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司阎,是走不出来的司见月。
执念让他在昨日停滞不前,他有恨难抒,有意难平。追忆此情长达千年,千年的等待,千年的羁绊,他需要一把解心匙,带着他往前走。
而这把解心匙,早就戴在铃杏手上了。
铃杏恍然若失地抚着腕间的手链,那条细细的月光银上挂着小小的解心匙,而与之配对的锁心铃在司见月的脖子上。原来早在很久以前,甚至是禾水镇的时候,就已经能窥见故事的结局了。
她还后悔过这条锁心铃没能给司见月,只是把所有的心疼和偏爱都给了太子司阎,如今想来不由失笑,其实这也正是过去的她想要弥补的啊。
司见月是遗憾,太子司阎又何尝不是?
去弥补太子司阎的遗憾,然后带着司见月继续往前走吧,往前走吧。曦凰这样对铃杏说。
你们就是往前走的我们啊。
“我明白了。但我还有一个问题。”铃杏的指尖不受控地发麻,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所以千年前的那场大婚,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嫁给他?”
“你……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那是太子司阎含恨而终,到死都疯狂想从任何蛛丝马迹中找到的东西,那便是爱。他恨曦凰哪怕骗也不愿意骗骗他,决绝地走上那条不归路。
他的遗憾,他不甘心的答案。为此他宁愿在悲苦的地狱中苏醒,轮回转世,一次又一次。
当年在天界的地宫里,铃杏教他揪住了自己的裙角,他学会了,揪住了,便死也不肯松手。
仅仅第一次见面时穿过的绛红色衣裙,刻在他心上记了千年之久,于是问剑宗皆知季大小姐娇蛮跋扈,目中无人,只有司见月看到她鲜衣怒马,一人一剑,一袭绛红色衣裙凌尘于灼灼烈阳。
是一见钟情,亦是久别重逢。
曦凰听到这话,扬起眉眼,竟也生出几分朝气的明艳来,笑道:“那你呢,你怎么想?穿着那身嫁衣的时候,你是真的想跟别的男人走,还是想要在很多年以后还能跟司见月终成眷属?”
神女曦凰和太子司阎是没办法相爱的,所以才有季铃杏和司见月。她怔住,终于大彻大悟。
临走时,曦凰最后跟她说,洛夕瑶身上的秘密或许另有隐情,不妨尝试用怀柔政策,真相会渐渐浮出水面的。铃杏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应下。
…
铃杏满载而归,心情很好地回到问剑宗,但天公不作美,去镇仙狱的那段路上下了阵雨。她正好随身带着寄情伞,能挡雨,又能隐去身形。
寄情寄情,真是很实用啊。
铃杏不免想起刚与司见月成婚没多久,偷偷带着他和厌听离开苦忘崖,去寻龙谷找那条魔蛟报仇的时候,也是撑着这把寄情伞,原来这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她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转眼,铃杏也不是十八九岁的人了。
悄悄绕过镇仙狱的守卫弟子,去找关押司见月的刑房,铃杏忽然觉得似曾相识,当年自己去地宫找太子司阎时也是这般,兜兜转转,还是他。
铃杏莫名感到有些雀跃,在尽头的最后那间刑房停下,闪身进去。里头被锁链拷住双手、高高吊起的少年动了动,一滴冷汗顺着额前的发梢往下滑,落在苍白瘦削的锁骨上,又蹙了蹙眉。
自被揭穿是太子司阎以来,他的眉宇间便拢着化不开的落寞和轻愁,好像总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骗不到铃杏,也骗不了自己了。
铃杏一见他,就看出他瘦了许多,好不容易养的二两肉又被折腾没了。可他从没跟铃杏诉过半句苦,明明他以前受了委屈,都会恃宠而骄的。
司见月平时对外界很警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敏感又锐利的眼,可现在人都走跟前了,完全超过了设防的距离,他却还是死气沉沉的,好像根本没有力气去关注,这让铃杏感到心慌。
“司见月,司见月?”铃杏突然就很害怕,这很像太子司阎自戕前的状态,像是孤注一掷后赔了个精光的亡命徒,连活着的希望都疲于抓住了。
她试探着叫,“我来了,你看看我呀……”
铃杏拨开司见月额前的碎发,血污下他的五官仍旧深刻而干净,眉眼如同浸了水的墨。铃杏用手拭去他脸上的血污和冷汗,竭尽温柔地吻遍他秀挺的鼻梁,低垂着的眼睫,和形状漂亮的唇。
他身上有股特别的草药香,不过分浓,也不过分淡,闻着让人莫名地安心。哪怕在此时尽是血污和潮气的刑房里,铃杏依然可以清楚地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