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云对他道(程肆与宋清野说):
“正义是没有错的。只是皇族没有干净的人,就算公正如太子,也不会为了程叔(我父亲)而去定先帝的罪。反倒是,你杀了(我杀了)皇帝,太子却要治你(我)的罪。”
“他们手上都是污血,为什么没人敢反抗他们?因为权势,他们手中的权势,就是杀人最好的遮羞布。”
“天子,是天命之子。百姓信天,臣服于天。所以天子杀人,无人敢质疑反抗。但这便是对的吗?”
“若这是对的,这世上的对错便该颠倒过来了。”
程肆的话戛然而止。
楚辞云剩下的话却仍在他脑海重播:
“所以阿肆啊,错的不是你。人们都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你损害到他们的利益,便是错的,有利于他们的利益,便是对的。对错是相对的。只看自己,你为父报仇,是你心之所向,你对得起自己,你便没错。”
“只是于天下而言,你有过失,你认吗?”
“而且这过失啊,单用你的命可抵偿不了。可是事情也没有糟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你可以赎罪的。我们都在想办法让事情好转。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好好赎罪,方对得起你为父报仇这一义举,方对得起我。”
楚辞云的这番话让他重新活了过来。
这世间只有楚辞云能这般“大逆不道”地与他分析对错,只有楚辞云会对他这般温柔。
只有他才有这般温柔。
楚辞云与太子做了交易,谈了合作,程肆得以被放出来,以一个假身份参军。
程肆心想,他要建功立业,好好赎罪。
宋清野在一旁听完他的话,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程四郎性本善,意非恶,弑君也并不能将你定义为十恶不赦之徒。”
“史书上荆轲刺秦王都未能成功,依我看,程四郎若是再有野心一点,说不定还能成为令天下人敬仰的枭雄呢。”
“何来错处?当是英雄。”
程肆蓦地侧脸看向她,看向她的眼里有一瞬亮光闪过,那一刻好似变回了少年。
他脸上糊涂一片,又哭又笑,难堪却又有点释然。
“从前没觉得你这么会开玩笑。”
宋清野淡淡“嗯”了一声。
从前她心里冷冰冰一片,只装着自己,自然不屑与人玩笑。
只是她的心境早已改变,爱屋及乌,她愿意照顾照顾这个朋友。
一路走回军营,程肆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了什么,磕磕巴巴地问她,“你,你现在与云哥儿,还来往的吧?”
宋清野扬了扬眉,淡笑:“若是没查到是他在帮你,我也不会带你回来。”
程肆:……
宋清野心道:迟早,迟早会再有来往。
第110章
十一月, 寒冬凛凛,楚辞云迎着风雪,夜至幽州。
酒楼屋内, 火炉炕暖,茶香四溢。
“当参军就是有这么一个好处,能出长安。”莫听澜与楚辞云面对面而坐, 给他敬了一杯茶。
茶水滚烫,双手寒凉,热意隔着瓷杯透向已被冻得生疮的手心, 丝丝痒意牵绕人心。
楚辞云饮了这杯茶,方温声回道:“也就只有这一个好处了。”
梁北乾手段阴险,当年表面上与长公主合作, 实际上却是拿她做了垫脚石。
当年长公主号集十万大兵攻向长安, 帮助梁北乾分散先帝与太子对他的戒心。说好等大军抵达长安再逼宫,梁北乾却提前做了此事,甚至趁机反咬一口,判了长公主谋反的罪名。
彼时叛军已逼近长安,梁北乾亲自出征讨伐, 征募天下有志之士,调集凉州、剑南道的军队,一举将叛军逼退至岭南一带。
自此一战, 天子之威名浩荡远扬,文人称赞他雄才大略、英勇善谋的诗歌文章不断,军中将士也多敬他为精神领袖,争效仿之。
梁北乾忌惮长公主的十万大军, 欲除之而后快。他将长公主逼至绝境,却激出了长公主的野心。
兴武二十四年冬, 长公主领军北上,揭露新帝野心,收拢民意。
她不求势猛而求势众,分散兵力,让他们自成势力,各州群雄揭竿而起,天下大乱。
彼时楚辞云还在长安与新帝周旋。
他掌握了许多梁北乾谋反的证据,却向新帝透露出臣服的意向。
梁北乾既想用他又忌惮他,时值动乱之际,便给他参军职务,游说镇压各州暴动。
楚辞云离开长安,少了梁北乾的紧密关注,活动范围便自由了一些。
“最近情况如何?”楚辞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