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来了。”桐花笑着出声唤人,让人将欧阳勋请入亭内落座,“久不见先生,您老风姿依旧啊。”
“殿下客气了。”欧阳勋神色略有些冷淡,“老臣不及殿下多矣。”
桐花没理会这位故人的异样情绪,只笑着道,“我和陛下正在下棋,先生既然来了,不如旁观一局?”
欧阳勋看向薛慎,对方依旧是那副眉眼不动静默如山的模样,任由身旁的桐花掌控主场,不见半点芥蒂。
老先生心口实在堵得慌,不由开口唤了一声,“陛下?”
“听宸王的。”薛慎语气淡淡道。
“宸王”两个字让欧阳勋眼皮子跳了一下,最初所有人都以为沈颂的封号是“武宸王”,虽有些越界,但鉴于对方军功卓著,便也默认了陛下赐下的这个封号。
可自打前几日朝堂上帝王金口玉言明正典刑之后,众人才明白,“宸王”才真正是陛下所赐封号,而异姓王府的匾额上也明晃晃的挂着“宸王”两个字,至于那个“武”,不过是褒奖某位大将军功勋卓越以武封神罢了。
帝王偏爱,所见如斯。
现在,无论宫内宫外,再提起沈颂这个异姓王,用的都是“宸王”这个名号。
而所谓“宸”者,古人将北极星称为宸,星图之中,众星拱北辰与朝臣侍奉帝王一般无二,因此北极星也寓意帝王,被赐下这个封号的异姓王沈颂,在帝王心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论语·为政》中曾言,“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现如今沈颂位居宸王之位,代帝王执掌朝纲,不意外众人担心她僭越颠覆王朝江山,毕竟,她当真是十分危险。
只可惜,现在的欧阳勋再不会不识趣的当面劝谏他们这位心志坚定的陛下,他早已经看清楚,对上沈颂,薛家这位帝王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他只庆幸,对方还未如他那位祖父和叔父一般昏聩无用,以致江山动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
事已至此,他虽然已经极力说服自己接受如今朝中形势,也认同眼前这两个年轻人都有明君雄主之相,但作为一个惯来想得长远的臣子,他又有了新的担忧,得遇明主是幸事,但若是两位明主并肩执掌一个江山,就不得不让人担心双王并立之下的纷争了。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期望帝王再昏聩些将江山彻底交予沈颂以谋安稳,还是期望沈颂就此颠覆朝堂两人图穷匕见决一高下,再不为男女之情所困。
至于让沈颂退居后宫老老实实的嫁人生子?抱歉,无论是再荒谬的梦里,欧阳大人都不曾生出这个想法。
毕竟,沈颂其人,野心天成,枭雄之志,不可改也。
棋子落盘的声音轻而脆,欧阳勋坐在一旁,当真做了一个观棋不语的真君子,只是他所观的这盘棋,让他眉头不由自主的紧皱。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两军对垒,欧阳勋视线之内,黑棋来势汹汹,大势已成,黑压压的一片尽显凶狠暴戾,随意一眼看过去,尽是凛冽杀意。
至于白子,早已零散不成阵型,被杀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欧阳勋看着帝王手中正在随意把玩的最后一枚白子,心口直跳,他声音有些艰涩的开口问道,“陛下如今,能视物了?”
“能窥见一二分罢了。”薛慎放下白子,看向自己重用的臣子,“丞相不必担心,诸般事宜,朕心里有数。”
旁边桐花视线落在最后那枚白子上,轻轻一笑,“棋局如战场,陛下放心,臣既然愿为陛下马前卒,必不负君王所托。”
说完,她看向欧阳勋,别有深意的道,“至于先生,也不必太过担心,近日朝事忙碌,还请先生保养好身体,毕竟,日后需要先生襄助的地方还多着呢。”
欧阳勋心头一震,似是了悟了什么,之前的心慌莫名少了许多,一个沈颂,一个薛慎,两个人联手,他确实需要放宽心绪。
最后,欧阳勋走时脚下生风,比来时不知松快了多少。
“棋下完了,接下来该处理政务了。”
桐花随手拿起一本奏折,对旁边正在给她煮茶的薛慎道,“先生今日来看你我,无非是担心陛下大权旁落早晚生变,我还以为,陛下会给先生吃颗定心丸。”
薛慎微微摇头,“朝堂内外有你坐镇,我很安心,至于定心丸,一家天下,不需要两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