牲。

卫暨又咳嗽了两声，才道：“如今族里趋于安稳，族人们也渐渐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了出来，明镜堂那边的几个小辈，你要多多提点，力求处事公平公正，我卫氏一族要团结一致，才能度过这场危机。”

“族弟省的。”卫仲旬没想那么多，下意识应道。

“孙辈们还小，但他们各个都是好孩子，他们亦是家族未来的希望，读书识字明事理本是好事，但现在这世道光读书没有用，等常鹰和秦善回来，便让他们教导着郎君们习武……”

“还有五娘和二郎，五娘聪慧过人，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她，就怕族里因为她女子身份而为难这孩子。”说到这卫暨叹息一声，“是这世道束缚了她，不是她的错。”

提及自己最爱的孙女，卫暨难得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这孩子我从小便将她当男儿养着，若她真是个儿郎那该多好，明纶不在，那我就可放心将家族交给她……”

卫仲旬越听越不对劲，心下一慌，忙打断道："大兄在说些什么，五娘他们马上就回来了，您还记得之前是怎么告诫族弟的？要安心养病，族人还需要咱们。"

他心底慌得不行，大兄说的每句话、每个字，仿佛都在击打他的心灵。

“再说了，医官说您的病只需要静养，等五娘他们拿到药材回来便会好起来。”卫仲旬心慌意乱，只当大兄是病糊涂了。

卫暨觉得有些累，他没在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等人睡着后，卫仲旬轻手轻脚退出屋子，立刻唤来吴伯，“派人出去看看，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说着他离开老宅，赶往明镜堂，让人将各家各户的库房全部去翻查一遍，看有没有能用的药材。

之前其实族人们已经搜查过一遍，以往因为坞堡里就有药材铺，极少有族人会在家中屯药，少数人家里倒是有药材补品，但要么受潮严重要么药不对症，又或者全是一些大补之物，比如卫廷家那满满一库房、各年份齐全的人参。

医官也不敢随意拿这些给族长吃，怕吃出问题来。

现在三族老下令，不敢不听，族人们只得再去细细检查一遍各家库房。

自从族长生病后，卫仲旬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差，导致坞堡的众人连说话都轻声细语。

所有人都在担忧族长的病情，他们不敢上门打扰族长休息，只能前去询问医官，几日下来，医官宅邸的门槛都快要被人踏破。

吴伯派出去查看的人刚走到门口，城墙上站岗的护卫率先发现远处顶着风雪、推着粮车的长长队伍，立刻惊喜道：“是女郎和统领们回来了！”

第49章 缺少药材

吊桥缓缓放下。

卫曦音等人心情放松，终于到家了，不用再提心吊胆提防着随时会冒出来的丧尸，也不用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忍受着寒冷。

在看到城墙上欢呼的护卫与前来迎接的族人们，卫曦音觉得这一趟虽然辛苦，却值得。

阔别多日，再次看到熟悉的面孔，她越来越能体会到祖父的思想。

因为这里便是她的家，她的根，而这些人都是她的族亲，大家一脉相承，无论再艰苦的环境，只要人心不散，她坚信日子一定会好起来。

等全部人进入坞堡之后，族人们立刻将姐弟俩团团围住，关心起他们的情况。

“五娘受苦了。”一位长辈关怀问道，“这一趟可有遇到危险？”

卫曦音心下一暖，回道：“还好，一切都有惊无险，我们在外面找到了百车粮食，足够坞堡支撑过整个冬季。”

族人们一惊，这才注意到百辆木牛流马上，堆放的满满当当的粮食。

大家还来不及欢呼，卫礼却脸色一变，“只找到粮食？药材呢？”

顿时四周鸦雀无声。

卫曦音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忙问询道：“怎么？可是族里有人生病？”

周围的族人们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告知她。

卫礼沉默片刻，眸光暗淡，“是族长……”

他话还没说完，卫曦音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扭头撒丫子不管不顾地往家里跑去。

卫琅见状也跟着姐姐跑起来。

卫曦音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混乱，她此刻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卫礼说祖父生病了。

生病了……

好好的怎么会生病？

明明祖父的身体是那么的硬朗，长途跋涉、顶着烈日行走千里回来都没有生病，族中遭逢大难、怪物横行时也没有生病，为何偏偏这时候会生病。

卫曦音竟然不顾礼仪，就这样扔下众人直奔回家。

姐弟俩一路跑回老宅，进门后刚走到主院，眼眶便红了。

门口的吴伯忽然见到他们，先是一惊，随后立即迎上前，“五娘和二郎这是怎么了？”

卫曦音哽咽着开口：“祖父的病……”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吴伯瞧她这副模样，立刻明白过来，五娘怕是已经得知消息。

他垂着头低声说道：“医官已经看过，说是之前长途跋涉回来累坏了身子，未经调理又一直强撑着，最近气温骤降，冷热交替，一时之间感染风寒……”

通俗来讲，就是没有休息好又劳累过度，导致抵抗力下降生病。

吴伯见她脸色不好，忙又安慰道：“女郎不必过于担忧，家主必会平安无事。”

她怎么可能不担忧！

就现在这医疗条件，寻常风寒也会要人性命。

“祖父可有用药？”她想起出发前坞堡里药材稀缺，还有刚才卫礼听见她们没有带回药材的反应。

卫曦音立刻明白过来，不由提高音量，“你明知我们是去破仓运粮，不可能带什么药材回来，为何不派人出去寻找药材？”吴伯身为卫暨心腹，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吴伯默默弯下腰，承受着她的怒火，“是家主不许。”

卫曦音简直气极，“吴伯，你这叫愚忠知道吗？祖父不许难道就这样不管了吗？”

她的声音太大，惊动了里面的卫暨。

卫暨咳嗽了两声，对着屋外询问道：“可是五娘回来了？”声音说不出的虚弱。

卫曦音听得难受，她深呼吸一口，调整自己的情绪尽量控制声音不要颤抖，才缓缓对着屋内回话，“祖父，是孙女回来了。”

“进来吧。”

卫曦音推开屋门，立刻皱起眉头，屋子里四周门窗紧闭，角落放着几个火盆用于取暖，炽热的炭火燃烧，升起一阵阵烟雾。

暖和到是暖和了，但在室内的密闭环境下，燃烧木炭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如果氧气不足，人会容易产生中毒反应。

她见状连忙上前将窗户全部打开。

吴伯大惊：“五娘不可！家主本就受了风寒，岂能打开窗户，要是再受了凉那可如何是好？”

卫曦音还在气头上，气吴伯愚忠，不懂变通，这会儿根本懒得跟他解释。

只等窗户全部打开后，她又忙命下人将那些火盆全部撤出去，弄完这些才缓缓进入内室，走到床榻前看望祖父。

床上的老人面容削瘦，脸色是那么憔悴，嘴唇也是那么苍白，青白脸色，往日的威严模样已然不在。

卫琅跟在姐姐身后，看到祖父像变了一副模样，害怕得放声大哭起来，“祖父，您是不是生孙儿气才变成这样了？孙儿下次再也不敢偷跑了，呜哇一一”

卫暨见他这样又气又好笑，气他招呼不打一声偷跑，又笑这孙子的童言无忌，他撑着床沿想要坐起身。

卫曦音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拿起一旁软垫放在他背后靠着。

这软垫还是她小时候嫌坐着不舒服，命家中下人缝制的，此后家人都觉得好用，后来不知怎得传开，还在上京流行过一阵。

卫暨急促地喘着粗气，才道：“此行可还顺利？你可有遇到危险？”

见祖父病成这样还在关心她，卫曦音的眼泪再也没忍住，顺着脸颊落下，泪洒衣襟。

“哭什么？”卫暨盯着姐弟二人，沉声道，“我这还没咽气，瞧你们姐弟俩这样子。”

卫曦音忙抬手擦拭泪痕，哽咽道：“祖父莫要胡说八道，您定会好起来的。”

知祖父心底挂念，她连忙主动交代，“此行我们运回五千多斗的粮食，还另藏有五千斗粮食在外面，只等天气好点再派护卫出去取粮。”

卫暨闻言放下心，含笑道：“好，好，有了这些粮食，起码族人们能安稳过一个好年。”

说着他又咳嗽了两声。

卫曦音连忙帮他顺气，红着眼一边顺气一边低声说道：“那祖父您先好好歇息，孙女和弟弟就不打扰您了，等安顿好那些粮食，明日再过来侍奉。”

卫暨却一眼看穿她的意图，“才回来一会，这么着急离开，是要现在带着人出去找药材？”

见被识破，卫曦音没吭声。

“可知我为何瞒着消息，不让族人们出去？”

卫暨叹了口气，与她讲明利害，“冬季山上哪还有什么药材，现在商队没了，唯一有药材的地方，便是那城里的药材铺。”

他说着紧紧盯着孙女，“你可知，一座城池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丧尸？”

卫曦音抿嘴道：“孙女不怕。”

“祖父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可怎能为了我，牺牲其余人的性命？你一向懂得体贴人，应该明白这些道理才对。”卫暨语重心长地说道。

第50章 汤婆子

卫曦音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人都有亲疏远近之分，何况眼前生病的人是她的亲祖父，她从小在祖父膝下长大，祖孙女二人感情深厚。

就算明知会造成牺牲，她也定会出去寻来药材。

怕祖父一再阻止，卫曦音神色坚定说道：“祖父莫要操心这些，孙女回来时得知永宁城破，现在大量丧尸倾巢而出，留在城里的应该不多，想来要取得药材并不难。”

本想回来找祖父商量对策，再决定如何处理永宁县的问题，但眼下祖父的病不能再耽误，永宁县必须去。

见她态度坚决，甚至一副不找到药材誓不罢休的模样，卫暨心底既感动又担忧，知晓事情已定，他恐怕再说什么也无用。

孩子终究是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卫暨精神不济，只说了会话便感觉浑身发冷，碳盆已经端走，卫曦音连忙起身去将窗户关上。

古代的保暖措施也是十分落后，清河郡往年冬天并不会很冷，偶有下雪但极少，所以坞堡内并没有建造火龙和土炕。

而碳盆根本不能在室内使用，还是得想办法弄些保暖措施才行。

见祖父昏昏欲睡，卫曦音便让弟弟守在跟前侍奉，她临走时一再嘱咐不准吵闹，说话走动要尽量放轻声响。

卫琅乖乖应着，难得懂得没有闹腾，老实待在祖父榻前哪也不去。

出了老宅，卫曦音立刻赶往营地，召集常鹰与秦善，向他们说明情况。

二人在坞堡门前便已经得知族长（家主）病重，心中已然牵挂不已，待听闻女郎要出去寻找药材，立刻道：“我等义不容辞，还请女郎尽管下令。”

卫曦音颔首道：“那便告知护卫们，明日天一亮便出发。”现在天色渐晚，不再适合出去。

说着她也不作逗留，来不及歇口气又转道去了铁匠铺。

卫廷一见到她立刻起身迎上前，惊讶道：“五娘怎么过来了？”

族人们都已经得知她带着粮食回来的消息，他还以为五娘听闻族长生病，会留在老宅侍奉跟前，却没想到她这么快会过来。

卫曦音道：“想找两位铁匠帮忙打造一个东西。”

说着她看着桌案上的笔墨，走过去拿起笔，弯腰在纸上画出图稿，图纸上画的是一个汤婆子。

“祖父现在畏寒，屋子里没有保暖措施，现改造已然来不及，就用这个东西暂且顶着。”

卫曦音解释汤婆子的用途，并向他们讲明，“你们也要记得跟族人说，屋子里不可直接燃烧木炭，人若是闻久了会中毒，还不如使用汤婆子来得安全。”

两名铁匠听闻这是给族长用的东西，立刻放下手中活计，接过图纸开始研究打造汤婆子。

这个朝代其实没有汤婆子这种东西，富贵人家家中有地龙用不上，普通百姓们又用不起。其实制作非常简单，材质是铁，只需做出个椭圆形里面盛滚烫的热水，保证热水不漏便行。

很快，一个汤婆子便被做好，铁匠们往内注入热水实验，确保不会漏后就交给了卫曦音。

铁匠们在打造东西期间，卫曦音一直在与卫廷谈话，她虽然担忧祖父状况，但也不忘询问离开后铁匠铺的进度。

卫廷道：“你们走后铁匠铺一直没停歇，面具早就打造完毕，两个熔炉都在赶工护甲，进度快了不少，现在又做好有八十多副护甲，正存放在兵器库内。”

卫曦音点头道：“明日我们便要出去，护甲全部取出来交给营地吧，让常鹰和秦善自行分配。”

卫廷闻言有些诧异，今日才回到坞堡，怎么明日又要出去。

现在外面的雪一直没停，气温越来越低，族人们冒着风雪出去砍伐木材的时辰也越来越短，这时候实在不宜再出门。

卫曦音淡淡解释道：“是出去寻找药材。”

作用不言而喻，卫廷立刻明白过来，他心下一紧，“那我马上让人把护甲送去营地。”

铁匠们怕一个不够，又迅速做好第二个汤婆子。

卫曦音拿到东西后，告辞离开回到家中，她让下人找来几块干净的布匹，包裹着盛满热水非常烫手的汤婆子，保证不会烫伤皮肤后，将两个汤婆子全部塞进卫暨的被窝里。

一个放在脚边，一个让卫暨抱着暖手。

卫暨发冷的身躯立刻感受到一股股暖意，也不知孙女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这东西真是闻所未闻，又确实好用。

手脚是最容易感到寒气的地方，很快他就觉得全身上下暖洋洋的，汤婆子的效果立竿见影。

晚膳前，姐弟二人一直在主院陪着祖父，陪他说话解闷。

卫文康最近长高了不少，他来到主院看见卫曦音与卫琅，跑上前亲切地喊道：“五姑姑，二叔伯。”

卫琅感到一阵稀奇，往常都是他叫别人叔伯，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叫他。

他兴奋朝着卫曦音道：“阿姐你听见了吗？我也是叔伯了。”

“听见了，当叔伯就得有叔伯样，你看看你像吗？”卫曦音不由道。

卫琅愣住，他细想了下，他的那些叔伯们都是怎么行事说话的，立刻有样学样，摆出一张严肃脸，扭头对着孩子道：“文康最近可有读书认字？可有好好听话？”

稚嫩的脸庞偏又假装一本正经，模样看起来格外滑稽，惹得榻上的卫暨朗声大笑。

卫曦音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屋子里一片欢乐气氛，冲淡走以往的哀愁，连卫暨的脸色都瞧着好了不少。

晚膳端上来时。

卫曦音突然发现居然有鸡汤和鸡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才出去了十几日，坞堡内什么时候有鸡了，还奢侈到能喝鸡汤的地步。

吴伯解释道：“不仅有鸡还有两只野猪，听说快要下崽了，是郎君们从山上抓回来的。”

郎君们对于捉回来的牲畜格外宝贝，就连看都不让族人多看，每日雷打不动的轮流前去喂食。

本来好好的一群读书人，现在整日寻找饲养牲畜的书籍学习，研究着怎么才能蛋生鸡、鸡生蛋，生出万物，好让大家过上天天有肉吃的日子。

听闻族长生病后，郎君们顾不上心疼，忙挑了一只最肥美的野鸡交给三叔祖，又将这些日子下的蛋全部都交了出来，让三叔祖帮忙带给族长。

所以，其实现在坞堡里除了老宅，其余地方都没有鸡蛋和鸡肉吃。

第51章 阳谋

到晚上，卫曦音回到自己的朝夕院。

凝霜早就铺好床铺、烧好热水，只等女郎回来。

这些日子她也没闲着，族里专门开辟两个院子供女眷们做女红，眼下天气越来越冷，需要把一些旧的棉衣拆开重新加厚缝制，再发放给护卫们。

工程量太大，女眷们根本忙不过来。

凝霜想着自己的女红还可以，女郎和二郎君不在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告知吴伯一声，每日去院子那边帮忙。

