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彰依旧守在外边,安静地听着,却没有出声,他没有做什么,而且也不能做什么。
第二日清早,天尚微亮,人们便陆续被唤醒,收拾好东西后便启程出发。撷芳启了妆匣,备好脂粉铜镜要为赵明闻梳妆。
赵明闻晚上时狠狠哭过,眼睛便肿了,尚且未消,撷芳不由苦恼道:“这可要我难办了。”
赵明闻取过铜镜,先端详了一下自己的面容,发现除此以外并无异样,便宽慰撷芳道:“这倒也没什么,脂粉施重些,到了晚上消了肿便不大看得出来了。”
撷芳应了,一边去卷窗边的帘子好去借些光来,却忽的看到一朵小花插在缝隙里,便伸手取了下来:“咦,这怎么有朵花?”
赵明闻闻言也瞧了一眼,便道:“那是我摆在那里的,倒是忘了,拿过来给我放着罢。”说罢便接过了,先放在几上,想想有不妥,便取过一本书夹住茎叶,一半悬空着,免得压坏了花瓣。
撷芳虽有些奇怪,却没用多想,一面絮絮叨叨,一面替赵明闻仔细描画着眉眼。
第20章
赵明闻一行拔营后继续向前进发,又再走了一日,便到了两部的交界,丹鄂重节氏的人早得了消息,在大帐前的不远处设下了帐篷,于此迎候众人的到来。
大概是因为劫掠游牧的主要生活方式,魏人对战士十分推崇,崇尚勇猛而矫健的身手,强大而无畏的姿态,而妇女们受到天生身体条件的制约,多在后方提供着食物等的保障,也出于这个原因,在魏人内部多年来仍是男人们占据了主要的统治地位。
然而有趣的是,丹鄂重节氏却同其余诸部不大相同,埃斤虽仍然是男人,但理事的只有女人。
原来丹鄂重节氏虽也是魏人上三姓之一,历代的首领却多不堪重用,耽于酒色,懦弱无能。由于天生的血统和身份定论,即使其下也有人想要有所改变,却始终无济于事,部族内的势力也被逐渐瓦解瓜分。
到了这个时候,便要有精明能干的女人出来主事。
最开始时只是作为首领配偶的女人们作为中间的过渡转接,承续丈夫和子嗣之间的权利,等到子嗣成人,便把这个位子转交给他。
显而易见地,被女人们这样无微不至地照看着,这些孩子也大多失去了野心,不得不将权利仍旧交付给旁人,索性仍然是自己的血脉亲人,也不用担心大权旁落为外人操控,也就越发地肆无忌惮。
而尝到了权利美妙滋味的女人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她们在循循善诱中将这些男人培养的胸无大志,以便自己继续掌控下去。从颉于伽思(胡语,国家的智囊或参谋)到折溃真(胡语,行政官),数十年时间里始终不曾改变。
到了上一任埃斤在位时,丹鄂重节氏的领地已经膨胀到足以和王姓比肩了,但是他太过于贪婪,却没有足够匹配的才能,最终被焯夏打败,砍下了首级传阅各部以作威慑。他的妻子阔阔发动了政变,在正式成为丹鄂重节部的首领之后,她选择向焯夏称臣,并将自己的幼女敬献给魏王,便是丹鄂重节大妃——诧额云珠。
有几匹马载着人过来了,踏着细碎的步子正向赵明闻等人靠近。为首的女人身材魁梧,皮肤微黑,透着微红。
然而她的眼睛却很亮,呈现出一种特殊的灰蓝色,阳光下看便像一泓泉水,或是阳光朗照数日后冬天里不曾被污染过的无云天际,慢慢润泽着,眼神很定,就显得刚毅而果断。
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少女,都穿着红衣,看上去很活泼,队尾则缀着一个男人,半佝偻着脊背,眼底青黑,神情萎靡,神态里带着一种令人厌恶的油腻和阴骘。
珍珠从帘子的缝隙里打量着阔阔,小声说道:“她好像一个男人。”
撷芳也望着阔阔,眼里带着一点欣赏和渴望,她说道:“可她是个女人,而她更像是她自己。”
阔阔赶到了赵明闻的车架前,大声呼唤着她:“梁朝来的小公主,梁朝来的小公主,请在这里暂时住下,我已为你安排好了美食和美酒,到这里来同我们一起用上一餐。”
车队驶入了营地,等到将这一众人都安排好了,赵明闻重新换了衣裳,整理好身上的首饰,便下了车。珍珠依旧跟在她的身边,撷芳则同阔阔一行抢先到了帐内。
珍珠掀开帘子让赵明闻进去,赵明闻站定,先打量了一下四周,比起王帐中的布置和气味,这里可要洁净不少,肉眼可见的事物多都布置地十分协调。
随行的属官已经陆续坐下了,为首的李之同见到赵明闻进来玩,赶忙起了身,余下的众人也纷纷起立,阔阔也迎了过来,握住她的手,把她往座上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