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延看到他的衣服,无数道口子,每道口子下面都露着一处肌肤,伤痕累累,血口子一道道,早就结了黑红色的厚厚的血痂。
忽地鼻头一酸,他吸了吸鼻子,脱下铠甲上的绒披风为沈渊搭上。
沈渊这具身体什么感觉都没有,自然不觉得冷,但作为好友的好意,他也没有推辞,反而拢了拢披风,将它裹紧了身体。
“你好像刚厮杀回来……”向延兀自开口。
“我废了浩昌的双腿。”沈渊没打算瞒着向延,“此后,妖域就是我的。”
“什么!?”以向延对沈渊的了解,他绝对相信沈渊不是贪慕虚荣的人。他短暂吃惊一会儿,道:“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原因。以前典山还是个楞头,典后就将传国至宝吕华笛交给他,那意思就是在说他是九离以后的君主,而你可以将吕华笛抢过来,可你没有。”
沈渊淡道:“我的确跟典山抢了吕华笛,还把它摔成了两半。”
“可当时大家都认为典山不能,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子,只有你才是九离未来的君主!”向延情绪激动,显然他非常不满典山。
沈渊道:“为臣者,以忠为大。臣忠则君安,君安则国立。为了九离你不能这么说你的君主。”
“典山无道,九离迟早危已,光臣忠有个屁用,九离的全权者又不是我们!”向延道:“阿渊,你明明可以提早的、轻而易举地得到九离的!”
“得到九离又怎么样?我终究还是个祸世的,典山迟早要成为九离之主。”沈渊注视着前方的道路,语气平淡,“典山也并非你说得那样无道,他还重用你呢。上位者是不敢用对他怀有明显敌意的人,像浩昌那样,他连自己的亲骨肉都怀疑,逼死他们。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见典山还是很清正廉明,很适合君主这个位置。”
路边枯草覆上一层厚厚的白霜,碎钻似的,闪烁着晶亮亮的细小光点。
“母亲还好吧?”沈渊问道。
如果说他还有牵挂的人,那就是他的母亲——典婵。
“自典山继位后,我就再没见过典后了。”向延奇道:“说来也奇怪——我被父亲禁足,直到典山继位大典那天我才被放出来,一出来父亲就拉着我参加典山的继位大典,大典上我亲眼、亲耳地听见典后宣布典山将不日继位,而她则退居皇宫,不再上苍梧殿议事。自典山继位后也没说不让我进出皇宫,我依然可以自由进出。这九离的皇宫我、阿渊和梦访,从小到大都可以自由进出,每一块砖头我们都认识,更没有什么禁区。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典山继位大典那天后,我就再没有在皇宫中看见典后的影子了。”
沈渊道:“可能是你每每都与母亲错过了吧。”
“可二十五年了,不可能每次都遇不见吧。”向延回忆道:“以前就好奇典后哪里去了,曾问过很多宫女侍卫,他们都摇头说不知道,且个个神情慌张。”
听闻,沈渊蹙眉,觉得事情不简单。
不过至少,母亲不会是死了,她是神,弑神要遭天谴的,就算是九离之主典山也不能例外。
“说来可气,父亲不将我禁足的话,阿渊你也不会……”向延实在说不出“死”这个字,“在那之前,我肯定已经把你从玄铁牢中救出!”
沈渊道:“是我把你打晕交给梦访,并让他对向老将军下令说:不待这件事情彻底结束不让你出门。”
向延道:“之前你就听汪盼的话畏罪潜逃出蓬莱岛,奈何沉岛凶手没找到,所以你怕再次畏罪潜逃的话,沉岛这个罪名你就坐实了。”
沈渊点头,“是的。”
向延伸手摸了摸玉狮子的头顶,问道:“那么以现在的你做决定,你还会像之前那样选择吗?”
沈渊长吁一声,白花花的雾气仿佛云朵般从他口中飘出。他回答道:“还会像之前那样选择的。”
向延不解,甚至为沈渊的傻和执拗感到生气,“为什么?!二十五年前西轩门你还没吃够亏吗?你得把命留着才能慢慢查出真相!”
沈渊道:“我觉得如果我承认了,就永远被扣上那个帽子摘不掉了。”
听了,向延被气得发出一声笑,怒得涨红了脸颊,提高了一阶音量,“可现在呢?你没有承认,却依然被扣上了那个帽子,还没了命!”
沈渊无辜地注视着向延,笑道:“我不好好在这儿嘛……我是沈渊,不是别人,我就是这样一种性格、行为模式、处事办法。”他摇摇头,“山河易改,禀性难移,我没办法改变。置身事中,不是所有的事都会像一开始想的那么理想化,我是我,所以我还是会那么选择……除非我不是我,我失忆了……”