卫曦音进屋刚坐下，门口的下人来报，“女郎，褚先生求见。”

她一愣，听见下人提及才想起这个人，差点把褚钰给忘了。

“快去请褚先生进来。”卫曦音忙吩咐道。

褚钰默默跟在下人身后，踏入朝夕院。

世家贵族的小娘子们，所居住的后院为私密之地，别说外男，便是家中父兄也极少踏入。

娘子们需要见客时，一般会选在前院堂厅或是花厅，只有关系好的闺中密友到访，才能参观自己的闺房。

如此看来，卫女郎还真是不拘小节，就这样让自己一个大男人大摇大摆进去。

最匪夷所思的是，家中下人似乎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褚钰目不斜视地朝着卫曦音行礼，含笑道：“女郎此行可安好？”

“多谢先生关心，一切顺利。”卫曦音连忙道谢，又让凝霜给先生倒杯热水暖暖身子。

如今物资紧缺，祖父他老人家爱喝茶，家里剩下的茶叶不多，非必要她是不喝茶的，所以院子里只有热水……

虽是寒酸了些，但两个当事人都不是很在意。

眼下天色已晚，褚钰没过多客套，直言问道：“女郎明日可是要出去寻药材？”

“嗯，明日天一亮便出发。”卫曦音闻言并没有感到意外，坞堡就这么大，他得知消息也不奇怪。

褚钰微微垂下眼睑，拱手道：“钰愿随行，助女郎一臂之力。”

卫曦音这才反应过来，眼睛大亮，“先生愿出力自然是好。”正好借此机会试一试他。

谋士谋士，即为以谋取士，是指设谋献计、有大智慧之人，大作用一般发挥在战场上。

她以往在京都时，也在家里见过几个祖父的谋士，祖父离京将那些得用之人全部留给了父亲，一个也没带回来。

不知褚钰比之他们又如何。

眼下天色已晚，褚钰不便久留，再征得女郎同意后，他本准备告辞离开。

谁知还没等他开口，下人又来报：“女郎，常统领和秦统领人在门外。”

“将人带进来。”说着她扭头看向褚钰，“我等需要商量明日之行，先生留下一同听听吧。”

这是今晚不打算睡了？

褚钰不由一叹，又坐了回去。

常鹰与秦善很快进来，令人没想到的是身后还跟着卫明泽。

“七叔伯，您怎么来了？”卫曦音连忙站起身问好。

卫明泽道：“是三族老担忧你关心则乱，命我过来看看。”

待看到褚钰也在这时，卫明泽不由挑了挑眉，他目光扫过几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朝夕院毕竟是女子居所，堂厅不大，一群大男人围在这谈事始终不便，卫曦音便让吴伯打开祖父书房，一行人挪过去围榻而坐。

“五娘的目标可是永宁县？”卫明泽刚坐下便开口问道。

永宁县离坞堡最近，所以坞堡的族人对永宁县很熟悉。

“是。”卫曦音闻言点头承认。

卫明泽介绍道：“永宁县人口大约三万余人，想要闯进城寻找药材恐怕非常难。”

“若是硬闯侄女也是毫无把握……”族里的人大概还不知道永宁县城破的消息，卫曦音连忙将此事说了。

卫明泽闻言叹道：“难怪，前几日族人们出去砍伐木材，护卫便发现附近丧尸变多，但当时坞堡留下的部曲仅仅几十余人，加上下着大雪，便没让人出去探查。”

他沉思片刻，“那五娘打算怎么做？”

卫曦音不答，反而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褚钰，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一个谋士，这时候该你说话了。’

褚钰了然，慢条斯理地道：“我们的目的是拿药材，而不是杀丧尸，女郎不妨尝试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

这个常鹰熟，不就是当初他们把怪物引出坞堡用的办法吗。

但这里有个弊端，常鹰没忍住，道：“若是丧尸大量外出，那首当其冲便是坞堡，这对我们非常不利。”

“没错。”卫明泽闻言也赞同，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断后路。

现在族人们还需要外出上山，想当初坞堡的三千丧尸他们都清理了十多天，何况这接近十倍数量的怪物。

褚钰淡淡瞥了他们一眼，提醒道：“县城可都有两道城门。”

永宁县位于安平郡，两道城门一道通向清河地界，一道在安平郡方向。打个比方，在纸上画出一条直线，将它当做县城，那直线的两端便是城门。

“先生的意思是打开通往安平郡的那道城门，将丧尸全部引向安平郡地界？”卫曦音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可这也行不通，城门都是从内锁上，若是想要打开通往安平的城门，那也必须从里面开门。”

丧尸涌入清河地界，明显是这边的城门被人开启。

城墙威严耸立，城门固若金汤，没有装备根本无法强行破门，而且就算要破门，那他们的人还得绕道去往安平，这一来一回不知又耽误多少时间，祖父的病不能再拖下去。

褚钰见她眉头紧皱，却不急不慢地反问道：“那女郎认为，如今县城里还有没有活人？永宁县又是如何城破的？”

答案自然是有的。

里面的人坚持到现在恐怕早已断水断粮，正因为陷入绝望，才有人孤注一掷选择破城而逃。

卫曦音沉思片刻，忽然明白过来，她倏地一下抬起头来，眼神紧紧盯着他。

褚钰这是想使用阳谋。

“既然有幸存者，女郎为何不以利为饵，让里面的幸存百姓主动打开那道门呢？”

褚钰神色镇定，果然如她所料地说道，“清河卫氏名声在外，只要女郎亮出身份承诺会救援他们，总会有人选择站出来，拼死谋一条生路。”

“虽然这样会造成那群百姓伤亡，但却能救下更多的人，总比所有人都被困死在城里强。”褚钰缓缓说道。

现在逃出来的人毕竟寥寥无几，那些困在城里的百姓们深陷绝境又前途未卜，或许很多人会绝望地想着，就算逃出城又如何？

外面一样全是怪物。

但是，一旦让他们得知卫氏坞堡内十分安全，并且愿意为他们提供容身之所，那形势便会立刻不一样。

卫明泽等人这才恍然大悟，褚先生是想利用那些幸存百姓的求生欲！

这样一来，他们便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进入县城，更有甚者，他们甚至可以直接提出需要药材，让百姓带着药材逃出来。

他们的人或许只需要在城门口接应，可以完全不用进城！

卫明泽等人在心底惊叹不已，褚先生不愧为谋士，一出手便是巧妙的阳谋。

第52章 永宁县（上）

卫曦音还是坚持要进城，理由很充分。

“谁知道那些百姓从哪找的药材，药材有没有碰过丧尸血液，总要自己亲眼看见才安心。”那是给祖父吃的药，她不想出现任何一丝意外。

再者，他们还需要其他物资，既然已经决定进城找药材，那不如再顺带拿些其他东西。

众人商讨完已是深夜，一行人告辞离开。

凝霜得知女郎天亮要出门，亦是还未睡下，她将女郎明日要穿的衣物放置耳房架子上，又和面准备了些麦饼，打算让女郎贴身带着路上食用。

卫曦音躺下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睁眼时天刚好微亮，她穿好衣服拿上长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并没有惊醒隔壁的凝霜。

屋外依旧大雪纷飞，雪花落在屋顶上，积起厚厚一层的积雪，温度又低了不少，大概已经达到零下十几度。

要知道以往清河郡，极少出现这么低的温度。

卫曦音见此景象眉头紧皱，深怕这些积雪会压垮房顶。

医官昨夜便派人送来所需药材单子，吴伯见女郎出来，忙将装在信封里的单子递给她。

卫曦音接过信封，关切问道：“昨晚祖父可还咳得厉害？”

吴伯忙道：“比前几日好些了。”

卫曦音闻言便放下心来，“这会儿还早，我就不过去请安了，等祖父醒来后让他老人家不用担心，顺利的话天黑前我们就能回来。”

吴伯应下。

常鹰与秦善已经等在外面。

此次出行共一百三十余名部曲，皆穿戴着护甲，现在外面气温过低，昨日他们回来后明镜堂又发放一批厚衣物，是前些日子女眷们刚缝制好的棉衣。

除了原先改造过的木牛流马，此次还带上五十多辆四轮车。

世家大族不缺马车与牛车，四轮车容量更大载重更多，自然推行更不方便，以往需要牛马才能拉动。

现在没了牛马，一辆满载的四轮马车，往往需要两人甚至更多人推动。

当初破仓运粮，大家之所以没有考虑四轮车，是因为他们制定的路线都是山路，山路难行，四轮车体积过大根本无法爬山。

好在永宁县距离很近且道路平坦，不像他们去粮仓时，需要走山路和山村小路，自然可以选择运送更多货物的四轮车。

褚钰姗姗来迟，皱眉道：“女郎若决定进城，那便看情况再拿些布匹和针线吧。”

如今坞堡什么都缺，褚钰的母亲也在女眷院子里帮忙，回来的朝他抱怨如今布匹不够，女眷们缝制的衣服都是拆家里的旧衣顶替着用。

卫曦音闻言点头道：“我倒是还想找些菜种子，族人们现在可是连腌菜都快吃完了。”

几人一边聊一边往大门方向走去。

卫琅没跟来，孩子这会儿还在睡梦中，加上祖父生病床前总要有人侍奉，卫琅虽然愚钝，一些大道理却也明白一二。

坞堡大门前，卫礼扶着卫仲旬，正站在一旁等候。

卫曦音一见到他老人家，迎上前关切问道：“天这么冷，三叔祖您怎么出来了？”

“我身子骨还撑得住，倒是五娘你才刚回来又要出去，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卫仲旬摆了摆手。

卫曦音眼眶一热，“三叔祖您放心，侄孙定会保护好自己。”

卫仲旬叹道：“你是个好孩子，现在外面冰天雪地又危机四伏，总归要看着你们平安回来我才能安心。”

那得在这等到什么时候？

卫曦音忙道：“三叔祖您去老宅等吧，家里就祖父和二郎在，二郎年纪小不懂事，侄孙也怕他惹祖父生气，您不妨帮着看着点。”

她朝一旁的卫礼使眼色，“堂兄还不扶着三叔祖过去。”

卫礼无奈，祖父一向固执，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祖父，五堂妹说得对，咱们去老宅陪着族长吧。”卫礼好言劝道。

“你们俩在想什么？真以为我会在这站一天不成？”卫仲旬看了两个小辈一眼，不满道，“等五娘他们走了，我自会回去。”他又不傻。

卫曦音闻言松了口气，原来是他们理解错意思。

眼见天色已经大亮，她连忙整合队伍，护卫们推着车辆准备启程出发。

吊桥再一次缓缓降落。

……

县城内，许家糕点铺。

这几年因为饥荒严重，城里经常发生偷盗抢劫事件，许老二因铺子时不时被贼人光顾，气得花费重金请来人改造加固库房。

经过好几次改造，他将存放糕点面食的房间，打造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妻子王氏为此经常时不时抱怨，埋怨他胡乱花钱，不懂持家。但现在一家人依偎蜷缩在这间小小的库房里，她又无比庆幸许老二当初这个英明决定。

库房不大四周摆满货架，空间逼仄，三个大活人挤在一起连转身都困难，但好歹有个安全的地方藏匿。

一家三口就这样窝在小小的库房里，每夜都能听见城里四面八方传来的惨叫声，那些怪物越来越强，不时有别家大门被攻破，里面的幸存者皆无一幸免全部遭殃。

每每听见那些惨叫与求救声，许老二脸色灰败的闭着眼，紧紧搂着瑟瑟发抖的妻儿，不由面露绝望。

糕点铺库房里的粮食倒是足够，却缺少饮用水。

永宁县紧挨河边以往从不缺水，县城里的水井在隔壁弄堂仅几步之遥，一向节约的王氏便懒得在自家打井。

但是现在这仅仅几步之外的水井，对于他们来讲却是遥不可及的距离，家里水缸的水已经用光，再不想办法，他们便会因缺水而死。

许老二望着儿子许虎子干裂的嘴唇，他咬咬牙，打算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出去。

在城里最大的酒楼——广聚仙，三名活计正躲藏在底下的酒窖内。

刘阿诚和刘阿曹两兄弟蹲坐在地上，望着一旁正在四处寻找可用武器的张狗子。

“狗子，俺们真要出去么？”

张狗子找了半天，只在墙角发现一根木棍，不由神色凄凉，“不出去难道继续在这等死？反正都要死，那还不如拼一把。”

“可是……就算逃出去了俺们又能去哪？”刘阿诚还在犹豫。

那些怪物实在太可怕，他不想变成怪物，更不想成为他们的食物。

“你们不愿意便罢了，俺爹娘和俺阿妹还在家，俺是一定要回去看看。”张狗子神色坚定。

怪物爆发时，酒楼正值客朋满座，忙得不可开交。

掌柜命张狗子去酒窖为贵客取一坛好酒，他应着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向酒窖取酒。

谁知人刚离开，前堂异端出现，变故丛生，有客人忽然暴起朝着人群扑去撕咬，外面惨叫声连连，机灵的狗子见情况不对，拉住不远处的兄弟俩，三个人一起躲藏进了酒窖。

他们在酒窖里待了三天，一直以酒充饥，后来饿得实在受不了，张狗子便提议一起出去寻找吃的，刘阿诚胆小不敢出去，身为弟弟的刘阿曹便自告奋勇跟着一起出去。

他们也是在那时发现，白日的怪物非常好对付。

但当时城里的怪物数量实在太多，酒楼又位于县城繁华地带，根本无法穿过那些怪物逃离。

现在张狗子后悔死了。

昨日他们出去找食物时已经察觉到，那些怪物力气变大，走动间的速度也渐渐趋于常人，如今再想闯出去，那是难上加难。

第53章 永宁县（中）

许老二一家与酒楼的那三个伙计，还算幸运，糕点铺子和酒楼里食物充足，且有安全的躲避之处。

其余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昨夜被攻破藏身之地的两名永宁县居民，正躲在井下瑟瑟发抖。

身躯泡在寒冷的井水中，渐渐没有知觉，寒冷、饥饿、绝望，各种情绪充斥着他们的大脑。

若是再不想办法，他们就算不被那些怪物杀死，也会冻死在井下。

县城里还活着的人们，无不充斥着无尽的绝望，有人选择放弃生命，自我了断，还有的人为着身边亲人，还在苦苦挣扎求生。

“里面的人听着！”天空中兀地响起一道声音。

突如而来的洪亮声响，令县城所有人愣在原地，那道声音不是一个人发出的，而是像有几百人在同时喊话。

“我们是清河卫氏的部曲，前来营救永宁县内百姓。”声音整齐而又洪亮。

护卫们站在一处山坡上，居高临下地朝着城里的众人喊道：“卫氏坞堡现在很安全，我们有充足的粮食，只要有百姓打开东面城门，放出里面的怪物，我等既可从西城门进城展开救援！”

一道道的喊声如同佛光普照，照进县城，带给人希望。

听见这番话的百姓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只要打开东面城门……放出丧尸，清河卫氏的人就会进来救他们！

此时此刻，那些原本深陷绝境的人们，忽然等来救援，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许老二正在开门的手一顿，微微颤抖着嘴唇道：“孩儿他娘，你听到了吗？”他害怕这是自己出现的幻听。

王氏抱着儿子失声痛哭，“呜呜……终于有人来救我们了。”

确认不是幻听，许老二收回手，转身激动地抱住妻儿，“有救了！”

