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她可以说是超乎寻常的在乎他信任他,而薛慎也完全未曾辜负这份信任,他细致温柔的照顾她,好脾气的忍耐她哄她,放纵她所有的不安与坏脾气,也接纳她所有的任性与尖锐,两个人相依为命不离不弃,这样的薛慎,你不可能不喜欢他。
后来,她在情之所至那一刻对他说,“你娶我吧。”
薛慎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应了她,“好,我娶你。”
许久之后被薛慎拒婚那一天,她坐在林中看月亮时回想起这些,发现自己即便是喜欢薛慎,也依旧一如既往的傲慢。
情意最深时,她给薛慎的也只是娶她的机会,薛慎可以是她的情郎她的夫君,却绝无可能是后宫之中压她一头的皇帝,她可以做他的臣属,却绝不会做对他卑躬屈膝的女人。
尤其,她还手握兵权有无数退路与依仗。
所以,薛慎的悔婚,让人难受却又没那么难受,毕竟她从来不是没了薛慎就无依无靠势单力薄的孤女。
现在,两人一路走到如今境地,桐花只能感叹一声命运无常。
然后,在薛慎准备好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时,陪他一起吃午饭,一起赏窗外雪景,顺便好好喝药休养身体,在身体有所恢复时,拉着薛慎再次解毒。
至于薛慎那避开她给自己灌下的苦药和扎下的针,她只当做全然不知。
毕竟,有时候难得糊涂,才是真正的聪明。
距离新年还有一月时,桐花结束了为期十八天的解毒日子。
薛慎安静的站在小院里,看着早已不如之前光鲜的雪人和红梅树,静默无言。
桐花动作利落的关上门,不见半点犹豫与留恋,将过去那些日子里的亲密依偎与耳厮鬓摩锁在房中,系好披风走到了薛慎身后。
“不用我多说,你早该明白一切都会结束,”她淡声道,“人生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你只当做是一场黄粱美梦就好。”
“不是梦,”薛慎轻声道,“我也不喜欢用美梦来搪塞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桐花道,“反正我无意干涉。”
薛慎没说话,依旧静静的站在原地,仿佛要把眼前所有景色尽数刻进眼底似的,看得既认真又目不转睛。
桐花原本径自向前的脚步在原地迁就对方似的多停留了一会儿,她对不言不语的薛慎直接道,“你知道我对你很刻薄吧?”
薛慎看她一眼,没说话,看不出来是认同还是有异议。
桐花却不在意,只遵循自己的心意慢条斯理的道,“或者说,我对你无情苛刻一些,你心里反而会好受点,毕竟,我们陛下心里大概有太多太多难以释怀的愧疚与遗憾,需要从我身上得到解脱。”
这番太过直白的话宛如重锤击在薛慎心上,他脸色白了白,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未能顺利吐露一个字。
原本还脊背挺直宛如青松的人,突然间就像是丢掉了一半的精气神,整个人都变得灰蒙蒙起来。
“你总是对的。”最后,薛慎如此说。
桐花面上不见半分志得意满之色,她说这些也不是为了炫耀抑或者讽刺,纯粹只是为了结束一切,“从前,陛下在我眼里,是一幅名贵又好看的画作,我十分喜欢。”
“但同样的,当这幅我曾经很喜欢的绝世名画上突兀的出现了一片瑕疵,不管这画多好看多名贵,每一次我看它时,第一时间注意到的,都只会是那个瑕疵。”
“陛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薛慎明白吗?他当然明白。
她的话说得太过清楚,清楚到他即便想装傻都不行。
“我不会成为你的困扰,”薛慎说,“你尽管放心。”
“放心什么?”桐花转身,指尖抚上薛慎的眼睛,“放心陛下现在依旧完好无损的眼睛吗?”
薛慎沉默了一瞬,“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是啊,这是陛下自己的选择,”桐花笑道,“不得不说,我的薛公子,一如既往的聪明和狠辣。”
说完,桐花收回手,抬脚直接离开了小院,“我觉得我今日在这里和陛下分开就是很好的选择,慎公子,祝一路顺风,早日归京。”
“就此别过,来日再会。”
说走就走的桐花背影很快消失在小院外,薛慎在北风中站了许久,直到来为他治疗的程老爷子屡次咳嗽终于唤回他的神智,他才终于舍得收回视线。
“陛下,您现在还是坚持之前的打算吗?”老爷子颇为认真的问道,“虽说解毒的安排已经不可更改,但我还是要多嘴问上一句,您真的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