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略过潘守益,望向冯胜璋:“五娘,若我战死,你便顶到前头来,在此众人,俱听你指挥。”
冯胜璋万万想不到自己会被委以这样的重任,然而不等她说些什么表示谦辞,许绮男已道:“军令既下,再不能改,不必再说。”
余淑秀先请命道:“我愿前往会新门指挥,请夫人允准。”
李德邻便道:“既如此,下官愿往开顺门去。”
张藻等人也齐齐应声,许绮男点头应了:“去罢,去罢,勿要大意,小心为上。”
几人各去预备,只留潘守益在原处,许绮男唤她:“过来,守益。”
她叹道:“我有极要紧的事交给你。”
潘守益道:“我知道夫人的意思。”
她用手袖擦去要掉的眼泪,顾不得旁的,轻轻抱着许绮男:“夫人不用担心,城里我会瞧着,若是有人不顾大局,我自会处置。杀了也好,捆了也罢,谁也挡不了路。”
“‘杀一人可震万军,杀之;奖一人可悦万军,奖之。’夫人教我的我都记着,定不会教旁人此时阻乱生事。夫人信我,我也信您,只要您在,城破不了。”
许绮男沉默地看着潘守益,她不再试图解释什么,只是叹道:“好孩子。”
但她很快转身,令旗一下,厉声道:“据城死战,不得后退!”
还有余力的百姓们也涌上了城楼,拿着顺手得来棍棒斧头,同样悍不畏死地护卫着此方,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等待敌军的到来。
敌军已至,城上众人先放火试图烧毁云梯,但并没有奏效。更多的人推挤在视野里,先受到伤害的反倒是吐蕃和党项士兵,至于云梯,则被士兵的血肉之躯掩护着,虽然也有一二架焚毁,但大部分还是到达了终点处,
眼见此事不成,守城军士们则降下滚木礌石,又泼烧热的金汁滚水,但到底撑不住越来越强的攻势。弓箭手们正向外放箭阻挡,而一部分人则手持弓弩向前,射杀正在正在攀爬的士兵。
先前的那一部分守兵则退后换上刀枪矛盾等武器,预备后一步的作战。已经有几人爬上了顶端,翻进了墙中,被几个士兵一齐捅中,软到在地。冲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百姓们不再向下投掷瓦砾砖块,而是让出了位置免得自己被误伤。
许绮男却只觉得奇怪,她眯眼望向前方,忍不住问道:“五娘,你看,党项军中发生了什么?他们攻城的节奏变缓了,是什么牵制住他们?”
冯胜璋已经喜难自抑,泪流满面:“是援军,是援军啊!”
远处正有一队人马从侧方冲入战场,旗帜之上赫然一个“赵”字,那是赵安时的玄甲军,也唯有他们,能如此昭然地显示自己的身份。
“守住,”许绮男转向众人,“传令官传令!援兵已经到了,守住相山,再撑一会,咱们便能胜了。”
她旋即冷静了下来,向黄征道:“去召集人马,咱们得掩护援军过来。”
第70章
军队在前进。
这是一支很奇异的军队, 即使合辙走在一起,其中仍然泾渭分明地隔开。队中不乏有新兵,他们并不像老兵那样严守纪律, 在漫长行军路上, 想要让他们始终闭口不语, 不夹杂些吵嚷议论, 是不可能的。
何况这样特殊的景象, 自然很快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有些人便左右张望起来, 找到相熟的同伴,低低地谈论起来, 甚至时或发出心领神会的笑声。
不仅是因为揣摩和猜疑,更在于一旁的魏人队中突兀地出现了华彩车銮和几个少年美貌的女孩,这怎么不让他们激动呢?即使面对的是多年的宿敌,士兵们却也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中。
因为皇帝已经议和了, 那么这份仇恨便很快消失, 甚至比不上几个妇人更让他们关注。
其中最为耀眼的便是华銮上的盛装女子, 那是陈香云,她怀里抱着平安,正轻轻安抚着女孩的情绪, 不时和旁边的人谈论着什么。
这样的组合是很吸引人眼球的,陈香云有着一副好容貌,面庞的线条虽然稍稍有些凌厉甚至粗犷, 却又被眉眼间盈盈的多情给中和了。倘若在普通人家, 这样的容貌少不得叫人指指点点,一声不安于室已是客气, 多有那一等地痞泼皮堵门惊扰, 最后要么献给贵人, 要么被父母含泪逼着自尽。
便是贵为金枝玉叶,旁人见了也少不得多嘴。
而跟在一旁的女子,虽然同样被人簇拥着,却显得逊色许多,甚至只能称得上一句清秀。她不似陈香云一边绮丽妩媚,那双眼睛里只有克制和冷静。赵明闻在多年里学会了伪装和阿谀奉承,学会将自己真实的情感掩盖住去,却唯独没有使目光中浸透出来的那种锋利的攻击性变少,那是欲望的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