张狗子同样如此，他们本来已经快要走到前堂门口，再听见喊话声后立刻又退回地窖。

刘家兄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张狗子激动之余更多的是庆幸。

城里的居民几乎都是安平郡人，但他家却是在安平郡辖内的村庄里，要回家寻找亲人，必须从东面城门过。

不管卫氏坞堡的人是否前来营救，他原本的计划就是打开东城门逃回家。

现在听闻这个消息，或许有人胆小不敢出来，等待着救援，但总会有人选择站出来去开门，那他就不是一个人在行动，危险性大大降低。

张狗子决定等一会儿，三人改变策略爬上酒楼三楼，打算看见有人后跟着一起行动。

却不知，许多人是和他们一样的打算，大家都还在观望。

在喊话声停止后，百姓们激动过后恢复理智，开始琢磨着坞堡部曲们的话。

城门口的怪物数量不少，一时之间众人都抱着侥幸的心态，想着总会有人去开门，他们还不如在原地等着。

等到清河卫氏的部曲来救他们。

卫曦音等人在风雪中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站在山坡上，能看见城里街道上密密麻麻的怪物，丧尸的走动非常有规律，会追逐着声音和活人的气息有所变化，但他们观察半天，里面毫无动静，丧尸的行进路线完全没变。

卫曦音冷笑一声，示意护卫们再次喊话。

“我等只在此处等待三个时辰，若是无活人出来，那便代表城里已无幸存者，我等将自行离开返回坞堡。”护卫们齐齐朝着城内大声喊话。

卫曦音强调，“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护卫们立刻跟着喊出这一句。

听见这番话后，里面的人彻底慌乱，要是卫氏坞堡的人以为里面已经没有活人，转身走了怎么办？

好不容易等来的救援，错失了机会，那他们都会困死在城里！

许老二闻言立刻坐不住了，离开前他双眼含泪，嘱咐妻子，“在这藏好，若是我不能活着回来，你就带着虎子去坞堡好好生活。”

王氏搂着儿子泣不成声，却知道自己不能阻止，一旦那些部曲离开，那他们一家三口都会死。

酒楼那头。

张狗子率先下楼，对着兄弟俩说道：“你们在后面掩护俺，俺去开城门。”

刘阿诚还是有些害怕，那些怪物长得实在太恐怖，一听见要去城门口，他无法控制地全身开始发抖。

弟弟刘阿曹见此，有些不忍，只得对着狗子说道：“俺跟着你一起去吧，俺哥在这帮着看路。”酒楼的楼层高，能看见很远，一些拐角处的怪物也能及时发现提醒他们。

张狗子想了想同意了。

躲在井下的两人也从井里爬了出来，反正都是死，那他们还不如拼一拼，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

霎时，有无数百姓从各个角落走出来，大家抱着为家人、为自己能活下去的希望，齐齐朝着东城门移动。

丧尸随之开始爆发躁动，分成几波分散开追逐着人群。

看见城里街道上的变化，卫曦音等人终于松了口气。

她当即下令前往城门口，仅留下几名哨兵继续观察情况，一旦发现城门打开便马上发出信号。

“县城的情况属下等人熟。”秦善边走边道，“永宁县共有三家药材铺，若从西城门进去，离得最近的药材铺在西三巷。”

秦善又补充道：“药材铺旁还有一家布行，种子的话只有集市里有，需要再穿过两条街才能到达。”

卫曦音一边走一边抽出落雪，点头道：“现在情况不明，我们此行主要是药材，其余的进城后再看情况而定。”

褚钰目光淡淡地跟在女郎身旁。

考虑到他谋士身份，卫曦音专门给他分配了两名护卫，负责保护他的安危。

杀敌取药那是护卫们需要做的事，褚钰的职责是在遇到突发情况时进行出谋划策，这就是谋士的作用。

一行人很快抵达西城门，西城门大门敞开，沿途丧尸极多，护卫们一路杀怪朝着门口逼近。

卫曦音一人当先，加入到清理丧尸的行列中。

褚钰眸中微微闪过一丝诧色，见她眼都不眨一下将剑刺入丧尸脑袋里，动作干脆利落，杀起怪来非常熟练，一看便知经验丰富。

褚钰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女郎时，她还是一副世家娘子打扮，身上穿着贵族女裙裾，盘发精细，珠围翠绕。

从前那一举一动都透着世家风范的小娘子，现在仿佛变了一个模样。

若是不熟悉的人瞧见，恐怕无人能想到，眼前的这位女郎出自世家大族清河卫氏，还是长房嫡系嫡长女这样的身份。

卫曦音当然不知道褚钰在想什么，一行人很快赶到城门口，一边清理着时不时冒出城的丧尸，一边静静等待。

又等了一个时辰后，山上的哨兵终于发出信号。

卫曦音举起落雪，神色肃穆，“整合队伍，进城！”

第54章 永宁县（下）

百姓们穿过满是丧尸的街道，他们不像部曲那样训练有素，途中不断有人牺牲，各种混乱不堪的混战与逃窜。

有人被咬伤后仍然坚挺着冲向城门，心中已成执念，只要打开那道城门，那他的家人就能活下来。

东城门在这群不畏生死的百姓配合下，合力被推开，人群渐渐被丧尸淹没，怪物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根本无力阻挡。

有侥幸活着的百姓，已然没有退路，后方全部被怪物包围堵死，他们只能先怪物一步冲出城门，打算逃出去后从村庄绕道去往坞堡。

乌泱泱的丧尸大军，随着东城门开启冲出城门，涌入安平郡地界。

卫曦音进城后，看见城里数量急速减少的丧尸，心情变得十分沉重。

一旁的褚钰见此淡淡道：“牺牲在所难免，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再者他们都是自愿，女郎不必因此内疚。”

仅凭他们一百多号人，根本无法面对如此庞大的丧尸军团。

他们虽是为了找药材，但也是在救人，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卫曦音当然明白，她深呼吸口气，“秦善，你带着人去东城门附近，去救援那些还活着的百姓。”

“是！”

秦善率领部分护卫，在其余人的掩护下立刻前往东城门附近救援。

既然已经做出承诺，卫氏定不会对他们不管不顾。

卫曦音压下情绪，带着大队人马朝着西三巷冲去，这边的丧尸还有不少，但东城门已被清空，丧尸不会源源不断涌来，那便不足为惧。

很快他们便抵达西三巷。

许家糕点铺就在这附近，王氏听见外面有动静，走到门口仔细聆听，待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和隐约传来的兵器声，心下激动万分，迫不及待地抱着儿子冲了出去。

铺子的门被打开，护卫与王氏母子俩视线刚一对上，她便瘫倒在地哭出了声。

“求求你们去救救孩子他爹吧，他去开城门还未回来，求求你们了……”王氏跪在地上朝着护卫磕头，声泪俱下地哭求道。

护卫微微动容，“这位夫人放心，已经有人赶去救人了。”

王氏听闻消息，抱着儿子又哭又笑，“我们得救了，终于有人来救我们了。”她连忙对着护卫们再次磕头道谢。

卫曦音现在满脑子都是药材，抵达西三巷后直奔药材铺。

西三巷的药材铺名为济康，是康家名下产业，而康家是翼州闻名的杏林世家，世代行医。

药材铺的大门早被丧尸强行破开，里面一片狼藉，空无一人，地上有残余断肢，显然原先躲在里面的人都遭了难。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这个朝代的建筑风格。

街边的铺子几乎都是连接着后院，一般前院为商铺，后面则是居所之地。

普通百姓为商，一家人就居住在铺子后院，而大户人家的商铺，后院则是给掌柜或者伙计们居住。

康家人显然不会在此处居住，遭难的多半是其余人。

卫曦音打量着墙上药柜，柜子上着锁，全都完好无损，这让她松了口气。

她也没看吴伯递给她的药材单子，既然已经来了，以防万一以后有人生病，自然要全部都要搬回去，她一个手势招呼，立刻有护卫上前搬运药材。

避免药材之间串味或受到污染，护卫们小心翼翼地连着柜子一并搬到四轮马车上，为节约空间，柜子全部整整齐齐重叠着，再用绳索固定住。

找到药材后，卫曦音心底便不急了，开始走向隔壁的布庄，招呼着众人搜刮物资。

古代物资种类匮乏，在她看来得用的盐、维生素、奶粉等等这些急需的东西这里都没有。

她只能捡着有用的东西搜刮，除了药材铺、布庄、酒肆、茶庄等，其余的便是木炭、腌菜、粮行等可用物资。

王氏对这里最熟悉，哪家哪户是干什么的她一清二楚，知道坞堡需要寻找日后能用的东西，便自告奋勇为他们带路。

护卫在王氏的领路下，在巷子后面找到一处完好无损的院子。

里面挂着满院子的腌肉。

“这是刘家专门帮人做腌肉的院子，平日这里不住人。”怪物爆发时在晚上，也正因为这里没有人，满院子的腌肉都完好无损。

王氏说着又指向隔壁不远处，“那边还有个院子，是老李家的，他家专门给人打被褥的。”

护卫们跟在王氏后面，不停地往车上装运物资。

另一头。

程秀带领一队护卫抵达集市，县城的集市不大，是专门为周边村庄村民提供的交易场所，里面大多数都是一些农产品。

每到赶集日，附近的村民便会来到这里做买卖，或是售卖自己家的农产品，或者买些种子回去播种。

丧尸爆发时在晚上，集市里没人，只有几只游荡过来的怪物。

集市里有一处比较大的农行，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菜种子，护卫们破开大门，也懒得挨个辨认，一股脑全部往车上装。

很快，带出来的车辆全部装得鼓鼓囊囊，东西太多实在放不下。

护卫们干脆把重量轻又占地方的被褥，全部背在身上，再推着车子继续收刮物资。

秦善率领护卫赶往东城门，那些幸存的百姓们看见卫氏的部曲们果然来了，顿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经过一个多月的恐慌与绝望，他们终于迎来了希望。

护卫们护着百姓往回走，途中不断寻找幸存者，有人要去接躲在屋子里的家人，秦善等人也陪着一同前往。

百姓们见他们路上遇到那些恐怖的怪物，却连眼都没眨一下，一个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便解决掉。

许老二幸运地活着回来，他离得远，过去时已经晚了，最先行动的那群人已经跑向城门口，他只有主动帮城门口的人分担火力，将冲向人群的一些怪物引开。

在他筋疲力竭快要跑不动时，恰巧碰上秦善带着护卫赶来。

一家三口重逢，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刘阿曹也顺利回来，他本就是掩护张口子冲到城门，并没有过去。刘阿曹很快在人群中找到自家兄长，张狗子在城门打开的瞬间便冲了出去，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

眼见幸存者越聚越多，城里残余丧尸开始大规模朝着这边涌来，东城门那头的丧尸似乎也有返回迹象。

众人不敢再耽误，立刻领着人出城。

褚先生说了，东城门不能关闭，待他们所有人退出后，只需将西城门关上，以防那些丧尸游荡到坞堡附近。

避免有幸存者被遗漏，出城前护卫们特意朝城里喊了两嗓子。

“里面可还有活人？尽管答话，我等自会前来营救。”

等了一会儿，确认城里已无幸存者，西城门缓缓被关上。

卫曦音看着车上满满当当的物资，率领着众人准备返回坞堡。

这时她才看见，褚钰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她走上前好奇问道：“刚进城便不见先生踪影，先生是去哪了？”

第55章 私盐

褚钰默默抬头，看她的眼神似有怨言，冷声道：“身边谋士不见踪影，女郎就没想过派人去寻？要知道城里可满是怪物。”还好意思问他去哪了。

卫曦音一愣，总觉得他话里有气，忙好言道：“我这不是相信先生能耐么，再者，有护卫贴身跟着，哪有那么容易出事。”

坞堡的部曲现在各个身经百战，她给褚钰安排的两名护卫又都是个中高手。

“先生还未答，你刚才去哪了？”卫曦音追问道。

褚钰无奈叹了口气，想着女郎身为女子，那便不与她一般见识。

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中躺着一颗颗洁白的晶体颗粒。

“女郎看这是什么？”

卫曦音脸色微变，“盐！”

大元朝对于盐的管制力度，一点不比那些矿石差，盐这种东西只有官府才能进行售卖，是十分特殊的物资，并且量十分稀少。

虽然民间不允许交易，却不代表人们无盐可用。

朝廷垄断食盐只是为了抑制庶家经济，维护封建等级制度，确保皇权贵族的地位。

向卫氏这样的世家大族，平日自然是有盐可用，向官府购买即可。

而永宁县一个小小的县城，根本没有售卖食盐的资格，只有当地治所州郡才有得卖。

卫曦音赶紧追问：“先生在哪找到的？“

褚钰淡淡回道：“贩卖私盐虽是重罪，但当中利益巨大，自然而然有人愿意铤而走险。”

“长沙王也曾私下贩卖过私盐，手底下的一些黑市渠道钰曾了解过一二，每个地方的黑市大同小异，想要找到窝点并不难。”褚钰说得云淡风轻。

卫曦音闻言眸中发亮，长沙王如何她并不关心，只关心褚钰找到了多少盐。

“回女郎，数目不多，只有几十袋而已。”褚钰道。

卫曦音面露失望，不由埋怨起那些盐贩子，既然都选择将脑袋拴在裤腰上了，敢贩卖私盐，干嘛不再胆大一些多运点。

褚钰见到她的反应，一时有些无语。

让你白捡了这么多盐，这还不够？

……

一行人带着幸存百姓很快回到坞堡，守在门口的护卫连忙放下吊桥。

卫仲旬和卫明泽收到消息，立刻赶来迎接。

“五娘此行可顺利？”卫明泽关心问道。

“一切顺利，除了药材外还带回些其余物资。”卫曦音指向身后的马车。

四轮马车上，重叠着的药柜子堆得很高，非常醒目。

卫仲旬与卫明泽顺着她指方向，看见那些药材与物资后，终于放下心来。

“五娘辛苦了。”

“好好好……”卫仲旬连说了三个好字。

卫曦音没做耽误，连忙让护卫连药材带车一起运去药材铺，又命人去通知医官，让其直接去药材铺抓药。

这趟回来后，她不打算再出坞堡，现在天气这么冷，坞堡食物充足且十分安全，只等天气好转，再出去将藏匿的那些粮食取出运回。

卫明泽瞧见救助回来的永宁县百姓，让人检查过后，命族人带着他们下去安置。

左巷原先就安置过一波村民，那里现在还空着不少屋子。

百姓们绝处逢生，现在到了安全的地方，想起牺牲的亲人，许多人忍不住泪流满面。

如今的安稳，是自己的亲人拿命换来的。

族人领着百姓下去安顿，离开时，许家的车子一下子引起众人注意。

当时在外面，坞堡的护卫们推着不少车辆，他家的小推车跟在身后毫不起眼，现在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王氏聪慧，她见坞堡的人都在搜寻物资，离开时便让孩子爹找出家里的车，将糕点铺里剩余的食物全部带了过来。

车上不仅有粮食，还有不少厚被褥和衣物用品。

有些百姓瞧见后回过神来，心底后悔不已，当时只顾着逃命，家里的东西一样没带，也不知卫氏一族会不会给他们发放吃食。

卫曦音心底挂念着祖父，嘱咐了常鹰与秦善几句，便先一步离开回家。

吴伯早就收到消息，等在门口。

见她平安回来，主动禀报道：“家主今日很少咳嗽，脸色也好了不少，五娘且放宽心。”

卫曦音闻言点头，走进主院。

卫琅正在床前陪着祖父说话，将他们去粮仓一路上的事情讲给祖父听，他说话颠三倒四描述不清，大部分时间卫暨只得靠自己猜。

“所以是你龙虎寨的二当家？”

卫琅眼睛亮晶晶，“对，他们都叫我二当家。”

