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衣笑吟吟走到孟疏面前,孟疏也下了马,但他素日清润的眸子在扫过岑雪衣时,竟是满目嫌恶。
“李将军。”孟疏对李澍问了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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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泥红柳筑成的屋舍格外简陋,里面陈设却干净整洁,桌椅板凳一应俱全。
这是镇守的房子,崔承嗣如今便住在家主屋内。
明姝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靠着榻上的软枕,和他静默地对视了片刻。见他还戴着森寒的鬼面,粉腻的指尖勾住面罩的边缘,正要摘下来,崔承嗣却攥住她的手腕。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多危险?”
他似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凝成这一句。因为她的举动过于出乎他的预料。他并不恼她的莽撞,不过是闭上眼,设想到她一路的辛苦,便觉得神魂皆飞,惊出身冷汗。
“我没有想那么多……一心觉着能见到夫君就好了。”明姝满意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崔承嗣自己有讨粮食的本事。
他从十岁开始戎马倥偬,泰山崩于前不改色,怎么会死于这场围城之战?可想到廷州能有他这样的守城之将,她又觉得高兴。
崔承嗣凝神视她:“公主担心我?”
他这问题问得明姝难为情,全盘否认是不可能的。她的确出于牵挂才想过来,但不全是。孟疏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借着公主的身份嫁给他,不过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些利益。他们身份天差地别,终归殊途。
他能平安无事,明姝的计划有了着落,不敢再和他牵扯下去。她觉得自己如今变得奇怪了,既怕他认出自己的身份,又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沉溺在这双幽蓝的狼目中,沦为他掌中玩物,高兴了狎昵一会,不高兴了推手撇开。
可她不接受这样的自己。
明姝美目流盼,低委娇靥道:“自然担心的,父皇说过,夫君替昭国镇守西域,若夫君出了事,谁来替父皇保家卫国?何况,你是明姝的夫君,是一家之主。”
“倘若我不是,你会如何?”
明姝没想过这个问题,冷不丁被他问着,睫羽扑闪,一时间回答不了。
崔承嗣却像是知道了答案,松开她的腕。身上血腥的气息仍未散去,因着狂喜的消失,整个人又变得如冰棱子浸过般,阴沉沉没有生气。
默了会,他才道:“西征尚未结束,凯旋之前,我保证不死。”
崔承嗣还有军务,正欲离开,明姝心弦微动,指尖又勾住那张鬼面,“夫君,分别那么久了,不能让我看一眼你吗?”
她笑吟吟的,却是因他方才的话而心中闷堵。
崔承嗣坐在她身前,没有动作。
她的胆子终于大了点,把面具摘下。还是和在廷州时一样,不戴面具的时候,单看这张脸一点也不吓人。倒是修眉俊目,长睫纤秾,好看的很。
但这些等她离开廷州后,就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这张脸,这个人,最后只是她生命中一幅远去的画。
崔承嗣凝眸审视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她的每一个动作,在他眼底都是无声的撩拨。莫说这么多日围城之困,心底早压抑着只想要放浪形骸的野兽,便是平日见到,他也不能泰然自若。
他突然想起来,明姝是和孟疏一起来的。
他微阖的眸睁开,目光深沉,又戴上了鬼面具,“公主看过了,我可以走了么?”
她还以为他对自己这次过来欣喜若狂,到头来也便这样。难道他真的像孟疏说的那样,只把她当成笼中雀,高兴了才拨弄拨弄?
明姝那日坠崖的伤口还隐隐作痛,这会心口也有点痛。
崔承嗣行至门槛,突然又回身坐下,伸掌捧起明姝的脸端详她。
“夫,夫君……”明姝没想到他如此,狐眸轻漾问,“怎么了?”
崔承嗣灼热的目光落在她凌乱的鬓发上,瓷白没有血色的脸上,还有染血的白裙上。
那些都是为来找他留下的痕迹,难道真的不是因为牵挂他么?
他俯身压了下去。
第40章
那身沉重的玄甲, 覆着高大的躯体,瞬时将明姝压至床头,压得她无法动弹。
明姝睁大眼,看着那近在咫尺, 泛青沾血的面具, 满身满心都是他身上肃杀的气息,呼吸竟急促起来。
“夫..夫君...”
崔承嗣亦觉得咽燥, 拔掉了面具和她对视, 欲舐咬她的肩窝。可一张口, 便见她肩窝鲜血刺目。
视线向上, 细白的颈项上有破皮的外伤。
视线向下,交领上衫绣的芙蓉隐约染红, 正好勾勒出起伏的雪峰,和两颗起立的荷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