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喜欢薛遣淮,天天缠着他,恨不得把星星摘给他,我认了。你说你现在喜欢我,却还是要用神陨木再杀我一次,你要我怎么认?”
铃杏的泪刷地就下来了,辩驳道:“我……我没有要跟别人走,也没有要杀你,我只是……”
她要怎么解释?这其中种种因果报应,如何说得清?放任太子司阎死在千年前是真,但那是为了现在的司见月,要用神陨木抹杀堕了魔的恶魂也是真,铃杏平时伶牙俐齿,此时却百口莫辩。
要怎么说?该怎么说?
司见月喘着气等她的解释,最终却什么也没等来,像是默认。所以方才那些气话全都成了真,她当年跟战归鹤走,是还对薛遣淮旧情难忘?
嫁与不嫁,原来她始终心在曹营。
司见月眼前一黑,喉结艰难地滚了滚,紧接着猛地呕了口血出来。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捏住、碾碎成粉,传来可怕的剧痛,好痛,不能再痛了。
铃杏吓得连忙上前,想安抚他,让他不要这么动气,但司见月却厉喝一声:“别碰我!”
铃杏顿时刹在原地。
司见月从未这般凶过她,曾经的爱意浓烈得似要灼伤她,现在的恨意也浓郁得足以逼退她。
可即便气得吐血,也没有对她说“滚”。
狰狞而触目惊心的魔纹自心口生出,蔓延至他的锁骨,然后是脖颈和耳后,被锁链吊起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他双目赤红,突然用力地猛挣了下,那锁链当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是契魂引在发作,他失控了。
铃杏几乎以为他要挣断了,可又没有,锁链上的阵法被触发,下一刻数道恐怖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司见月的全身,惩罚着他挣脱束缚的意图。
“呃!!——”
司见月狠狠闷哼,往后扬起脖颈,弯出难以承受的弧度,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铃杏慌得扑上去扯住释放电流的锁链,迅速停止了这个阵法。
铃杏哭着说,“你别这样好不好……”
“别这样,你不要吓我……”铃杏哆嗦着手不断输送灵力镇住他的魔性,“这样会引来戒律院的注意的,发现你失控的话,你会被处死的……”
于是司见月隐忍地绷紧神经,极力克制着想要毁掉这里的冲动,眼前天旋地转,出现重影。
因为他看见铃杏的眼泪。
眼泪是贝壳里的珍珠,都很珍贵。
很久,司见月才渐渐平静下来。铃杏不敢再刺激他了,紧张地看着他,怕他再次发作似的。
“季铃杏。”他说。
铃杏现在草木皆兵,被他连名带姓这么一叫都有些害怕,连声回应着道:“我在,我在。”
“你之前说,我骗了你好多眼泪。”司见月垂眸凝望着她,眼底的光都破碎,清泠泠的嗓音有几分悲戚,“可是,我的眼泪就不是眼泪了吗?”
第九十九章
她的眼泪是珍珠, 那你呢?
千年前,你被族人无辜株连,在地宫里煎熬渡过的九九八十一难, 当时有谁愿意替你承受吗?千年后,你为妻子一意孤行,在问剑宗咬牙挨下的九九八十一鞭, 有谁懂得你的口是心非吗?
你说你不怕疼, 就真的不疼了吗?
苦忘崖那日,契魂引的第三次发作, 总是喜净喜洁的、被弄脏了连澡都要洗几回的你, 却狼狈摔倒在沾满血污的地上, 像条狗一样爬到她紧闭着的房门前——司见月,你为什么不敢敲门?
为什么会疼?为什么不敢敲门?
这口血梗在他心口太久太久,呕出来了, 才终于想明白了。司见月想,他忍得太辛苦了。
铃杏做事随心所欲, 她想爱谁,就爱谁,她的爱不是为她受了多少伤、吐了多少血就可以得到的东西。铃杏像只自由的小鸟,谁都妄想捉住。
司见月以往尊重她的自由,乞求她追求自由的同时, 也别忘记归巢, 看看苦苦等待的自己。
是他天真,是他蠢钝。
司见月决心将这些尊重、这些乞求, 通通收回埋进不见天日的坟土里, 坟土里埋葬的是天真又蠢钝的他自己。但他不打算就这么罢了,正如他对铃杏说过的, 他从来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
他要折断这只小鸟的翅翼,让它连飞翔都是那么不容易,谈何自由,谈何离开。这样他就再也不用胆战心惊,永生永世地囚在自己的手掌心。
他要让这天下苍生和万千世人都变成和他一样的东西,不是怨恨魔族卑劣自私,凶残无道吗?既然认为他是清水里的一滴墨,那就把所有人都染黑成肮脏的魔,一样恶心,一样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