“那里面还有坏人，不让我们进去还差点伤了阿姐。”卫琅挥着拳头很生气。

卫曦音正好这时进来，卫琅一看到姐姐立刻起身跑过去，欢快喊道：“阿姐！”

“二郎今日可有听话？”她问道。

“有！”

卫暨见孙女平安回来，便知道她肯定已经带回药材，心底十分感动，面上却神色不显，他朝着孙女说道：“之后别出去了，坞堡里还能撑一阵子。”

卫曦音忙道：“孙女也是如此打算。”

她坐下陪着祖父说着闲话，祖父正在病中，便捡些好消息说给他听。

很快医官抓来药材，吴伯亲自下去熬药。

一直等到亲眼看见祖父喝完药，人沉沉睡下，卫曦音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主院。

总归要先把外面安排妥当。

卫曦音直接去了明镜堂，说来也奇怪，回来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踏入这里。

明镜堂位于宗祠背后的那条街道最边上，紧挨着卫氏宗祠，在坞堡中心位置。双层小楼，堂厅十分开阔，正中央墙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是上一任族长（卫曦音曾祖父）题的四个大字一一公正严明。

堂厅两侧各设有四方案几笔墨，用于处理庶务，后面便是一间间的库房，存放着族里的一些资料与杂物。

见到她来，明镜堂里的叔伯们也是十分惊讶，“五娘怎么过来了？”

卫曦音行完礼，才回道：“侄女是想来问问，族里打算如何安置永宁县的百姓？”

永宁县幸存人数并不多，大概只有二百人左右。

那些百姓除少数人外，大多数人逃出来时身无一物。

当时东城门那头的丧尸，随时有可能返回，加上还有不少丧尸滞留在城里，他们不可能逗留太久，以至于许多人根本没有时间回家拿取物品。

卫明泽沉闷道：“我们几人还在商量，现在天气愈发寒冷，以工代赈已经行不通，但若是直接发粮，恐怕对之前的那些百姓不公。”

伐木的活计已经完成，冬季不适合干活，之前坞堡里的那些百姓也要想办法一同安置，总不能让人饿死在坞堡里。

卫曦音轻声道：“侄女倒是有个主意。”

第56章 公厨与来人

几位叔伯立刻来了兴趣，“哦？五娘且说来听听。”

“赈济粮在冬季一定要发的，但不能全发，既不能让他们饿死，也不用管饱。”

卫曦音提的是前世的粮票政策，当时物资极度匮乏，粮食自然无法做到敞开供应，政府便决定实行粮食统购统销政策。

与坞堡如今的境况有异曲同工之处，他们可以借鉴，再做一些符合如今处境的改动。

族里没有粮票，可以用木牌替代。

“族里可尝试建一座公厨。”卫曦音提议道，“如今冬季不适合再直接发粮，族人们拿到粮食后需要烧柴烹煮，建公厨一是可节约木材，二则节约粮食，每家每户可凭木牌到公厨就食。”

所谓的公厨，其实就是大食堂。

“至于那些百姓，可每月发放少量木牌数，凭木牌领一定数量的餐食，其余的木牌也可通过帮忙做工获取。”

谁说冬季没活，现在需要建造公厨，活这不就来了。

几位叔伯眼睛一亮，在心底琢磨了下，觉得五娘这办法可行。

现在木材也是稀缺物资，公厨一旦开启，族人们不用自家开火，能节约不少木材出来。

若有族人吃不惯公厨的，那便自己在家吃，但明镜堂不提供粮食，这样家中那些有剩余粮食的人家被区分出来，又可节约更多的粮食。

卫曦音想了想，又出声补充道：“族人们虽有优待，但也需要出力才行。”

现在族里有一半的粮食是她拿回来的，自然有发言权。

她可不想用护卫们拿命换来的粮食，养出一群懒人、闲人出来。

卫明泽闻言激动道：“这主意好！”

不过此事事关全族生计，叔伯们还得先请示族长。

卫曦音面不改色地道：“叔伯们先选址造公厨吧，祖父定会同意。”

建造公厨、制作木牌、制定领取数额，这些工程都非常大，加上现在下雪天气越来越冷，有些事必须尽快安排好。

公厨的建造地址倒好找，宗祠门口那么大的一片广场，眼下现成的地摆在那。

几位叔伯也知不能耽误，立刻有人去找瓦匠勘察地形，出具图纸，还得寻找制作木牌的材料。

留在明镜堂的其余人，开始商讨起细节来。

见他们正忙碌着，卫曦音便告辞离开，她刚走到门口，差点与急匆匆进来的卫礼撞了个正着。

卫礼连忙向她告罪。

卫曦音好奇问道：“堂兄如此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还未等她话说完，卫礼忙对着里面的几位叔伯道：“叔伯们，翼州粮仓来了两名斥候，人正在坞堡外求见族长。”

卫曦音神色微变：“………”

是他们运粮被人发现身份，粮仓的人来兴师问罪了？

随后卫曦音立刻又反应过来，这个可能性不大，只要没有确切证据，就算是龚刺史，也不敢轻易得罪清河卫氏。

更何况如今怪物横行，怎么会有人傻不拉几专门跑过来告状。

要告状也得找朝廷告才对。

众人丝毫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卫明泽一惊，忙问道：“外面可全是怪物，他们派斥候过来做什么？”

卫礼摇头，“侄儿也不知，族长正在养病，我祖父刚没看见人，只得来找诸位叔伯禀告。”

之前族长便说过，要让常鹰与秦善教他们习武，卫礼从祖父那听闻消息后，今日便拉着各位堂兄弟去营地转转。

谁知刚走到营地门口，便碰上瞭望台的护卫与坞堡外的人喊话。

听见是翼州粮仓的人，他便连忙返回来报信。

卫礼刚把话说完，后脚前来通报的护卫便来了，看见女郎也在这里，护卫忙向她行礼。

“女郎，两位统领正在找您。”

卫曦音面色不显，忙向几位叔伯告辞，匆匆离开。她心底已经猜到常鹰与秦善找她是什么事了，多半因为翼州粮仓来的人。

在去往营地路上，程秀正领着那两名斥候前往明镜堂，正好与女郎在半路上撞见。

“女郎。”程秀弯腰向她行礼，不停地朝她使眼色。

卫曦音淡淡嗯了一声，瞧也没瞧那两名官兵，径直从他们身旁走过。

有什么好心虚的，就算被认出来，打死不承认便行了啊，难不成那群官兵还敢在他们的地盘指认人不成。

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

两名官兵丝毫没有发现异常，他们正处于震惊之中。

坞堡内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祥和，房屋完好无损，街道整洁干净，有下人拿着笤帚正在清扫路面积雪。

路上偶尔碰见几个卫氏族人，身上也是穿着厚厚的棉衣，面色红润，一看便知日子过得不错。

这一切的一切，让人恍惚回到了灾难发生之前。

两名官兵心底不由感叹，清河卫氏不愧为顶级世家大族，底蕴丰厚。

卫仲旬窝在铁匠铺里与卫廷闲聊，铺子里十分暖和，比在家里待着还舒适。

老五家如今就剩卫廷这一个孩子，卫仲旬身为长辈，时不时便会抽空关心一下卫廷近况。

明镜堂的人在坞堡内找了一圈，才找到他人。

卫明泽很快带着两名官兵来到铁匠铺，毕竟是卫氏一族的族老，总不可能让他老人家出去迎人。

两名官兵恭敬行礼，“见过三族老。”

卫仲旬端着架子，神色淡淡地问道：“翼州军派人来坞堡，可有事？”

两名官兵对视一眼，从怀里摸出信封，恭敬递给他，“章大人令我等二人前来，是有事相求，三族老看后便知。”

卫仲旬闻言拆开信封，刚扫过信上两行内容，立马脸色大变，急匆匆站起身往老宅走去。

事关重大，大兄虽在病中，但也得请示他才行。

卫明泽匆忙跟上。

两名官兵留在原地不明所以，一旁的卫廷好心向他们解释道：“二位安心等着便是。”

“多谢郎君解惑。”官兵忙向他道谢。

他俩抬起头张望，不由问道，“这铺子可真暖和，敢问郎君，这是用来打造器具的地方？”

屋里的匠人还在忙碌，新做好的护具被摆放上一旁的架子上。

两名官兵看见那套崭新的护甲，越看越觉得有点眼熟。

卫廷：“？”

………

卫仲旬急匆匆来到老宅，身后跟着卫明泽等人。

程秀见情况不对，也一路跟了过来。

卫仲旬来到主院，找到卫暨说道：“大兄，祁川龚六郎派人求援，说是打算带着翼州军残存官兵、及粮仓粮食，前来坞堡投靠。”

第57章 求援

关于朝廷不在的消息，龚六郎在信上并没有提及。

一是不知坞堡境况，二是怕派出去的官兵出现意外，信件被人截获。

所以信上只提了目前粮仓存粮总数，以及翼州军残存人数，恳请清河卫氏能出手救援。

卫暨躺在床榻上，接过信件反复查看，并没有发现有何不妥。

看来翼州军不知破仓抢粮的是卫氏族人。

信上说翼州粮仓还剩有二十万余石粮食，这对于卫氏一族来讲，算得上是从天而降的天大馅饼，并且是以救援翼州军的名义，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只是，如今这天气实在不宜再出门涉险。

卫暨思忖片刻，做出决断，“告诉那两名斥候，翼州军乃朝廷军队，清河卫氏绝不会见死不救。”

“只是如今天气恶劣，救援恐怕要等到冬季之后……”卫暨沉着冷静，做出安排，“至于龚六郎与那群官兵，可先行前来坞堡躲避灾难，等天气好转，再派部曲随他们一同前往粮仓，抢救朝廷粮草之物。”

二十万石粮食，一时之间根本运送不完，眼下温度越来越低，坞堡的下人们每日半夜都要爬起来，清扫屋顶积雪，就怕厚厚的雪层压垮房屋。

在这种恶劣天气下，卫暨不可能再同意孙女和部曲们出去涉险。

粮食虽珍贵，但怎么能和自家孙女相提并论。

龚六郎等人要想过来，就让他们自己的人，先推送部分粮食前来投靠，至于能运过来多少，那便是他们自己的事。

两名官兵很快收到答复，他们也不敢耽误，立刻原路返回将情报带回粮仓。

………

卫曦音抵达营地，秦善与常鹰连忙迎上前。

常鹰忧心忡忡道：“女郎，粮仓来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要是被朝廷发现身份，这可是要诛灭九族的。

除了跟出去的护卫与老宅的人，族人们根本不知道实情，护卫们明白此事后果严重，回来后一致缄口不言，都将消息封锁得死死。

秦善立在一旁默默不语，心底却想着要不要将那群官兵全部灭口。

“慌什么，当时我们都戴着面具，他们可没有任何证据。”卫曦音淡淡道。

她扭头看向屋檐下的木牛流马，“吩咐下去，将护甲等护具，与那些改装过的木牛流马都收起来。”

坞堡内十分安全，不出门根本用不上那些护甲，主要是那三十辆改装过的木牛流马，实在太过于显眼。

护卫们连忙照做，将护甲全部送往兵器库归库存放，又将木牛流马推进营地里的小库房，直接将仓库房屋上锁。

卫曦音又派出一名护卫前往铁匠铺，让卫廷将目前正在打造的护具全部锁进武器库。

在老宅待着的程秀，很快向吴伯问清楚情况，返回营地禀报道：“女郎，那两名官兵是来求援，翼州粮仓用祁川龚六郎之名，请求清河卫氏出手相救。”

“是求援？”卫曦音微微挑眉，这话就可有得琢磨了。

到底是救援翼州军，还是龚六郎？

如果说是前者的话，那为何要用龚六郎的名义，如果是后者，那为何又要打着翼州军的旗号？

翼州军虽听命于刺史龚长骏，但那是朝廷的军队，绝不是他祁川龚氏的私人军队。

卫曦音忽然想到，在最后一次运粮时，那位章大人竟然直接打开仓门，由他们自行索取，在两次运粮间隔，那位章大人的态度大相径庭，实在过于反常。

相隔的两个时辰内，中间会不会是出现了什么变数？

比如，当时被人捆住，鼻青脸肿的龚六郎？

但眼下信息不对等，想再多也无济于事，她扭头对着二人说道：“你们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如往常一样便行，料想在清河卫氏的地盘，那群官兵也不敢随意开罪于我们。”

“是！”

两名官兵刚离开不久。

明镜堂便发出告示，召集族人和村民修缮食堂，那些身无一物的永宁县百姓们听闻消息后，纷纷涌来报名。

明镜堂来者不拒，只要有力气能干活都行，若有瓦匠或读书识字的，奖励的粮食翻倍。

谢芮安也在报名的人群中。

她自从跟着女郎回到坞堡后，便立刻明白过来事情真相，得知这群“土匪”的真实身份，她心底十分震惊。

要知道在整个翼州甚至整个大元朝，清河卫氏之名如雷贯耳，谁能想到女郎居然有如此显赫的家世。

谢芮安知晓轻重，知道运粮这事不能提，否则会连累坞堡，现在这里非常安全，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落脚地，她自然十分珍惜。

明镜堂的人给谢芮安在左巷分配了间屋子，之前女郎给的两袋粮食也还在，她怕粮食放在屋子里不安全，便去求秦统领，将粮食寄存在部曲营地。

可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见到这边在招人做工，谢芮安连忙跟着左巷那边的人群一起过来。

明镜堂的叔伯们已经制定好木牌的用法，牌子被分为三种，竹牌与木牌，木牌又分为杨木牌和松木牌。

因为这三种材质现在最容易找到，十分好制作。

竹牌上刻有十道刻痕，每一道刻痕代表可在食堂用餐一日，用完就不能再领，是用于发放给村民以及永宁县的百姓，相当于给那些人的冬季赈济粮。

而杨木牌是发放给族人，上面有二十五道刻痕。

三种木牌中，唯有松木牌刻满一月，分发给部曲们以及一直在为坞堡做事的那些人。比如铁匠铺的铁匠们、院子里做女红的女眷、明镜堂的叔伯们等。

坞堡里的老人与孩子则不需要木牌，能直接进入食堂用膳。

若是再想要获得更多的牌子，那就得帮坞堡做事，按贡献大小来算，无论是族人还是那些外来人都一样。

像现在帮忙搭建食堂，一日可兑换一天餐食，十日可直接换取一块竹牌。有一技之长的匠人们与读书人，明镜堂则给予优待，可兑换双倍餐食。

很快就有一名百姓站出来，称是瓦匠，在县城时便专门帮人搭建房屋，永宁县的人几乎都认识他，也为他作证。

有几个会读书写字的，就帮着明镜堂记录每日干活的情况，统计登记兑换数额。

卫氏一族的人都会读书认字，卫明泽本想交这活计交给坞堡的那群郎君们，但族长已经下令，从明日起郎君们要全部去营地报道，日后跟着护卫们一起训练。

他们的餐食标准按照部曲们的份额来。

谢芮安也曾读过书，会认字写字，明镜堂的人见她年纪小，分给她的活不多，让她帮忙登记发放竹牌。

很快，两名瓦匠带着几名下人，到广场做各种实地数据测量，而做活的人跟着部曲走出坞堡，上山采石，挖土运材，运送需要搭建食堂的建筑材料。

第58章 投靠

天气愈发寒冷，仅仅又过了几日，气温已经下降到零下二十几度。

屋外已是白茫茫一片，除了冒着风雪干活的人们，大多数人都待在家里不再出门。

从东城门逃出的百姓，在经过几日逃窜后，九死一生地抵达了坞堡，看见眼前缓缓下降的吊桥，一行人忍不住当场哭出声来。

明镜堂的族人赶来，检查过后带着他们下去安置。

那些本来以为亲人已死的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扑上前抱着人失声痛哭。

卫曦音这几日都留在主院里，陪着祖父说话解闷。

吴伯每日亲自盯着熬药，他们带回来的药材不少，药材铺如今有人守着，族人们也可自行前往抓药。

卫暨按时喝药，脸色不像前几日那般蜡黄，偶有咳嗽，咽痒、头疼等问题已在好转。

屋外寒风呼啸，风雪铺天盖地，即便待在屋子里，仍然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坐久了手脚开始变得冰凉，渐渐没有知觉。

