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便不再瞻前顾后,等着算无遗策了。
他近乎疯狂地屠戮着郭破胡部。
明姝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见他杀敌,只觉得他突然变成了一只感觉不到疼痛的野兽。明明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但劈向敌人的斧头从未迟疑。
大抵是知道接近他便会被杀死,吡罗人渐渐地不敢逼近。
崔承嗣抱着明姝退至营外,翻身上马,盯紧逃跑的郭破胡,不仅没有撤退,反倒继续率部深入。
吡罗人最不擅长应对突袭,也不擅长近战。就在他们被崔承嗣的黑马撞得七荤八素时,那柄长斧突然从他手中脱飞,在空中打了个旋,直接插进了逃到营边的郭破胡体内。
郭破胡瞳孔睁大,鲜血从口中汩汩而出,像旗帜般悬在半空,死得透透的。
那一刻,崔承嗣炙热的眸光终于漾动,声音桀桀沉郁:“公主,现在痛快了么?”
明姝看着那具惨死的尸体,心湖好似落了颗石子,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还没有回应他,却见暗色的血顺着她肩膀滴落,不免愣怔抬眸,崔承嗣似乎也看着她。像是对她低笑了下,下一秒,那覆着玄甲的身躯便沉沉朝她坠去。
明姝匆忙朝他背后摸索,摸到了一支贯穿他背脊的羽箭。
*
吡罗人在被崔承嗣震慑了将近一个时辰后,终于想起了自己擅长的是什么。
只是郭破胡死了,他们没有了主心骨,军心涣散,最后还是让崔承嗣带走了明姝。
崔承嗣策马往营中奔驰,没多久便带着明姝一起从马背上摔下去。
从他中箭到这里,已是强弩之末。
明姝匍匐在他身上,看着他那逐渐失血的面容,一时心慌起来。她从来没想过,他会为了救她做到这样的地步。
“夫君……”明姝跪在他身侧,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沉静地看着她,见她衫裙完整,眸中的寒意没那么深了。
他忍不住想,她此刻眼底的忧伤和泪水,到底是因为他受了伤,还是因为喜欢他?
可她千里迢迢来找他,他至少不能让她出事。
不一会,崔鼎崇率部赶至,即刻吩咐人送崔承嗣回营。这样的贯穿伤,可以让九尺大汉在短短一个月内肌肉瘦尽,当然,只要他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所有将领得到消息后,也聚集到了中军帐中,因为崔承嗣受伤,他们甚至忽略了明姝。直到确定崔承嗣伤不至死,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李澍仿佛才看到坐在榻边的明姝,忙差大夫给明姝看看。
明姝将自己的衣裳拢紧了些,婉声道:“不必了李将军,我没事。”
她的确没受什么重伤,可以自己处理。可是想到崔承嗣,不免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他似乎感觉到了,抬眸看向她。周围都是人,他便抽回手,但明姝错愕地将手拿开的时候,他的五指又拢过来,扣紧她的五指。
明姝脸颊顿时绯红,狐眸浅浅扫过崔承嗣,试图在人群中搜索孟疏的影子。但孟疏并不在这里。她记得自己在郭破胡部见过孟疏,可如果在这里问,别人会怀疑她为什么关心孟疏。
她收敛了心思,还是不看崔承嗣,视线落在岑雪衣上。
只是淡淡的一眼,却叫岑雪衣头皮发麻。
她以为明姝一定死在这次俘虏中了,没想到还能被崔承嗣救回。且看她除了鬓发有些散乱,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或许有一点,那狐媚的笑意变得瘆人了些,便是被看一眼,都觉得心魂发抖。
岑雪衣不免要走,明姝甜腻地唤道:“岑姑娘,你去哪里?”
岑雪衣头皮发麻,“帐中人多,有点闷,我出去待会。”
明姝笑意更浓:“才将我害成这样,便要走了吗?”
“殿下!”岑雪衣声调陡高,见所有人突然都凝神看向她,吸了口气道,“殿下,你说什么呢,昨晚我喝酒喝醉了,到早上才醒,哪有时间害你?殿下不要抓细作抓迷了眼,我还劝你不要随便离开营地,就是怕你出了事,嗣哥哥追究。”
明姝这一问她便反应过来了,昨夜明姝没有彻底昏迷,听到了她的声音。但那又怎么样?!明姝没有她离开军营的证据,只要没有证据,她便可以否认,把脏水再泼到明姝身上。
崔承嗣半坐在榻前,听了明姝的话,薄薄的眼皮掀起,也看向岑雪衣。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寒恻,仿若从她头顶上淋了些冰凌子,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明姝料想她会否认。她昨晚是跟着疟疾的尸体一起出营的,岑雪衣肯定也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