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许多,可眼下竟从秦叔叔嘴里听到的是另一个人。
蔚姝蜷紧手指,颤声问:“秦叔叔,那个人是谁?”
秦雷道:“是燕王。”
——燕王?
蔚姝踉跄后退,伸手扶住圈椅扶手,泪珠滚落脸颊:“你骗我的是不是?我恨了三年的人,你告诉我恨错了?是不是谢秉安让你这么说的?是不是他逼你的?”
她抓紧扶手,小脸苍白孱弱。
秦雷道:“从一开始掌印就未参与过此事,当年燕王几次来找老将军,想让老将军入他麾下,老将军向来不齿朝中拉帮结派之事,便拒绝燕王,燕王因此记恨老将军,明里暗里给老将军使了不少绊子,最后他……”说着,秦雷低下头,一拳捶在胸口:“他找到我,用我家人性命威胁我,让我帮他里应外合陷害老将军通敌叛国,意图谋反,在杨家被抄家那一日,燕王助我假死,送我离开长安城去往淮南,我就在燕王舅舅的眼皮子底下待了整整三年。”
蔚姝身子一颤,眼泪频频滑落,若不是有扶手撑着,她险些跌坐在地上:“那你与郑文兵通信是怎么回事?”
季宴书说过,看到他与郑文兵的密切来信。
秦雷低着头,手在胸口不停的捶:“我儿子被燕王放在大理寺的牢狱中任命狱卒,常年不得踏出牢狱一步,我只能靠写信与郑文兵联系,从他那里得知我孩儿的近况,我老秦家就这一颗独苗,我不忍心看着他死啊,小姐,是我老秦对不起你们杨家,等我到了底下,我一定向老将军赔罪,像杨氏的列宗列宗们赔罪。”
“秦叔叔,你…”蔚姝唇畔颤抖的厉害,她想说出责怪秦雷的话,可怎么也张不开口。
她在乎家人,可秦叔叔同样在意。
他为了家人性命答应燕王的阴谋,害死杨氏一族,害的外祖父一世英名被扣上谋反的帽子,是不可原谅的大罪,她该恨秦雷,该怨他的,可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怨恨的人是燕王,他才是这场灾祸里的罪魁祸首。
蔚姝如何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她恨了三年的人,原来都是别人刻意引导的。
想到这两个月她对谢秉安的冷落、伤害,想到那支金钗刺入谢秉安的体内,这一刻就像是刺在她身上,穿心刺骨的疼,他明明也是被诬陷的,他明明也是无辜的,可所有的罪名都落在他身上。
他从未与她吐露过半句,是料到了即便他说出来她也不会信吗?
蔚姝哭的揪心,泪水迷惘了视线。
承乾宫的两巴掌,巡监司里刺入他身体的金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剜着她的血肉,在那晚乐明宫识破他身份,在用金钗刺伤他后,她从未再关心过他的伤势,也从未问过一句他疼不疼。
那个傻子,在她面前从未暴露过自己脆弱的一面,甘之如饴的任由她满身的刺刺伤他。
蔚姝撑着扶手,哭的泣不成声。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秦雷:“你可知这三年我娘是怎么熬过来的?外祖父死后,蔚昌禾将养在外面的外室与私生女接回来,纵容她们欺辱我们母女,我娘郁郁寡欢,最终还被蔚昌禾的所作所为活生生气死,我娘何其无辜啊,她夜夜坐在窗边望着夜空,嘴里念叨的都是你们,是你们啊!”
蔚姝推开圈椅,踉跄着步子走出暗室。
“小姐,是秦雷亏欠了杨家,是秦雷狼心狗肺——”
直到蔚姝彻底离开诏狱,秦雷悔恨的声音才终于消失。
蔚姝站在诏狱外,望着白皑皑的一片雪色,迫切的想要见到谢秉安。
“娘娘。”
东冶走到她身后,见她转过身,一双潋滟的杏眸泪眼朦胧,他僵了一下,道:“主子有事先离开了,奴才送娘娘回宫。”
“我要见谢秉安。”
蔚姝捏紧衣袖,看着东冶怔楞的神情,又重复一遍:“我要见他,带我去。”
东冶道:“主子去了梁府,娘娘请上马车,奴才这就带娘娘过去。”
水榭凉亭下。
丫鬟将温好的酒倒进酒盏中,梁世涛连着饮了三盏,见他还要继续,李醇览伸手压在酒壶上,冲梁老摇头:“酒多伤身,你还真当自己是从前的身子呐?”
梁世涛闻言,爽朗大笑:“老头子我今日高兴!”
他推开李醇览的手,又续了一杯,对坐在边上沉默未语的谢秉安扬了扬手:“阿九,咱两喝一杯。”
谢秉安笑道:“好。”
又下起了雪,大片的雪飘在凉亭外,覆在来时走过的脚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