卫琅冻得直跳脚，忘记之前阿姐说的话，开始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企图让自己暖和起来。

“阿姐，我好冷啊。”卫琅伸出冰凉的双手让她摸摸，一脸委屈道。

卫暨见状，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孙子抱着。

现在铁匠铺那边已经停止制作护具，专门打造汤婆子供于族人取暖，但这东西顾头不顾脚，大家都在忙着建造食堂，或是有事忙碌，总不可能一整日都抱着它。

卫曦音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怕往后会越来越冷，人根本抵不住这样的气温。

但现在建造土炕与地龙已然来不及，坞堡这么多户人家，如此大的工程量，恐怕等冬季过去也不一定能全部建好。

还是得想想其他办法才行。

就在坞堡众人忙着建造食堂、赶制冬衣时。

龚六郎与章元彦带着残存官兵，以及几十辆粮车，冒着风雪赶到卫氏坞堡。

粮仓离得不远，之前沿途的丧尸也被卫曦音等人清理过，但随着东武城破，大量丧尸涌出，短短六十余里路亦是十分凶险。

官兵推车粮车，不能像之前探路的两名斥候一样走山路，过来时可谓九死一生，等抵达坞堡，仅剩六十余人。

而这六十余人，因着天气恶劣，各个都变成了‘雪人’，就连眉毛上都凝出一层薄霜。

卫暨正在养病中，龚六郎与章元彦只见到卫仲旬。

龚六郎与章元彦，拱手行礼道：“见过三族老。”

卫仲旬平日不苟言笑，眼下却放缓神色，“章大人与六郎君这是折煞老者了。”

龚六郎脸上的伤还没好，青青紫紫的看着实在有些不雅观。

他本人倒是神色自若，“三族老言重了，在下是晚辈，向长辈行礼请安应该的。”

说着他站直身子，询问道：“听斥候传回的消息，卫公身子不适正在养病，如今可还好？”

卫仲旬见他不谈正事，反而先关心起大兄病情，心底十分受用，“已经用了药，医官说还需静养，不能打扰，还请二位见谅。”

“哪里哪里，是我等冒昧，等卫公好转再去请安便是。”一旁的章元彦忙道。

卫暨辞官前任职中书令，位列百官之首，又是卫氏一族的族长，便是刺史大人来了，见到人也要恭恭敬敬地行礼叫一声卫公。

章元彦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官，哪敢现在上门去打扰他养病。

“信件大兄已经看过，章大人和六郎君安心住下便是，只等冬季过后，卫氏部曲再同大人一起前往粮仓，抢救朝廷物资粮草。”卫仲旬将卫暨的意思转达。

二人忙道谢。

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章元彦虽有官职在身，但他出身草根，官职又不高，在卫氏这样的世家大族面前，难免有些不自在。

反观龚六郎，言谈举止透着世家公子风范，与卫仲旬谈话间进度有度。

坐下寒暄了会，龚六郎忽然问道：“晚辈等人过来时，看见许多人进进出出正在搬运木材，冒昧问一句，这是在做什么？”

卫仲旬也没瞒着他们，“族里正打算建一座公厨，方便日后族人们用膳就食。”

一旁的章元彦闻言就琢磨着，他们现在有求于人，又已在坞堡落脚，那不如让底下官兵们跟着出去帮忙。

一来给卫公留下个好印象，二来等冬季之后，不管是去是留那也无愧于心。

在章元彦心底，他们不会在坞堡久留，无论是他还是龚六郎，迟早要走。

他当即便开口道：“既如此，我等也愿为坞堡尽一点微薄之力。”

“章大人愿意帮忙，自然再好不过。”卫仲旬也没推辞，眼下这天气，公厨自然越快建成越好。

几人又聊了会，想着他们冒雪赶路，至今未曾休整，卫仲旬便命明镜堂的族人带着他们先下去安顿。

关于如何安置粮仓的人，族里之前已经做出安排。

坞堡北面那一片区域的几间空房子，被划分出来给翼州军使用，那群官兵的人数不多，不用特意按户安置，一座三进的宅子挤一挤能住下十几人。

至于龚六郎与章元彦两人，则另外单独安排了处宅院，龚六郎毕竟是祁川龚氏的郎君，又与卫氏有姻亲。

二人告辞离开，从卫仲旬家里出来，便跟着明镜堂的族人来到安置的宅邸。

院落不大，两三间房舍两明一暗，床几椅案一应俱全，干净的被褥与厚衣整整齐齐地搁置在榻上，案几上还放着两个椭圆形的铁物。

龚六郎伸手一摸，温度滚烫。

一旁的族人忙解释道：“这是用于取暖的物品，里面盛着滚烫的热水，五娘说这叫汤婆子。”

龚六郎微微有些诧异。

翼州以往冬天并不会很冷，用不着土炕与地龙，如今天气异常，没想到他们还能想到用这种方式取暖。

龚六郎礼貌道谢。

等安置他们的族人走后，屋子里只剩下龚六郎与章元彦二人。

考虑到一些原因，明镜堂并没有为他们添置下人。

见周围没了人，章元彦不解问道：“六郎君为何不将京都沦陷的消息，告诉卫氏？”

他道：“清河卫氏族人遍布天下，一旦得知朝廷不在，恐怕比我们还急。”

龚六郎围榻而坐，将案几上的汤婆子抱进怀里，才淡淡道：“你可知，卫氏长房一家都在京都？”

章元彦没反应回来，“不是正因为在，我们才更要告知他们？”

宗族世家传承为避免出现内斗，都是传嫡传长，长房一脉是家族的传承，一旦卫氏族人得到消息，即便现在天气恶劣，恐怕也会想办法前往上京救援。

祁川正好距离上京不远，那他们不就刚好可以跟着一起回祁川本家。

“那是因为，之前并没有料到卫公生了病。”

龚六郎眸光幽深，“卫公的病情如何我等不知，若是贸然开口，你说卫公忽然得知噩耗，要是出了什么事，清河卫氏会将这笔账算在谁头上？”

要知道卫明纶可是卫公的嫡长子，从斥候带回消息后，他便打算暂且瞒下此事。

章元彦愣住。

“再者，现在只知道京都沦陷，而不知具体情况，万一卫氏长房一家平安无事，却因此害了卫公，这不是要让祁川龚氏与清河卫氏结仇？”

朝廷消亡，至少在卫公病好之前，消息绝不能透露出去。

第59章 取暖方式

有了翼州军加入帮忙，几百人同时施工，公厨的建造过程格外快，没过几日便顺利完工。

公厨占据着整座广场，内部非常大，可同时容纳几百人。为了保温，瓦匠又让人提前挖好地龙，火道口连接着食堂里的一排排灶台。

有了这些火道口后，一旦开始生火造饭，那些热气便会顺着火道口流入墙体，使整个室内里的温度上升。

广场的地下是坞堡的地宫。

卫廷家的瓦匠也曾参与过坞堡的宅邸建造，十分了解整体构造，以防万一，瓦匠带着人去了趟地宫，增加十几根承重柱巩固。

也因此，公厨的所有火道算是半砌半挖。

之后两名瓦匠又考虑到夏日炎热的问题，所以火道口全部是活动的，等冬季过去，可将道口封闭起来，这样热气就不会顺着火道进入到墙体，真正将食堂做到冬暖夏凉。

这几日卫暨身体有所好转，卫曦音关心族里的情况，得空偶尔也出来转转。

待看见公厨里那一条条长长的火道，她心头忽然有了主意。

等食堂那边一完工，卫曦音立刻找来瓦匠，让他们带着人，在铁匠铺里也半挖半砌出几个火道出来。

两名瓦匠犹豫着说道：“女郎，铁匠铺左右两旁都是铺子，挖火道的意义不大。”

女郎若是想为宅邸里的人取暖，那得挖多长的火道才行啊，铁匠铺的熔炉温度虽高，但根本无法将热气传递到那么远。

卫曦音正在与卫廷说话，闻言扭头道：“你们先挖出来试试。”

两名瓦匠只有听命行事，花了两天的时间，挖好火龙，长长的火道延伸至整条铺面，瓦匠又建好烟道。

然而在准备建造火道口时，却被女郎阻止。

卫曦音道：“所有火道口全部朝下便行。”

瓦匠非常懂行，立刻反应过来，诧异道：“女郎这是想将热气引入地宫？”

卫曦音点头道：“没错，你们将食堂的火道口再增加几个，让那些热气能够通向地宫。”

祖父如今还在病中，屋子里温度太低，前几日迫不得已又烧起炭盆。

她一再嘱咐烧炭一定要开窗，但随着风雪灌进屋内，一来二去，屋子里的温度不升反降。

卫曦音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建造土炕，但坞堡里现在有上千余人，不可能只建造老宅一户，时间上已经来不及。

再者，烧炕还需要大量的木材与木炭，族里所存的数量根本不够如此挥霍。

加上昨夜左巷那边，有人睡沉忘记半夜起来清扫屋顶积雪，到后半夜房屋被积雪压垮，惊醒了不少人。

常鹰带着护卫过去将人挖出来，所幸人只是轻伤，但是那房屋不能再住人了。

卫曦音已经有所察觉，随着温度越来越低，坞堡的房屋没有土炕和地龙，已经不再适合居住。

而铁匠铺与新建成的公厨位置，下面刚好就是地宫所在地。

在看见公厨那边的地龙后，她立刻想到了最便捷、又可以让所有人受益的取暖方式。

他们完全可以直接建造火道，将两个地方的热气引入地宫，若是不够，还可以另增加几个锅炉生火引入。

这样就不用再花费时间力气，去做什么取暖措施，也不用每日半夜爬起来，忍受着寒冷出门清扫屋顶积雪。

所有人全部搬入地宫即可。

明镜堂的人很快得知消息，卫明泽大为感叹，“还是五娘聪慧。”

现在大家每日都在挨冻，明镜堂的叔伯们冻得笔都快要拿不稳。

五娘的这个办法，既省力又省时，还能让所有人受益，不仅如此，这样一来，那他们之前所准备的木材，完全能够支撑整个冬季。

当下卫明泽就将此事告知三族老。

卫仲旬听闻后也连连夸赞，“那就按五娘说的办吧。”

请示过后，明镜堂的人立刻行动起来。

既然已经决定要搬进地宫过冬，想着日后气温持续降低，进入公厨不太方便，叔伯们商量一番后，决定直接在公厨里打通一道连通地宫的小门。

这样在地宫下生活的人们，用餐可从地宫直达公厨，不用走出去忍受风雪。

铁匠铺里面也给开通了一道地宫门，方便铁匠与每日去喂野猪、野鸡的郎君们进出。

郎君们再收到消息后，怕冻坏他们的那群宝贝牲畜，连忙从营地里跑回来，让瓦匠将一处火道口延伸至两个牲畜圈舍内。

所有东西准备妥当，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外面的气温一降再降，就连屋子里也开始泛起冰霜。

明镜堂正式发出告示，通知所有人搬入地宫。

同时，公厨也正式开始启用，族里将不再发放公粮。

老宅的人比其他人先一步搬进地宫。

地宫内通道极多，四通八达，避免有人走动打扰到族长休养，他们所居住的这侧通道只安排了三房一家（卫仲旬及孙子卫礼）。

而通道的走廊刚好在铁匠铺下方，这侧通道内顶部连接着两道火道口，里面十分暖和。

吴伯带着下人早就将屋子收拾妥当，东西一应俱全，就是视线暗了一点。

卫曦音扶着祖父进屋躺下。

说是屋子，其实就是开凿出来的一处“凹”型土屋，外面连接着通道，通道一侧的土屋格局都一样，仅有一间居室，由竹帘作门，十分不隔音。

好在这边仅有他们两家人，明镜堂又明令禁止族人过来打扰族长休息。

屋子里不大，大概只有十平米左右，吴伯让人将墙上涂抹上花椒进行保温，又用一些木板将墙体装饰一番，但无论怎么装饰，自然是比不上自家院落。

卫曦音一直在旁守着，等祖父喝完药睡下，才悄悄离开。

“我出去找找二郎。”卫曦音对守在一旁的吴伯低声说道。

现在的天气实在太恶劣，已经不适合训练，卫暨听闻后，便将郎君们习武之事延到冬季之后。

现在营地里头的郎君们，正在帮着族里搬运粮食，卫琅力气大，祖父便让他也去帮着族里做些事。

吴伯闻言点头应着。

地宫里头通道极多，不熟悉的人一不注意就会迷路，明镜堂的人按照五娘说的，将地宫划分出十个区域，每个区域通道拐角处挂上指路牌。

翼州军的那些人与坞堡部曲被统一安排在第八区，考虑到龚六郎的身份，卫明泽将他与郎君们安排在一处。

而左巷那边的人，全部安排在第九区与第十区，其余区域则住着卫氏族人。

卫曦音出来时，正巧碰上章元彦领着官兵，往地宫里搬运他们带来的粮食。

地宫的通道很窄，宽度仅够两人并行通过。

章元彦见卫氏的小娘子过来，忙让属下停下让路，他目不斜视地拱手道：“娘子先行。”

卫曦音扬了扬下巴，若无其事地从他们身旁走过。

第60章 研究

外面大片大片的雪花飞落，吹迷了眼。

刚一出来，一股刺骨冷冽的寒风直面扑来，卫曦音连忙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裹紧，低着头躲避风雪，慢慢朝着营地走去。

道路湿滑，路面的积雪已经清扫不过来，下人们拿着笤帚清扫，刚扫完没多久，又铺起厚厚一层雪。

褚钰双手拢于袖中，抱着个汤婆子等在营地门口，见她过来深深看了她一眼，才低头说道：“女郎吩咐的事已办妥当。”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女郎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

卫曦音点头应着，朝着营地里面走去，外面实在太冷了，她连开口说话都觉得困难，仿佛只要一张开嘴，就能灌进一嘴的飞雪。

常鹰与秦善已经等在那里。

见她过来，常鹰上前低声禀报道：“抓了两只回来，一男一女，笼子是褚先生设计，用女郎名义让铁匠铺打造出来的。”

女郎时不时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廷郎君想着她要笼子或许是有用途，便什么也没问。

“现在族里都在忙着搬家，没人发现护卫们出去过。”常鹰又补充道。

秦善脸上神色复杂，立在一旁不言不语。

他们并不是女郎的人，而是属于族地部曲，他也搞不明白，自己与那些属下们，怎么就与常鹰等人‘同流合污’了。

对于他们偷偷溜出去的事，东南侧营地的部曲完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护卫还帮他们放下吊桥，站岗放哨。

见女郎冻得不愿开口，守在一处屋子门口的两名护卫，连忙将房屋的门推开。

随着门被打开，屋内的景象着实让人感到惊恐，两只长得十分恶心的丧尸直直地映入眼帘。

经过多日，丧尸的面貌明显又发生了变化，血液流失殆尽，皮肤腐蚀溃烂，五官变得凹陷，看起来干瘪瘪的只剩皮包骨，浑身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闻见有活人，丧尸立刻调转脚步，兴奋地朝着这边扑来，却被铁笼阻挡去路，它们没有丝毫反应，依旧伸长着腐烂的双手，朝着门外的人抓去，嘴里发出不明的‘嗬嗬’声。

