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 老爷子盯着桐花的脸迟疑道, “你这张脸做过修饰之后, 我自问只和从前像个两三分, 应该不会引起他的注意才对。”
“还是说, 他是见你生得漂亮,生出了其他心思?”
“那谁知道呢?”桐花笑眯眯道,“我们沈家背景清白, 随他怎么盯梢, 反正肯定是抓不到什么把柄的。”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心烦遇到这么个故人了。”老爷子没好气道,“总觉得一旦跟从前的你牵扯上, 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您的感觉是对的。”桐花一脸赞同的道, “说起来我从前当真是仇家遍天下,就算不是仇家, 说不定也是看我不顺眼的人,我很怀疑,有时候路上遇到一条狗,都是前世被我踹过一脚的冤家。”
老爷子被逗笑,再绷不住那张严肃的脸,“就你嘴贫,行了,我去大堂瞅瞅,看能不能找到人下两盘棋过过瘾。”
老爷子去找人下棋,桐花自己也坐不住,撇开侍女撑了把油纸伞打算出门透透气。
作为离帝京不远的一处休憩之地,驿站占地极广,桐花出了小院沿着风景最好的一条路拐了两个弯,就撞见了刚被讨论过的左寒。
他站在长廊上,身前是昨晚那个容姿极盛的美貌少女,两人正在说话,声音随风传过来,桐花听得是一清二楚。
“身体还是不舒服?”左寒问。
“至少比离京之前好上一些了。”左莹恹恹道,“想必离京越远,我好得越快。”
她抬头看向左寒,“辛苦七哥一路护送我回老家,其实让管家送我回去就行,爷爷不必非要你陪送,若是误了公事就不好了。”
“这是爷爷的意思,”左寒神色平静道,“国公府里,一切由爷爷说了算。”
左莹小心翼翼的瞅了兄长一眼,试探着道,“其实,我觉得爷爷是故意让你出京的,毕竟,最近京里气氛确实有些怪。”
左寒不是傻子,自然清楚京中气氛不对这件事,爷爷让他以护送妹妹归乡的名义离京,就是不想他不小心趟入哪滩浑水。
明哲保身之举,本来无可厚非,但前提是,他没有全然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七哥?”左莹犹豫了下,还是道,“爷爷之前让你娶严三姐姐,你为什么不同意?我记得从前你们关系很好的,你还说过愿意娶她为妻……”
左莹的话渐渐消失在兄长充满压迫感的沉静目光中,她低下头,避开那仿佛在拷问些什么的视线,心中道了一句,明明上辈子她就是你的妻子啊,你们琴瑟和鸣生死相许,中间再没有第二个人的。
“莹莹,你和从前相比,变了很多。”左寒对妹妹道,“自从身体不好生病之后,你胆子就变小了,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都充满了犹豫与顾忌,变得不再像从前的你。”
闻言,左莹身体一僵,她抬头看向兄长,眼睛里充满了旁人难以辨明的复杂意味。
“对不起,七哥,我只是长大了,”她说,“吃过苦头经过世故之后,长大成人了。”
左莹依稀记得自己的少女时期是个被家人们宠爱呵护着的明艳骄纵的姑娘,但当年那个天真的小姑娘已经离她太远了,现在的左莹早就不再是从前那个明媚无忧的少女,她经历过太过世事变迁与风雪磨砺,长成了如今这副谨小慎微的安分模样。
已经被时光打磨过的她,很难还给兄长一个全身心信任他依赖他的小妹妹。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左寒道,“我妹妹无论是什么模样,都依旧是我妹妹,我们只是很担心你。”
“我明白的。”左莹道,“就像七哥永远是我最好的七哥一样。”
许是心中压抑了太多的事情和话语,左莹看着外面细密的雨丝突然道,“七哥,你如今不愿意娶严三姐姐,是因为有其他喜欢的人吗?”
左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平静的反问了妹妹,“那你呢?为什么不愿意留在京城,无论家里人怎么劝,都非要回去老家?”
左莹在春雨带来的寒意中打了个冷战,低声喃喃道,“因为,帝京之中浓重的血腥气,让我没办法闭上眼睛安睡。”
曾经,家里人无论怎么都问不出的答案,突然就出现在左寒面前,他看着妹妹,低声安抚她道,“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陛下登基之后,天下太平,帝京安宁,你不用这么害怕。”
“七哥,你不明白的,”左莹用一种格外奇怪的眼神苦笑着看了他一眼,“我的噩梦,只有我自己知晓,没有人能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