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惟也做了个梦。
传说蓿揭醯罗五百里有座旧佛寺,庙宇荒芜, 僧徒寡济, 释迦佛祇曾在此宗奉小乘佛法, 为满足众生欲望,在此地不断布施, 佛在此国土一万世,便布施眼睛一万次。
菩萨惠施不倦, 只为从众生欲。
他也不过众生而已。
只可惜行到今日,相法寂灭,庙寺倾倒, 只闻得后世半颂,是为雪山半谒。
半梦半魇间,梁惟也抱紧怀里的温热。
时暮瓷屏住气息,不敢再动。
她一动,梁惟也就往前攀过来。
两个人以拥抱的姿势睡得很紧密, 都沁出了一层细汗。
凌晨时分,又落了几滴雨, 时暮瓷睁着眼睛,静静地听雨滴落在瓦片的声音,由远及近,发顶处是梁惟也平稳的呼吸,她保持一个姿势,凡人百年,要做的选择太多了,好比现在,她也贪恋过片刻温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夜幕渐渐散去,房间一片昏暗,大约今天又是个多云的天气。
时暮瓷要起身,梁惟也的身体按时苏醒,硬挺,大敕拉拉顶着她,时暮瓷不敢动,闭眼假寐等他睡熟,才慢慢拿开他的胳膊,从梁惟也的怀抱退了出来。
暮瓷捡起衣服,踮起脚尖赤.身裸.体走出卧房,直到连廊处,才窸窸窣窣穿好衣服。
林妈上了年纪,早上起的特别早,何叔在扫众生殿,林妈在做早饭,隐隐看得到炊烟袅袅,时暮瓷避开两人,悄悄下山。
走出竹林,她才松了一口气。
回望来路深处,乌云密布,明暗无辄,时暮瓷此刻心情平静,无悲无喜,这一夜,像是完成了她的某种执念仪式。暮瓷删掉了梁惟也的所有联系方式,再没有回头。
别墅和竹林衔接处,是一片公园,不过凌晨五点钟,已经有人出来晨练,阿婆提着菜篮子下山去买菜,这里生活设施完善,就是太大了,要走很长一段路,社区有医院、学校和菜市,可年纪大点的婆婆们,总要早起,非要转两路公交,跑去提丰路上赶早市。
遛鸟和练剑的伯伯同行,腰里别着收音机,信号接收不好,嘶嘶咿咿地正在播报天气预告,未来三天,多云……7月21日,有中雨到大雨。
时暮瓷想起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安排。
21号,后天,那是、对,是星期六,有雨,那不宜出行。
寸土寸金的皇城,落日升起来前,其实和远在西北的小镇差不多,没有太多旖旎艳异,所求所愿,不过一日三餐,健康平安。下山的小路,今天走得格外费劲,时暮瓷觉得她身下发炎了,头也有点儿疼。
时暮瓷坚持走到社区诊所,诊所还没开门,好在上面贴着电话号码,时暮瓷照着拨过去,那边迷迷糊糊接起来,医生还在睡觉,暮瓷说明身体情况,等了大约半小时,一个中年男人,有点胖,擦着眼镜赶来医院。
医生边拉卷帘门,边问她一些详细情况。
量了体温,38.5°,发烧了,医生开了退烧药,抗生素,时暮瓷谨记用量,最后又要了盒事后药。
医生推了推眼镜,“注意多休息。”
“好的,谢谢医生,麻烦您了。”
医生摇了摇头,装好药,忍不住又告诫:“年轻人,要好好保养身体。餐后按时吃药,多喝热水,多休息,明天要是还不舒服,早点过来打针输液。”
“好的,谢谢您。”
时暮瓷舔了舔干涸发白的嘴唇。
时暮瓷回到别墅,林朝露和俞胜楠还没起床,暮瓷煮了几个鸡蛋,只剥了一个,吃了蛋白,剩下的留给她俩。
吃完药后,暮瓷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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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言言农历四月十八办完了婚礼,去欧洲度了四十多天蜜月,按照乔家的老规矩,六月初一新人要进祠堂祭祖,以前是为了求子纳福,一辈一辈传下来,祈愿祝福取代了这种封建固步的思想,乔家大办,邀请了亲朋好友齐聚。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乔家在政界还有一定的地位,再加上乔梁两家是世交,乔宗明退得早,不必顾及身份,女儿的婚宴回祭办的风光大气,不像他堂哥,前年独子结婚,单位正在广兴廉政,他虽说坐到了处长的位子,单位的一把手,儿子的婚宴就办了八桌,请的都是自己人,宴席选的是外面宴会厅里的最低标准,烟酒一律是平价,家里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背地里都在看笑话,乔宗明好面子,和他堂哥反着来。
梁惟也很久没做梦了,可能是真累着了,像是遇到了鬼压床,魇得他醒不来。
十点的钟表窜出金鸟,金雀报时,这么多年里,他第一次被这声吵醒了,昨夜之前,他的生物钟很准时,前一天睡得再晚,第二天也能准时醒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闹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