几人连忙走进屋里，门应声关上。

屋子的门被重新改造过，为了能放进笼子，门被改造成一道宽敞的双开门。

两个铁笼非常大，并排放置，丧尸困在里面完全能站直身子，为防止夜晚丧尸力气变大，挣脱铁笼，笼子外又增加两道铁栏，形成一道又一道的坚固牢笼。

关于捉丧尸回来研究这件事，卫曦音早就想这么干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特别是现在随着气温降低，丧尸似乎正在进行某种进化，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在里面。

他们只有全面了解丧尸的行动规律变化，才能做到万无一失，提高生存率。

而坞堡里大多数族人，保守又守旧，这么‘变态’的要求，她压根不敢跟族里提。

自从想到取暖方式，提出所有人全部搬进地宫后，卫曦音便知道机会来了。

随着营地里的那群郎君们，因天气原因全部回了地宫，现在外面除了冒着风雪巡逻的护卫，坞堡内的地面上根本看不到其余人。

将丧尸关在营地里研究，只要小心一些，无人会发现。

常鹰开始听闻此事，惊骇不已，后经女郎解释才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不过既然决定要研究，那总得有人来研究，卫曦音立刻想到褚钰。

此人身上疑点很多，但这可是白捡的劳动力，不使劲使唤压榨，简直对不起坞堡每日为他提供的粮食。

褚钰闻言后，一向沉稳的他也差点绷不住，只得哼道：“女郎……还真是胆大包天。”

但好歹他同意了，在女郎侍奉病中的祖父期间，褚钰便一直在安排策划此事。

捉回来的两只丧尸一男一女，因为才第一天，还不知具体情况。

只等晚上病毒开始出现变化，由褚钰纪录变化过程，做成数据对比研究。

卫曦音面上不显，朝着褚钰行礼道：“日后怕是要辛苦先生了。”

祖父还在病中，不方便频繁外出，她的身份又实在过于显眼，守在地宫门前的族人非常容易留意到她的动向。

就打比刚才，她都是用寻找卫琅的借口才出来。

褚钰叹气一声，“女郎有令岂敢不从，就是苦了我这把老骨头，每日还要出来忍受寒冷。”

卫曦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三十多岁就敢称是老骨头，要点脸吧。

眼见这边事情办妥，卫曦音也不再逗留，连忙去族里公中库房那头找卫琅。

避免他们搬进地宫后，积雪将房屋压垮，公中库房的所有东西都需要搬进地宫内。除了接近千石的粮食，还有一些木材、木炭、布匹以及各类零碎的东西。

卫琅力气大，他负责将那些物资搬上四轮车，再由车子拉到地宫门前，由护卫们背着往里运送。

族里的堂兄们，见他单手随随便便就能拎起整袋粮食，十分惊讶不已，纷纷赞扬道：“二郎真厉害，堂兄可做不到这样。”

得到夸赞的卫琅很高兴，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等卫曦音过来时，便看见库房门前热火朝天，自家那傻弟弟一手一袋粮食往车上扔，每扔一次就要停在原地，眼巴巴地等着周围人表扬。

“二郎真厉害。”

“二郎真棒。”

“二郎力气真大。”

周围的彩虹屁响起，卫琅又高高兴兴地跑进仓库，单手提着两袋几十斤重的粮食出来。

堂兄弟们不仅要干活，还得时不时出言夸赞他几句，不由感到口干舌燥，累得腰都快要直不起来。

卫琅一看见她，立刻将粮食扔车上，欢快地朝着这边跑来，“阿姐！”

卫曦音见他额头冒出不少汗珠，出来被风雪一吹，汗珠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结冰。

怕冷热交替着凉，她连忙带着弟弟走进库房，又让他把大氅披上。

卫曦音问一旁的族人，“还有多少粮食没搬完？”

“快了，不用全部搬进地宫，有些需要直接拉到公厨里边。”

卫明泽正守在仓库里登记数量，听见她声音走出来，惊讶问道：“外面这么冷，五娘怎么出来了？”

卫曦音朝他行礼，面不改色地回道：“侄女担忧族里的情况，出来看看。”

卫明泽担忧她的身体，想着她时刻关注着族里的情况，还要照顾病中的族长，关切地说道：“现在族里没什么事，外面天气这么冷，你安心待在地宫便是。”

堂兄弟们不由面面相觑，还有好多木材和腌菜还没搬呢，这也叫没什么事？

而且七叔伯可从来没给过他们好脸色，大家都姓卫，但这待遇也相差太多了吧。

卫曦音忙朝他道谢：“多谢七叔伯关心。”

说着她朝四周看了看，不由问道：“不知族里的冰窖在哪？”

卫明泽不明所以，这么冷的天气，找冰窖做什么。

“现在天气寒冷，正是屯冰的好时机，日后气温恐怕还会出现异常，族里还是要考虑到夏季的问题才是。”卫曦音忙解释道。

第61章 冰窖

卫明泽这才明白过来，开口回道：“冰窖倒有两个，在坞堡南边背阴处。”

说着卫明泽将手里的登记册交给一旁的族人，带她过去看。

冰窖的选址需要十分考究，要选择阴凉地挖掘建造，并且这里要常年不见阳光，避免太阳所带来的温度使冰窖里的冰迅速融化。

坞堡里的冰窖不大，因为以往清河郡不怎么下雪，族里冬天一般会向那些商队购买冰块，储存于冰窖中，再铺上桔梗植物，将冰块搁置于上面进行储存。

在这个时代，在夏季能用上冰的人家不多，但王公大族家里都会准备冰窖，除了在夏季自己享受外，还可以用来招待贵客。

“卫廷家里还有个冰窖，是五族老自己造的，他家还有不少冰鉴。”卫明泽说道。

所谓冰鉴，其实就是一种最原始的冰箱，也可以理解为盛冰的容器，是由青铜制作的箱子，可将冰块或食物放于其中保存。

可谓是十分奢侈之物。

但即便加上他家的冰窖，这点空间存冰也完全不够。

联想到今年夏天的炎热，卫曦音觉得他们还是应该未雨绸缪，尽早为来年做准备才行。

卫曦音道：“按侄女的想法，族里还是尽早多多屯冰为妙，冰窖不够，还得再挖掘建造几间出来才行。”

虽有冰窖，但到了夏季冰一样会融化大半，到时候能保存至一半都是十分不错了。

南面这边不在地宫范围，冰窖可再挖深一点。

卫明泽颔首道：“等运完粮食便让人去准备，不过如今天气恶劣，也不知干活的人能不能坚持下来。”

卫曦音闻言摇了摇头，七叔伯到底是读书人，又出身世家大族，不知人间疾苦。

在这个时候，只要肯给一口吃的，那些缺衣少食的百姓哪怕天气再恶劣，也会抢着出来干活。

她只得道：“冬季还长，也不用急于一时，先将族里的几个冰窖填满，再让人慢慢挖掘也成。”

视察完冰窖情况，卫曦音跟着卫明泽一道返回公库，在外耽搁不少时辰，担忧祖父醒来身边没人，她没在公库待太久，细细嘱咐了弟弟两句，顶着风雪回了地宫。

吴伯见她回来，便带着下人去公厨里给家主熬药，公厨到底人多眼杂，吴伯不亲自盯着，总觉得不太放心。

卫暨已经醒来多时，正靠坐在床上打量着土屋布局。

卫曦音连忙上前帮他掖了掖被角，关切问道：“祖父可有感到不适应？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说出来……”

卫暨摆了摆手，“这地宫又不是没待过，早就习惯了。”

地宫里比家里暖和，通道上头的火道口，源源不断地将热气排入地宫，唯一的弊端就是不怎么透气，四周密闭，视线十分昏暗。

土屋里放置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用于照明，通道外两端各置有火把照路。

卫暨靠着床头，瞧着孙女湿润地鬓发，了然道：“刚才可是出去了？”

“嗯，孙女担忧族里情况，又怕二郎在外闯祸，便出去瞧了一眼。”卫曦音说着又将屯冰的事告知祖父。

至于抓丧尸回来这件事，她并不打算说，免得他老人家担忧。

祖父在用过药后，面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偶有咳嗽，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严重，知他关心族里的情况，卫曦音便捡一些好消息告知他。

“今日起公厨就开始启用了，叔伯们为保证地宫的取暖，灶台不需要生火煮饭时，也会专门烧一些热水供坞堡众人使用，每家每户可自行准备水壶，随时去公厨都有热水喝。”公厨的灶台整日不熄火，热气便源源不断地进入地宫。

“还有现在药材铺的那些药材，全部搬进了地宫内，就放在明镜堂办公的地宫堂厅，由专人守着，医官每日也会在那为人看病问诊。”

卫暨闻言深感欣慰，“我和你三叔祖老了，身子骨也比不上从前，你那几个叔伯能管好明镜堂，族里也能安稳一些。”

卫曦音点头赞同，“叔伯们做的都挺不错的，您和三叔祖不必操心庶务，多多歇息养好身子才是。”

卫暨知道自己这一生病，族人担忧不已，孙女更是冒险出门寻药。

他还不能倒下，明纶与大郎不在家，坞堡后继无人，他一旦倒下，人心会散，恐怕会在族中引起动荡。

想到此，卫暨深深地看了孙女一眼。

卫曦音有些不明所以，“祖父可是有事要吩咐？”

卫暨盯着她好半晌，才叹了口气，无奈道：“无事，你出去看看老三一家在不在。”

通道这侧就他们两家人，卫暨居住的右边是卫曦音与弟弟居住的土屋，左边则紧挨着卫仲旬与卫礼。

至于卫文康，孩子太小抵抗力弱，卫暨怕自己的病情传染给孩子，便将他安排在女眷那边，由两位血缘较近的婶婶亲自带着。

搬到陌生的地宫，又与熟悉的亲人分开，卫文康感到十分不安，深怕曾伯祖是不要他了，眼泪汪汪地不肯走。

卫曦音瞧着十分心疼，这孩子自幼丧父丧母，缺乏安全感。

但这里不比家中院落宽敞，土屋之间挨得极为近，加上地宫里面空气不流通，风寒这种病状极容易传染。

要知道现在可没什么疫苗，这个朝代的小孩夭折率非常高，文康又是二叔祖一家留下的唯一血脉。

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恐怕祖父余生都难安。

她只得亲自抱着孩子过去安顿，耐心宽慰道：“文康乖，曾伯祖生病了，你不能留在这边，五姑姑每日都会过来看你，等天气好点便来接你一起回家。”

三岁的小孩趴在她的肩头上，并不答话，眼眶里蓄满泪水。

卫曦音心有不忍，待在那边陪着孩子熟悉环境，直到孩子不再哭泣，在床上沉沉睡去，才叹气着离开。

很无奈，但现在的生存环境艰难，不能因为一时心软而害了孩子。

……

卫曦音走出屋子，往左边的屋子瞧去，见没动静又询问值守一侧的护卫。

“可瞧见三叔祖和堂兄人？”

护卫忙答道：“回女郎，三族老又去铁匠铺了，礼郎君还在上面帮着搬运粮食。”

铁匠铺里十分暖和还透气，待着比地宫内舒服，加上如今地宫有直达铁匠铺的小门，过去十分方便。

三族老怕在一旁打扰到族长歇息，今早过来探望后便出了门。

卫曦音闻言，回屋子向祖父回话，“祖父，三叔祖并不在。”她以为祖父是找三叔祖有什么事。

卫暨听闻人不在，反而放下心来，让她过来坐下。

待她坐下后，卫暨才目光幽深地说道：“龚六郎带着翼州军来坞堡投靠，怕是事有蹊跷。”

第62章 蹊跷

卫曦音闻言神色立刻严肃起来。

她此前便有猜想，忙将章元彦前后两次不同的态度说了。

“那位章大人起先拼死阻拦，后来秦善与常鹰带着人过去，他却敞开粮仓大门任由索取。”卫曦音轻敲着手指，“依孙女来看，答案应该在那龚六郎身上。”

卫暨身居高位多年，有常人不能企及的敏锐目光，他颔首道：“龚六郎是祁川龚氏的人，与翼州军捆绑在一起，这对祁川龚氏来讲，并不是什么好事。”

再者……

卫曦音明白祖父的意思，接着话往下说，“再者翼州粮仓乃国之重地，粮仓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即便现在怪物横行，但里面的粮食堆积如山，他们不愁吃喝，完全没必要跑来求援。”

龚六郎在信上说，是因为营千总染病，导致翼州军只余不到百人，才请求清河卫氏救援粮仓。

但这怎么也说不过去，既然翼州军伤亡惨重，那为何不直接前往广平找龚刺史求援，反而求援清河卫氏？

就算是因为距离较远、外面丧尸横行等问题，但他们毕竟属于朝廷军队，这个朝代的人们阶级分明，不是谁都有卫曦音这样大的胆子，敢直接无视朝廷。

总得来讲，翼州军完全没有投靠清河卫氏的必要。

按照朝廷制度，避免官员与本家勾结，为官者通通调入外地任职，这也是为什么整个翼州境内，没有清河卫氏族人任官的原因。

祁川位于司州，离此地相隔千里，龚六郎现在想要回去根本不可能，最好的办法是想方设法前往广平，与族叔抱团。

而不是搭上粮草，选择求援其余世家。

要知道那么多的粮食，现在到处缺粮，清河卫氏要是胆子大些，完全可以私下挪为己用，又或者以次充好不被朝廷发现，龚六郎不会不知道这些。

“天上没有无缘无故掉下的馅饼。”卫暨疲惫地闭上眼，他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怕是翼州军与祁川龚氏，是另有事相求啊。”

卫曦音见祖父精神不振，怕他思虑过重，忙安慰道：“祖父不必为此费神，如今他们人在坞堡里，孙女出手试一试那龚六郎便知。”

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她都不可能放过粮仓的那些粮食，那可是二十万石的粮食，足够族里食用好几年。

有了那些粮食，在之后的几年期间，他们总会找到解决日后温饱的办法。

提到龚六郎，卫暨却忽然想起一事，抬头轻轻瞥了孙女一眼，“你可知，此前你母亲一直在为你挑选夫婿，那龚六郎在你母亲的备选佳婿名单里。”

卫曦音：“………”她还真不知道！

一听到龚六郎这个名字，脑海里立刻闪过他被人捆住，鼻青脸肿格外狼狈的模样。

初次见面，印象已定，就那张猪头脸，实在生不出来其他心思。

好在卫暨马上话锋一转，“不过当时便被我驳回。”

卫曦音闻言松了口气。

“那龚六郎虽是龚家嫡系，但哪里配得上我孙女。”卫暨满脸嫌弃。

其实早在几年前，家里就在为卫曦音的婚事操心，但选来选去卫暨都不太满意。

在他看来，自家孙女比那些郎君不知优秀多少倍，岂能山鸡配凤凰。

卫暨私下因这事训斥过儿子好几次，也正因此，卫明纶虽是卫曦音父亲，却不敢在她的婚事上做主。

当初卫明纶得知父亲辞官离京，又知晓女儿的婚事不能耽误，才让她带着常鹰跟着回去。

在卫明纶看来，反正父亲怎么都不满意，那就让女儿随着一同回乡，让他们祖孙女二人自己慢慢挑去。

卫曦音感到有些无语，只得吐露心声，闷声道：“孙女还不想嫁人，如今族里需要孙女，祖父身边也离不得人。”

卫暨闻言轻哼一声，“你就算想嫁，这会儿我上哪给你挑去？”

卫曦音顿时噎住，差点一口气缓不上来。

这时，吴伯端着药回来，身后的下人提着餐食，是刚从公厨拿回来的，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卫暨见此挥了挥手，“行了，你先去用膳吧。”

