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个小人，竟那般重，一点也瞧不出来。”她向陈香云感叹道。
“你便纵着她罢，回头晚上她要是找你去哄睡，又闹得你睡不成觉的时候，只别哼哼。我瞧你怎么办。”陈香云则睨了赵明闻一眼。
赵明闻道：“那我才高兴呢。”
她的神情很快严肃起来，原本面上的笑意也淡去了：“朝中动乱，新帝根基不稳，少不得找个人立威。王子义便成了杀鸡儆猴的靶子，他摆脱不了先帝时身上落下的烙印，也就彻底不会被新帝接受。”
“也许到了那时，黜退也成了善终。”
陈香云冷笑道：“是么？可他的族人未必那么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即使他能约束自己，也禁不住旁人生事。”
“倘若在英明君主手下，这些明争暗斗不过是不同政治理念间的博弈，但在少主手里，只能称为党同伐异的借口。一派倒下，却没有另一派来弥补空当，一家独大可不是好事。”她叹道。
为了避免将赵家裹进氏族间的纠葛里，赵明闻在上头下的心思并不少。她面上虽则风平浪静，心里却思绪繁多。如果不是天高皇帝远，她恨不得直冲到延昌帝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上三天三夜，好解心头之火。
只可惜世家当中至今还是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塞北在的遥远，音讯更是难通，赵明闻也没法在其中动手，无奈下，只能先行解决面前的事情。
“意之？”陈香云又唤道。
“你便不担心赵侯的安危？”
赵明闻冷静到了几乎漠然地地步，她淡然地说道：“无论结果如何，那是他自己寻的路，我家人性多执拗，没有比我更清楚的。”
“要从这样的危局中全身而退尚且困难，我连自己都护不住，便也没法去带累旁人了。”
赵明闻语气中那种毫不掩饰的意思让陈香云忍不住摇了摇头：“何必呢？说到底，那也是你阿翁啊。”
赵明闻轻轻敲了敲桌子，显然不打算再继续谈论这件事，她问道：“舆图在哪？”
陈香云不得不将注意力再次收了回来，她无奈地望了赵明闻一眼，顺手将桌上的杂物都收拾了，随后仰身从后头取出一个小木匣，层层封固。他逐层打开，方才露出了里面的小卷轴，线条绘制虽说不上精巧，却已是难得。
赵明闻的手指在舆图上滑动，直到在拂云堆三字上点了一点，她忽然抬眼望向陈香云，道：“此处如何？”
陈香云不由微愣，她有些讶然道：“什么？”
赵明闻回答道：“我欲在此处建城屯兵。”
陈香云皱眉望着赵明闻点出来的那一小片地方。
“那是羯人的领土！”陈香云不由骇然道，“你疯了吗？这可不是儿戏。”
赵明闻温声道：“现在已经是咱们的。”
“这是交换，是退兵的条件，和永宁一样，归属于我们了。”
陈香云惊疑地确认道：“拂云堆和永宁？”
“是。”赵明闻答的干脆利落。
她的语气中带着彰然的野心：“我要在此处建城，连构整个北地。”
第92章
“建制拂云？”陈香云喃喃自语道, 她先时从未考虑过这个可能。这样天马行空的构想似乎难以实现，在最初听到时她甚至感受到了荒谬的可笑，但仔细思量, 陈香云却觉得此事并非完全的不可能。
“建制拂云。”陈香云沉默良久, 她才颔首道, “是一个好想法, 倘若你是男子, 或许这还能实现。但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意之。无论是大梁还是魏国，那些人从不会容许你挑战他们的权威, 建制拂云，也只能是想法。”
“那便试试罢。”赵明闻答道，“试试看我能做到哪一步。”
她抬眼望向陈香云：“功败垂成也罢，万人唾骂也好, 且试试。乱世将起, 百姓何辜？能护住一方人, 我便是殒命，也含笑慷慨而去。”
陈香云垂眸叹道：“人言可畏啊。”
“余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赵明闻则答道。
“他有圣人言, 可圣人也崇周礼。文王所说依旧在，我不过心慕太姒颇效之，他便是再议论纷纷, 也越不过这层去。”
陈香云冷笑道：“你真当那些文人讽诵的是圣人之言？！那不过他们进身的资本, 谁曾真正信奉过。不过是添彩的阿谀奉承，遮羞的终南捷径罢了。世上的东西只有那么多, 谁多占了一分, 他们能分的便少一分, 他们不会让你进入这场棋局。”
赵明闻依旧平静，她没有回答陈香云的话，转而又道：“建制拂云不够，咱们手里还得有武力，若能拉起一支娘子军，多少事都能迎刃而解。”
“妇人无鼓吹，你要真感冒天下之大不韪，便是他人口舌就已经够让你吃一壶的。”陈香云摇了摇头，“何况你比我更懂得军中的景况，妇人若想从军，那就是天方夜谭！便是你真能下定决心，谁同你做这事，谁又能应这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