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浅显的激将法又如何会让张应上钩,可是这般难得轻快的时候,却又让她回忆起了从前。她忽然侧脸抹了一把眼泪:“哪里会害怕,姐姐难道看轻我!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张应,是你的亲妹妹,又怎么会畏惧。”
“好了。”张海月再次叹了口气。
“应娘,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也不能明白你的意思。这不仅仅是我的愿望,更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东西,只有我死了,还要足够声势浩大的死,一切的事情,一切的罪责,才能推到我身上。你瞧,他们总是会这么做。”张海月明白自己的命运,或许在她下定决心的时候便明白了。而一个想要做赌徒的人,只有先学会如何去输,才能够算作一个真正的赌徒。
“可你和我不同,”张海月怅然失神,“只要我死了,你的日子虽然有些难过,却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性命,这比一切都重要,我从前便这么说过,还记得吗?”
张应已经不再哭泣,她重新沉静下来,泪水打湿了她长长的眼睫,“我记得,我都记得。”
“那就很好。”张海月莞尔一笑。
她拍着张应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你瞧,你不是很明白吗?”
对于死亡的到来,张海月从不会失态,即使从前在延昌帝面前,她也始终保持着一种恭顺但不谦卑的姿态,这也是延昌帝难得会将她看在眼中的缘由。作为帝王,作为执掌天下的权利最顶端,他们总是孤独的,因此也分外渴求起普通人之间的温情。
张海月很轻易地便找寻到了这一点,于是也凭借这一点,坐稳了如今的位置。
“去吧,应娘,去吧。”张海月的目光悲哀而失落,她深切地注视着张应,最后一次,催促着她离开。
“去吧。”言罢,张海月便不再张口了。
张应站起了身,她又一次向殿外走去,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回头。小辉等在外面,她早已听到了里头的所有对话,已经泣不成声。看到张应走出了,她沉默地跟随在了张应的身后。
没头没脑地,张应忽然停下了脚步,她望着天空,忽然问道:“你说,宫外的百姓,这时候在做什么呢?”
小辉回答道:“在找自己的命。”
“是啊,”张应喃喃自语,“可我的命就注定了吗?”她摇了摇头,不再细想下去,而是转身大步离开了。
长亭殿内,大火却忽然燃起。
张海月将滴干灯油的灯往地上一掷,看着火舌不断吞噬着帷幔,将面前的一切都燃成了通红的一切。她重新整理了衣饰,让自己更加的端严,虽有到正中的大座上坐正。
她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被烧毁,没有人力的干预,火势越来越大,灼热而滚烫地将其中一切吞没。
浓烟滚滚,张应平静地望着,她身后是长亭殿的宫人,所有人,都在遥望着同一个方向。张海月纵火自焚,然而她并不愿将旁人也牵涉其中,于是所有宫人们,都被张应带离了。
所有人都眼中盈盈,他们或许是都回忆起了昔日张海月的好处,老实说,张海月也的确优厚胜过旁人,宫中的人们,总是这么认为的。这样的一个好人,临死前却还是顾及着自己,又怎么能不叫人心中悲伤呢?
张应开口了:“这里有些东西。”
她命人打开了那两个箱子,里面装满了珠宝和金银:“这是太后留给你们的,你们好歹侍奉她一场,这些东西,算是偿了昔日的情分。”
“拿去吧,给自己攒些伴身钱,也念一念太后的好。”
所有人都没有动,这里头自然也有动了贪念的,只是如今贸然探头,难免会叫人留下恶感,因此固然跃跃欲试,却也并不肯上前。
张应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心中嗤笑,却向小辉道:“小辉,你先拿。”
小辉于是依命上前,往里头拿了一把,随后又退到张应身后。等到余下的这些人都将东西取走,闻讯赶来的众人,也陆续到达了。他们瞠目结舌地望着面前的景象,欲说无言。
少了张海月这个阻碍,朝臣们自然要轻便的多,小皇帝只爱听人甜言蜜语,万事只要表面顺从,便无往不利。
羯人的攻势正猛,朝臣们却并不将自己的性命平白耗损在这里,因此,早早预备着迁都的事情。百姓们被蒙在鼓里,高门显贵,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当整件事情突然开始,百姓们顿时傻了眼,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往什么地方去,只好盲目地跟随着权贵们的脚步。但注定会有一些人被抛舍下来,这就是朝臣们有意留下的牺牲品。
倘若不留下一些人,羯人是绝对不会满足的,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之一。所有人都乐得欣赏这件事情的发生,但百姓们并不知情,所有人都期盼着自己能够获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