卫曦音憋着一口气离开。

前世因父母离异，童年过得十分不幸，她早就打算做个不婚不育一族，之后出生在这个朝代，也一直对婚姻大事十分抗拒。

如今这世道犹如末日来临，父母、兄长不在身边，祖父的身体衰弱，弟弟又天生愚笨实在令人操心，还有这么一大群族人……

她哪里放心得下。

…………

就在坞堡的卫氏一族忙着抵御严寒时，外面的情况却是一再恶化。

丧尸病毒席卷整片大陆。

暴雪袭击，十几日未停。

不少百姓躲过病毒，却没有挺过严冬，缺衣少食，极度恶劣的环境下，随处可见的怪物，昏暗的屋子里冻僵的尸身，四处都充斥着绝望。

并州，定襄郡。

整座城池，宛如一座巨大而封闭的蛊场。

城内密密麻麻的丧尸，人头攒动，在街道上摇摇晃晃地走着，偶有动静传出，怪物齐刷刷地回头，朝着发声源涌动，行走速度似乎已经趋于常人。

卫夕瑶颤抖着拿起武器，面前被捆住的怪物露出锋利的牙齿，兴奋地朝着她张牙舞爪，那熟悉的面孔，曾是她至亲之人。

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手里的武器举起又放下，神情痛苦，“董叔……我真的做不到。”

眼前的怪物发出的一阵又一阵的躁动，引得附近的丧尸渐渐朝着靠拢。

被唤作‘董叔’的男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样子实在有些不修边幅。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盯着屋外，确认那些怪物进不来，才冷冷地道：“只给你一刻钟，解决掉这只怪物，我才会带你们走。”

“为什么非要逼我……”卫夕瑶忍不住的全身颤抖，祈求道，“董叔，换一只行吗？我真的下不了手。”

眼前这只怪物，是她曾最敬重的兄长，为了保护她与年幼的侄儿逃到这里，兄长才不幸被怪物咬伤。

亲人离世，音容犹在，无法入土为安，落叶归根，已是心中抱憾。

董之尧不为所动，神色淡淡，“你连这都下不了手，我又如何敢带着你和一个孩子突围出城？”

他提醒道：“或许你可以继续磨蹭下去，磨蹭到你那侄儿醒来。”

卫夕瑶身躯一僵，一时间难以抑制，她将手里的尖刀高高举起，闭着眼狠下心来，将尖刀直直刺进怪物的脑袋里。

凉州，武威郡城外。

破风声响起，威力巨大的弩箭袭来，直接射穿了两只丧尸的脑袋。

卫明渊神色沉毅地收起弓弩，指挥着残存士兵撤退。

处处蓬蒿遍，归人掩泪看。

凉州本是苦寒之地，镇守边塞，孤寂与荒凉。

营地被怪物攻破，卫明渊只得带着幸存士兵且战且退，沿途尸横遍野，时不时能瞧见被积雪掩埋的碎肉与断肢。

景象犹如人间炼狱。

随着天气愈发恶劣，那些怪物愈发强壮，他们的处境也更加艰难。

卫明渊不得不率领余下士兵，离开边塞，寻找一处安全之所，度过这比以往还要冷冽的冬季。

第63章 改造兵器

比起外面的残酷，卫氏坞堡可谓世外桃源，偏居一隅。

坞堡高耸的城墙耸立，地宫内密闭而又暖和。

卫曦音有些怕冷，实在不想出门，但一想到关在营地里头的丧尸，她只得爬起来穿上厚衣，披上大氅。

毕竟现在的安逸只是暂时的。

等冬季过去，无论是去粮仓取粮，还是探查外面族人的消息，她早晚还要再出坞堡的。

特别是上京那边，相隔千里，至今音讯全无……

卫曦音晃了晃脑袋，略微定下心神，努力控制不去多想，她将心底杂乱的思绪压下，掀开竹帘走出土屋。

谁知帘子刚一掀开，便和屋外的卫礼视线撞上。

卫礼正准备去铁匠铺，通道拐角处一侧是新修建好的石梯，顺着石梯往上能直达铁匠铺，刚好需要从卫曦音屋前路过。

卫礼见她身上披着大氅，惊讶道：“堂妹这是准备出去？”

卫曦音只得含糊应道：“嗯，去看看外面情况。”

卫礼听见她也要出门，便热情邀请，“那正好，我们养的那头母猪快要生崽了，堂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逮回来的两头野猪一公一母，据说捉回来时就怀了身孕。

郎君们宝贝得很，从不让下人插手，每日轮流去铁匠铺后院喂食，今日刚好轮到卫礼。

卫曦音闻言不由有些惊讶，“还没生呢？”记得她刚运粮回来时，吴伯便说快要生了。

“嗯，之前有下人看过就说要生，但都过好几日了，现在还没动静。”卫礼以为她感兴趣，“堂妹去不去看看？万一碰上生崽了呢。”

卫曦音仅仅犹豫片刻，便笑着应道：“好，那便一起去看看吧。”

地宫门前有族人守着，进出太过显眼，她还不如跟着卫礼去铁匠铺，到时候从铁匠铺出来，直接去营地。

卫礼见她答应，高兴地在前引路，两人从石梯上去，直达铁匠铺里面。

卫廷坐在案几上，见到卫曦音过来，立刻起身迎上前道：“五堂妹怎么过来了？我正打算去找你。”

铁匠铺的汤婆子已经做完，现在为了给地宫取暖，熔炉不能停。

他便琢磨着，找五堂妹商量改造武器一事。

卫曦音有些时日没来，铺子里的陈设略有变动。

一排排的火道半砌半挖，有一半露在外面，占用了一些内部空间，原先的几个架子被搬走放置后院。

而后面的院子因为天气寒冷，加了一层顶用来遮挡风雪，院子中央的大熔炉还在继续工作。

不等她答话。

卫礼兴冲冲地冲向后院，来到后面的猪圈，指给卫曦音看，“堂妹快看，就是这只，你看它肚子有多大了。”

卫曦音只得朝卫廷抱歉笑笑，跟着走进圈舍，她朝着里面张望，不由感到一阵失望。

两只黑兮兮的野猪，看起来相差不多，她完全分不清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

不是说要生了吗？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而且，这野猪身上的骚味，未免也太浓了吧。

卫曦音寻思着， 要不要先找个理由撤了，营地那边的人还在等着呢。

卫礼却兴致勃勃，分享着他这些时日从书里了解到的生产知识。

“听说生产时还得接生呢，我们堂兄弟几个已经商量过，大家轮流过来守着，到时候谁在谁就负责接生。”

“卫煦之前捉野猪时被踹伤，前两日刚能下地，我们已经决定好了，等母猪生了就送他一只小猪仔赔礼。”

“等这些小猪仔长大，就能有肉了，书上说母猪一年能生两胎，只要我们好好喂养……”

卫曦音不好意思打断他，只能被迫当个听众。

好好的读书人，现在好像完全跑偏了，提及野猪来简直滔滔不绝。

“对了五堂妹，要不到时候送你一只吧，你会养不？其实很好养的，你只需要喂食一些猪草掺杂着粗粮，每日早晚各喂一次。”

卫礼双眼发光，越说越来劲，“像现在猪草不好找，我们都是直接喂粗粮。”

卫曦音：“………”她能拒绝不？

“不过生产的母猪最好让它自由采食，书上说了，喂食次数在配种前后也有变化。”卫礼激情演讲，“哦对了，小猪仔一天要喂六次，不过它们吃得不多……”

卫曦音：“………”疯了这是？

她只能用眼神求助一旁的卫廷。

卫廷觉得有点好笑，还从未看过五堂妹如此吃瘪的模样。

“五堂妹，关于改造兵器的事，我正想同你商量……”卫廷出声替她解围。

卫曦音立刻神色严肃地打断他，“那廷堂兄我们进去说，你仔细说说你有什么想法，兵器改造这事太重要了。”

虽然野猪也很重要，但这里实在待不下去。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逃离猪圈，一旁的卫廷憋笑跟上。

卫礼在身后喊道：“哎，你们怎么走了，还看不看了？”

卫曦音头大，还看什么看，早知道礼堂兄碰到自己的兴趣爱好就这么疯魔，打死她也不跟着一起过来。

这还不如从地宫门出去呢。

两人回到前面铺子里，找了个无人打扰的角落坐下，卫廷憋笑憋得难受。

卫曦音掀起眼皮瞧着他，似笑非笑道：“堂兄想笑便笑，别憋坏了。”

见她神色似有恼火，卫廷连忙切换表情，说起正事，“是这样的，之前堂妹不是说想改造兵器，我便想着将长缨枪整体改造一番。”

说着他起身走向隔壁案几，从下面的柜子里抽出一张图纸，转身回来递给她，“我对长缨枪的尖部与衔接处做了一些见解，你看看。”

提到正事，卫曦音调整好心态，伸手接过图纸。

长缨枪又被称为红缨枪，因枪上有红缨而得名，此前因与一位帝王撞了名讳被改名。

她当初在兵器库，从那么多的种长兵器里选择它，便是因为那枪上的红缨。

缨穗吸血，可以阻止枪头上的血顺着枪杆流下来，不利于持枪者发力。

而丧尸的血液具有传染性，有红缨阻挡，在杀丧尸时，污血不会顺着枪杆往下流淌，造成护卫感染。

卫廷的图纸上对枪头做了调整，比原先更为尖锐，更容易刺穿丧尸脑袋。

避免枪头脱落，在枪杆与枪头的衔接处，图纸上又加入新的结构巩固。

卫曦音看后连连夸赞，“廷堂兄果然有这方面的天赋，这个改动非常不错。”

卫廷笑了笑，神情却有些落寞，“多谢堂妹夸赞，不过做出来的效果却有些不如人意。”

前些日子画出图纸，他便让铁匠试着打造出来一个看看。

但成品出来之后，却发现顶部过于尖锐，极容易变形磨损，若是杀丧尸用久了，枪头的报废率极高。

卫曦音听闻后，立刻明白问题所在，“堂兄是觉得材质硬度不够？”

这个时代的兵器多数是用纯铁打造，用久了不但容易生锈，尖端位置还十分容易变形。

像之前护卫们用的长刀，一旦时间久了，刀刃就会出现翻卷，无法继续使用，必须重新回炉熔炼。

“我倒是知道一种适合兵器炼制的材质。”想到此，卫曦音缓缓说道，“但比例可能有些不好掌握，还需匠人们自个儿琢磨一番。”

第64章 炼钢

卫曦音之前便一直想炼钢。

但当时护卫们缺少护具，铁匠铺就这么大，又只有两个熔炉，只能先将精力都放在如何提高生存率上。

顾得了这边，自然顾不了那头。

所谓钢铁…钢铁，钢的主要成分便是铁，眼下他们就有一仓库的现成材料。

兵器库屯的矿石，是按照当初千人部曲的规格屯的，而现在坞堡的部曲还不到两百人，有足够的材料让他们进行实验。

卫廷有些惊讶，“堂妹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卫曦音话不敢说太满，“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总要先试试看。”

钢的熔炼方法，她只在上辈子的书上看过，如何做出来还得大家一起摸索。

两人立刻找来铁匠，她将钢的炼制方式写在纸上，以铁为主要元素、含碳量一般在2%以下，并含有其他元素的材料。

卫曦音记得兵器库里除了铁、铜等矿石，还有其余矿石，这些元素其实都可以找到。

主要是比例不好掌握，只能靠一次又一次的实验出来。

两名铁匠接过锻造方法，细细查看，发现有许多地方根本看不懂，比如女郎说的含碳量是什么？

是要往铁里面加这些东西进行熔炼吗？

一旦摄入杂质，铁还能用吗？

两人一时不由面面相觑。

他俩已经从原先打造农具的普通铁匠，如今正在一步步成长为兵器制造的行家。

卫廷感到十分好奇，接过纸张，不由问道：“加了杂质的铁会比之前更加坚固？”

他有些持怀疑态度。

虽然接触锻造兵器的时间不久，但卫廷已经翻遍坞堡内、所有关于炼造兵器的书籍，从未听闻过堂妹说的这种方法。

卫曦音也不好解释，就算把元素表背出来，估计他也听不懂，“等匠人们弄出来了，堂兄便知。”

“其实，除了长缨枪的改造外，我们最需要的是远攻武器。”卫曦音说出自己的想法，“坞堡的防御性强，若是再配上杀伤力巨大的远程武器，那才能真正做到攻守兼备。”

兵器库内就有一辆半成品弩车，弩车的设计主要特点是同时上膛，力度大，一只弩箭可以串糖葫芦似的穿透好几人，同时可以发射八支威力强大的弩箭。

这可比一般的弓弩威力大太多了，在古代算得上是重型的武器。

卫廷闻言愣住，“堂妹想要弩车？”

卫曦音点头，直言道：“对，做弩车需要用到木匠，堂兄可带着木匠一起去了解构造，有了弩车，坞堡的安全性也能大大提高。”

他们现在的护卫人数很少，等冬季过去，粮食吃完，还需要前往粮仓运粮，目前已知东武城破，沿途还得经过绎幕等地。

谁知道到时候出去，外面又会是什么境况。

不谈其余城池，便说东武城，那可比永宁县大多了，人口在十万以上，加上如今丧尸变强，运粮需要来回运送，必须清理掉沿途危害。

仅仅依靠长缨枪一种兵器，到时他们很难做到全身而退。

若是坞堡拥有足够数量的弩车，那在面对一城的丧尸时，不仅坞堡能得到保障，护卫们也至少有一战之力。

卫廷闻言默然，感到有些自愧不如，长缨枪的改造问题刚解决一半，五堂妹已经想到制作弩车了。

论眼光，他身为男子，却不如比自己小的妹妹。

卫廷立刻站起身，打算现在就带着木匠前往兵器库，检查一下那辆半成品弩车。

卫曦音见他浑身充满干劲，便安心离开，前往营地。

就在二人刚走不久，猪圈里的母猪开始发动，眼见小猪仔就要降生。

守在一旁的卫礼激动不已，立刻让下人去通知堂兄弟们。

地宫的郎君们很快收到消息，准备赶去铁匠铺，却不知是谁突然提了一嘴。

“要不要叫上卫煦？不是说他已经能下地了？”

他们上山捉野猪时，卫煦被野猪踹伤，回来便一直在家养伤，之前的训练以及后面去族里帮忙，他都没有出现。

大家为表歉意，决定等母猪下崽后，送他一只小猪仔作为赔礼，这会儿自然应该叫上他一起。

“话说，你们最近有看到卫煦他人吗？”

堂兄弟们闻言都不由愣住，对啊，好像好几天没看见卫煦了，搬入地宫时卫煦也没和他们住在一处。

几人想了想，决定先去找卫煦，带着他一起去看母猪生崽。

…………

西南侧营地。

护卫们看见女郎过来，连忙行礼。

随着门被推开，便看见长得十分恐怖的丧尸正在努力扒拉着笼子，闻见活人的气味，它们一直处于亢奋状态。

才仅仅过了一日，铁笼明显变形弯曲，最大的缝隙处已经能够伸出胳膊，够着最里面的那道铁栏。

加上天气寒冷，四周门窗紧闭不怎么通风，屋子里蔓延着一股浓烈的尸臭味。

这屋子的环境实在不怎么好。

卫曦音刚踏入里边，便皱起眉头，下意识屏住呼吸。

一旁的褚钰倒是面不改色，“女郎可真让人好等。”

卫曦音闻言没有反应，也没有解释迟到的缘由。

因为她已经发现褚钰此人容易蹬鼻子上脸，混熟了后，越对他客气，他越骄横跋扈。

“怎么样？昨夜可有看出什么来？”卫曦音目光打量着两只丧尸，放下手问道。

褚钰到没一直纠结她为何迟迟才来，闻言说道：“冬季天黑得早，昨夜刚到酉时一刻，两只丧尸就发生了明显变化。”

