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相山城内的豪强地主,为首的便是潘家,凡事也多是牵头。而潘家一倒,余下的人家如刘征等都影影有争锋的意思,却没等到跳起来,就已被赵明闻按下去,不敢生事了。
眼见几家都不在了,剩下的却还不肯老实,他们本是跋扈惯了的,此时头上却多了分禁锢,自然不愿。可赵明闻还在,也不好公然对抗,盘算着先谋个差事,等到后日再慢慢徒劳。
赵明闻望向众人,语气恳切:“这会出了这么个事情,不是怪罪你们的意思,只是外头人又得在我面前嘀嘀咕咕,你们瞧着也不好受。先避一避,算是个态度。”
“我是必用你们的,且不必担忧,这事只是为了面上好看,省得多嘴。正好事情还忙,我躲一躲便成了,装傻充愣,便都知道我意思,就是再不愿,也得认下来。”
冯胜璋怅然道:“我到如今才真觉出来,昔日人家敬我捧我,无非是看身后靠山,有利可图,却还兀自天真,今日方才幡然醒转。”
潘守益十分平静:“世人不都如此?趋炎附势、欺软怕硬;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千百年也不曾变。”
她问冯胜璋:“你后悔了?”
冯胜璋坦然道:“后怕,却不后悔。”
冯胜璋的神情冷然:“我惯来学不会那亲亲相隐的做派,同外族勾结,他们便该死,我可做不到受用那些留着血的金银。”
赵明闻心中一动,望了她一眼,却又很快收回来,转而道:“话虽这么说,可诸位也躲不了懒。正好差几个人,也盘查昔日城中进项支出,也好摸清底细。相山城为重镇,城墙却已失修,便趁着这次,也修缮扩建一番。”
撷芳于是问成见今道:“成娘子,不知可有空暇的地方,这数年来的账簿我一道带来了,您瞧,是摆在哪里才好?”
成见今笑着使唤潘守益等人:“还不快带应娘子去书房。”
冯胜璋知道这是要同赵明闻说些旁的话,便也不多问,先向赵明闻略一致意,便翩然去了。
赵明闻同成见今到屋里坐下,方才问道:“这是要说什么?这般严肃。”
成见今握住她的手,先道:“京中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赵明闻闻言,便已知不好,紧接着追问道:“你是探听到了什么?”
成见今道:“赵贵妃失手伤了皇后身边得用的内监,已被送往太平观中静修祈福,就连圣人万寿之时也不曾露面,除去品阶供奉都不曾消去,旁的消息是一丁点也没有了。”
赵明闻猛地站了起来,急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成见今便唤她:“你别着急,这事倒没那么坏。”
成见今也不卖关子,随即便接道:“我自面见了陛下,便被引至侧殿歇息,被拨来侍奉的正是昔日赵贵妃身边的宫人,感念她昔日的爱抚,又知道我的来处,便悄悄的予我递信。”
“可那是禁中,更是天子御息之所,虽不说防的如铁壁一般,也绝不可能这般碰巧,真叫她一找便得了空隙。周围定然是有人瞧着的,只是装作不知罢了,这事如若没有天子的首肯,哪里会如此轻易?又怎么会有这么个忠仆,冒着杀头的风险,去给无关紧要的人报信,就为这一件不打紧的事情?”
“这么说来,姑母虽然被开罪了,却并非犯了事,恐怕还是出于保护的意思。”
成见今点头道:“是了。那日我见陛下,虽说了那么些话,可我心里也没有底,后头见圣人行事,其中多有对赵公看重的意思。这是好事,赵贵妃之事想来也有圣人的打算。”
她随即又面露忧色:“可还有一件事。”
成见今抬眼望着赵明闻:“你该多为自己打算了。”
“我阿耶身子不大好,常年瞧着也懂了医,虽说是班门弄斧,比不得宫里的供奉,可只一瞧,便知道陛下身子已经不好了,虽然现在还撑得住,可里头是熬光熬尽的,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垮了。魏国之内什么景况我也不知,可异国之人,少不得处境艰难,步步小心。”
“这事一出,又生乱象。你与义安公主便是越发回不来了,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成见今叹道:“我说话太粗直了些,你别怪罪,只是耽搁不得了,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两人俱都叹气不语,良久,忽闻冯胜璋唤道:“成家姊姊?”
赵明闻这才站起了身,朝成见今点了点头:“我明白,你安心。”
她又望了望天色:“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明日再来瞧你。”
成见今便要送她出去,出了屋正要跨出院门,又听赵明闻低声道:“此事之后还会有人起心思,无论如何,你多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