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处,女子若要求个平安顺遂,少不得讲求清誉二字啊。”
她叹道:“只说在军中一条,便足以使众人退避三舍了。”
“老瘦男子度词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赵明闻面色平静道。
她继续说道:“自古征伐不休,受累都是弱者,妇孺老人,多有不知自己授首何时,亡命何间的,乃至骨肉相残,惨死他乡。真到了战时,战火四起,也便顾虑不了那么多了。妻子也不过那些流民可抛售的财物,安身立命的本钱,能护一个,便护一个罢。”
“至于旁的——”
赵明闻嗤笑一声,她忽然将视线投到陈香云身上:“常言道,兵贵神速。为求速度,良将带兵,便多抛弃了累赘的辎重,轻骑简行,带在身上的,不过一个水囊一把盐。箭矢可不能随心消耗,那么猜猜看,季华,他们以什么果腹呢?”
陈香云陡然变色,不由干呕起来。
赵明闻却视若未闻,照旧说道:“兴亡百姓苦啊。”
陈香云沉默了,赵明闻道:“试试看罢。”
陈香云没有继续看赵明闻,她将目光移向小窗之外,帘子半卷,正撞见解明远在不远处皱眉等待。为了避嫌的缘故,他有意站到了不能听到二人谈论声的地方,又挂念着几人安危,不敢稍动。
“解将军!”陈香云唤道,“启程罢。”
解明远应了声,陈香云才将视线收回,她向赵明闻冷冷道:“你当然有这个念头,义成,但不要忘记你我的处境。你我二人自顾不暇又何必为旁人多思?保住了自己的尊荣,你便尽管去想,但是你也只能在我的底线里去想。”
“我不会容许你将我长久以来的努力毁于一旦,我也不想做你的敌人。咱们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然后回到大梁。回到京中,足够了,那便足够了。”
赵明闻没有回答,陈香云也不期望她回答,二人沉默相对,久久无语。
一路远行颠簸,又过了数日,王帐便到了。
陈香云、赵明闻一行在靠近居留时便同解明远等人分别,一队只指居留城,一队则驶入草原。车队里有先时陪嫁来陈香云自己的护卫,足以应付大半的险情了,解明远也就放下心来。
向导还在带领众人缓慢前行,信使却先一步到了帐中,向丹鄂重节大妃并克保通报。
诧额云珠望一望儿子,眼里露出问询来,克保兀自神游,被她连唤数声,方才恍然惊醒道:“我带人去迎接他们。”
诧额云珠不大放心,劝了几句,却被克保不耐烦地打断了,见儿子掀开帐帘走了出去,她复才变了脸色,问身边的侍女宝音道:“你觉得呢?”
宝音垂首答道:“叶护可汗的心已经变了。”
“连你都看出来了,他还仍然不知。”诧额云珠神情怅然。
“替我为母亲送一封信罢,请她来到我的面前,来宽慰她心碎的女儿。”诧额云珠道。
宝音离开了,诧额云珠却心绪不宁,近数日来周围人的古怪她看在眼里,然而无论她怎么问,克保都是一副忌讳莫深的模样,甚至隐隐将她排除在了政事之外,自己试图独掌大权。
这是诧额云珠绝对无法忍受的,儿子的愚蠢使她觉得万分愤怒,她面上虽然不说,心中却明白克保的盘算。在这样的情势面前,诧额云珠觉得,自己必须同阔阔谈谈,是退让还是划线,都需要尽快拿出定论来。
赵明闻骑马,她带着平安,骑马跟在陈香云的车銮旁。平安不知害怕,兴奋地在赵明闻怀里动来动去,挣出头去吹风,又好奇地打量着远处的风景。
赵明闻将她牢牢地裹在斗篷里,平安不耐烦地唤道:“阿姨,出去,平安要出去。”一面从毛领里露出半张小脸,笑嘻嘻地向陈香云招手。
“云姨,快看我!”
陈香云面上神色并不赞同,她低声向赵明闻道:“你又带平安乱跑,伤了病了怎么办,啊?快把她放下来,这离王帐可不远了,一会便到。到了你再带她出去玩耍,多叫两个人看着我也不说什么了,这会偏正忙,你又做这个。”
许平安哼哼唧唧地说道:“平安不乱跑,平安是好孩子。”
陈香云无奈道:“是,平安是好孩子。好孩子,快过来,咱们先到车里来。”
几人正说着,忽然又是一队骑兵呼啸而来,旗帜鲜明,手中刀刃雪亮。赵明闻远远望见,立时变了脸色,她冷肃下来,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平安,先下去。”她先将平安塞到了陈香云话里,随后道,“我去看看。”
陈香云也觉察出了不对,她点头道:“你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