“力气与速度似乎是在天黑的刹那间增强，目前还不得知原因为何，不过昨日我做了两个实验。”

卫曦音来了兴趣，“什么样的实验？”

褚钰却未直接回答，而是让一旁的护卫用木板将门窗的光遮住。

屋子里失去光亮，陷入一片黑暗。

两只丧尸在一瞬间变得活跃起来，扒拉铁笼的力气渐大，嘴里发出嘶吼，行为上也更为敏捷。

护卫赶紧将手里的木板挪开，丧尸又同时恢复迟钝。

而这所谓的迟钝，已经与他们初次遭遇丧尸时完全不一样，明显快要趋于常人。

“并没有所谓的白日与黑夜之分，而是光线的问题。”褚钰淡淡道。

卫曦音却觉得这个理论不对，她微微皱眉，“若只是光线，那为何夜里的火光也会吸引丧尸？”

既然是怕光，火光自然也是光线的一种。

褚钰摇头道：“这个暂且不得知，还需时日观察。”

卫曦音点了点头，想来也是，毕竟才过了一晚，有些问题自然还看不出来。

她追问道：“那第二个实验是什么？”

第65章 决策

褚钰看了眼她的神情，淡声问道：“女郎可还记得第一次遭遇丧尸时，是什么样的情景？”

卫曦音不由愣住，回忆起在驿站的那晚。

褚钰看她的神情便知自己描述不对，令她想岔了，“钰是指白日景象。”

卫曦音这才回神，她拧着眉心道：“身躯僵硬、行动迟缓、仅凭本能驱使。”如同上了老式发条的木偶，一举一动都透着卡顿。

“与之现在又如何？”

答案不言而喻。

褚钰自顾自地往下说道，“随着时间推移，怪物似乎变得越来越强，钰此前推测，可能是受低温影响，又或者是丧尸体内的病源正在成长。”

“所以钰昨日做的第二个实验，便是确定其变强的缘由。”

卫曦音闻言眸中大亮，追问道：“那先生可有得出结果？”

褚钰毫不避讳，泼了她盆冷水，“两者皆有。”

明镜堂给两个部曲营地，下发了许多的木材与木炭，用于地面巡逻的护卫取暖。

褚钰也不客气，直接问常鹰要来十几个炭盆，增加室内温度，以此来观察是否因低温导致的丧尸变化。

他发现随着屋子里温度升高，丧尸腐烂味加重的同时，行动上也得到抑制。

但也仅仅只是抑制，之后无论如何增加温度，用肉眼便能明显得出结论，即使日后夏日来临，丧尸依旧比最初强了不少。

而且这种成长，目前还未停止……

卫曦音闻言，心不断往下沉，“所以病毒是在成长？温度只能得到抑制作用？”

这样看来，低温与黑暗，都是病毒活跃期，白日的丧尸还在不断变强。

卫曦音不免感到十分担忧，想到远在京都的父母、兄长，若是再这样下去的话……

她不敢再往下想。

“依钰来看，再这样任其发展，局势无法得到控制，日后坞堡恐怕难以独善其身。”褚钰幽幽说道。

卫曦音心绪起伏，褚钰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卫氏坞堡虽然安全，但无法做到自给自足，仅凭族里的那两只野猪和几只野鸡，完全不能支撑整个供给链，而他们拿回来的菜种子，在这般恶劣天气下根本无法耕种。

无论是粮食物资还是蔬菜果肉，目前都极度匮乏。

长此以往，营养维生素得不到补充，恐怕大家的健康都会出问题。

而随着丧尸不断变强，日后的坞堡也不一定安全……

等那一日真的到来，卫氏一族在这吃人的世道里，又该何去何从？

卫曦音靠着墙闭着眼，手指正在疯狂敲击，墙角的阴影笼罩，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屋子里除了丧尸的嗷嗷声，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后。

她忽然开口：“那依先生来看，应当如何破此局面？”声音却是十分冷静。

褚钰注意到她手指的小动作，掀了掀眼皮，“女郎能这样问，想必心头已有主意了？”

卫曦音点头承认，“对，既然朝廷已经不能依靠，那我们就靠自己！”

褚钰微微挑了挑眉。

“看先生反应，怕是与我想得一样？”

她盯着褚钰道：“既然先生与我想法不谋而合，便应该知道，卫氏坞堡需扩大安全区域，让坞堡做到自给自足。”

外面的土地已经不能耕种，那他们就需要寻找没有受到污染的山头，建立起高墙，在山上重新开辟新田。

若是天冷，那就搭建温棚，天热就想办法引水灌田，无论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下去。

“不仅如此，我们还需收纳幸存者，以便招收部曲，还有……”

“清理翼州境内丧尸！”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极重。

天灾伴随着丧尸病毒的全面成长，人类却没有自保能力。

在卫曦音看来，这个朝代的唯一优势，便是所有繁华城池都设有城墙，因宵禁制度，目前大部分丧尸都还被关在城里。

但这只是暂时。

一旦有幸存者出逃，城池全面破开，大量丧尸涌出，极有可能形成大规模的丧尸潮。

仅凭坞堡里面的区区千人，如何能抵挡得住？

更何况，她无论何如也要探查到京都消息，想尽一切办法接回父母、兄长，还有那些在外音讯全无的族人们………

所以，安全基地必须建立，坞堡必须扩张，与丧尸争夺生存之地。

褚钰在心底感叹，女郎有此魄力，卫氏一族又有何愁。

他弯腰拱手道：“钰与女郎所想一致，日后仅凭女郎吩咐。”

收纳人口、招收部曲，这些都需要粮食，而他们要做的第一步，便是收服龚六郎与章元彦。

吞掉粮仓的二十万石粮食！

………

卫曦音离开时，叫上了常鹰。

对于刚才在屋内的谈话，常鹰与门口的两名护卫都已经听见。

常鹰默不作声地跟在女郎身后，一起回了地宫。

走在无人的通道内，两边尽头都有护卫值守。

卫曦音轻声问道：“可有发现异常？”

常鹰回神，低声禀报道：“回女郎，褚先生一直待在关押丧尸的屋子里，身旁有护卫守着，昨日做那两道实验时，属下也一直在，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说着他有些不解，“女郎既然不信任褚先生，为何还将如此重要之事告知与他？”

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以往女郎可从来没对谁如此防备过，偏偏又要将研究丧尸的事交给褚先生，刚才还与他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卫曦音淡淡道：“女人的直觉吧。”

“在没有弄清楚褚钰身上的疑点前，有所防备也正常，别忘了，丧尸病毒就发生在南边荆州。”而褚钰正是从那里回来。

病毒的源头在荆州，如何蔓延出来，是她一直百思不思其解的。

她想起当初他们的牛马，走了一天一夜才发生变异，庙里的那些被捆住的护卫，也是经过一夜才缓慢变异。

可以确定，病毒产生变异的时期是昼夜，他们的马匹传染源在使者身上。

那问题便来了。

使者又是怎么经过长途跋涉而不变异，临到驿站传染给他们的牛马的？

是马匹还是使者身上，携带着病毒传染源？

还是因为初期病毒很弱，是随着时间发酵，所以才会出现时差？

现在这些都不得而知，褚钰的话也不能全信，只能依靠自己来判断。

所以她才让常鹰派人盯着。

“至于为何要对他说那番话，大概是想使劲压榨使唤人吧。”卫曦音轻声说道。

不告诉他，怎么让他为着做事？

褚钰心头恐怕也是心知肚明。

常鹰这才明白过来，“属下知晓，定会好好看着褚先生。”

两人走在通道内，边走边说着话，刚拐过通道。

卫礼与一大群堂兄弟们，匆匆从石梯下来。

见到卫曦音与常鹰在此，卫礼急促道：“堂妹，不好了！卫煦离家出走了！”

第66章 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卫曦音愣住，这个世道还搞什么离家出走，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关于卫煦此人，卫曦音并不熟悉，只隐约知道他是家族旁支，颇有读书天分，与族里的堂兄弟们关系都处得不错。

坞堡内现在食物充足，又十分安全，怎么会有人想不开要离开。

卫曦音将人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卫礼苦着张脸，“我也是刚收到消息，我们正打算一起去找叔伯们。”

话音刚落。

一位堂兄弟举起手里的一封信，"五堂妹，这是卫煦留下的。"

信件密封严实，他们等人还未来得及看，正准备拿去明镜堂。

前些日子族里都在忙着搬家，混乱嘈杂，地宫又非常大，每天人来人往，也就没人去留意坞堡这些郎君们的动向。

毕竟现在这里十分安全，没人想到会有人想不开偷偷溜出去。

堂兄弟们也是收到野猪生崽的消息，才想起要去找卫煦。

谁知在地宫找了半天，也没瞧见他人，问了一圈，下人也不知。

他们怕卫煦还在家里，就跑去他家找他，结果只看见放在案几上的一封信。

堂兄弟们看到信后，察觉到不对，立刻去铁匠铺找到卫礼，一行人从铁匠铺下来，正准备去第三区告知叔伯们。

卫曦音点头道：“那我与你们一同过去。”

坞堡的密道在卫琅偷跑后便已经封掉，而大门前一直有护卫守着，卫煦不可能走的大门。

她想知道，人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若是坞堡的防御出现漏洞，那就是部曲的失职。

明镜堂的叔伯们，见小辈们一同过来，有些不明所以，问道：“这是怎么了？”

卫礼连忙把信递过去，“叔伯们快看看，出大事了！”

接过信的叔伯脸色微变，连忙拆开仔细查看，待看到信上内容后，胸口开始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信被传递下去，每个看完的长辈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卫曦音默默地拿过信，卫礼等人也立刻围了过来。

信上的内容很长，足足有三页，但大多都是一些废话连篇的致歉语，只有最后一页才说到重点。

卫煦比卫曦音年长两岁，自幼父母双亡，由族里抚养长大，供其读书。

去年宗族出面为他定了一门亲事，未婚妻是北平郡人，家中因与卫氏有亲戚关系，曾在坞堡生活过三年。

与卫煦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感情极好。

丧尸爆发后，他便一直在担忧远在北平郡的未婚妻。

特别因为受伤，他整日一个人待在屋里胡思乱想，越想越放心不下，后来随着气温骤降，生存变得困难，终于坐不住了。

卫煦假装伤未好全，写下信后偷偷离开，独自出去寻找未婚妻。

卫曦音看完信，一整个无语，一旁的堂兄弟们也面面相觑。

大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族里将他教养成人，供他读书识字，他难道就没想过，这种不负责的行为让长辈们如何自处？

难怪叔伯们看完信后，会气成那样。

或许是因为父母、兄长也不在身边的缘故，卫曦音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这却不代表她能赞同这种偷跑行为。

有勇无谋，一意孤行，不仅无法救出人，还极有可能搭上自己。

一屋子的人都不敢吱声。

卫明泽看完信后脸都气白了，外面冰天雪地，怪物横行，这让他们如何出去找人，总不可能为了一个卫煦，搭上其余人性命。

他瞪着郎君们道：“此事不许外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族里自会处理。”

郎君们应下，怕叔伯将气撒在自己身上，人人自危，赶紧找个机会溜了。

卫曦音也向几位叔伯告辞，这事长辈们会解决，凑个热闹就得了，还是让秦善带着人检查一下坞堡，看看卫煦到底是从哪处地方偷偷溜走的。

她扭头看向常鹰。

常鹰立刻会意，转身离开，去通知秦善排查隐患。

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她便独自一人回去土屋，回来时这侧通道的屋内空无一人。

祖父身体有所好转，已经能下地走动，土屋里又小又闷，他偶尔得空也会在地宫里转转，或是与三叔祖找处安静角落，下棋打发时间。

两位长辈逐渐放手，将一些事情交给小辈们自行处理。

至于卫琅，正被押着在公厨内抄书，吴伯和凝霜在一旁盯着他。

之前因为祖父生病，对于他偷跑一事来不及处理。

前几日见祖父已无大碍，卫曦音狠狠告了他一状，知他天性愚钝不识字，看见书籍就头痛，专门罚他抄写十遍家规。

不认识那就依葫芦画瓢，反正必须抄够十遍。

卫琅眼泪汪汪撒娇，想蒙混过去，卫曦音丝毫不为所动。

……

现在难得有时间独处，她脱掉大氅，进屋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人一旦静下来，难免思绪飘忽，容易想起许多事。

卫曦音想起上辈子看的那些末日小说，里面的主角各种异能、空间戒指等厉害金手指，不由感到十分羡慕。

要是她有这些东西，哪还需要窝在坞堡里，直接出去大杀四方那多威风。

可小说终究是小说，不是现实，无论里面描述有多么真实，都无法作为参考，她只能依靠自己，也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卫曦音思索着，比起那些不切实际的，还是应该想想，怎么才能吞掉粮仓的二十万粮食。

翼州粮仓的人来到坞堡已经好几天，她好像只有在搬进地宫那日，与章元彦打了个照面。

至今还未与龚六郎接触过。

…………

而此时的龚六郎丝毫不知，他们一行人已经被人惦记上。

或许再说准确点，惦记上他们背后的那些朝廷粮食。

搬进地宫时，龚六郎与坞堡的郎君们被统一安排在第二区，和一群不认识的人居住在一起，龚六郎一开始并没有任何意见。

他出身于世家，与各家族同辈打交道已是家常便饭，卫氏的那些郎君们与他年纪相仿，相处起来应该不难。

至少坞堡的长辈与他本人，都是如此作想。

直到搬进地宫，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龚六郎实在有些搞不明白，卫氏一族的这群郎君们，为何整日热衷于喂猪。

每日他们回来，身上都带着一股十分难闻的猪骚味，与懂得都懂的猪臭味。

地宫内空气不流通，那股味道弥漫在通道内，经久不散。

实在太令人窒息。

龚六郎难以忍受，根本无法在屋子待着，只能过去与章元彦、以及翼州军待在一处。

郎君们不知其原因，还以为是龚六郎清冷孤傲，十分难相处，毕竟他每日神色淡淡，端着架子，就没从他那张脸上看见过有什么表情。

所以搬进地宫已有几日，硬是没人和他说过几句话。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既然别人不屑于同他们待一处，那也不必因为来者是客，就赶上去热脸贴冷屁股。

他们该干嘛就干嘛，依旧勤奋地奔走于地宫和猪圈之间。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今日龚六郎照常来到第八区，待在章元彦的土屋里。

第八区十分大，由好几个通道连接组成，除了翼州军，这里还居住着坞堡里的部曲，包括常鹰与秦善，也都居住在此。

人多眼杂，又不隔音，很难交流。

但今日凑巧，刚才秦善接到女郎命令，排查坞堡内隐患，找出卫煦偷跑之地，所以他带着护卫们都出了地宫。

而常鹰正常执勤，未到时间换岗，通知完人后又回了营地。

整个第八区突然就只剩下翼州军人。

章元彦见此处没了外人，沉声说道：“六郎君，之前那两名斥候忽然想起一事……”

第67章 发现

龚六郎听闻却没什么反应。

两名斥候是当初派来探查坞堡情况，充当探路先锋的官兵。

如今人已在这里落脚，无论在坞堡发现了什么，那也是人家卫氏一族自家的事，他对此丝毫没有兴趣。

章元彦却没看见他的神情，幽幽说道：“斥候说，在坞堡里发现了那群劫粮仓的土匪……所穿的护甲。”

龚六郎手上的动作一顿。

据章元言所说。

当初两名斥候走山路抵达坞堡，发现坞堡内一片祥和之气，心底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