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来没什么表情,此刻也不知喜怒。
李澍、崔鼎崇等一干将领倒是喝空了几个酒坛子,脸红耳热之际,对崔承嗣喊话道:“嗣哥,这酒肉虽好,但胡姬的歌舞早便腻了,看着没劲啊。”
李澍道:“崔鼎崇,你剑不是舞得挺好的,你去舞个花架子,我给你唱歌伴奏。”
崔鼎崇当即踹他一脚道:“去你的!你那破锣嗓子,听得人折寿。”
他们正笑闹着,明姝忽然撩起帐帘,率采苓、绿衣入营,为众将执壶献酒。
明姝声如银铃,温柔悦耳:“此次西征,诸位辛苦了。我代夫君为诸位准备了些西域盛产的葡萄美酒,请诸位慢饮。”她嫣然款步,一一敬众将。
崔承嗣终于掀开眼帘,指节轻动,转着手中白玉酒杯,目光落在明姝身上。为着之前在帐中小小的不悦,近来他虽天天见她,却没怎么和她说话。此刻又见,突然觉得她变陌生了些。
仔细观察,才发现她今日盛妆,娇冶异常,和平日有所不同。
她绾着极繁复的双环望仙髻,髻上金钗玉簪,面点珍珠花子,穿的亦是身艳丽的朱红团花点彩曳地裙,蛾眉螓首,唇珠点樱,行动间环佩玲珑,香气袭人。
对久居边陲的将士而言,这妆容无疑十分特殊。
她虽然是来献酒的,但众人却惊于她的美貌,全然忘了喝。
崔承嗣没来的胸口发热,拽了拽衣襟。
李澍先回过神,拍了下大腿道:“嗣哥,我怎么忘了,当初火把节上,殿下答应大家跳王都的乐舞来着。可惜那时殿下病了,没跳成。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补上正好,我们也好饱饱眼福,行不行啊?”
崔承嗣一杯酒泼李澍身边,哂道:“你哪只耳朵听公主答应你跳舞了?”
李澍嘿嘿笑道:“嗣哥,你别说我,你自己馋得不行了吧?”
崔承嗣扔了玉杯,换了大盏满灌一喉,“啰嗦。”
只是酒入喉肠,胸口的热意更难受了。他又扯了扯衣襟,却不打算逼明姝做什么,她毕竟是王室的公主,他不可能逼迫她。
明姝看穿他的心思,好笑道:“诸位远征劳苦,鼓上舞亦是鼓舞士气之舞,我虽然技拙,也愿意代父王聊表心意。夫君,不知你意下如何?”
她有备而来,只等崔承嗣首肯。崔承嗣似被她的美貌烫了下神魂,默了会,沉哑道:“公主自便。”
明姝便欢喜地拍了拍手,两列鹅黄嫩绿的舞姬举着九面彩漆铜鼓入了飐帐,明姝足尖借着两人的臂弯轻点,跃上鼓面。
她身量纤细,足部绷直,竟然能稳稳地立在巴掌大的小鼓鼓面上。举手抬足,美目流光,妩媚勾人。
四周一时发出赞叹声。崔承嗣胸腔蹭地如烧起来般,撇过脸,试图不去看她。
明姝在鼓上跳了一会,不禁旋跃下鼓面,足尖拎起李澍案前的琉璃酒壶,将酒倒入手中玉杯,婉呈崔承嗣面前:“夫君,慢饮。”
崔承嗣回眸,又见那明媚笑靥,恍若神女仙娥,停了顿片刻,方接过酒。他想将她揽到身侧,却见她又如轻柔的香雾远去,回到小鼓之上。乐曲渐高,她的舞步越发快促,似凌波微步,光彩熠熠。
大抵是惊叹于明姝有若飞天神女的舞姿,众将也瞠目结舌,连嘴都合不上。有人酒水哗啦啦往下淌,湿了一腿也不自知。
一曲毕,明姝才再跃下鼓面,来到崔承嗣面前,款款坐在他腿上。那一袭红裙热涔涔贴着崔承嗣,骨酥体柔,仿佛一汪春水,不堪盈盈一握。
“夫君,怎么不喝酒?”明姝见他酒盏尚满,好奇问。
她也是第一次跳舞,生怕自己跳得不尽人意,给他丢丑。尤其是他一直不说话,她便更心虚。
下颌突然被他抬起,崔承嗣嗓音低沉,有一个在心底盘桓的问题,终于吐出口:“公主是为了我,跳了这支舞么?”
他直视她的眼眸,想说的是,他不是个经得起她挑逗的男人。
他的力气极大,明姝被迫仰头,身体没有依凭,指尖划过他腰侧,不得不半抱着他,柔声道:“是呀,其实,我只想为夫君一个人跳。”
崔承嗣眸光抖动,拇指不免轻抚她的面颊,停在那莹润的红唇上。他总觉得,明姝在刻意勾引他,这让他疑惑,更让他无比兴奋。
“公主可知,骗我是什么下场?”
他想问的,并不仅仅是舞的问题。这些天来,他一直不能确定她对他的感情,即便她总说爱他。但他明显能觉察到,今夜是不同的,她全身心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