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男人的指示,梁惟也真的找到了时暮瓷容身的工厂。
然而此时的楼房已经摇摇欲坠,山洪冲到了四楼,几十号人站在楼顶听天由命,此刻以临近夜晚,黑压压一片,分辨不出谁是谁。
后面就是山麓,直升机过不去,车也开不进去,梁惟也他们商量,打算划皮筏子靠近救援,然而皮艇还没放稳,山洪狂泻不止,楼层轰然倒塌,霎时间前方叫喊声一片,有人被冲走,有人死死紧抓手边的树枝残垣,救援工作顷刻展开,能救一个是一个。
三艘皮艇只能依序开进来,一船一船的灾民往外送,始终没有他要找的人,顶着暴雨,梁惟也大声喊暮瓷的名字,大雨如注,一个人的呐喊尤为微弱。
说不上出于什么心里,一向不信神佛的梁惟也,冥冥之中他觉得时暮瓷就在前面,送走皮艇,梁惟也穿着救生衣往前汲去,中途不断接出被困的居民。
梁惟也往里走去,暴雨已经淹没到了他的肩膀处,他想往回走,忽然听到前面似乎有求救声,洪水湍急,里面还有木屑利器,梁惟也小心避着往内趟去,拿下头顶的手电,梁惟也晃了晃,对方看到微光,使劲呼救。
“快快、救救她!”
时暮瓷惊恐回头,就看到梁惟也。
梁惟也顺着她站的方向看去,时暮瓷手里死死地拽着一个小女孩,两人都筋疲力尽,再有一波山洪,就能轻易吞噬她们,梁惟也立刻过去,将她抓住的女孩捞了起来,“啊——”时暮瓷大叫一声,原来小女孩身后,还有一双手拖着她,随着孩子被救起来,那双手霎时被洪水冲走。
梁惟也从后面捞起时暮瓷,将她和小女孩一起放在一根树干上,梁惟也脱下救生衣,要穿给时暮瓷,时暮瓷却把衣服让给了小雪,小女孩吓的瑟瑟发抖,梁惟也见状,也没说什么。
时暮瓷满身泥泞,嘴唇苍白,梁惟也拍了拍她的背,对她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没事了,我在你身边。”
他们今晚经历了这场灾难,无数家庭在这场天灾中支离破碎,梁惟也的声音格外低沉。
树干被洪流冲刷,经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梁惟也抱起时暮瓷,把她放在他的肩上,时暮瓷一低头,就看到他左手的纱布,被污血、泥渍染得黑脏黑脏,这一刻她根本没想过梁惟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梁惟也教她取下他头上的手电筒,用光源来定位求救,时暮瓷抱住他的脖子去取,意外照到了他们身后的水面,上面飘着她的一张照片,时暮瓷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和时暮朵在娱.乐.圈拍的单人照,原来时暮朵没给她删完,时暮瓷抬起头,分不清脸上是泪是雨。
燕京城的这场暴雨,牵动着亿万国人的心,从不做增印的社会周刊破例为此次暴雨事件做了全记录,除了经历过这场遭难的当事人,当天的新闻和文字记录下了这场浩劫:2012年7月21日至22日,国内部分地区遭遇暴雨,其中燕京及周边地区遭遇61年来最强.暴雨及洪涝灾害。
这场百年难遇的暴雨席卷全城,排水系统坍塌,据后来统计,有79人因此次暴雨死亡,10666间房屋倒塌,160万人受灾,经济损失高达120亿元。灾情通报会上的数字,落在每一个普通的家庭,成了此生不可磨灭的浩劫。
他们得救后,时暮瓷很想问梁惟也,那天他为什么会去户山,可惜始终没有机会。
梁惟也不知道,他一声不吭跑去一线抗洪救灾,几大家子人差点急疯了,好在他好好回了燕京城,这算得上英雄事迹,电视台也都想采访他,但他本人绝口不提,连面都没露。
很多年后,世人再提起这场暴雨,称之为城市之殇。
而时暮瓷回想起这场浩劫,要不是梁惟也带着救援队及时赶到,她和户山的那几十条生命,可能都会在那场暴雨中被湮灭,当时情况太紧急,她没有时间纠结太多,直到此事过后,她一遍一遍回忆细节,每一处都让她忍不住流泪,那年的暴雨,像白日里的烟花,灰烬落下。时暮瓷不止一次想,如果那个时候梁惟也提出一些荒唐的要求,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毅力去拒绝,可惜,他是梁惟也,不会趁她匮乏漫天要价,关于他们两个人的分岔路口,怎么走都有未来,都有无数平行世界的你我。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没有太多物质欲望后,就想复盘拓展精神世界了,除了向内自我探索,向外宗教信仰,还有一样,开始回溯以往,身边人终于能提当年他的英勇事迹了,迦耶问他,当年干嘛那么英雄,置之生死于度外,梁惟也回得立意倒挺高,要是他没用那么轻佻调笑的语气的话,“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