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次介绍的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说是她在人民公园相亲角认识的,说是和女方的母亲一见如故,然后女方的条件她也摸透了,她特别满意。也不知道她跟人家说了我什么,反正女方母亲好像也觉得我还行,今天这场相亲就是她俩安排的。我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出来的。我去请假的时候才知道我妈已经跟领导打过招呼了,太可怕了,她就这么把我给卖了。”
于建新有点想笑,可又觉得王睿明的抱怨是真心的。他只能安慰王睿明既来之则安之,珍惜机会好好表现,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
挂电话之前,王睿明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说:“对了师傅,唐世渊把唐美静接到他那边去了。听说还找了一个保姆照顾她。他本来还想跟谭玉芝复婚,可谭玉芝没同意。”
于建新说:“也许换个环境,远离川江,对唐美静也是件好事。”
“还有,田启泰的事一出,他们以前的高中同学也跟着知道了唐美静疯了的事,还说要来看唐美静,当时电话打到队里,我们帮着给谭玉芝转达,可是被她拒绝了。她说她现在谁都不想见。”
“她估计也没有勇气见,唐美静虽然是姜鹏的受害者,可他们一家却毁了安小寒,毁了安家一家。”于建新愤慨地说。
王睿明跟着叹了口气,“是啊,可惜当年高考顶替的事已经不好查了,她们的班主任已经去世了,当年招生办的负责人也早就退休,你找人家一问,人家就说,什么?竟然有这种事?哦,那事是郝主任办的,再一问,郝主任人呢,哦,郝主任已经病逝了。”
于建新只能摇头叹气。王睿明说:“师傅我先挂了,我好像看见来和我相亲的人了。先不说了啊。”
电话挂了, 于建新走回里屋,翻开了几本自己的旧笔记,他其实是可以回队里申请看以前的卷宗的,但人红是非多,他也不想在此时抛头露面,省的别人以为他是故意出来炫耀功劳求赞扬的。
找到记载着赵海明坠楼的那几页,于建新逐字逐句地读了好多遍。他一直记得那天,那是大年初六的拂晓,空气里隐约还有鞭炮辛辣的火药味。赵海明被上早班的清洁工发现,呈俯卧状趴在一栋大楼后面的暗巷里。他的眼睛睁着,两个拳头紧握,不甘心的样子像是要捶打大地。
他的身上没有带多少东西,裤子口袋里有七十块钱和一个避孕套。上衣内兜贴近心脏的地方,放着那封类似于自白信的遗书。
他的头发和指甲都很干净,身上的衣服也像是刚换的。如果他是在姜家命案发生的那一天到过姜家,那他肯定在那之后洗了澡换了衣服。但他们查了所有赵海明关系网里的人,他们都说没有见过赵海明,赵海明更不曾在他们那留宿。
姜家的灭门案一出,警方挨家挨户地排查,人人都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所以压根没人敢撒谎。曾经跟着赵海明混的一众小弟里有人反映,说他最后一次见赵海明就是大年初一的早上。他说当时的赵海明看起来很不好,阴沉着脸,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他小心翼翼地叫了声赵哥,赵海明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他又说,赵哥春节好。结果赵海明突然炸了,他说,我好个鸡巴好。小弟这时才注意到赵海明手上的袋子里都是纸钱香烛之类的东西,恐怕是要去给他弟弟上坟。又有人说,赵海明赌博,在外面欠了一大笔钱,再不赶紧还钱,追债的就要上门了,所以他早就是焦头烂额。这都是除了要报复打了他的姜鹏以外,会令他直接登门伤害姜家人的动机。而姜家的血案现场也确实发现了他的指纹和鞋印。警方在大年初三就找到了赵海明的住处,可垃圾堆一样的屋子里,并没有他的半个影子。
当时川江城里包括县里乡里的各大宾馆旅店招待所也都被查了一遍,都没有赵海明的投宿记录。也就是说,从大年初一直到他的尸体被发现这段时间里,他的行踪成谜。而从他死前的身体状况来看,即使他再惶惶不可终日,他也应该过得还行,最起码胃里有食物,身体很干净,衣服也没有异味。至于他口袋里的那个避孕套,他的小弟说那是赵海明的常规操作。毕竟他是做这一行的,所以不管走到哪都带着这个,也算是利人利己吧。
赵海明死后,以前跟着他混的一众小弟也作鸟兽散,他手底下的那些小姐,有的从良,有的去了外地,有的跟了别的大哥,也有的下落不明。一直压在他们头上的,如暴君般阴晴不定的赵海明死了,这让他们一时间陷入了一种短暂又可怕的空虚状态,服从早就成了一种本能,而现在,自由从天而降,如同一件精密的科学仪器,他们茫然无措地拿着它,一时间确实不知道该怎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